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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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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6-7 14:01: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曾以家乡为名,仿名著《水浒传》而作,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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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1-6-7 14:01:2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3-7 10:28 编辑

前序
众位看官,清人俞万春这厮著有一书,名唤《荡寇志》,又名《结水浒全传》,乃是按金圣叹篡改腰斩的七十回水浒传而续写,其优其劣,今人看法不一。我只恨其谄媚清廷,一味贬低污蔑那梁山一百单八将,以至全书结尾处,宋江等三十六人被俘,押往东京吃剐。俞万春这厮倒也不看着,那甚么三十六雷将,一十八散仙,任你怎么手段通天,位极人臣,在我等眼里,不过是些用心污秽,行事卑劣的猪狗。且只晓得以多胜少,如破董平、战呼延;冷言暗箭伤人,如王进、张叔夜;做事手段歹毒,如栾廷玉、祝永清。
再看忽来老道言:既是忠义,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既出此言,何必又写那陈希真父女等人落草猿臂又受招安?既是你雷部神将如此骁勇善战、声震海隅,徽钦二帝又如何会蒙尘北上,最后落了个坐井观天而亡?莫不是这伙男女都叛主投敌去了?况《结传》之时间早于原著六年,若将其还原看之,真真是细思极恐。再言“天下太平”,北宋未灭何来南宋,南宋不灭何有元明清,尔是北宋遗民么?且就真个永享太平,又为何有张叔夜绝吭自尽一节?笑之。
想往年,我读《结传》一书,怒时曾有言:
若能寻得俞贼墓,一火烧了万春坟。
后得知,这厮的墓不是殁于兵燹就是毁于文/革,以致祠堂与祖坟都寻不见了。又有高士剖析,现今所存《结传》回本,乃是其子俞龙光校之增之,故书中许些处也与他定脱不得干系。就这以上二事,且不语。
前些年我为泄心中之愤,并感激许多年的同窗挚友之情,写下一部《马陵传》,只惜文笔不佳,落得些笑话与骂名。前文虽曾说道不在意,但如今我却也愿重修之,则称癸巳年之六十回前作为“简本”,丙申年之一百回今作为“繁本”。然在繁本完书后,又有一“善本”,或曰“壬生本”,是于戊戌年起,二校繁本,只为再弥补不足之处。所谓“壬生”二字,则取自幕末时新选组称号“壬生狼”,笔者只为其与梁山、马陵有种种妙缘,且“壬生”二字又有水边之意,故而如此。然我诠才末学,全不能令众位看官满意,万望包涵,尤是人名绰号之处,非我不愿,万是不可改动,更有内情,还请见谅。
临风有诗曰:
忽来道人俞万春,续貂水浒世留名。
敢言奸佞人不分,一开笔墨见输赢。
既说前因与后文,且看结传有诗吟:
只有朝廷除巨寇,那堪盗贼统官军。
可知凌云程咬金,绿林响马尽闻名。
若非奸佞乱朝政,水泊那得聚英明!
只许仲华灭罡煞,临风不可诛雷霆?
口舌之辩暂至此,今朝且看吾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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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6-7 14:02:0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0-17 14:29 编辑

引首  造前因真人游司吾   报恩情道仙入凡尘

诗曰:
开天辟地成宇宙,铁马倥偬渡川流。
江山百代转头尽,风华一壁回眼秋。
高士沦落酒浇垒,志客困居无为楼。
看尽月明衣褴褛,草泽半是丈夫愁。
却说殷商时期,天地素怀精气,乾坤多蕴其中,故八方多有散仙、神人等得道修为之士。而四方万物,亦含神力,或有神兽,道行持久,修为仙人;或有神株、神石之类,怀天地精神已久,若逢高人提点,亦可得修为造化,即《石头记》所载之石,亦出此理。
那东方之处有座仙山,唤作司吾山。有道是:人天小果因,争得入佛位。适逢一位得道散仙云游途经司吾山,名唤玉光真人。真人午眠于一古树下,身旁草丛忽然霍霍作响,真人低首端看,只见丛内窜出一只灵狐来。但见此狐:身被雪白皮毛,朱唇碧眼,三尾摆动,若非妖精,定是神兽。真人慧眼一观,知此狐名曰三尾灵通瑶藻狐,乃上古灵狐,多匿于仙山神岛。此狐感天地之精华素久,有千年道行,久欲得道,奈终因慧根浅薄,苦修无果,终得三尾而不成九尾。是日适逢得道散仙玉光真人云游司吾山,灵狐遂跟随其后,求以指引。真人笑道:“我今要去赴万仙阵,有一番杀戮,今恰逢汝,可为我功业。”乃将手指伸出,灵狐缓缓挨靠其下。真人将手轻轻一点,但见灵光闪处,灵狐浑身金黄,片刻后化为一阵烟雾。须臾烟雾又散尽,真人面前现出一位美人,乃是玉狐所化,但见:
身着靛青缁色珠裙,有金线点缀,腰上束条花贼结子玄采金丝绦带,上有宝珠。青丝发上戴顶金凤冠,两边各插三只金钗,钗挂流苏,流苏下悬金铃,上系金花。生得面如白玉,气似幽兰,红唇桃腮,黛眉杏眼。又见目含秋水,眼带柔情,端的只有涂山歌吟,姮娥舞袖,可争美也。
那美人作个万福,道:“多谢真人指引。”真人笑道:“无妨,正为我的一番杀戮洗尘。”美人道:“斗胆请教真人名号,他日定当酬报。”真人大笑不已,随即道:“我乃是东夷玉光真人,应金灵圣母相邀,前往相助截教,守万仙阵,难为久留,就此别过。”言毕,将袖一拂,化作云烟而去。美人多有不舍,望空拜谢。后那瑶藻狐亦得道,前往寻玉光真人为酬恩情,时逢姜子牙封神,见封神榜上万仙一战阵亡者无真人名号,又将其他都一一看了,也无真人名号,欢喜异常。然瑶藻狐虽四海云游,终难觅玉光真人行迹,直至后来听闻得万仙阵有无数散仙真人受劫,只有些许人封神榜上有名,其他都作游魂,玉光真人也折在里面,不曾受封。瑶藻狐知真人受劫,垂泪不已,就此闭关苦修,盼得升仙,待真人转世再寻会面。至隋朝年间,修为渐深,一日饮露之际精华聚久,遂修成仙身,自号瑶藻仙。有诗为证:
空谷幽兰似心身,灵精通慧修炼成。
他世寻觅惶失时,可忆司吾狐鸣声?
且言这日,瑶藻仙一时心血来潮,用慧眼一观,知那真人转世为反王,乃六十四路烟尘之一,欲前往庇护,却又听得其在四明山一战中被李元霸杀死,复又成游魂。瑶藻仙嗟叹不已,暗思道:“莫非我与他真切无缘?看来恩情是报不得了。”就此闭关隐修,一晃数百年匆匆而过。时值一日,瑶藻仙忽地念及此事,也是天数当然,便占卜一卦,口念成诗:
“一水起东山,天雷定山东。
有草开河淮,迎金已难同。
识此诸般过,是得归云宫。”
瑶藻仙又掐指算了半晌,忽有慧光闪现,顿解其意,乃微笑不已,喃喃道:“恩情当得以相报。”见其身化成灵狐,纵身腾入浩渺云海,飞下凡间去,从此不见踪影。有道是:此去茫茫,天星得佑护;他日迢迢,玉狐报恩情。
后大宋嘉祐四年,九天玄女受天机临凡,又指点出一件大事,之后百年,此事终成佳话。不是此事,如何教:
九天星辰降人间,扰动乾坤,擒奸抗贼,生出瓦舍名话;四方豪杰会中原,乱战阴阳,除仙折莽,留下江湖奇闻。
有诗为证,诗曰:
分合扰乱起兵燹,悬门裹马为家国。
戎刀何意付莽莽,书影有心写濯濯。
云霓垂紫分天地,火轮悬金照星河。
半是禅机难点破,青山流水落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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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子
 楼主| 发表于 2021-6-7 14:06:5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7 20:30 编辑

第一回  玄女天庭受玉旨  押狱茅山走星君

诗曰:
江山百代只等闲,霎时沧海覆桑田。
幽草深埋前朝殿,新雨轻打露花年。
破旧老巷多志士,金玉琳阙少良贤。
侠骨岂止旧人辈,风云此时看书帘。
话说大宋仁宗嘉祐三年三月,洪信于江西龙虎山伏魔殿放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星。这日,玉帝于天庭与众神议事,但见这天庭怎生气象?正是:
祥云弥天宫,虹光拥紫府。三十六天上,玄猿献果;七十二宫前,白麋衔芝。仙娥与凤鸾齐舞,金甲共龙兽镇卫。八景舆,九华盖,散宝琉璃花,喷真四贤香。声奏妙乐,咏吟神章;群仙万神,玄歌逍遥。宝幡素素系彩绦,龙华同悟证大道。
去那凌霄宝殿上,只听玉帝说道:“当初那天罡地煞众星,只因魔性未除,前番扰了蟠桃会,故罚其下界,教那唐洞玄国师镇压在伏魔殿内。如今下土众生作业太重,众星君既已放出,且教他等去作为一番,再归位听用。”言讫,方欲宣九天玄女上前听旨,只见武曲星君,急忙忙的来报:“雷府中走了三十六位将军,闯过天门,众天兵与他们争持不得,吃他们一路打下界去了。”又听雷部差人来禀:“普化天尊座下荡魔霹雳真君与青雷、石雷二位将军下界去了。”玉帝闻报大怒,便欲拿问众将。
左一班仙官中早有雷声普化天尊出列禀道:“万岁息怒,此番众将下界为乱,一则天数使然,昔日赵光义烛影斧声,夺了兄长帝位,合当有此一乱,还位与乃兄子孙。二则昔日西方极乐世界斗战胜佛未成正果之际,曾有大闹天宫一事,当日三十六员雷将以众击寡,围攻胜佛,深为众星官所不齿,故彼此原有嫌隙。前番两边相争,不想众将一时失利,一发失和,此番正是众雷将知罡煞出世,便要下界寻仇了。”
玉帝闻言,复又思量一番,道:“女真当兴,众星官前时虽得便宜,此番却必然吃亏。朕且别遣一伙罡煞重收雷将,并存赵宋半壁江山。”普化天尊不解其意,问道:“不知万岁所言却是那一伙罡煞?”但见那斗母正神笑道:“天尊却是不知,那是我等前身商周封神之战时,截教为灭阐教,摆下万仙阵,我云游四海央得一百单八处洞府的修道散仙前来助阵。却是天数已定,皆应劫亡于万仙阵中,封神榜上原无他们的姓名,这伙孤魂又不肯转世,怨气冲上这三十三重天来。”
玉帝就道:“却也奇怪,这伙怨气竟不能消散。朕便好言劝说,先教他等至冥府等候,待紫微星三转世时,投胎辅佐,那时功成名就,自来接引封神。便是后来隋末唐初那六十四路烟尘,受天命先反隋再保唐,岂料四明山一战被那李元霸尽皆杀死。朕念其可怜,就另外敕封副一百单八天罡地煞星,亦归斗部管辖。后见这伙罡煞戾气太重,故将其封于下界茅山中,以待磨尽戾气。如今却好教他们收伏众将立功,重回天庭。就教九天玄女下去走一遭,先放出这伙男女来。”玉帝说罢,两列仙班中走出玄女娘娘,领了玉旨下界去了。有诗为证:
漫道书帘妄泼墨,原来台外有天机。
雷雨凝云遮眼处,不尽星芒照九岐。
再说人间已是仁宗嘉祐四年,那江南东路上有个去处,乃是江宁府治下句容县,县中有个押狱,姓葛,双名攀登,年已过四旬,生的身长近七尺,长的却是粗壮有力,十八般武艺无有不通,周围人都爱称他作葛大郎。这葛押狱为人朴善,狱中但有含冤受屈之人,都得他照看,县中家贫的百姓,亦常得他接济,故县中又都唤他作再世孟尝。
却说九月重阳这日鸡鸣时分,葛攀登正伏案而卧,睡梦中只听得:“葛押狱尚不出来迎接玄女娘娘,更待何时?”葛攀登猛然惊醒,心道:“此番必有异事。”方走出牢门,但见红光满天,周遭异香飘而不散,那九天玄女娘娘已飘然而至。攀登看时,那娘娘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着七宝龙凤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足穿云霞珍珠履,手执无瑕白玉圭璋,身傍两个青衣女童。
葛攀登忙伏地拜道:“小人不知玄女娘娘驾到,失礼之处,万望上仙宽恕。”玄女娘娘道:“押狱勿惊,可记得那日汝修葺吾之庙宇一事?念汝忠厚勤勉,今特将一番大因果托汝。”攀登再拜道:“小人有幸得遇娘娘,娘娘所托,虽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玄女娘娘道:“吾奉玉帝旨意,要将茅山中所镇的那一百单八罡煞星放出,今番将此事付与汝,汝切要谨记吾之言语。汝至茅山深处,但见老君像,只须大呼三声‘斗母助吾’,自有分晓。汝平素积德行善,已有升仙之望,此事若成,汝不日即得列位仙班矣。”言讫,但见狂风吹过,空中巨石砸来。攀登大叫一声,从榻上跌下,猛然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再看周遭时,案上残灯尚明。攀登得此一梦,翻来覆去,再不能寐,复将那梦中之事细细思量一番。眼见已是五更天气,复往床上略眬一眬,更觉事不宜迟。好容易捱到天明,攀登自往县中告假,问乡邻借匹快马,风也似赶往茅山。
比及葛攀登驰来山下,已近日中。望那茅山时,果然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上奇岩怪石,林立密集,绿树蔽山,青竹繁茂,正是修道好去处。如何说?有道是:
青山迷烟,碧树凝翠,叠叠怪石垒险峰,层层奇松夹曲径。清泉鸣环,尚比瑶琴更堪听。倦鸟归巢,应知云端不胜寒。不见经天纬地人,合为参禅修道场。
葛攀登不知路途,却见道旁有茶棚,遂将马拴了,摸出二钱来银子,置于柜上,问那店家道:“主人家,可知何处可以上山?”那店家见攀登风尘仆仆,自捧碗茶付与攀登,附耳遥指山东面道:“客官有所不知,彼处自可上山,只是路远山险,马不能行。”攀登道:“无妨,马匹留此,烦请丈丈与我看顾一二。”说罢,攀登顾不得鞍马劳顿,一路奔上东山。方至山腰,天色将晚,周遭树木丛生,已失道路。攀登暗叹道:“是我心急求成,未能问清路途,迟些下山无妨,只恐误了玄女娘娘法旨。”正没理会处,却见一老翁荷锄下山,急问道:“老丈,可知此山何处有老君道场否?”那老翁道:“循风自至。”不待攀登再问,那老翁已不见了。再四下看时,黑夜已临,凉风吹拂,却有星星点点火光,影影绰绰。攀登自道:“此定是神人为我指路也。”遂循着火光,拨开林木,方行数十步,有石碑拦路,火光已是不见了。藉星光看时,那碑文曰:
“老君体自然而然,生乎太无之先,起乎无因,经历天地,终始不可称载,穷手无穷,极乎无极也,与大道而轮化,为天地而立根,布气于十方,抱道德之至纯,浩浩荡荡,不可名也。”
葛攀登念罢,顿悟老君像之意,遂大叫三声:斗母助吾!”忽的一道惊雷劈下,把这葛押狱吓的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半晌爬起,眼前现出一个山洞,但见:
非为地就,实乃天成,黑洞洞似幽冥不见底,混沌沌如洪荒待揭秘。点点鬼火,九头恶虫恐探首;缕缕青烟,五爪神龙难寻踪。饶是周处须拱手,直教卞庄亦胆寒。
攀登壮胆走进去,洞中竟有光,复行数十步,只见一块石碣碑伫立,碑上写道:
梦觉玄女去,路尽群星来。
事艰未可弃,精诚金石开。
葛攀登看罢,往石碣碑前拜了三拜,心中默祷道:“天可怜见,教我成功。”少顷,只觉得山摇地动,攀登慌忙奔出洞去,却见黑云压山,狂风大作。忽的一声巨响,好似二郎劈山,又如石猴出世。一道浊气冲破山头,直飞上半天里,又是一声巨响,但见那团黑气散作百十道金光,向四面八方去了。正是:
惊雷碧血破幽关,凡土从今再不凡。
人间长留罡煞在,何惧奸佞与凶顽?
毕竟葛攀登放走这百八星君后又有何作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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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女诸葛智算伏群豪
    及时雨全义托遗孤
    诗曰:
    草莽烽烟从未净,雷霆罡煞两难存。
    太平永享空饶舌,盛世何来不忿魂?
    话说葛攀登于茅山放走了那一百单八罡煞星,虽寻思此番必立大功,却也战战惶惶,只恐官府查问,不敢久留。捱到天明,便寻路下山。不想此时耳聪目明,脚步轻捷,一路竟畅通无阻,不过一个时辰,已下山来,寻得那茶棚。
    店家见他面色惊喜参半,拱手施礼道:“恭喜贵官,大功告成。”葛攀登饥肠辘辘,略略逊谢,便在茶棚中用了茶饭,上马起程。行不到百十步,又欲称谢,再回头看时,那茶棚已是不见了。攀登不惊反喜,心道:“此行尽得神明相助,可见半生行善,并非迂阔哩。”比及回到县中,攀登诸事不提,先辞了押狱差事,却往杭州贩丝去了。只因百姓爱他良善,商贾知他信义,不过数载,竟为当时富豪,儿孙满堂,甚是自在快活。寿至百岁,方大笑三声,道:“玄女娘娘诚不欺我也。”言讫,离家而去,自是不知所踪,此乃后话。
    且说大宋徽宗皇帝宣和三年七月上旬,朝廷派遣张叔夜统带三十八员大将,二十万大军攻克水泊梁山,并擒获宋江等三十六名头领。众位看官,这燕国公张叔夜等三十九员征讨梁山的将领,正是私自下界的雷部神将。张叔夜及其二子张伯奋、张仲熊,就是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弟子、侍者。而云天彪、陈希真、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庞毅、刘广、苟桓、毕应元、祝永清、陈丽卿、云龙、刘慧娘、风会、傅玉、盖天锡、金成英、哈兰生、刘麒、孔厚、真祥麟、栾廷玉、康捷、范成龙、杨腾蛟、祝万年、刘麟、欧阳寿通、韦扬隐、李宗汤、唐猛、闻达、栾廷芳、王进、贺太平这三十六人乃是雷府中神将。因他等有保驾之功,故在天庭时便已盛气凌人。众仙官不愿置身因果之中,免受重堕轮回之苦,故都让他们三分。
    独有龙虎山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魔性未除,故平素看不得众雷将,两下便生龃龉。众雷将怀恨在心,见罡煞从伏魔殿放出,遂求得荡魔霹雳真君与青雷、石雷二将,追下凡来,复请得一十八位散仙助力,便有了张叔夜等征讨梁山一事。宋江一伙却是上帝所遣,只因道君皇帝原不负太祖誓约,故往助赵宋拒辽破腊,再续五岁国运。不想那伙雷将只因旧日仇隙,撺掇道君皇帝违了太祖誓约,亦教宋江等人报国无门,卒使赵宋兵疲将寡,为女真所破。
    江山易主,固是世之常理,以怨报怨,亦是人之常情。只叹中原百姓,自两晋之后,又要再受一番欺辱了。然则塞翁失马,尚焉知非福,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所有元凶首恶,亦必伏诛,以正其罪。至于我为何大费口舌道出这些人来,只是为与那不曾看过《荡寇志》的看官知晓。所谓是:
    得饶人处且饶人,怎奈刀下不留人。
    雷将若知因果报,安能罡煞闹凡尘?
    再说九月初六这日,是道君皇帝下令处决宋江等三十六人之日。只见那张叔夜带同二子,并贺太平、盖天锡、毕应元等随从天子銮驾,亲临观刑。祝永清、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苟桓、真祥麟、范成龙等人,领着五千御林军,七十二个刀斧手,两个伏侍一个,押解着宋江三十六人来到法场。法场上下,人头攒动,都来看梁山好汉受刑。
    此时却见西边挤过来几个使枪棒卖药的,南边挤过来一伙行乞叫化,北面又挤过来些客商,纷纷攘攘。这光景真个好似江州劫法场,又如群雄闹大名。范成龙平素迂重,持矛勒马喝道:“你这伙鸟人休要吵闹,敢不是要劫法场么!”那伙乞者内中有胆大的,回言道:“俺们自来看杀人,干甚鸟紧?你见俺们带着家生么!”有真祥麟挺枪赶来,喝道:“刁民休得胡言,再敢冲撞官兵,定斩不饶!”那伙乞者听罢,不复近前,只是嘴上叱骂不休。
    那玉山郎祝永清见了这般光景,谓祝万年道:“想那梁山全盛之日,聚得贼众四五十万,原未能尽行剿除。目下虽拿得宋江,贼中如张魁、范天喜等贼目,尚多有未获,便一时瞒过天子,诈称天下太平。却恐这般不曾剿尽的梁山残贼,来劫法场。”祝万年大笑道:“贤弟有甚可惧,汴京城乃天子脚下,重门叠户。纵救得宋江,贼人亦插翅难逃。便是有不生眼的贼党来了,法场四面又有重兵守把,管教他有来无回,与那梁山贼寇同赴黄泉!”永清闻言,亦觉己多心。却有苟桓称贺道:“宋江、吴用、李逵皆拿在此,二位将军家门血仇,今日已销。”三人正说间,只听得一声:“午时三刻!”张叔夜大喝道:“行刑!”便要掷那令箭。那梁山三十六人,虽到此绝境,犹然神态自若,大义凛然。内中有黑旋风李逵,破口大骂不绝。又听得宋江叫道:“今生不称意,来世还做兄弟!”余下三十五人,皆喊道:“愿与公明哥哥同死,来生再随兄长身傍!”
    看官听说,但有解京施刑之人,若非元凶,即是大恶。那七十二个刀斧手虽是见过场面的,此刻见了梁山群雄如此情状,亦都惊在一旁,不敢妄动。道君皇帝见他们如此义气,不觉长叹一声。众官更似痴呆一般,手指法场,不能言语。梁山众人亦大笑不止。有诗为证:
    石火燎燎烈浆浓,传剑时节莫藏锋。
    星魂合应贯牛斗,凤魄忍堪付浊风?
    曾倚草泽剪妖氛,亦睨御驾挑华灯。
    回首侠迹漫铮响,一笑犹自轻死生。
    张叔夜见此景,忙喝道:“速速行刑!”一众刀斧手闻言,面面相觑,未敢下手。嵇仲又连呼三声,复道:“迟者与贼人同罪!”刀斧手方才回神,尽换短刀,正欲开剐。那时节,只听得一声:“且慢来,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却见那伙乞丐中跳出一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手仗利刃,砍翻数名围守官兵,将引众乞丐冲上法场,杀退群刀手,似切瓜剁菜一般。一众客商亦飞标射箭,手执明刀,护定群雄,法场上下登时乱做一团。
    那为首的丐者至宋江面前,将钢刀砍断枷锁,拱手拜道:“公明哥哥,小弟来迟,此番定要救出诸位兄长!”宋江闻声急道:“却是我那路家的新宇兄弟,你怎敢来此?众寡难敌,只当速速离去,休要枉送了性命!”路新宇道:“众位兄长各有手段,何惧之有?”再看张叔夜等人,听路新宇这一声喊,又见百姓骚动,恐贼人尚有后手,张叔夜并二子都忙去道君皇帝周遭护驾。独有一人,身不满六尺,脚踏风火二轮,飞也似奔离法场,却是康捷得张叔夜言语,往四门传令去讫。
    路新宇得这一缓,尽释群雄之缚,指望合力杀出重围。不想梁山众人自卢俊义而下,尽无气力,如患重病一般。新宇大惊,那伙客商见此情状,为首一人上前道:“官军中有孔厚深明药理,定是此人暗算,教众头领不能动武。我与众人先护定诸位头领在后,贤弟在前开路!”宋江看那人时,正是招贤堂的头领范天喜。路新宇略略颔首,舞刀当先,不想祝氏兄弟两枝戟已到面前,背后真祥麟、范成龙两条枪左右不离,四将死命战定路新宇。范天喜急要助战,又被苟桓邀住。不说七人混战,栾廷玉、栾廷芳却教法场周遭的御林军将长枪/手让过,捧出数百弓弩手来,皆带新式连弩,一臂三弓,一弓三矢,一时间箭如骤雨。路、范二人部下,都是轻捷装扮,怎生避得?无一时,尽被药箭射倒。止有路、范二人,正与祝永清等人交锋,故未受乱箭之祸。
    原来官军中有女诸葛刘慧娘,素知梁山上宋江、柴进等人最有名望,深恐有人来劫法场,故先教孔厚于途下手,废去梁山三十六头领膂力。复又在法场周遭连夜伏下弓弩手,四角屋宇上,又都藏飞天神雷,汴京四门亦各差精兵良将把守。东门是韦扬隐、李宗汤、金成英、杨腾蛟,南门是陈希真、陈丽卿、王进、欧阳寿通,西门是云天彪、闻达、傅玉、云龙,北门是庞毅、风会、唐猛、哈兰生。又有邓辛张陶四大名将为游骑巡城,可谓是万无一失。
    却说那路新宇与祝永清、祝万年、真祥麟、范成龙已战到二十余合,新宇虽武艺高强,毕竟众寡不敌,更兼单衣便服,短刀难支。范天喜武艺,亦只是寻常,见部下受缚,不觉心慌,吃苟桓顺削一刀,砍为两段。路新宇见事不谐,卖个破绽,避过真、范二人枪矛,右手提刀,左手掣剑,架住永清、万年双戟,荡开阵脚,复去夺宋江,正要负宋江离去。那想宋公明却使尽平生气力,撞开路新宇道:“贤弟,我与众兄弟有金兰之誓,决不苟且偷生。只是众兄弟子嗣,都在石碣村‘烈火雷’处,今番便托付于你了!”
    路新宇闻言,知他心坚,无可奈何。这边栾廷玉、栾廷芳赶上,三人交手,战无数合,新宇叫声:“着!”栾廷芳已是见过他的利害,忙跳出圈外,却见那路新宇已拔步离去。栾廷玉闻路新宇言语,忽得一顿,心下胆寒。祝万年等人各执枪戟,方欲上前,只听一声:“玉山郎且看身后何人!”四将慌忙转身,何来半个人影?神机军师朱武见状大笑,四人方知中计,急去看路新宇时,早已夺马而逃。
    且说路新宇一路奔到东门,城门已闭,城头守将不是别人,正是韦扬隐、李宗汤、金成英、杨腾蛟这一伙。背后喊杀声处,追兵已至,四马当先,前面二将,一人手执霜刃雌雄剑,一人舞丈八蛇矛;后面二将,一人抡赤铜刘,一人使双卧瓜锤。乃是邓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得康捷走报消息,率兵追赶。正是:
    仗义英雄,难避诡计谲谋;孤胆好汉,怎逃天罗地网?
    直教:
    闹翻京师开新路,轰动宋朝辟乾坤。
    毕竟这路新宇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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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8 12:07:21 来自手机版的网友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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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圣凌风出逃开封府
    赛孟尝留客仁义庄
    诗曰:
    莫把行藏怨老天,星消星聚尽为缘。
    开程重辟新寰宇,不教雷霆与异牵。
    话说路新宇东京劫法场不成,前有韦扬隐、李宗汤、金成英、杨腾蛟拒阻,后有邓辛张陶四将领兵追蹑。只因康捷走报消息,故四将知他往东门逃去。比及追至东门,仍不见路新宇踪影。金成英道:“我等在此守把,不见贼人到来。”四将便教众军四下搜寻,无一时,有军士来报:“东门城墙角处寻得一地洞,可通城外。”四将来看时,果有一洞,却已被塞定。孔厚引兵来迎,谓四将道:“云夫人闻康中侯传令时,深恐贼人从地道脱身,故教我与刘总管父子三人领兵四门搜看,果在此处搜出地穴。然并未见贼人来,下官亦甚是惊疑,未知贼人所图。”张应雷大怒,就令填埋,又往西、南、北三门问寻,皆不曾见。邓宗弼怒道:“这厮岂是背上生翅飞去了不成!”正要下令全城搜捕,却有康捷传张叔夜将令,教诸将权回经略府议事。四将遂都忍了气,与康捷同回经略府。
    比及五将到府,自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而下,征讨梁山众将已然到齐。四人才落了座,天彪、希真、风会都一一报称未见贼人踪迹。独有刘慧娘禀道:“我在飞楼上望时,见那贼往东门去了,邓、金二将军与孔叔叔却皆不曾见得贼人,内中必有缘故,只恐贼人行持妖法。然贼人若有法术在身,亦必救宋江同回,故此心疑。大姨夫何不用乾元镜勘探究竟?”张叔夜闻言,亦略略颔首。希真遂取乾元镜照看,无何,长叹一声,道:“是了。”复禀嵇仲道:“此贼人在东门内有一同党接应,却以土遁法遁出城外。”天彪道:“道子兄何不追查二贼行迹?”希真摇首道:“那从贼奸猾得紧,遁出城外,便收了法术,想是换马潜逃。若彼不用法术取事,吾虽有乾元镜,亦是无济。”
    众将初时闻陈希真觅得贼人踪迹,都摩拳擦掌,满拟此番捉贼手到擒来,不想希真亦是无策,都齐叫可惜。云天彪、陈希真、风会、韦扬隐,并监临法场之祝永清亦伏地请罪,张叔夜道:“非干诸位将军之事,如此严防,尚教贼人走脱,殊非人力不济,想是天不绝他。本帅此刻便治列位之罪,亦是无用。未知云夫人有何良策?”刘慧娘放下玉如意,起身施礼道:“一则前番上报天子,云群盗非戮即擒,天下无贼,此番被逆党惊扰圣驾,吾等已有欺君之嫌,合当上书请罪。二则贼人入京,盖为宋江等三十六贼首而已,若宋江一日尚在人世,贼人营救之心一日不死,我等一日不得安枕。且敌暗我明,终难保万无一失,若再惊动圣驾,我等定然难辞其咎。故宋江等人实不可再留,权免凌迟之刑,速速斩首号令为妙。三则须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贼人若潜身山林,自于我等无害;然贼人若效宋江,目下群盗已灭,料他亦不能成事,但教一上将起兵擒拿即可。”嵇仲道:“汝所言正合吾意,权依汝所见。”遂教贺太平、高鉴起草告罪奏章,毕应元、张鸣珂将路新宇身形画出,令各州各府悬赏捉拿。另差盖天锡带同众将,赴天牢处斩宋江等三十六人。可叹梁山大业,就此化作一场春梦。有诗叹道:
    忠义双全贯斗牛,罡雷难共丧寇仇。
    欲剪龟蒙恨无果,几戮高俅叹未酬。
    喋血山东百单八,携手泉下三十六。
    金沙滩头余落日,芦花荡里空泛舟。
    单说这劫法场的路新宇,表字光玉,乃是淮阳军下邳人氏,北岳恒山宗师胡百元的高足,只因生平最讲义气,爱打抱不平,更兼快人快语似风一般,故世人皆唤他做圣凌风。曾有诗单道“圣凌风”这三个字的好处:
    重义如山称圣贤,只拜关公不拜仙。
    跃马逐鹿何人阻,重生凌风问苍天。
    昔日梁山鼎盛之际,呼保义招揽天下英雄,闻病尉迟孙立言胡百元门下有两个弟子,故发书请路新宇二人上山聚义。新宇本欲往投,胡百元阻之。时新宇有一师兄,姓庄名浩,劝道:“师弟本领虽强,如今梁山兴旺,似你我这般本事的,想亦不少。若此时去投,彼处亦必以我们为趋炎附势之徒,未肯重用也。”新宇闻言,遂暂缓投奔梁山之念,只借游历之机,潜地相会而已。然则英雄相惜,如此往来数载,路新宇非止与宋公明情投意合,更与众头领义气相投。只是师命难违,故未敢留山听用,宋江亦不肯相迫。此后徐虎林出世,导龙冈一战而斩秦明,夺泊抢关,威震天下。官军乘势进剿,陈希真濮州逐林冲,云天彪嘉祥破呼延灼,梁山大势就衰。
    路新宇闻知,谓庄浩道:“是此时也。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此番誓要助宋公明兄长扫平云陈,为阵亡众头领了却血仇,也教天下人知我手段。”遂整点盔甲,并取军器,便欲去救梁山。不想早为胡百元算得,几番拦阻,终未成行。而后梁山覆灭,宋江就擒,范天喜诈死脱身,来恒山报信。新宇闻知,不胜悲惶,乃带剑泣拜于胡百元座前,叩首出血道:“吾师以性命前程为重,小徒素已知晓。然宋公明至孝、至忠、至义、至诚,小徒早已深深折服,甘为驱驰,只因未能尽孝吾师,故不能轻身随侍。更兼梁山上众头领,个个凛凛烈烈,义气深重,与我彼此敬爱。今若坐视,于宋公明是为不忠,为众头领是为不义,且即为不忠不义之人,辱没师门名声,枉顾吾师教诲,亦为不孝也。量小徒一命而已,其值几何?不孝、不忠、不义之人,纵自刎于此,亦不为也!”百元闻之,老泪纵横,只一言不发,默然摆手而已,不复拦阻。
    以此路新宇方得脱身,便集结梁山旧部,同往救人,更有范天喜预挖地道。然毕竟势力天壤,此番救人尽成虚话,更枉送了范天喜性命。且说路新宇得出法场,端的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却喜事前已差人掘成暗道。正欲往彼处逃生时,早有一人拦在马前,顺手将那马一带,却将路新宇连人带马拖入斜刺里了。
    此人施展手段之际,饶是那路新宇武艺高强,亦只觉眼前一花而已。新宇看那人时,正是旧日朋友吴角,道号元魁的便是。新宇见是此人,不觉悲喜参半:喜的是此人乃茅山练气士,道法高明,更兼智谋过人;悲的是此公若早来一时三刻,必能救得宋江。吴元魁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那暗道已是去不得了。”言讫,便将新宇连人带马遁出。
    方遁出东门,吴元魁便收符法,上马与路新宇并行。新宇忙问缘故,元魁道:“你与宋公明相交数载,怎不知那陈道子与女诸葛的利害?那刘慧娘便在黑夜,尚能明辨锱铢,你的行藏,断断瞒这妇人不过。适才若去那地道,定吃拿住了。更有那陈道子与他师父张真人,亦不是好欺的。”新宇闻言猛省,复问元魁道:“老魁往日亦常说宋公明有仁有义,今番如何见死不救?”元魁闻言暗道:“宋公明虽含恨屈亡,天理循环,自有人寻那陈希真了却这段因果。且他正果已成,更不必呕心沥血,再为赵宋江山出力。然此话原不可泄露与他,却难免受他些责难了。”遂谓新宇道:“我与张真人旧有约定,不涉梁山之事,且宋公明气数已终,救也无益。你此去好生行事,他日报得大仇,切要以社稷百姓为重,方不负宋公明平生夙愿也。”
    说犹未了,只听遥空中有人呼道:“老魁何在?”其声如霹雳,直震得路新宇两耳嗡嗡,眼前发黑。新宇立住马再看那老魁时,已是不见了,不觉心中暗骂道:“可叹这些道士,苦心修炼数十载,便终成正果时,不肯申明大义,不愿惩恶扬善,修得那长生不老,更于世人何益?”回想元魁前言,却惮刘慧娘机谋,未敢前往石碣村,先一路向东,再而南下。昼行夜息的行了四五日,赶到淮阳军下邳县,只待风声过后,便往石碣村搬取一众侄男女。
    却说这下邳县内,有一仁义庄,乃是淮阳军境内有名豪富之家。庄上有庄主二人,大庄主姓田,双名雅珠,承祖上家业,待人有礼,宽仁慷慨,乐善好施,气概不亚于男子,常以孔孟之理教人,县内皆称其为小孔孟。二庄主姓季,双名晓宇,乃是大庄主结拜姐妹,性格刚烈,最爱结交天下好汉,义气深重,乡人但有难处,只到庄上来时,必尽全力,故县中都唤她作赛孟尝。
    路新宇寻思道:“素闻仁义庄二位庄主慷慨好义,不妨在此处借住一晚,亦借些盘缠在身,先回恒山暂避。待官府追捕略松些,便往石碣村寻侄儿们不迟。”想到此处,新宇便纵马在庄前叫门,且把眼去看那仁义庄时,但见:
    青砖绿瓦,朱门红墙。僮仆济楚,个个喜迎宾客;食客轩昂,均为振臂豪杰。急人所须,主人家慷慨高洁;救人所急,却不分高低贵贱。江湖闻名,万姓传口,大恩难报,肝胆相照。恰似百川汇东海,犹如千峰拜泰山。那有害民剥皮户,却是富贵仁义人。
    无多时,一庄客探出头道:“你是甚人?”路新宇拱手道:“敢问贵处庄主在否?”这庄客见路新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十分鄙夷,就道:“那里来的叫化,快走快走。”新宇怒道:“你这鸟庄客好生无礼,何曾听闻仁义庄有驱好汉的?速与我通报!”庄客不肯,回头进庄去了。新宇大怒,暗道:“不如此怎生见得庄主?”便上坐骑,拔刀在手,就庄前叫骂道:“仁义庄上的听着,青天白日,赖人钱财,若不好好还我银两,看老爷烧了你这鸟庄!”
    无何,只看庄内大门洞开,两列庄客各执刀枪,中间捧出一人来,喝道:“何事在此吵闹?”路新宇抬眼望去,但见一女子:
    眼如丹凤,眉似柳叶,面若桃花,齿犹编贝。蕞尔朱唇,娇柔柳腰。乌云叠鬓,杏脸玉肌。娇娆身材,真似海棠醉日;轻盈体态,宛如出水芙蓉。分明是月里姮娥离蟾宫,九天织女下凡尘。
    新宇见了暗道:“不想我这下邳县内竟有如此佳人。”听方才探头那庄客道:“尹主管,这叫化来庄前生事。”新宇便道:“尹主管容禀,实是在下有要事求见二位庄主,却被这厮拦阻,故出此下策,叨扰之处,多望海涵。”只听这尹主管道:“壮士不必动怒,大庄主已往邻县省亲,不在庄中,故此人力匮乏。这厮新到庄中听用,不知规矩,还望休怪。壮士可先在庄上沐浴更衣,待我与二庄主通报。”新宇暗道:“却喜这尹主管是通理之人。”遂彼此通礼,报了个假名字,随庄客引了去。
    未几,路新宇沐浴更衣已罢,随尹主管至前厅,后堂中转出一个人来。尹主管道:“这便是季庄主。”路新宇望去,这季晓宇怎生模样?却是:
    齐肩乌黑短发,杏眼一字横眉,两湾秋水藏明星,一抹娇红透英气。穿着一身湛蓝云肩袍,腰系玉绦环,银线皂色靴,更是横剑一把,高歌慨慷,义气逼人。本事不让强健汉,那知竟是女儿身。
    又有诗单赞这季晓宇的好处:
    不带妆佩素女郎,交际从来正堂堂。
    千金一掷如挥土,淮阳军内济泽忙。
    英雄何较出身短,恩德同待名常扬。
    侠肝义胆季晓宇,到处人称赛孟尝。
    季晓宇看那路新宇时,端的是个好男子,如何见得?有诗为证:
    净面皓齿片唇红,墨眉冽目双眸棕。
    天生泪痣眼边住,览尽世间人不公。
    一身武艺姜公胆,那惧雷霆与兵戎。
    淮阳军中路新宇,疾恶人称圣凌风。
    二庄主见路新宇身长七尺五六,相貌堂堂,有弱冠之龄,拱手行礼道:“庄中愚夫不知礼数,怠慢之处,还望义士见谅。敢问足下那里人氏?”路新宇连忙还礼道:“小可原是东京人氏,近日到此地来做些营生,却因于路染病担阁,消折了本钱,流落在此。听闻贵庄平素急他人所难,故求贵处贷些盘缠。”季晓宇道:“吾曾得人指点,稍省得相面,观义士面相,非常人也,决非寻常商贾可比。”言讫,就请路新宇上座。新宇再三推让,只坐了客席。
    少顷,数个庄客奉上酒肉,二人饮过七八杯,又听季晓宇道:“足下既自东京来,必知那梁山好汉被俘进京一事。”路新宇暗惊道:“莫不是露了马脚?”遂随口应道:“岂会不知。”季晓宇长叹一声道:“素闻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忠义双全,个个英雄豪杰,不想尽为张叔夜所灭。这一两日又闻说有个劫法场的好汉,亦被张榜捉拿。当今天下,杀人放火者多,心存仁义之人少。此人义气深重,我若寻得他,定设法相护。”新宇又寻思道:“莫不是欲诈我言语?”便应道:“二庄主必是醉了,却如此说笑,若被他人听去,却要惹祸上身了。”季晓宇忽得拍案道:“我季晓宇若有半句虚言,教我死于乱箭之下!”新宇大惊,猛然思得一计,乃佯笑道:“非是小可夸口,我已探得此人踪迹,正要报官请赏。”季晓宇闻言大怒,掷杯于地,喝道:“吾姊妹二人素以仁义为本,汝既信我,吐露言语,杀汝不仁,留汝不义!”遂谓尹主管道:“送客!”尹主管闻言,亦不知怎生是好。
    却见路新宇起身下拜道:“常闻二庄主为人,今日方信坊间之言。那劫法场之人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季晓宇惊道:“莫不是足下?”新宇道:“确是小可。只因尚负宋公明重托,故适才未敢吐露实情,还望庄主休怪。”季晓宇闻言大喜,忙起身来再扶入座。谈及东京劫法场之事,二人又吃了数杯,季晓宇啧啧称奇。又听路新宇说道:“我自幼在师门习武,后闻梁山大名,便有上山之意。怎奈师父不允,只是常往山上与众家兄长小聚,后多有书信来往。我那师父胡百元,却是与卢俊义、林冲二位哥哥的师父铁臂膀周侗同出一门。闻官军征剿梁山,我与山上书信不通,当时便要下山前去助力,却遭师父阻拦。直至听闻梁山被破,众兄长被押往东京,方得下山搭救。只可惜势单力薄,倒受公明哥哥嘱托,誓要去寻回侄儿们,再回恒山。”
    季晓宇大喜道:“好汉如若不弃,寻得之后,尽可带至此处,由我姊妹二人照看,必管教衣食无缺。”路新宇起身再拜道:“二庄主好意,小可心领,本是朝廷缉捕之人,怎敢多扰,连累庄上?但蒙二庄主借与盘缠足矣。”季晓宇再三挽留不住,权令庄客撤去酒席,引路新宇往客房暂住,暗发书与田雅珠,只待她归来,别做商议。
    有道是:忠良怎共奸邪住,时动溃发必受殃。那新到庄客之中,有个名唤李二的,只因在外奉酒,席中言语便吃他听了去。比及撤去筵席,李二私谓季晓宇言:“如今朝廷出一万贯赏钱捉拿此贼,二庄主不将他解送官府,反留在庄中,如若事发,必为所累。”只见季晓宇闻言,两眼圆睁,呵斥道:“你这不成器的小厮,省得甚么!吾岂是贪生负义之人?莫不是要教我为江湖上的好汉们所耻笑,葬身于乱箭之下么!”就将李二斥退。
    这李二忍气吞声,自寻思道:“这二庄主好不晓事,私匿贼寇,倘若事发,定然全庄不免。她既不肯,我便自去首告,彼时不仅落得那一万贯赏钱,这仁义庄与那尹主管亦定归我所有,真个财色双收!”想到此处,李二一发鬼迷心窍罢,便顾左右无人,离庄往县衙去了。正是:
    祸由萧墙起,恶从心里生。
    却也是天罡星合当相会,要使仁义庄生出这场是非来。不是李二这一去,有分教:
    仗义救人,不防时逢乖舛;怀诈谋主,怎知命在顷刻。
    直使:
    尽扫人间不平事 ,再举梁山大义旗。
    毕竟季晓宇与路新宇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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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0 17:50:0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7 18:22 编辑

    第四回 陈明远私走仁义庄
    田雅珠议避窑湾村
    诗曰:
    庄主枉称擒将勇,都头空负济时材。
    若非宵小趋功去,怎得群英尽展才。
    话说庄客李二,乘着鸡鸣时分往县衙而去,将路新宇的事告发。公人闻说,慌忙去禀报知县。待升了堂,李二便将季晓宇如何接待路新宇,二人席间如何勾结一一供出。这下邳县知县姓张,来此地任知县不过一二年,却是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只听这张知县道:“李二,你所言可句句属实?切不可诬陷良民。”李二忙磕头道:“小人愿以人头担保,断不敢有半句虚言。”知县忖道:“此贼在东京劫法场,竟能全身而退,武艺定然高强。”想到此,却记起一个人来,遂与左右道:“速唤陈都头前来。”当时左右公人便领命往这陈都头家去,到屋前叫开了门,那陈都头走出。看这陈都头时,怎生模样?但见:
    鼻玄颧方,口阔齿正。目如朗月,睁开即普照良人;眉横双剑,皱起便斩杀丑类。性本正直,分毫不肯苟且,力求剪除豺狢;心怀忠义,一意只要布施,立志滋养元黎。嫉恶如仇,直慑五蠹奸邪胆;逢难必救,不负七尺英雄躯。江湖称雅号,环海扬姓名。锄强扶弱真英雄,乐善好施再星魁。
    众位看官,你可知这陈都头是何许人也?此人双名明远,祖贯下邳县窑湾村人氏。年过二旬,七尺长短身材,阔肩长臂,容貌端厚,右面上却有一疤痕。因他好本事,有十八般武艺,更兼忠纯耿直,与人为善,故知县平素爱他,参他做个都头。此公幼年时便学做生意,因而颇有家资,平生又最爱结识江湖上的好汉,如有来投奔他的,无论贫贱,一应接纳。乡人若有难处,纵非亲故,亦皆倾囊相助。尝有书生失了钱物,百般回不得乡,又患疾难行,明远听闻,亲来接到家去,替他寻医,看觑半年有余,待到病愈,又赠盘缠,不求分文。以此甚得人心,从而闻名京东两路,江湖中人皆称他作义巨子、小宋江。有一首诗单道着陈明远的好处:
    狼腰钢背躯形健,虎目浓眉额颅沉。
    气定尘寰冲天斗,财资黎首济世人。
    好汉明远人皆谓,下邳巨子义交闻。
    惟奉墨门存侠义,锦绣河山一忠魂。
    又有一首诗单题“义巨子”这三个字的妙处:
    虽无墨术定烟尘,匡世经纶岂知深。
    义伏群豪凌霮起,得名巨子照昆仑。
    再说这陈明远右颊上那疤痕,却是做都头后,有一伙强人来下邳县借粮,陈明远领本县人马抗贼。那贼首姓任,名辉,甚是惯战,陈明远面受刀伤,犹然与他恶斗。却亏得仁义庄赛孟尝季晓宇领援兵赶到,贼人大败,退回山寨去,遂不敢再犯下邳。由是明远与仁义庄二位庄主旧有交情。
    且说公人至陈明远家中,陈明远问起何事,那公人道:“仁义庄庄主私通那东京劫法场的贼人,被庄客李二告发,知县相公遣都头前去议事。”陈明远听罢,吃了一惊,寻思道:“二位庄主与我交情甚厚,如今生出祸端来,定然遭难。我若不救她两个,如何对得住昔日助阵之谊?”遂谓那公人道:“你且先回衙门去覆命,陈某披挂便来。”打发了公人,已是近五更时分,明远急快马加鞭,飞也似奔到仁义庄。庄客见是陈明远,忙入去通禀。不消片刻,庄中走出一人,陈明远看那人时,但见:
    桃李年华,生得身高六尺,面白颊圆,笑眯杏眼。发上扣着紫缀儿双螭斗璃环,项颈挂着块二寸蓝田欢喜佛,身着一袭碧青鸾凤褂,腰中束着条四宝如意黄绦带,别插把香木根扇子,足踏双鎏金鹿皮靴。叉手施礼,气度不凡。
    这人是谁?有诗为证:
    交友殷勤无萧疏,济难倾囊何锱铢。
    心存礼信小孔孟,仁义庄主田雅珠。
    田雅珠施礼问道:“都头此时前来,必有要事。”陈明远忙道:“贤妹,火已上眉也!庄上收留那东京劫法场的好汉,已被庄客李二告发。知县招我回县衙议事,我只教公人先回,这便来报信。正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二人速速离去,迟则祸”田雅珠听罢,吃了一惊,拜谢道:“昨夜在邻县,我便觉心神不宁。自接二庄主书信,便倍道兼程回庄。今若非都头哥哥报信,庄上必遭横祸,如此大恩,小妹不知如何相报!”陈明远道:“贤妹不必多言,我这便往县衙回覆,只恐去得迟了,知县生疑。”言罢,拱手回了礼,复投县衙而去。
    只说田雅珠知此凶信,忙去与季晓宇商议,又教庄客唤起路新宇,一干人在厅前会着。田雅珠道:“若非都头哥哥前来报信,我等性命,只怕休了!”路新宇道:“莫不是江湖上人称义巨子的陈明远陈都头?眼见他近在咫尺,只恨无缘相会。”季晓宇怒道:“不想我仁义庄竟有李二这般猪狗!日后拿得此贼时,定要鱼鳞细剐,方泄我心头之恨!妹妹见来,我等却投何处为妙?”田雅珠道:“我已寻思了,权收拾细软,投窑湾村暂避,那里百姓多得庄上襄助,人心可用。我便留于庄中:一则待县中兵到时,可阻当片刻;二则我等若尽数走脱,彼处必疑明远兄长走漏消息;三则李二只知季姐设宴,昨时我却不在庄中,便到了县衙,也可诈称不知。纵然加罪,我等素有旧功,又有明远兄长在彼,定不致吃亏。至不济,也不过在牢中安身耳”新宇道:“不妥,原是小可招来的祸端,怎教大庄主代小可受过?”
    只见一位主管模样的,走上前道:“大庄主所言却非无理若好汉留此,一发坐实了庄上罪过。且那窑湾村中有个唤作女诸葛的,是我与尹主管的故友,足智多谋,尽可讨教一二。还望二位庄主速速决断。”路新宇道:“我观二位主管言语举止,亦非凡女,尚不知名讳,还望赐教。”季晓宇道:“我庄中止这两位主管,方才这个妹妹名唤刘楚,因她精通算术,从不出差错,都称她作铁算盘。另一个便是尹主管尹柔雨,又名艺潼,因她生的貌美,平日里少言寡语,看似不近人一般,都称她作凌飞雪。我四个人平日里不分庄主、主管,皆以姐妹相称。”有诗单赞那刘楚道:
    积千累万论专精,面圆体满眼如杏。
    淮阳军中铁算盘,下邳刘楚有声名。
    当下季晓宇思索一番,道:“既如此,只得委屈贤妹了。”众人议定,拾掇些金银细软,季晓宇自往兵器架上掇条莲花枪,辞了田雅珠,带同路新宇并刘、尹二主管急急投窑湾村去了。彼时天色方明,城门未开。四人至城下,有那守门的军士见了,认得是季晓宇,便道:“田庄主却才归来,季庄主又急于出城,敢是有甚紧要事?”季晓宇笑道:“家中亲眷得了急症,故特领庄上主管、亲信,去往临州代他理事,还望行个方便。”军士忙道:“无妨无妨,我等弟兄平日多受二位庄主恩惠,二庄主既有要事,我等岂敢阻拦。”便叫开城门。季晓宇谢过了,从怀中摸出五两来银子道:“权与弟兄们做酒钱罢。”众军士称谢,无不欢喜。四人不敢担阁,急急忙忙出城去了。
    却说那陈明远自赶到县衙,见过知县,知县复将此事始末又说了一遍。陈明远虑道:“仁义庄二位庄主素有声名,前番又助县中拒敌盗贼,岂会做出私匿贼人的勾当?窃以为庄客李二之言不足为信。”那李二急道:“陈都头须信小人言语,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张知县道:“如此,我与你便先往仁义庄搜问,且看有无贼人踪迹。若李二之言不实,再加罪不迟。只是那季晓宇武艺精熟,都头当多点人马同去。”陈明远领命,往尉司点起土兵一二百人,复又寻思道:“想必他们已然离去,至不济已送走反贼。”便与县令都骑快马,径奔仁义庄而去。正是:
    事非不密,密的却有泄密人;计实万全,全然办得周全事。
    直教:
    窑湾村中出良计,下邳县内动干戈。
    毕竟田雅珠一人留在庄中,安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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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0 17:58: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18 12:28 编辑

    第五回 下邳县小孔孟入狱
    窑湾村女诸葛定计
    诗曰:
    忠良自古最伏人,直教武侯再降尘。
    义士忘身因顾义,莫嗤水酒辣且浑。
    话说当时陈明远与县令领队,径奔仁义庄。待至庄前,却见庄门大敞,众人不知何故。只见田雅珠走出,望县令施礼道:“未知官长来仁义庄所为何事?”陈明远不觉暗暗叫苦,只得道:“你等做得好事!怎还这般言语?不是知县相公要为难你,走上县衙便罢。”田雅珠也是个乖觉之人,知陈明远这话头藏字,乃笑道:“无妨无妨,先请诸位至庄上吃口热茶。”县令忙道:“陈都头且住,田大庄主深明事理,且有功于本县,切不可动粗。”复谓田雅珠道:“田大庄主,这茶便不吃了,敢问季二庄主何在?”田雅珠道:“我姐姐她却不在庄内,大人若是不信,可进庄中细细搜检。”
    陈明远见状,情知田雅珠必有计较,就令土兵进庄搜捕。不多时,一众土兵回禀道:“确不在庄中。”县令闻报,忽地转怒道:“左右,速与我将田雅珠拿下!”田雅珠惊道:“草民无罪。”县令道:“我前日闻你在邻县省亲,庄中诸事全仗季晓宇打理。如何今日季晓宇涉案,便不在此,反是惟你在庄上?”田雅珠道:“委实是临州亲眷得了急症,故二庄主前往打点诸事。”知县唤县尉来道:“料那季晓宇不曾走远,你速去各门打探。”无何,县尉回禀道:“季晓宇已出城,手中仗枪,箱笼甚重。随从三人,把门军士认得其中两个是刘、尹二主管,另一个却无人认得。”知县怒道:“既是情急,何消带许多物件,又持军器?余下那个定是东京劫法场的贼子,显是畏罪潜逃。且先拿下这厮,严加讯问!”众土兵领命,陈明远亦无可如何,只得先押解田雅珠同回县衙。
    当下张知县换过袍服,升堂讯问道:“田庄主,你原是县中良民,往日强人来犯,也亏仁义庄出力,今日缘何颠倒勾结贼人?”田雅珠拜道:“知县大人在上,听草民一言。只因邻县受灾,有姑表兄弟发书告急,故民女带一众庄客前去救济,顺道省亲。今个直至丑牌方归,并不曾见过甚么贼人。”知县又问李二道:“庄主所言可是实情?”这李二是奸邪之人,那里由得田雅珠分说?便道:“那贼人到庄上时,大庄主亦在。”只见田雅珠摇头叹道:“李二李二,我庄上不曾亏待你半分,缘何要陷害于我。你所言若真,便赌个誓罢。”李二未有顾虑,忙道:“我若有半句谎话,便教我没了心肝五脏而死。”知县又道:“你便不知情,然季晓宇涉案无疑,眼下先拿你在此,不愁她不回来分剖。”
    陈明远见此光景,与知县附耳道:“田雅珠有功有过,且东京一事,兹事体大,干系甚多,断不宜草草结案。不如先将田大庄主与李二收押,季晓宇最有义气,早晚到案,那时再议不迟。”知县点首道:“只得如此。”分付县尉道:“且将这二人打入牢房,再发放文书,到处捉拿季晓宇。”县尉领命,便把田雅珠、李二收监。
    再说季晓宇、路新宇、刘楚、尹柔雨四个,赶往窑湾村,将至村口时,已是快日出时分。正待进村,恰好又遇着一人,那人见是季晓宇,忙招呼道:“二庄主那里去?”季晓宇看那人,就道:“却是毛武师,如何迟来?”毛武师道:“大庄主只觉心神难安,见了二庄主书信,便教我在后打点,她火速赶回,因此迟了些时辰。却不知二庄主与二位主管到此何事,身旁那人亦甚是眼生。”季晓宇便将上项事都说了一遍,又与路新宇道:“此人姓毛名振宇,祖贯徐州人氏。他一身武艺,平日里百十人近他不得,若是拒住路口,纵有百千军兵,也不得过去,因此江湖人称他作拦路虎。”毛振宇与路新宇厮见了,笑道:“因起先来投奔陈都头,不想恁地无缘,都头外出公干不在家中,只得到庄上借宿。却蒙二庄主错爱,留下做了个武师。”有首诗赞这毛振宇道:
    声雄气刚展威武,力健技高谁挡阻。
    毛姓武师仁义客,振宇人称拦路虎。
    毛振宇又道:“既是二庄主不能安心,我且回城去探听大庄主消息,但得实信,便回村中回覆。”季晓宇道:“如此最好。”遂辞了毛振宇,四人复直望村里走来。却得刘、尹二主管引路,四骑马径奔那女诸葛家叩门。只听得呀地门响,但见迎面一女子:
    面如傅粉,眼似桃花,身着素色鹤丝罗氅,手执淡绿双绣绸扇。闲日默观太公书,思时帷幄五铢算。微微蹙眉,便可施千般计策;颦颦一笑,腹中生万道玄机。钟灵毓秀娄小雨,馨香蕙芳女诸葛。
    只此人不是女诸葛,更是谁?曾有一首诗单道着她的好处:
    自古巾帼少豫兵,孰料雨霏惯行营。
    操练能得孙武法,恤抚不亚吴起名。
    更兼百计胸中贮,直道武侯重显灵。
    窑湾村里女诸葛,忠义队中智多星。
    只听刘、尹二人与季晓宇道:“这便是我二人的姊妹,人称女诸葛娄小雨,号雨霏。”季晓宇即施礼道:“女诸葛大名,二位贤妹在仁义庄中多曾提及,今日幸得相会。”娄小雨还礼道:“久闻庄主大名,今日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小妹见二庄主身傍这位英雄,必有来历,且诸位面有愁色,想是为此,就请屋中一叙。”四人闻言,又惊又喜,进屋分宾主落座了,将上项事等一一告之。
    娄小雨听罢,叹道:“二位庄主虽是义气,却失于计较了。李二何人,岂可与二位庄主共论?想那李二,既无实据,县中亦无他的助力。若知县拿不得路义士时,我等买上告下,任那李二如何妖言,也是无用。如今舍庄逃遁,反独留大庄主在彼,实乃不打自招之举。”季晓宇等人闻言,都懊悔不已。路新宇道:“雨霏女士可有良策?”娄小雨道:“我料有陈明远在彼,李二又无实据,大庄主断不至吃亏。只恐张知县以大庄主为质,诱二庄主到案。眼下且待毛武师探听消息归来,别作商议。”众人闻言,如坐针毡。约过了两个时辰,只听得屋外扣门声响,刘、尹二人各自都防备,路新宇、季晓宇伏在院门,各仗刀枪。娄小雨笑道:“无妨,定是毛武师探听消息归来。”便开院门,刘、尹二人看时,果是毛振宇,都暗叫侥幸。
    毛振宇与众人都见了礼,大众进屋坐地。毛振宇道:“大庄主与李二现都被收在牢中,全县尽知此事。仁义庄周遭亦有土兵把守,我未敢进去。县中盘查得紧,却亏陈都头撞见,告知于我,教我先回来报与二庄主知道。”众人忙问娄小雨道:“雨霏可有良策救大庄主?”内中季晓宇忽地下拜道:“若是雨霏能勾救得我妹妹,季晓宇此生愿结草衔环,报贤妹恩情。”慌得娄小雨忙去扶起,答道:“二庄主莫要如此,小妹已有良计,且听我细细道来。”众人方才安下心来。
    只听那娄小雨说道:“眼下欲救田庄主,惟有劫狱一法。陈都头素有义气,亦定会暗中相帮。只是敌众我寡,若要事成,尚须着人帮衬。小妹意中,此事可请我村中三筹好汉一同相助。”季晓宇道:“不知是那三人?”娄小雨答道:“这三人皆是我村中好汉,一个姓徐名硕,绰号避水狮。另两个却是结义兄弟,一个唤做搅海龙刘涛,一个唤做逆海蛟陈星。三人都好水性。如能请得他们相帮,劫狱之事,探囊取物而已。”刘楚闻言,忽地笑道:“我道是何人,那刘涛正是内侄,我自当亲去说他前来相助。”
    路新宇见说,起身拜道:“劫牢原是死罪,此事由在下而起,却平白累了仁义庄。但有用得在下之处,自当效犬马之劳。只是不知劫牢之后,我等何去何从?”娄小雨道:“惟有上山落草一路而已。”毛振宇道:“愿闻其详。”娄小雨遂道:“这窑湾村有一骆马湖,乃是受沂蒙诸上之水,汇为巨浸。溯湖而行,向南可至宿迁县,向东便通一马陵泊,却是一脉之水。这马陵泊方圆六百里,北近沂州,东抵海州,又多汊港。中间一座马陵山,地势险要,正是用武之地。去岁正月初,一伙强人来此处落草,又在山上修建了宛子城,连同那蓼儿洼,正似当年梁山形势,故又号小梁山。”路新宇闻她如是说,不禁暗叹道:“好个‘小梁山’。”有诗为证:
    逝往气侠奔水浒,马陵泊上起流湍。
    凭谁再写奇文字,托付风云仔细观。
    季晓宇问道:“马陵山上贼子,莫不是那人称食金狼任辉,娇郎儿江伟的两个鸟贼?”娄小雨点头道:“正是。那任辉本是明州城首富,只因暗地里杀人越货,夺人家产,事发,他便伙同家丁,杀了官长,与手下连夜逃生,就此落草,后见这马陵泊地势,遂在这里占山为王。这骆马湖、马陵泊中本多鱼虾蟹,村中人时常撑船前往,打捞贩去村外,自任辉占住水泊后,便不容接近,村民又不敢与他争斗,以此只倚靠骆马湖为生。那江伟乃是杭州阉人,性子与寻常妇人一般,那日途经山下,正遇任辉剪径。任辉见他生的白嫩干净,甚是喜欢,便留他在山中,两个自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那年任辉攻下邳兵败,未敢再犯,近日却常来村中打家劫舍,欺男霸女。”
    季晓宇闻言骂道:“我道是何人,不过这两个鸟贼。那年来县中借粮,吃我与都头哥哥杀得个落花流水,如今竟来搅扰村坊,着实可恨!”娄小雨道:“小妹意下,亦待劫牢之后,便从二贼手中夺了马陵泊,招兵买马,拒敌官兵,正如往日梁山那般替天行道。”说犹未了,只见路新宇拍案而起,叫道:“好一个‘替天行道’!”刘楚却面露忧色道:“贤妹可知张叔夜等人征剿梁山之事?听闻那张叔夜擒江破腊,天下无敌,倘若朝廷教他领兵来讨,又当如何?”娄小雨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当今大宋朝有四大寇,江南方腊、山东宋江虽灭,尚有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更有金、辽、西夏为患。我料张叔夜目下定分身不得,必先领兵进剿田虎、王庆,不日便要行。我等大可乘此良机,广纳贤才,招兵买马,待到羽翼丰满,何惧张叔夜来此?且我时常梦见星曜飞往山头,恁地时,却不是征兆?”众人闻言,无不赞叹。众位看官,若不是娄雨霏这一番计议,有分教:
    马陵泊上,风云际会;钟吾寨中,人马纵横。
    直使:
    三十六员英雄聚,七十二位豪杰临。
    毕竟众英雄怎生劫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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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1 16:38:5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7 18:38 编辑

    第六回 众友大闹下邳县
    群雄义夺马陵泊
    诗曰:
    霸据马陵差可耻,谋财害命几时休。
    便得神算良谋断,挥刃奸人性命丢。
    话说当时娄小雨定下这条计策,众人无不称赞,只因田雅珠身陷囹圄,更觉事不宜迟。娄小雨又道:“夺泊一事尚须村中渔人相帮,借些船只载我们上山。村中百姓多受庄主恩惠,人心可用,不必担忧。”季晓宇道:“可使艺潼妹妹去寻本村保正,此人名唤晁梦,正是我的至交。我与刘楚两个,则自去走一遭,去请那三位好汉相助。”路新宇道:“却劳烦二庄主了。”言讫,各去行事。
    却说季晓宇寻至徐硕家,却见那徐硕宅第破败不堪,不觉感叹道:“谁想此等好汉,竟不得发达,反落得如此贫寒。”说犹未了,迎面走出一人,见他七尺以上身材,生的凤眼白净,面上无须。有诗单道此人的好处:
    逢潭临渊何惶失,那惧些许膏和脂。
    苇丛闲钓春秋雀,芦蒿荡擒鬼魅魑。
    谈笑漭漾千秋渡,袖挽波澜显英姿。
    浪中腾挪如白地,且看徐硕避水狮。
    徐硕见是季晓宇,拱手下拜道:“却是季庄主,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季晓宇连忙扶起道:“徐贤弟不必如此,今番前来,原是有事相求,还望借一步说话。”徐硕忙请季晓宇在草棚下坐定,又将出些茶水管待。季晓宇便将怎的出事,娄小雨怎生用计和盘托出。徐硕便道:“二位庄主与陈都头都是本处有名的英雄豪杰,更是我村中的恩主。既有用得到小可之处,定然万死不辞。”季晓宇闻言欢喜不已,便与徐硕同回。
    再说刘楚独自一个来寻刘涛、陈星,方至二人宅第,叩门三声,不见有人来应。却攀上土墙望时,内中并无人影。刘楚心道:“不想如此无缘,然大庄主命在旦夕,若不得此二人助力,误了大事怎好?”正没理会处,却见有人喝道:“甚人在那里窥看!”刘楚闻言,不惊反喜,回头看时,却见两筹好汉,各提着数篓小鱼,拖着鱼网,不是刘涛、陈星两个又是何人?曾有诗赞这刘涛道:
    江湖余烟恋几朝?翻躯搅浪金戈鏖。
    龙魄雄渊图海略,青山鼓角隐刘涛。
    亦有诗赞这陈星道:
    飞芒逐争海鲨迹,拨流转域逢青萍。
    漫天宿斗遮帷幕,地没英雄称陈星。
    刘涛见是刘楚,欢喜道:“甚么风把姑娘吹来,多时不见,想杀小侄。”刘楚笑道:“且莫贫嘴今番有大事要请贤侄兄弟两个相助。”刘涛、陈星忙请刘楚入内。这二刘虽为姑侄,却是一般年纪,故彼此并不拘礼。进得屋中,刘楚便将来意坦然相告。陈星见说,将那篓小鱼都撒在地上,怪叫道:“当今世道却容不得好人!也罢,休说去劫大牢,上山落草,便是夺了那赵头儿的金銮殿自在快活,有甚不可?”刘楚闻陈星如是说,不觉愕然失惊。刘涛道:“姑娘有所不知,前时那马陵泊上寨主任辉,曾遣心腹喽啰将着重金来招我兄弟二人,我两个虽乏用度,却念着陈都头与二位庄主的情分,且那厮又不是甚么好人,没来由亦不愿与官兵对阵,故未肯应他。由是那任辉差人巡泊,连鱼也打不得许多了。不想连大庄主这等好人,官府也容她不得,既是如此昏聩的朝廷,我等还念他甚鸟?”刘楚闻言,心中暗喜,遂道:“你二人且暂息怒,待见了女诸葛,别有商议。”二人称是,三人同往娄小雨家中去。
    众人聚在娄小雨家中,只待女诸葛调遣。先听尹柔雨道:“晁保正已召集村民,个个皆愿为二位庄主出力,单等劫牢成功。”娄小雨道:“如此好。分付徐硕、刘涛、陈星三人道:“眼下时近未牌一刻,三位即刻动身潜入城中。只待打了四更鼓,便杀上城头,举火为号,打开东门,放二庄主五人入城,就行把住城门,休教有失”三人领命。又分付季晓宇、路新宇、毛振宇并刘、尹二主管道:“五位就伏在城外,待见火起处,便入城中。季庄主与路义士、毛武师往牢中救出田庄主,并诛杀奸人李二。刘、尹二姊姊往庄中收拾家私完备,便去会同二位庄主、毛武师、路义士并徐硕三人,一齐出城。小妹自与众村民在这里接应。待大伙到来,先把家私箱笼将船载了,搬上山去,仍由刘涛、陈星二人出头,假称献贡投奔,乘二贼不备,先除贼首,夺了马陵泊。”季晓宇叹道:“此番动兵,原只为救我妹妹,且县中土兵又多与我交好,列位动手之际,休要多加杀戮,伤百姓。”众人都道:“二庄主仁义。”当下调拨已定,各去行动。
    翌日子牌方过,徐硕三人伏在城中,见打了四更鼓,徐硕便道:“已是四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三人提起朴刀,拣不致命处砍翻守门军卒,正似虎入羊群。刘涛、陈星二人冲上城楼,又砍翻多人,放起火来。徐硕望见火起,便开城门。那季晓宇、路新宇、毛振宇,早已等候多时,见城门开,一齐杀将进来。那来救火的土兵见是季晓宇,谁肯阻拦?都一哄散了。季晓宇谓刘、尹二人道:“速回庄中装载家私!”二女望仁义庄飞驰而去。季晓宇自与路新宇、毛振宇奔大牢去救田雅珠,于路先抢到马厩、牛棚放火,赶牲口去街上乱跑。知县、县尉等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马,如何敢出头迎敌?城中百姓都紧闭门户。
    却说三人方至大牢外,止有那陈明远领兵前来,正遇着路新宇等。两下交手,新宇暗道:“都头哥哥可行个方便,我等此行只为救出田大庄主,不累及无辜。”陈明远亦道:“你得便处虚晃一刀,我诈作伤损落马,不教军兵去追你等。”两个斗无数合,路新宇便将手中朴刀顺削入来,陈明远将朴刀略略招架,诈作力乏,翻身落马,大叫一声:“好个利害的贼人!”一众土兵见陈明远落马,急救回去,又为衙中只有他一个了得,且不愿与季晓宇发难,遂都不敢上前,任由三人直杀进牢中。路新宇当先释出田雅珠,季晓宇自将李二提出,怒目圆睁,骂道:“你这畜生,我不曾亏待于你,你却卖主求荣,今番饶你不得!”便要下手细剐,毛振宇道:“此贼原有赌誓,当遂他愿。”季晓宇就牢中把李二割腹剖心,剁了脑袋。正是:
    忘恩背主闹公堂,妄语约言苦自尝。
    今见心肝何面目?只因浅浅一孔方。
    路新宇见杀了李二,谓众人道:“此处不宜久留,速去接应徐硕三人为妙。”季晓宇等人都上了马,直奔东门而来,正逢刘、尹二主管与三五十庄客收拾家私赶到。众好汉会着徐硕三人,并力冲出下邳县,比及赶至窑湾村骆马湖旁,已是破晓。那张知县见走了众人,查点伤损,折去土兵十一人,伤者无数,都头陈明远落马负伤,府库、仓廪却是分毫不损,只少案犯田雅珠一人,另有首告李二被杀死在牢中。张知县情知是季晓宇这一伙人来劫牢救人,然料这伙人无从捉,便写了公文,道是马陵泊贼人攻城不克,教公人报往淮阳军了。
    且说娄小雨引众村民接应,会同仁义庄庄客,将一应箱笼都装载上船。一行十筹英雄,并三四十庄客,一二十村民,都从水道投马陵泊上来。
    行不多时,至金沙滩水寨边,守寨头目望见,大叫道:“你等是甚人来此何干?”刘涛喝道:“我乃是窑湾村搅海龙刘涛,往日幸得任大王相招,苦无进身之道,故未敢相投。昨日被我带同乡邻会着仁义庄中刘主管,里应外合,打破仁义庄,非止为任大王出了往日恶气,更掠得金珠财宝多般。我见他那里尹主管甚是貌美,便一同掳来孝敬大王,以表我与陈星归顺之意。”内中有认得刘、陈二人的小头目问道:“陈星何在?”陈星亦在船头应道:“逆水蛟陈星在此!”岸上头目见了,都满心欢喜,就上山去报与任辉、江伟。
    二贼得报大喜,任辉道:“前番攻打下邳,眼见得活捉陈明远,却吃那个甚么赛孟尝季晓宇领人马解救,吾亦吃那贼婆娘坏了左臂,好生气闷。今番刘涛、陈星破了仁义庄,方稍泄吾恨,只不知季晓宇那贼何在,待问他一问。”便要令一众头目领刘涛、陈星等人上山来。江伟却道:“且慢。”复问那守寨的头目道:“二人随从多少”那头目道:“小船十余,望去不过五七十人。”江伟道:“那仁义庄多曾赈济窑湾村,想来不失人望。刘涛、陈星前番不来,言辞亦甚是无礼,今番前倨后恭,只恐有诈。待某前去查看一番。”任辉道:“小郎所言及是。”
    江伟遂着便服,下了三关,就金沙滩前望了一望,复上宛子城,回禀任辉道:“此番料无甚么变故。”任辉道:“小郎何出此言?”江伟道:“一则彼舟多船沉,箱笼车仗极多,又只得寻常百姓家的渔船,厮杀不便,若开刀兵,除之极易;二则他那里不过五十余人,手中器械亦不过杆棒、锄头之类,定是临时起事,必无远谋。我寨中有八百精兵,刀枪尽有,何惧他这些少人马?”任辉笑道:“小郎果然精细。”便传令众头目放刘涛、陈星登岸入关,却将那五十名随从并粗重家火,都留在二关之外,只教陈星、刘涛等十人去了器械,将细软金银并尹柔雨另换车辆载了,送入宛子城中。
    不说众人沿途见三关雄壮,各处硬弓强弩、擂木炮石无不齐备,单只题这马陵山上景象:
    骷髅若岭,阵阵回响婴儿啼;骸骨如林,荡荡哀传妇人叫。恶豺犬埋头嚼死尸,毒虺蛇扭身钻九窍。滩上泼贼,取蠢客放血酿酒;山上大盗,捉村民活剐鲜肉。岩石殷红,怕是烂心肝涂抹;树枝焦亮,定有干人筋缠绕。猖狂群魔舞,凶兽马陵来。不是罡煞临凡尘,安得挥刃净腥污。
    众人方过了三关,径入聚义厅中。两把虎皮交椅上,坐着山大王任辉、江伟。陈星道:“此番尽赖二位大王洪福,掳得金银、美女,都献在此,还望二位大王不嫌我二人本事低微,留山听用。”任辉问道:“既来献纳,缘何不早通消息?本大王也好点兵接应你二人。”刘涛答道:“以二位大王之勇,若是点兵下山,只怕连那下邳城都已打破了内中却只一样不好,便是不见了我二人功劳。”二贼闻言欣喜。任辉看那尹柔雨时,立时惊为天人,便下阶来,正要一亲芳泽。
    那时节,只见路新宇在尹柔雨身后,睁圆双眼,大喝一声:“贼撮鸟休得无礼!”就尹柔雨腰带间拔出匕首,望着任辉,只一刀,搠翻在地,便夺腰刀在手。江伟见不是头,待要逃命时,早被季晓宇上前,一把掀翻,踏倒在地,骂道:“贼子认得季晓宇么!”就拔出江伟腰刀来,一刀挥做两段。毛振宇、徐硕、刘涛、陈星四个一齐发作,各夺兵刃,手起处,将厅中贼人砍翻十余名,剩下的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走了。厅外数百名小喽啰四下围住聚义厅,却是不敢上前。路新宇提着任辉、江伟血淋淋两颗首级,高叫道:“好教尔等知道,便是开封汴京城里的御林军,也吃老爷杀了一个来回量你等有何本事,敢来撩老爷虎须?若不降者,任辉、江伟二贼为样!”有诗为证:
    马陵山泊势威威,久陷任江恣滥违。
    天降煞罡临宝地,抽薪止沸候雄归。
    毕竟众喽啰愿归顺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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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31 16:39:1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7 19:18 编辑

    第七回 诸杰马陵分座次
    刘涛水面擒朱然
    诗曰:
    豪杰相聚会英才,恩义袍泽各无猜。
    仙境岂容奸宄据,扫平为待正主来。
    话说季晓宇等人杀了任辉、江伟二贼,又叱众喽啰来降。众喽啰见任、江已死,没奈何,只得都来归顺。田雅珠先教从者将这二贼尸首扛抬出去烧化了,再分付刘主管计点人马,全山共有大小喽啰七百余人,良马数十匹。又令尹主管觅得任辉往日掳来的女子,都赠与盘缠,教小喽啰送下山去了。复请毛振宇盘点寨中物件,整顿房屋。
    娄小雨见诸事已定,便谓田雅珠、季晓宇道:“山寨人马众多,诸事冗杂,不可一日无主日后若要抗敌官兵,亦须得一都头领主持军务。”田雅珠、季晓宇都道:“贤妹所言极是。”就请众英雄一齐坐地,共议座次。季晓宇道:“新宇兄弟乃胡百元高足,武艺高强,东京劫法场之义举,天下共知。若就请为寨主,教官军何敢正视吾等?”路新宇道:“路某一勇之夫,怎敢僭居尊位?二位庄主仁义双全,广有名声,当为寨主,却好招四方豪杰来投奔”田雅珠素来恬淡谦退,如何肯应?三个互相推让,又都道陈明远义气,堪比宋公明,却未曾落草,终无定见。
    娄小雨见状,道:“三位不必如此,既是公议陈都头为寨主最好,不妨先虚设其位,待日后赚得上山,再请他坐第一把交椅。目下仍请田、季二位庄主执掌诸事,路义士总领军马”众人称是,遂请田雅珠坐了第二位,季晓宇坐了第三位,代行寨主之职。娄小雨坐了第四位,为大寨军师。路新宇坐了第五位,毛振宇坐了第六位,管领马步军兵。毛振宇之下,徐硕坐了第七位,刘楚坐了第八位,尹柔雨坐了第九位,刘涛坐了第十位,陈星坐了第十一位。头领之下仍设大小头目,各司其职,守备寨栅滩头。季晓宇又分付众喽啰道:“日后休要下山扰乱村中百姓如有违者,毋论何人,定斩不饶!”众喽啰见她声色俱厉,都有七分惧怯。田雅珠亦教刘楚、尹柔雨摆下筵席,庆贺聚义。有诗为证:
    豪据马陵初发轫,各依序位启雄图。
    重修号令因忠义,更令朝廷显秽污。
    却说时至十月初一日,众头领正于聚义厅上商议进取,闻得伏路军校回山禀道:“淮阳军差拨军官,带领一千人马,乘大小船只四五百,见在骆马湖里屯驻。”徐硕、刘涛、陈星三人闻言笑道:“诸位不必担忧,有我三个在此,管教他一千个来一千个死。”娄小雨笑道:“你三人应得口便最好未知彼处是何人领兵?”小喽啰禀道:“据探乃是淮阳军团练使,人称病嫪毐朱然”季晓宇谓娄小雨道:“这朱然一向未曾闻名,想是手段寻常,只是不知何称他作病嫪毐?”娄小雨闻言无应,田雅珠羞道:“季姐怎生问起这等事来?”周遭路新宇等头领,无不窃笑。
    季晓宇瞧见,喝道:“你们笑个鸟!我虽自幼只爱刺枪使棒,不喜读诗书,却也知古人云:‘不能则学,不知则问。’却有何妨,兀自在那里匿笑!”陈星私问毛振宇道:“俺也不知‘病嫪毐’是为何意。”毛振宇道:“嫪毐者,战国时大阴人也,有转轮之术,常与赵姬私通。此人唤作病嫪毐,多半亦是个好荒淫的人。”徐硕道:“休要说笑了众头领在此稍待片刻,我三个这便带领水军,将这甚么病嫪毐捉拿回来。”说罢,引着刘涛、陈星大踏步走出聚义厅。
    且说那个团练使朱然,统着一众军兵都在骆马湖上,把船摇开湖面,杀奔马陵泊而来。大船行不远处,见芦苇丛中钻出三只小船来,头船上为首一人,头包青巾,身穿绿袄,手提龙吟剑。官兵内有人认得的,便对朱然道:“这是窑湾村避水狮徐硕。”朱然道:“速与我擒拿此贼。”就令全队杀去。徐硕见了,将剑朝天一指,三只小船便都调转船头,往来路退回。朱然大船在后,一一赶入芦苇深处。
    官军赶不过一二里,徐硕等小船三穿两转,甚是灵便,早不见了踪影。朱然正纳闷间,只听得随行军兵叫道:“后船不见了!”朱然大惊,登将台望时,早不见了后队水军。急令收兵,却只在芦苇荡中打转,一时寻不得来路。
    只说官军后队船只,盖因无人主持,故船上官兵原不甚卖力。此一时失却前船,又不知马陵泊的水径,只得退回。方出得芦苇荡,只见两边各有二三十只小船,船上弩箭如雨点般射来,官军措手不及,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有那会水的军汉,就弃船下水逃命。不想方才入水,便吃水中埋伏的喽啰拿住。那不会水的军汉,无奈就在船上高呼投降。这队小船为首的头领,正是逆海蛟陈星,当下引领船只上前,将大船上官军都悉数捉了,带同这许多船只并船中器械一并回山。
    再说这朱然,被困在芦苇荡中,正在进退维谷。忽听得一声炮响,四下里红旗招展,徐硕领队而出,高叫:“朱然不投降更待何时,再要顽抗,便使你这‘病嫪毐’做成‘病赵高’!”朱然大怒道:“水洼草寇怎敢辱我!”就令撑船上前,徐硕亦迎上。二人交手,斗有十数合,朱然回头看去,那伙官兵,会水的都跳在水里,不会水的被连人带船拖去,折损大半。朱然心中慌乱,便撇徐硕,驾船飞逃。正行之间,前边水面上忽的冒出个人影,觑着朱然,一挠钩搭住,倒拖下水来,上前提住,喝道:“要命的老实受缚,不然老爷割了你这鸟头!”这捉朱然的好汉不是别人,正是马陵泊水军头领搅海龙刘涛。有诗为证:
    新遣群星初显才,略施手段宋军摧。
    蓼枪荷盾翻飞处,今下且擎得胜杯。
    朱然被刘涛扯上船,撶回岸边,陈星早去通报毕,季晓宇、路新宇骑马挺枪,引马步军兵赶来接应。三个水军头领共生擒得官军四五百人,逃得性命的官兵不过数十人,都弃船回城去报信,余者尽死在泊中。路新宇教小喽啰将夺来的船只尽数收在水寨里,所缴器械也一并入库。大小头领齐到山寨,都上聚义厅坐定。
    季晓宇见捉了许多官军,便令左右带过朱然,请尹柔雨好言劝说。朱然见状,自思欲归无路,不降必死,只得入伙了。季晓宇见朱然归顺,甚是欣喜,就教去陈星下首坐了,并令其劝降部下官兵。田雅珠复教刘楚取出金银,赏与有功的喽啰。山寨杀猪宰牛,大摆筵宴,众头领纷纷来与水军三头领庆功,再贺朱然入伙。季晓宇闻得那活捉到的官兵都已愿降,大喜道:“我等众人新到山寨,不出一月,便得如此大胜。似这般时,便是那甚么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来了,也不惧他!”众头领闻言皆笑。
    比及散席后,娄小雨私谓田雅珠、季晓宇道:“我闻朱然此人在军中掌兵时,便不以军务为重,常出入娼妓之家,亦有奸淫良家妇女的勾当,复又瞒上欺下,护住官位。若留此人于寨中,日久必然生乱。”季晓宇闻言怒道:“我却不知,此贼安敢如此,只当他是个好汉,这便将他斩讫报来!”田雅珠道:“季姐此言差矣,既上山入伙,原不当追究往事,但求他为山寨尽力,安守本分便是了。若斩此人,必使降者心惊,亦显得我山寨无有包容之心,谁敢来投奔?”娄小雨闻言道:“大庄主所言却是正理,小妹如此说来,亦不过教二位庄主小心提防此人。”田雅珠、季晓宇都道:“军师说的极是。”娄小雨仍分付众人,修葺寨栅船只,打造一应器械盔甲,操练人马,以备抗敌官军。
    且言自此战之后,众头领一向无事。又过一月,正是冬月初二日,季晓宇于聚义厅上谓众人道:“有道是知恩不报,非人也。’众位头领且听我一言。”若不是季晓宇这一番话语,有分教:
    下邳县中起出一场是非,好汉额上多出一道金印。
    直使:
    奸邪丧命青锋下,豪杰栖身草莽中。
    毕竟季晓宇要说出何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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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 10:19:1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29 14:07 编辑

    第八回 圣凌风独走下邳县
    陈明远怒杀泼皮三
    诗曰:
    不谋尊位襟如海,不贪财帛义似山。
    尽聚马陵英雄汉,尽取宵小坏心肝。
    话说赛孟尝季晓宇当时于聚义厅上道:“我等自到了这山寨,杀了任、江二贼,又赢得官军一阵,皆是众兄弟的功劳。只一件事,教我寝食难安,若非陈都头当日仗义相助,我等何来今日?”众人皆道:“季姐说的是,我等亦盼都头哥哥早日上山来坐这第一把交椅。”田雅珠道:“姊姊之言甚合我意,不若差人往下邳县去走一遭,请他上山同聚,如何”娄小雨道:“不可,陈都头义烈,未必肯落草。不妨将些金银酬谢他,探他意思
    只听圣凌风路新宇道:“此事尽可交与小可路某自坐此位,寸功未立,更有石碣村侄儿们安危未知,甚是记挂。此番便下山走上一遭,一则拜谢陈都头,二则往石碣村寻那烈火雷。”田雅珠、季晓宇都喜道:“路贤弟愿往甚好只是此行福祸难料,断不可独往,尚须一名伴当照应。”路新宇回道:“小头目史柏德可与我下山同去。”众人称善,路新宇便辞别众头领,次日清早带同伴当下山去了。
    众位看官,这史柏德却是何人?他正是那日受吴用之命,与宋江一同逃生的梁山小头目史应德。原来那日史应德同宋江至夜明渡乘船,夜里立于船舷上小便,吃那渔人贾忠将篙子打在他背上,立足不定,翻身跌下水去,不见了踪影。却也是这史应德合当不死,被河水冲至岸边,由附近乡民救得。后闻说盐山被克,宋江等三十六人丧命东京,四处投奔不得。于十月中旬,才转到马陵泊来,留在山上任个小头目。刘楚道他这名不好,便将“应”字改为“柏”字,就是史柏德了。
    再言淮阳军知军,姓姬名追远,自那日朱然兵败,有手下逃回的军汉,报知战事,又说马陵泊贼首如何了得,地形如何难辨。姬知军听了接连叫苦,料难抵敌,只得申呈中书省,又商议着补缉人马,只顾御守本境。
    且说那义巨子陈明远,自众人闹了下邳县后,又闻众英雄于马陵泊落草,抗敌官兵,不觉暗暗吃惊。这日无事,便往城外宗善禅寺上香礼佛,心中暗暗祷道:“素闻此处神明灵验,香火鼎盛,我陈明远一生积德行善,无有负心之事,本无所求。今日来此,但求神明佑护故友田雅珠、季晓宇等人。”明远在金身前拜了三拜,厚赠香资。住持闻是义巨子来,便教弟子请入别院,奉上香茶。
    二人落座,陈明远礼道:“却叨扰贵寺,陈某何德何能,劳动住持亲迎?”住持道:“陈都头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乃是菩萨心肠,老衲怎敢怠慢。都头往日来时,纵要拒敌强人,亦未见面有忧色。今日却见都头愁眉未展,定是心挂他人安危之故。”明远闻言,问住持道:陈某有位故交,平素刚直,今为无妄相逼,失却正道,前途未卜,故此忧心。”住持道:“都头岂不闻殊途同归之理?正道、邪道不过俗人所重。昔日玄奘法师,往天竺取经,亦成正果。况奸邪之人,纵居庙堂,无有向善之心,亦必堕阿鼻地狱;正义之士,纵身临不测之境,不失本心,亦必得正果。都头言及之人,老衲已知,然此二人目下并无灾祸,都头却须小心牢狱之灾。”明远闻言惊道:“住持可有妙法化解?”住持摇,将一封书信付与明远道:“过眼云烟,何足道哉都头此去必得正果。明远虽不解其意,却喜田雅珠、季晓宇无事,便将那封书信收在袖中,起身告退,欲回城寻个酒肆解闷。住持即令寺中僧人送客。正是:
    正邪不以出身排,祸福从来旦夕乖。
    纵有一时云雾蔽,仍存金虎济寰怀。
    却说陈明远方回城中,忽的背后有人一拍,回首望去,只见那人戴着白范阳笠子,身穿茶褐绸衫,腰系销金褡膊,脚踏一双土皮鞋。陈明远暗想:“此人有些面熟。”正欲开口问时,那人却先低道:“都头哥哥,我乃马陵泊上头领,圣凌风路新宇是也。前番救田庄主时,我二人曾交手过。”陈明远大惊,忙四处张望了一回,谓路新宇道:“快随我来。”
    拣附近一酒楼,二人上到楼内,酒保见是陈明远,唱个喏道:“都头今日又请客?”陈明远笑道:“远亲来投,你且打二角酒上来。”酒保就引二人到雅间落座。待他退去,陈明远不敢高声,急谓新宇道:“贤弟,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那做公的认出,必然惹出事来!”路新宇道:“那日多亏都头往庄上报信,又暗助我等劫牢破城。小弟此来,乃是代众头领相谢哥哥”陈明远道:“山上近日如何?”路新宇道:“自闹了下邳,我等便上山除了任、江二贼。推择寨主,又互相谦让,都有意请哥哥上山来坐这第一把交椅。因此让田、季二庄主暂代寨主之职,女诸葛娄小雨任了军师,刘、尹二主管总管钱粮,我与毛振宇,同那个新入伙的团练使朱然,统马、步二军,徐硕、刘涛、陈星三人领水军,严守水寨。目下也聚有千余人,内中多是流浪落难的百姓,并新降的官兵。众头领商议,不扰村坊,不劫过路客商,只杀那为富不仁、滥官污吏,一样替天行道,要与朝廷做个对头。
    陈明远见说,方才安心道:“却亏众头领有心。贤弟且听我言,目下朝廷又未曾负我,此间知县待我不薄,所谓知恩图报,为兄怎可反叛朝廷?上山入伙一事却再休提。你等行事切要当心,莫要似梁山泊一般。”路新宇又道:“众头领只想着哥哥大恩,无可报答,特使我带来书信一封,并以黄金百两相谢。”说罢便取出书信、黄金,放在桌上。
    陈明远取过书信看罢,收在袖中,又道:“贤弟,非是我嫌这礼轻,实是我家中钱财尽有。目下山寨人多,招新买马,皆须使钱,你且带回,便告知田、季二庄主,说是陈某已领众头领心意。”路新宇苦求陈明远收下,只是不肯,无奈作罢。明远随即向酒家借了笔墨纸砚,写了封回书,交与新宇道:“贤弟,非是我不留你,只怕人多眼杂,弄出奇祸。你且收了书信,小心离去。”新宇道:“小弟此番下山,亦欲去石碣村寻我梁山众兄长的遗孤,今有伴当史柏德,仍在城外等候。便与哥哥就此别过,好生保重。”新宇又拜了几拜,独自下楼离去了。
    单说陈明远见路新宇去了,自饮了几杯酒,算还了酒钱,正欲回家。猛可想起梁山故事来,暗道那及时雨做事不密,遂就袖中取出季晓宇的书信,忽听得外面嘈杂,便匆忙将那封书付之一炬。走出酒楼,又听见喊叫:“捉贼!”登时见一人从远处冲撞而来。陈明远急忙上前,迎着那人,把身子一侧,右脚伸出,就将那贼人一交绊翻在地。贼人却有些身手,随即翻身而起。明远见不曾放倒他,大步上前。那贼人见他过来,提拳便打。明远眼疾,左手拽住贼人右臂,那人急挥左臂时,明远左脚急起,正中贼人腰上。那人立足不稳,明远双臂齐用力,把这贼子按在地上。四周围睹的人见了,纷纷喝彩。
    陈明远看那贼时,认得乃是当地一刁钻泼皮,姓王,在家排行第三,县中都称他做地头蛇王三,又叫泼皮三。这王三往日行窃时,常被陈明远拿住,每每解往县衙,却因他是淮阳军姬知军内侄,张知县也奈何不得。陈明远平素以孔孟之道修身,不肯由王三惯作非为,故王三深恨之。
    那失主来拜谢陈明远道:“深谢都头,为因家中老父病重,故卖柴换钱,不想被他摸去。明远看这人时,却是城西的孝子郑小乙。明远见他衣裳破烂不堪,便道:“我与你些银两,你且好生奉养令尊。”就从怀里摸出十两来纹银递上,又道:“日后若有所求,可来县衙中寻我。”郑小乙听了,忙再拜明远道:“都头大恩大德,此生难报!”别过明远,自去买药。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正有县衙做公的赶来,谢过了明远,又见那贼是王三,只得训斥几句,仍将王三放了。明远不欲再见王三,自走巷道离开。行不到百十步,却见一人倚着墙,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自语道:“都头想必是丢了甚么要紧物事。”明远听了,不知就里。你道为何?原来陈明远难星已到,方才出手,书信却好从袖中掉落,被此人伏地之际拾得。明远看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三。有诗为证:
    巨子粗心遣难星,相逢浊世更无宁。
    不为奸佞发此处,何领群雄剿雷霆?
    只听王三道:“陈都头,你休看俺是个泼皮,俺倒也识得几个大字你身为县吏,私通马陵泊贼人,却是该当何罪?”陈明远闻言大吃一惊,忆起住持之言,料想必是自己粗疏,以致焚错书信。没奈何,只得道:“王三,你且将书信还我,万事好商量。”王三奸笑道:“想要俺还你倒也不难,你只须将这信中所说的百两黄金与我,我便还你。”陈明远叫苦道:“金子都不曾要,那有钱与你。”王三又道:“陈都头休要欺人,俺可顾不得这许多若不得这金子时,便与都头官府相见。”陈明远心慌,道:“且休去县衙,容我一日,明日正午,我与你金子”王三道:“都头莫要欺人,俺知你相识甚多,若饶你去,俺明日焉有命在?明人不说暗话,目下都头便取这金子来与我,不然与你上淮阳军见个分晓!”就要动步。
    陈明远见王三把自己逼得紧了,心下大怒,自思道:这厮无礼!以此辈行径,便凑得黄金与他,料亦未必肯还我书信。况我陈明远堂堂男儿,岂能受此等鼠辈挟持?”又想起王三往日恶行,愈加怒不可遏。只听陈明远大叫一声:“且住!”王三回身,正欲张口问时,早吃一把匕首飞也似插进咽喉,登时毙命。陈明远急从王三身上取回书信。正在此时,听得有人叫道:“陈都头杀人了!”正是:
    要揽横财,反致人钱今下相失;欲窘名士,却使英杰他时得志。
    直使:
    淮阳军中结六六,宋国境内去四九。
    却不知这一声喊,陈明远命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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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 10:19:3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5 13:07 编辑

    第九回 陈明远刺配苏州道
    杨乙尧除虎紫金山
    诗曰:
    拼将性命偿宵小,巨子堪称正英豪。
    倘遇前书杨定远,手中大斧不贤操。
    话说陈明远杀了王三,却听人发喊起来,自知势头不好,忙奔回家中,先焚去书信,又转去张知县府上。时知县正要出门公干,恰逢着陈明远。陈明远迎着知县,纳头跪拜道:“蒙知县相公抬爱,做了本县都头如今失手伤了他人性命,未敢远逃,故自来请死。”张知县闻言大惊,忙扶起明远道:“都头素来和善忠直,岂会轻易伤人性命?其间必有缘故,且速速道来。”陈明远便道:“今日自宗善寺礼佛归来,吃了几杯酒,正欲回家却遇着那泼皮王三盗人财物,被小人拿住。小人知他素来横行乡里,本不欲理会,那知这厮竟死死纠缠,一时不忿,失手误伤了他性命。
    张知县见说,叹道:“原来是这个泼皮三。你斗杀了他原是为民除害,本当设法为你开脱免罪。只是他乃淮阳军姬知军的内侄,今既做出此事,若被姬知军知了,便轻饶你不得。”陈明远闻言默然。张知县思量片刻,谓陈明远道:“陈都头声名远扬,此时脱身,尚不为迟。”明远道:“我陈明远堂堂男儿,敢作敢,便是偿他性命,也断不会畏罪潜逃,连累他人。”张知县听了,心中暗暗赞叹,谓明远道:“目下只有一个法儿可保你,只是要受些苦:本县这便去县衙升堂,你可速来自首,休教他人首告,我再教车贴书将文案做的轻些,将你收在牢中,只推追拷实情。那姬知军因剿马陵泊不利,近日便要左迁到临江军。待他去后,我再将你解上淮阳军,淮阳军监使与我颇有些交情,你自可在彼处买上告下。
    陈明远拜谢道:“相公大恩,小人牢记心头但有命在,他年再回县中报答!”知县笑道:“非是本县徇私保你,你平素行善积德,周济他人,便是这全县百姓知你遭难,亦必来为你开脱求情。”
    当下陈明远径去击鼓自首,知县升堂,述了前因后果。张知县教免枷散禁在牢里,又令车贴书做了文案,写了一封书信,先教将王三尸首寻来焚化。陈明远在牢中,待到第八日,张知县探得姬知军已往临江军赴任,又见王三并无苦主来告,便着两个公人解陈明远去淮阳军。
    全县百姓知陈明远杀了王三自首,都来替他告说讨饶,入牢送饭。今见要解去淮阳军听断,尽来送行,又凑银钱与那两个押解公人,央求打点。公人都道:“众位父老乡邻且宽心,陈都头乃忠厚君子,我二人平日亦没少受其恩。休说你们将钱去淮阳军使用,便没钱时,我二人亦会尽心出力。”陈明远一一拜谢乡邻,不肯收受,散还了钱帛,请两个公人一同去家,收拾了金银细软。当日转投到淮阳军,陈明远先将上下全都打点了。那监使看了书信、文案,亦念陈明远是个好汉,就拟定罪名,轻杖二十,刺配苏州牢城。当厅带上行枷,押了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解二、杨四。
    下邳县两个公人交割了钱物,送三人上路。陈明远又道:“若那马陵泊上的好汉知我刺配,必下山来夺我,那时恐枉送了你二人性命。我们可寻条小路,悄悄出淮阳军地界罢”两个公人都知陈明远的威名,连声道是。
    却说陈明远三人往苏州前去,行不二三日,已到江宁府管下紫金山。时天色已晚,陈明远与二公人道:“我有一故交,见在江宁府任兵马统制,人称金刀沈冉,有万夫不当之勇。今到此处,待明日入城,便与他相见,亦请二位一同吃酒。”两个公人道:“都头所言极是,若能结识这等英雄好汉,也不枉走这一遭。只是眼下忙于赶路,却错过了宿头。且正值仲冬,若在这林中露宿,委实难熬。”话未完,忽的发起一阵狂风。怎见得那风:
    天上鹞鹰,扑棱棱拍翅逃窜;林中麋鹿,惊慌慌攒蹄乱避。古寺钟鸣,直催樵夫归家;草屋茅飞,顿使村妇跌足。偏教满山黄叶蟠空舞,古道青木扫见根。
    陈明远见了道:“都说云生从龙,风生从虎。”两个公人都道:“都头真会说笑,那得如此凑巧。”那时间,只听得声声虎啸,就见两只吊睛白额大虫从林中跳出。这两个公人惊得呆了,登时被大虫扑倒在地,话还未叫出,便被饿虎咬断喉咙。陈明远身上负枷,不能动武,待要逃时,又为不便。那两只大虫咬死公人,咆哮不止,就欲再扑陈明远。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中跳出一条汉子,暴喝一声,惊动两只大虫。那汉子急急把出臂膊,揪住一条虎尾。那大虫吃痛,伸颈咆哮。另一只性狡,弃了陈明远,调转身子,便奔那汉子。这汉见大虫转扑来,慌得撒手,闪在一边。原来扑来的是只公的,腹内饥渴,只要嚼人。那母的被揪了尾,才回首见了,亦要来扑。双虎势猛,纵你通天本事,如何能躲?好汉子,心知自家也是凶险,胆由危生,恰好被这两只大虫背对着夹在中间。两只大虫吼上一声,将铁棒一般的尾巴剪来,汉子觑的亲切,腾空跳起,侧抱住公虎,两个滚在地上。那大虫那知好汉手段,吃他抱着,气得爪牙乱舞,却伤不得半分。虎身大沉,汉子于地上只怕被压住时,必丧了性命。那雌虎欲要咬他,却被公虎碍着,畜生憨愚,反倒停下。
    汉子发起狠来,坐骑在虎背上,双腿用力夹住,疼得大虫伏在地上,将爪子乱扒。那汉乘势提起拳头,往虎面上乱打。这壁厢母大虫见状,反是欢喜,从后扑来。汉子早早防备,伏身擦过去,胯下公虎毛滑,又支棱起来,惊得他险些坠下来。双虎共吼,震得山林抖动。
    陈明远在一边看得分明,叫道:“莫教它起身!”一语点醒那汉,看他一手攥住顶花皮,一手发力,肘击在公虎脖骨儿处——此乃周身要紧地方,便是大虫,也当不得这汉神力一击。脊骨伤损,登时瘫在地上。母大虫见此,反欲逃生,被汉子从后赶来,捉起后腿,巧劲绊倒了。汉子忙扑在母虎背上,一条臂膀勒住脖项,使出浑身力气。大虫挣扎,爪足乱蹬。陈明远待要来助他,却是枷锁在身,终是不便。汉子咬牙发力,勒得母虎似蛇般扭,复又起身,压在身上。那饿虎虽有万千斤力气,怎得使出?无一时,母虎力道渐弱,汉子大喝一声,扭断母虎脖项,方才杀了,力尽神竭,也倘倒在地。曾有一首诗单题这汉子紫金山下杀二虎:
    山东好汉今何在?冀北英雄掳袖来。
    怒杀五蠹虹贯日,智伏双虎卞庄才。
    陈明远看得呆了,抽公人身上腰刀,捱过去看时,先前那公虎也死了多时,不禁大喜。又见汉子倒地,急忙扶起,复听得脚步声响,从山上下来十数名彪形大汉。为首的望见二人,又瞥见那大虫尸首,遂谓二人道:“你两个莫非李存孝再世,武行者复生?不然怎生杀死这两只大虫?”陈明远道:“这一对大虫皆是这壮汉杀死。”那汉子道:“这两只大虫甚是凶猛,若非为救人,俺也未敢如此弄险。”那人道:“但请二位往敝寨少坐。”令人牵过马与二人相乘,又命将大虫、公人尸首抬回山上。
    山寨中,那人又唤出三人来,望陈明远二人施礼道:“敢问两位好汉尊姓大名。”汉子道:“俺姓杨,名乙尧,年纪二十有二,河北冀州人氏。因我两臂力气大,当地人都称俺作赛存孝。只因本处狗官欺压百姓,被俺一怒之下打死在路边,逃亡路过此地。”陈明远看他把脏衣服脱了,取了干净的,披在身上,尚掩不住那猛狮子般的雄躯,果真是一条好汉!生的臂长腰健,体壮力强,胆如忽律,气似虹发,神魄乃是罡煞精,刚猛远非俗子及。有诗赞这杨乙尧道:
    八尺身躯含精膘,千斤鼎负蓄雄豪。
    曾为乡民斩狐党,又助好汉除凶虓。
    托身紫金盼金紫,心中孝存赛存孝。
    冀土滋养凌云客,江湖交称杨乙尧。
    陈明远也道:“小可陈明远,淮阳军下邳县人氏。”杨乙尧与那四人惊问道:“莫不是人称义巨子的陈都头?”明远答道:“正是小可。”五人闻言都对视一眼,跳起身纳头便拜。慌得陈明远亦来还礼,扶起五人道:“想我不过下邳小吏,何德何能,受得起五位好汉这般大礼。”
    只见那个为首的,忙去公人尸首上摸出钥匙,与陈明远开了枷,扶上座位道:“俺这一生便只服四个人,第一个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第二个是沧州小旋风柴进大官人,第三个便是都头,第四个是江陵府逍遥子陈然坤大官人。小弟名唤王凯,人称酆都阎罗,这三位都是俺兄弟,阴曹无常石粮诚,花斑彪李杰,斑斓虎徐宝。俺这李杰、徐宝二位兄弟,背上都刺得好花绣,故而得此号。我等四人皆是京东西路曹州人氏,庄农出身,那年梁山双枪将董平在曹州抵御官军时,正在管下。后因逢着大旱,禾稼无收,城内官员差人前来催逼租米,打伤百姓多人,俺们四个忍不住,带头杀了差官,聚集二三百饥民穷汉,来此间落草,专杀官吏、大户。这朝廷官员却放狗屁称甚么天下太平,着实可笑!近日不知何处来了两只大虫,孩儿们都不敢下山,我却要来寻它们时,恰巧遇着二位兄长。”曾有绝句四首赞这四人,其一曰:
    凛然七尺坐酆都,王凯名号称阎罗。
    敢蹈忘川攀强弩,马踏九州爱风波。
    其二曰:
    禾田滋育躯健壮,绿林修就气浩然。
    无常阴曹惟嫉恶,粮诚虎伏紫金山。
    其三曰:
    紫金英豪属李杰,狼躯虎体纹花斑。
    男儿欲作安邦士,何须博带与峨冠。
    其四曰:
    江湖交称斑斓虎,擒妖荡鬼性何慨。
    丹心安宇名唤宝,徐门子弟推英才。
    陈明远听罢,就将私放仁义庄二位庄主,杀王三之事说与五人听。杨乙尧五人听罢,都叫可惜。石粮诚道:“公人已死,兄长便是去了苏州也说不清不如就留在山上,我等推兄长为山寨之主如何?”陈明远回道:“你等兄弟好意我已心领,虽公人已死,但张知县待我甚厚,我实不敢有落草之念,还望众兄弟见谅。”徐宝道:“既是兄长不愿,俺们也不便强留。”陈明远又道:“为兄有一言,还请众兄弟细听。”正是陈明远这番话,有分教:
    草泽之远,讲不尽豪杰壮语;庙堂之高,使不绝邪祟奸谋。
    直使:
    投契罡煞尽归诚,仗义英雄齐下山。
    不知陈明远要说出甚么话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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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 10:20: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7 19:21 编辑

    第十回 江宁府都头逢友
    青莲楼巨子训恶
    诗曰:
    飘蓬四境喜逢旧,愁海无边滚滚休。
    事起不平难袖手,忠肝复照青莲楼。
    话说陈明远于紫金山上,结识了王凯等人,当下只听陈明远说道:“众位兄弟且听我言,目下张叔夜北征田虎,各处官军捕盗,亦十分严密。几位兄弟在此落草,决非长久之计。若要投顺官府,亦必不见容。淮阳军地界有个马陵泊,如今那也十分兴旺,山上头领都是人中龙凤。本寨不如与其并作一处,共据六百里水泊,一同替天行道。他日盼得朝廷大赦,便复为良民,如何?
    王凯道:“马陵泊名声近日也有耳闻,他们既是兄长的相识,又有救命之恩,这般说时,必见得好,我们便依了兄长。”李杰、杨乙尧等四人亦愿同去。陈明远又谓王凯道:“可惜两位公人枉死,我于路上多蒙他二人照拂,不想他们却葬身虎口还望贤弟与我好生安葬二人。”王凯称是,众人都赞陈明远仁义。陈明远就与杨乙尧留宿山上。次日天明,明远便要辞去,争奈众人苦留,未得起程。王凯又使人去知会紫金山临近庄上百姓,道杨乙尧已将两只大虫杀死,可安心行路。
    到得第五日,山寨上下收拾妥当,陈明远与杨乙尧五人作别道:“五位贤弟,今番就此别过,我这有书信一封,你等可带往马陵泊,权为进身之道。路上小心行事,万不可扰动百姓。”王凯接着书信,又拜了两拜道:“兄长此去多多珍重,日后有缘再见。”言罢,陈明远自往江宁府治所江宁县而去。王凯五人亦烧了山寨,投奔马陵泊去了。
    且说陈明远当日来到江宁城中,寻到沈冉府上。这沈冉乃是江宁府治下上元县人氏,又任江宁府兵马统制,年纪二十有二,善使一把金背砍山刀,勇猛无比,人都称他作金刀沈冉。恰逢这沈冉练兵归来,怎生模样?生的粗眉豹眼虎鼻,下颌乌青短髯,一团精神,有诗为证:
    江宁府中产豪英,学成武艺惯胸心。
    猿臂施展身躯健,雪骢驰骋根性灵。
    连环铁铠寒月影,对襟战袍红日形。
    正气浑身逼牛斗,金刀沈冉显宸宁。
    沈冉见是陈明远,脸上欢喜,拜道:“与兄长多时不见,想杀兄弟了。”复见陈明远上金印,惊道:“哥哥额上如何便添了金印?”陈明远叹道:“说来话长。”沈冉就请陈明远入厅上坐,陈明远遂将前因后果说与沈冉知晓。沈冉道:“既是押送公人尸首已然安葬,又无人知觉,且紫金山又是强人地界,兄长便到苏州亦无从分剖不如权宽心在我府上住几日,有事尽可分付下人。张叔夜北征田虎,尽得上风,待将贼首正法后,天子必要大赦,那时兄长方能重归故里。未知意下如何?”陈明远谢道:“贤弟见得是,所谓恭敬不如从命,便叨扰贤弟了。”正说话间,下人来报:“沈祗候公干归来。”陈明远正欲问何人,只见走进一汉,生的如何?有诗为证:
    曾逢贵人传奇术,风驰电掣履世途。
    身躯长大似熊虎,面貌端方胜相如。
    双脚踏遍天涯路,千里过经神行符。
    他年十绝分席位,沈涛名号疾风步。
    沈冉指着这人与陈明远道:“此人名唤沈涛,绰号疾风步,乃是旧时睦州人氏。沈兄弟幼时曾在淮西遇一道士,那道士见他两脚有力,健步如飞,便传他神行法,可日行千里。时值方腊造反,逃至此处,恰被我逢上。我见他有如此妙术,就留下在府衙中当差。”沈涛问道:“统制身旁何人?”沈冉答道:“此人便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义巨子陈明远。”
    沈涛听是陈明远,忙纳头就拜,道:“久闻哥哥大名,今日有幸一见。”陈明远扶起沈涛道:“贤弟快快请起。便是那梁山上神行太保戴宗,也只得日行八百里,贤弟这神行法却更在他之上,真个是无人能及。”沈涛道:“哥哥说笑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朝廷游骑将军康捷,举步有风火相助,能日行一千二百里。小弟与此人相较,却是大为不如也。”沈冉亦道:“这人我也知道,太尉张叔夜征讨梁山时,军中全仗这康捷走报消息,擒得吴用、戴宗的,便是他。”陈明远笑道:“不想这世上奇人甚多。”
    当下沈冉分付安排筵宴,三人便在府中开怀畅饮。席间,陈明远又问道:“这紫金山亦在江宁府管下,不知贤弟可曾与王凯等人交过手”沈冉长笑道:“哥哥有所不知,紫金山这一伙人,我亦知其来历。我道他等俱是为民除害,不过是被逼落草的好汉,且他们又不曾打劫百姓,故只将好言劝谕。只待张太尉扫北得胜,天下大赦,便要去收伏他们。不想哥哥却做个人情,教他们投奔大寨去了。”三个都笑。明远自此便在沈冉府上住下。
    却说陈明远与沈冉情笃,在江宁府一住便是五七日。这日,沈冉去城外操练军兵,沈涛依然外出公干,陈明远独自一个在府中,倒也无趣。转念寻思道:“来此间多日,却不曾好生赏玩过。不如四处探看一番,再寻个酒楼,自酌解闷。”想到此,也不带随从,出了府,便在集市闲走,正逢着有酒家新开张,周遭甚是热闹。又听得路人说道:“听闻这店家却是两个小娘子,均个桃李年华。尤数是那姓余的娘子,最有姿色,人都称她作病西施哩。”明远听罢,心中暗笑道:“西施败越灭吴,未尝不是祸根。且闻这西子颦美,生就三分病容,未知这‘病西施’却作何解?”
    心中生奇,走近酒楼,只见那牌额上书写着“青莲楼”三字。陈明远心下欢喜,自道:“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甚好甚好。”就进去寻桌坐下,问店家讨了壶热酒,自饮起来。不多时,只听得周遭的酒客交头接耳,都道:“主人家来了!”陈明远抬头一望,只见两个妇人从楼上走下来,对众人施礼道:“我姐妹二人皆是临府镇江府人氏,至贵处开一酒楼。舍妹吴忱诺诨号出泥莲,故将此楼唤作青莲楼。今日饭钱减半,酒钱亦少三分,还望诸位恩官日后多多看觑”那说话女子生的甚么模样?但见:
    杏脸桃腮,柳眉星眼。耳垂碧璃点金珰,斜插青玉凤头钗。乌云发绾着,梳扎成麻姑髻,戴一束东珠缀的绸抹额。身似杨柳风中摆,音如百灵云间歌。正是素面容颜倒也好,恰如西子病三分。
    此女便是病西施余媛,身后是她那异姓结义姐妹,出泥莲吴忱诺,人如其名,冰肌玉骨,蕙兰心性。有诗赞此二女道,一曰:
    先施挽袖推玉盏,便邀金杯饮青莲。
    浓淡西湖总输却,绮媚更无媲余媛。
    一曰:
    白鹿便伏雪色新,婕妤性纯月照林。
    暗蕴冰肌青莲质,出泥亭亭忱诺心。
    这时节,门口好事的人都闹将起,只见一后生,带着十余名随从,闯将进来。众酒客见状,都不敢再留,纷纷夺路而走。陈明远见了,心中好生纳闷。只听那后生叫道:“都说此处来了个甚么病西施,却是那个!”余媛走上前去,虽有些惧怕,仍道个万福,笑迎道:“便是奴家。”后生见她貌美大方,乐呵呵的说道:“果然好姿色。”伸手便要去摸脸儿却被余媛闪开,羞红了脸,回言道:“这位官人还请自重。”那后生笑吟吟道:“娘子,开这酒楼,能得几文薄礼?何不随我回去做一个妾侍,本衙内包你珠翠满身,衣食无忧。”说罢便去扑余媛。余媛急忙躲开,转身就要走,却遭那后生拉扯住,满面通红,却甩不开。酒保急去陪笑脸,待要拆解二人,吃那后生腾出手,一巴掌打在脸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吴忱诺慌忙去向邻人求助,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陈明远看到此际,义愤难忍,大步上前,一把揪开这后生,只一拳,打倒在地,怒道:“光天化日,竟做出如此禽兽之行,真当苍天无眼么!”那几个随从慌忙过来扶起,这后生把手一招,教余下人尽都上前。陈明远全然不惧,只一顿太祖长拳,指东打西,将那伙随从打的四纷五落。那后生叫道:“你这贼配军好大的胆,倒也不打听老爷是甚么人!”话未完,又被陈明远一脚飞起,踢在心口,直蹬出店门外。疼得这后生寻爷觅娘,领着随从,遮头盖脸逃去。
    殊不知陈明远做出这等事来,一则因他为人刚正,二则乃是天数注定,不然怎地又引出一场祸事来?若不是这场祸事,有分教:
    江宁府狱中二人深陷,钟吾寨厅上首位坐定。
    直使:
    草泽好汉归马陵,总练豪杰聚水泊
    毕竟陈明远又将引起甚么祸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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