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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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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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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 10:22:3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7-23 17:13 编辑

第十一回 慑奸邪巨子入囹圄
救忠义沈涛赴山寨
诗曰:
总有奸邪欺良善,天涯何处不梁山?
翻将义士牢中困,惊起群雄发冲冠。
自此坐定第一位,宵小从今心难安。
话说陈明远将那后生教训了一番,后生领着随从离了酒楼逃走。余媛与吴忱诺齐来谢道:“幸得义士出手相助,愿求恩人高姓大名。”陈明远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自姓陈,双名明远,淮阳军下邳县人氏。”余媛惊道:“莫不是江湖上人称义巨子的陈都头?”陈明远道:“正是小可。”余媛喜道:“多曾听得人说都头的大名,我姐妹二人倾仰已久。不是方才那恶少生事,如何能勾与哥哥相结识,真乃缘分。”
只听吴忱诺道:“好教都头哥哥得知,方才所教训的那个后生,有客人言说,乃是此间知府周文远的衙内,时常欺男霸女,人人怕他,故此无人敢阻。都头虽身手了得,却终是外乡人,恐遭他陷害。”陈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那周衙内并不知我名姓,自此姐妹二人外,此处又无人识得我。我只在沈冉府上落脚,他纵要寻仇,料亦无处可寻。”遂谓余媛、吴忱诺二人道:“却不打紧,为兄近来才到此地,并无别个认得。惟有一事,我恐这厮再来此处寻衅,却苦二位贤妹先关门避祸。料想那厮寻不得人时,纵有势力,亦是无用。”余媛、吴忱诺二人称是。陈明远遂留下一锭大银,辞了二人,急忙忙回沈冉府邸去了。正是:
时雨奔波缘好义,铁牛咆哮正刚仪。
英雄莫怪缠赘事,自有天机遣到时。
单说那周衙内,吃陈明远这一顿痛打,怀恨在心。又因听得陈明远是外乡口音,便多留三分心机,去那一众随从里,择了一个精细能干的,仔细分付道:“这厮是个文面的外乡人,料他只在客店歇脚,便多带仆从捉他时,一时也寻他不着。你且在此间暂候,待那厮出来,便提心跟在他身后,休教发觉。但探得这厮的安身之处时,火速回禀。”那随从领命去了。
向后那人待得陈明远出来,暗中跟随定。却见陈明远进了沈冉府上,大惊,忙回来禀道:“那贼配军去了沈统制府里。”周衙内亦吃了一惊,心道:“沈冉素与我父水火不容,便寻他要人时,断不会与。似此,报仇一事如何做得?”转念又想道:“沈冉那厮毕竟一勇之夫,求我父设计拿他何难?”适逢周知府回府,这衙内便到他老子面前哭诉。周文远虽怪他不安守本分,亦恨沈冉、陈明远不识相,折了他的威风,寻思道:“此人想来,必与沈冉交情不浅。前番我令沈冉那厮去收剿紫金山贼人,他却百般推辞,说甚么免罪留用,好生可恶!今番他的相识如此猖獗,我也不必顾他的脸面。他今日既来备说贼人弃寨而走,明日要领兵去山上设防,便乘着他出城不在府中之际,差人径奔家中,捉拿伤我儿之人,也教他知道我的利害!”计较已定,周知府唤过左右,密密分付下去。
再说陈明远回府,待沈冉归后,将日间事由都说与他听了。沈冉道:“哥哥有所不知,那周文远平日便假公济私,逼勒赤子从贼,复又杀良冒功。他儿子也仗他的势惯作非为,小弟亦看不得他父子二人。今番那小贼倒也吃哥哥打得好了。依小弟之见,料他父子不识得哥哥,便是阖城搜捕,亦谅他不敢来我府上拿人。”陈明远安心道:“深谢贤弟保全。”沈冉笑道:“哥哥与我莫逆至交,何必直如此见外。”当晚无话。
翌日,沈冉自去点起一队人马,望紫金山上而去。周衙内打探得沈冉走了,也领着数百个做公的,奔至沈冉府前,撞开大门,不由分说,四下搜捉陈明远。说来也巧,适逢陈明远深恐马陵泊上众人记挂,正在房中写书信,以安众头领之心,却被捉个正着。那伙公人不待明远动作,先行拿住,把书信呈与周衙内。周衙内见信上有马陵泊的字样,大喜道:“这贼配军与沈冉合该死在我父手中!这厮私通马陵泊的贼人,正是天助我也!”就令先将陈明远四马攒蹄捆翻,并书信一同解回府衙请功。又深恐沈冉府中家仆走漏消息,复令把沈府上下亦都绳索捆缚,一个不留,皆解入大牢。
当时周文远得报大喜,就去坐厅。左右将陈明远押至厅上,周知府便大喝道:“贼配军胆敢会同沈冉私通马陵泊贼人,还不快从实招来!”陈明远就道:“小人实不知何罪。”知府大怒道:“物证在此,尚还敢逞口!量你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只顾加力打这厮!”一连打了几十下,陈明远熬刑不过,望天而泣道:“苍天无眼,直教好人受屈!”只得招做:“淮阳军远流配军陈明远,路过紫金山,杀死押送公人,勾连军官沈冉,欲私通马陵泊强人,前来江宁府作乱。”
知府就教取一百斤重枷钉了,将陈明远押下死囚牢。又分付左右设伏捉拿沈冉。只见埋伏在沈冉府邸的公人赶来报:“沈统制听闻拿了他沈府上下,引数十亲兵赶来。”周知府冷笑一声道:“本府早有准备,正要他自投罗网。”依旧正坐于厅上。
不出片刻,只见沈冉手按腰刀,大步走进,怒眼圆睁道:“周文远,我沈府中人何罪?”话音方落,两侧埋伏的做公的铙钩齐发,一拥而上。沈冉猝不及防,就吃众官差拿下。沈冉高叫道:“周文远,我沈冉乃朝廷命官,军班领袖,你敢设谋伤我,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周文远斥道:“正要拿汝这反贼!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收容逃窜犯人在先,纵凶伤人在中,私通马陵泊贼人,卖主求荣在后。本府此时不拿你,莫非要待你里应外合,来赚我这城池?”沈冉骂道:“贼匹夫焉敢陷害大将!你若吃我拿住,定将你碎尸万段!”知府恼怒,就令用刑,沈冉仍是叫骂不停。周知府先拷打了一回,也教用枷钉了,下在死囚牢里。有诗为证:
放刁虐众镜高悬,纵子横行惟脉缘。
公器私为坑志士,果然堪比盖青天。
却说适逢沈涛公干归来,闻得此事,叫苦不迭。周知府又唤其厅前听用,分付道:“本府知你有神行法,欲使你携公文,往东京地面走上一遭。”沈涛没奈何,只得道:“知府相公差遣,岂敢违令。”就去收拾了行装,带了公文,先暗自至牢中上下打点一番,又分付相熟的牢头,密谓陈明远二人道:“待小弟见机行事,定要周全二位哥哥性命。”就取出两道神行符,两条腿各绑上一道,口中念起咒语,作起法来,飞也似地往东京而去。日行到晚,见客店便安歇,又不敢多担阁,只少待两三个时辰,次日便起来吃了饭食赶路。
一直行到傍晚,才到达东京,亦只敢歇息一晚,就往大理寺去递交了公文。门外候了些许时辰,方拿到回文。沈涛正欲赶回江宁府,却因记挂沈冉二人性命,便壮胆拆开回文看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却是心惊肉跳:原来大理寺已认下陈明远、沈冉二人死罪,亦由刑部分断无误,就令在江宁本府将二人正法,不必解京。
沈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的想起陈明远曾言,因他与马陵泊的诸位头领颇有交情,有过救助之恩,故寻思道:“事已至此,除了马陵泊,那个能救得?”又作起神行法,行了个把时辰,次日清早便到马陵泊下,只见道口处一酒店,走了进去。有酒保来问道:“看客人来的甚急,且先吃碗酒歇息。”沈涛就道:“不吃酒,前来问路,此间离马陵泊还有多少路程?”酒保答道:“此间离马陵泊虽只数里,却都是水路。若要去时,还须用船。”沈涛道:“便请与我觅只船儿,多与你些银子。”忽听得有人说道:“那里都是强人的山寨,你去做甚?”沈涛闻声望去,见了那人,有分教:
帷幄之中,再定妙计奇谋;草莽之间,只待高士仁主。
直使:
江宁府中除奸佞,马陵泊上聚英雄。
毕竟沈涛望见的是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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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3 09:25:3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6-25 12:43 编辑

第十二回 会群英沈涛客马陵
定良谋雨霏筹钟吾
诗曰:
疾行千里岂依奇,水寨江宁两不离。
喜得雨菲全妙计,风尘满袖亦无提。
话说沈涛往马陵泊去寻救陈明远、沈冉二人的良法,在道口酒店处问路时,却听人问话。寻声望去时,说话的乃是一个妇人,定睛看去,那妇人仪静体闲,颇有姿色,恰似雪狮子投火盆里。沈涛心知此女决非常人,便道:“可至隐秘处说话。”那妇人道:“你且随我来。”就引沈涛到后面水亭上,两个各礼毕,对面坐下。
那妇人问道:“适才见你问马陵泊路头,又要寻船过去。世人皆知那里是强人的所在,你去那里做甚?”沈涛道:“实不相瞒,只因我两位兄长在江宁府遭难,故来此地求众头领相助。”妇人又问道:“不知二尊兄乃是何人?”沈涛答道:“一个是这里下邳县义巨子陈明远陈都头,一个是江宁兵马统制金刀沈冉。”那妇人闻言失惊道:“当真么?”沈涛道:“千真万确,诳你做甚。”妇人便道:“亦不相瞒,奴家名唤何雅宁,乃是宿迁县人氏,只因平生喜静,故也得个水幽兰的雅号。马陵泊上圣凌风路新宇头领,便是东京劫法场的,是我的表叔,故而到此投奔。奴家今与一姐妹在这西山开个酒店与山寨做眼,亦为迎纳四海豪杰。”
说未了,又见走近一个妇人,问何雅宁道:“姐姐,这汉子是何人,何故邀他来此?”何雅宁道:“他是义巨子陈明远的兄弟,如今都头哥哥遭人陷害,故来山寨求救。”那妇人听罢作色道:“甚么狗官,敢害都头哥哥!”向着沈涛打礼道:“奴家名唤王子怡,乃是密州人氏,只因平素性刚,故四邻都唤我作雌罗刹。为因听闻马陵泊广纳良才,不问男女老少,便领着同村一众广受欺辱的妇人,来投奔山寨,在此安身。”有诗赞这二女的好处,一曰:
宿迁生就倾城美,掠月梳云束青丝。
婉如蕙兰栖澈水,雅宁分得洛神姿。
一曰:
星火何妨寄子怡,愿把龙泉斩仇雠。
但称罗刹搅山海,识尽花中第一流。
王子怡又道:“本欲留兄长吃酒叙话,只是陈都头性命攸关,事不宜迟。”言讫,便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过弓,搭上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射去。无多时,只见三四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来到水亭下。何雅宁道:“你们速上山禀报众头领,我留在这里司职。”王子怡就引着沈涛下船,小喽啰把船摇开,撶进泊子里去。沈涛望这六百里水泊,虽无梁山之大,却也是个难得的广阔去处,怎生见得?有道是:
四方方旌旗高捲,周回回芦滩泼岈。隐隐青山,茫茫烟水。翠竹老松映霞,鷿鷈孤鸥嘹呀。山峰回峦,坡前多港汊;龙虎吟哮,岸旁弄旋风。钟灵毓秀满亭台,群星豪杰来相会。
比及船只傍岸,二人同上山寨而去,小喽啰把船又摇回小巷子里了。路上只见断金亭后,遍插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四边擂木炮石。过了二关,又见四面高山,关城雄壮。此番马陵泊景象,与那任、江二贼在时大不相同,有道是:
天外山棱耸翠,泊上碧水翻银。碎玉轻掩村落,牧童横笛;凉风徐拂水面,锦鲤踊跃。隐隐沙汀飞鸥鹭,悠悠小蒲荡渔舟。聚义厅前婆娑摇柳影,断金亭旁锁细舞松声。不是天上极乐处,定是人间自在国。
二人上到聚义厅,只见厅内中间空着一把交椅,两旁坐着二女,正是赛孟尝季晓宇与小孔孟田雅珠。两侧坐着众头领,都是那些?左边一带,是娄小雨、路新宇、毛振宇、徐硕、刘楚、尹柔雨、刘涛、陈星、朱然;右边一带,是杨乙尧、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又有那个烈火雷,并五个新到头领。算上何雅宁、王子怡,计有二十四名头领。
彼时路新宇往石碣村去寻烈火雷,方知烈火雷并非甚物件器械,乃是一女中豪杰。此女原是轰天雷凌振的姨妹,姓闫名言,全学得她姨兄的本事,火炮到处,飞砂走石,迷烟遮天,烈焰飞腾,因此绿林中都称她做烈火雷。有诗为证:
地霹雳撼动世间,飞砂石遮护时贤。
燎天宇能明本志,烈火雷当数闫言。
路新宇便请她同带梁山遗孤回山。原来自那日路新宇辞别陈明远,赶至石碣村,四下小心打听。那闫言自随凌振家眷,一同被取上梁山后,新宇因时常到山寨来与众头领相会,故认得新宇,便带着梁山众头领家眷,和新宇同回马陵泊。
同行又有一名唤叶清的小头目,乃是没羽箭张清妻子仇琼英娘家的主管。前番徐槐攻打梁山,二关失陷,琼英彼时已有身孕,张清便使叶清夫妇送往石碣村,与闫言并作一处。后来琼英产下一子,又听闻丈夫身亡,梁山覆灭,就将子取名张节,痛哭染病,就此亡故。余下梁山后裔乃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双鞭呼延灼一子一女呼延钰、呼延玉英,小李广花荣之子花逢春,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混江龙李俊之子李登,立地太岁阮小二之子阮良,圣手书生萧让之女萧氏,铁扇子宋清之子宋安平。内中李登、宋安平才满周岁不久,惟张节还在襁褓之中,全仗叶清夫妇照拂。至于柴进、李应、朱仝、穆弘、孙立、韩滔、彭玘、凌振、皇甫端、金大坚、朱富、蔡福这十二人的眷属,俱已失散,生死不知。
却说前番马陵泊众好汉在山上,思量官军早晚必然再来,日日操练军马,较量武艺。又差遣细作,安排伏路小军,打探消息,以备不虞。那日里正在寨中坐地,忽听喽啰报来:“祸事矣!”众英雄大惊,急教小喽啰报来。那喽啰道:“今日山下细作来报说,下邳县中陈都头,不合杀死了泼皮王三,前去县衙自首,被下在牢里。”田雅珠听罢大惊,季晓宇霍地起身,便要点兵去打城子。
女诸葛娄小雨急止住道:“且慢!”季晓宇叫道:“且休慢了,再慢恐休了!”田雅珠亦拦住季晓宇道:“季姐急糊涂了,想往日里那张知县深爱都头哥哥为人,且杀了泼皮王三,又是为民除害,罪不至死。眼下当多遣细作打听知县动止,我们再做打算。”季晓宇方省道:“贤妹言之有理,是我着急了。”就令小喽啰依旧下山探听消息。后得知陈明远被解上淮阳军,当堂发落刺配苏州,季晓宇便要下山前去路上拦截。娄小雨料定陈明远为人,目下断不肯上山入伙,必然走小路出境,特分付众人于大路拦截,故而与陈明远错过。
此番众头领听闻陈明远被打入死牢,纷纷请命,都要领兵去攻打江宁府。季晓宇道:“若无明远哥哥相助,何来山寨今日事业?他眼下复又蒙难,我们不去救,又盼何人去救?”娄小雨道:“众头领休要焦躁,此事尚须从长计议。”杨乙尧忙道:“军师,大哥就要身首异处,还计议甚鸟!”王凯四人亦道:“俺们这便起兵去拿下江宁府,砍了那狗官的鸟头,救出大哥!”娄小雨又道:“江宁府非轻易打得,且容我定计。”便取过大理寺的回文,细细读罢,忽的笑道:“有这回文在,便有解救之法。”沈涛急道:“还请军师明示。”娄小雨就道:“信中所言,是令那江宁知府于本府将两位哥哥处决。我们可仿造一篇回文,却教他将两位兄长解京,我等便于路劫去。”沈涛又道:“那周文远也是个心细之人,若吃他看出破绽怎好?”娄小雨轻笑道:“沈兄有所不知,如今我寨中新得臧好、薛许越二位头领,管教这封假回文天衣无缝。”
众位看官,你道这二人是何来历?臧好乃是徐州人氏,绰号神笔手,善摹他人字迹,毫无破绽,却与拦路虎毛振宇是同乡。毛振宇素知其才,料山寨若得此人,必有用处,便下山请他入伙。有诗赞这臧好道:
一表堂堂称英豪,善走龙蛇仗狼毫。
天衣无缝称高妙,临摹圣手是臧好。
薛许越乃是兖州人氏,绰号玉金匠,祖上以雕刻玉石印记为生,传至他这里,已是名声远扬。兖州况知府要他刻碑文,以表陈希真三打兖州之功。薛许越恶他趋炎附势,不肯勒石,吃况知府差人乱棍赶出兖州。一激之下,便至马陵泊入了伙。亦有诗赞这薛许越道:
祖传手段称一绝,刺枪使棒亦无缺。
凤篆龙章精细刻,玉金巧匠薛许越。
季晓宇见说,方宽心道:“军师此计最妙!”臧好、薛许越二人亦一同起身道:“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文字图书决无一丝差错。”田雅珠便令二人即刻动手。臧好仔细斟酌文意,另写了一篇回文。娄小雨与沈涛反复看了,语句都无脱卯处,便令薛许越仿雕图书印上。众头领将那假回文都过了目,两下相较,个个赞不绝口。季晓宇便把回文依原样封好,交与沈涛。只因事情紧急,沈涛即谢过众头领,下山火急回江宁府去了。正是:
移花接木,妙计定出还倚诸葛;攻城破府,兵马攒齐为救巨子。
直教:
奸邪丧命彰大义,英雄脱身话别情。
毕竟娄小雨次后又如何安排,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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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设毒计夏木儿害妹
遇不平千丈坑救人
诗曰:
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长流。
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
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
都说桃园三结义,那个相交到白头。
话说这首诗乃是出自今世单田芳老先生《隋唐演义》评书中的,单说那瓦岗贾柳楼四十六友大结义一事。看官且休恼他瓦岗异姓兄弟寡义,便是同宗姊妹薄情的,亦不在少哩。
且说沈涛将着假造的回文往江宁府复命,马陵泊众头领又议如何当道劫下囚车。军师女诸葛娄小雨道:“若由江宁府地界出来,必从真州过,既到真州,却有两条路可走:小路从滁州出,大路从扬州出。滁州小路,路近道险;扬州大路,来去方便,却多二十里路程。官府解巨盗上京,却与刺配寻常犯人不同,须多发人马,差点得力军官起解,必走大路。昔日沈冉在江宁府掌兵,他却智勇双全,不在云天彪之下,又深得两道人心,堪为山寨强敌。今番幸得朝廷重文轻武,自断臂膀,要断送他性命。我料江宁府自沈冉而下,皆无足惧,惟有兵马都监蔡聪,武艺了得,弓马谙熟,只是有勇无谋。然周文远既拿了沈冉,尽失军心,料无别个可用了。
小孔孟田雅珠道:“军师所言,甚合我意。沈祗候有言,滁州地界强人又多,往日周文远送人事上京,也须借沈冉部下强兵弹压。今番沈冉失了兵权,蔡聪之辈,何足惧哉。陈都头与我等有再造之恩,又因山寨被祸,今番我当亲领兵马,前往解救。赛存孝杨乙尧道:田庄主眼下为山寨之主,怎可轻动?我今新附贵寨,未有寸功,愿乞精兵数百,代寨主往扬州道一行。”众头领中又有一人道:“小弟亦无寸功,愿与杨兄同去。”众人看此人时,但见他的模样,生的弯眉大眼,虎鼻鹿唇,面似烟熏太岁;头尖身长,腰大十围,浑如火燎金刚。
看官,你道此人是谁?此人乃是绿林中有名的豪杰,姓朱,讳一个成字,乃是单州人氏,善使一口五十斤重三尖两刃青锋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义气深重。昔日朱成闻得那颜树德举千斤铁鼓,亦深为不服,便往开州去寻得铁鼓。不想朱成虽能,擎起铁鼓,亦走不得几步,遂弃鼓于地,长叹而去。那知那鼓坠地,早砸出丈余深坑,惊动乡邻,由是绿林中豪杰都爱他神力,呼其为千丈坑,深深敬服。上回瞒其名姓,盖为本回细叙其事也。
只说那京东西路单州,本是个安宁去处。这单州城内有一对本家姊妹,长的叫夏木儿,小的叫夏梦迪。单说这夏梦迪,端的色艺俱佳。怎见得?正是:
包脸露娇羞,柳眉搭杏眼。纤腰袅娜,素体馨香。笑靥如花,声如黄莺,音到处便酥软人心。
满城人都称其为秋海棠,更兼弹琴唱曲,无不出色,州中富家子弟尽皆垂涎。姐妹二人用度,全仗夏梦迪弹唱缝补维持而已。有诗为证:
张弦三转能代语,回眸一笑赛甘饴。
秋棠美色天下少,弹唱双绝夏梦迪。
再说这夏木儿,虽是夏梦迪同宗,却少丧双亲。夏梦迪怜她孤苦,邀她为伴,认做亲姐。夏木儿家道中落,数载辛苦,平素爱财,每有官宦子弟来请夏梦迪弹唱,必教其前去。梦迪不好推辞,只得前往,所得银钱,皆任夏木儿使用。夏木儿每得钱财,便穿戴挥霍,更有一件水性的事,便是夏木儿爱俏,但见那俊朗男子,必眉来眼去,装做万般风情,全不识羞。
这单州城内又有一铁匠,姓李名磊,生的面貌峥嵘,身长不足六尺,却打得一手好铁,更有一身武艺,枪棒拳脚,三五十人近他不得。乡人爱他仗义,与他起了个诨号,唤作锻铁郎君。这李磊却是爱这夏木儿的,由是每有登徒浪子、市井之徒来扰夏家姊妹,皆吃他好拳脚打发了。偏这夏木儿贪财爱俏,二人每每相遇,夏木儿必讽道:“你这三寸丁倒也不瞧瞧自己是个甚么模样,真个是癞虾蟆欲食天鹅肉!”羞得李磊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有诗道:
炉中取剑称独魁,干将莫邪亦难追。
璞石何必金玉外,锻铁郎君是李磊。
城中街坊邻居闻得此事,都为李磊可惜。闲言碎语传到夏梦迪耳中,便来谓夏木儿道:“姐姐,我姊妹只是寻常人家,比不得那富家千金,能挑肥拣瘦,原该安守本分。更有那李铁匠,我二人能得太平日子,全仗他出力相帮。他又勤恳本分,如论品行,城中官宦子弟又有何人及得上他?姐姐便是不愿嫁,也不该以貌取人,当街羞辱他。”夏木儿听罢怒道:“妹妹何必多事,你若爱那三寸丁,自嫁他便是,何必把话来说我。”梦迪见状,只好作罢。
由是那夏木儿一如既往,丝毫不见收敛。夏梦迪见了,恐是取祸之道,便关门闭户,只与邻舍缝补浆洗,不再与人弹唱,任夏木儿百般请求,都无济于事。
夏木儿见夏梦迪不依,竟生歹计,寻着她相熟的王大嫂,具以事告。这王大嫂平日常卖穿戴与夏木儿,因此二人熟络。王大嫂道:“你欲怎地对付这秋海棠?”夏木儿冷笑道:“我便毁她名节,折了这花朵,教她知些利害。那时再不依我,我另有妙法儿教她慢慢受用。”就将毒计说与王大嫂听,王大嫂笑道:娘子若做得成时,必得那李大郎相助。他却是个直性人,只恐不肯。”夏木儿道:“如他不肯,我自寻别个,无非是些颇有那手段的泼皮闲汉。便只有你和我时,也定将这事儿做成。”王大嫂见她心坚,亦恨夏梦迪断了她财路,遂从其言。夏木儿又往铁匠铺寻得李磊,将计策说了,又道:“待事成后,我便舍脸陪你几日。”李磊却苦道:“虽是我对你有意,这毁人名节之事,怎是丈夫所为。”夏木儿骂道:“你这又丑又矮的驴鸟,真个是无福消受!”言罢离去,又自思道:“此人不成,且换别个便是了。只是他人气力恐及不得这三寸丁,却须多费手脚了。”有诗为证:
姊妹金兰本至亲,由财生妒起殃因。
须知百种砒霜类,难抵邪凶一念嗔。
亦有一首诗单赞李磊为人:
何甘助纣共凶人,锻铁同为锻正身。
豹岂管中窥里表,石炎光内有彝伦。
且言这日,夏木儿与夏梦迪道:“妹妹,王大嫂做寿,在家摆宴,邀我姊妹同去。”夏梦迪道:“未闻大嫂生辰是今日。”夏木儿又道:“这却不知她既诚心相邀,我们去便是了。”二人同出,往王大嫂家走去。那李磊本忧她陷害姊妹,又恐是一时负气,故未敢告知梦迪,只在周遭伏着。却在街上望见夏木儿神色有异,情知不妙,又不好自己出手,伤了夏木儿情分,忙去寻本城内第一条好汉朱成相帮。
夏木儿与夏梦迪同至王大嫂家,上了楼。那夏木儿先让梦迪走进屋内,跟在后面,把梦迪望里只一推,将屋门一关,复锁了。梦迪不解,正欲推门时,只听身后有人道:“小娘子欲往何处?快来与老爷戏耍一番。”梦迪转身看去,却是当地有名的无赖,唤做吴四。梦迪惊吓,急去推门,又被吴四一把抱住。梦迪虽是女流,今入险地,情急之下,倒添几分膂力,吴四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此时朱成已得李磊通报,早已飞奔赶来,听得楼上屋中喊叫,忙纵身跃起,踏着槛框翻身破窗而入。待进到房内,见那吴四与梦迪拆解不开,心中恼怒,大吼一声:“淫贼休得无礼!”上前一把拽过,一脚踢翻在地。有诗赞朱成道:
虎躯身凌立,肝胆鉴海盟。
烟面声雄厚,罡气心明诚。
遇敌难袖手,匡危知计衡。
奸邪坑千丈,豪杰勇朱成。
那吴四待要挣扎,吃朱成又一脚踢中心窝,当时吐出血来。朱成上前,左手提住肩胛,右手拎住腰胯,只一举,就扔出窗外,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跌死在街里。却也是巧,时值路新宇与史柏德二人,护着梁山家眷的车仗从济州回山,途经这里。路新宇见那吴四从楼上摔将下来,忙停车下马,与史柏德道:“且在这等候。”亦纵身翻上楼去,见朱成模样,也有三分惊讶,便问道:“何事在此大闹?”朱成彼时已拿住夏木儿,瞅他一眼道:“我自杀淫贼,干你甚事。”
又见屋门打开,李磊倒拖王大嫂进来,道:“犯人在此。”朱成便指着夏木儿骂道:“你这贼妇,水性杨花,奸狡歹毒,今番连你妹妹都要毒害,我岂能饶你!”夏木儿忙与李磊道:“李郎君救我则个。”李磊帮住朱成,待要求情,不防一旁路新宇手起刀入,就将夏木儿搠死,朱成便把王大嫂也杀了。李磊见杀了夏木儿,发作起来道:“你这厮是何人,她纵有过,交与官府便罢,杀她甚!”夏梦迪亦只是哭啼。朱成道:“李铁匠,此等毒妇,你为她求情做甚?这单州城内谁人不知我朱成的性子,他便不杀,我亦要杀了。此女心术不正,纵留她性命,早晚亦必害你。”李磊不语。
路新宇见杀了二女,就道:“好汉如今杀了人,必要吃官司。”朱成思量道:这等毒妇无赖,虽死犹轻,只当杀只狗。我见你亦是个好汉,却不似本地人,可速去,全推在我一人身上则罢。”路新宇又道:“实不相瞒,我乃马陵泊上的头领,圣凌风路新宇是也。今从济州返山,路过此处,幸遇好汉。不消去与他们偿命,就请一同上马陵泊聚义,共替天行道。”朱成见说,道:“我也闻得那里是个好去处,如此便先应了你,彼处不合我意,自投别处,你却不得阻拦。”又与李磊、夏梦迪道:“你二人亦与我同往。”这两个也是罡煞之数,且夏梦迪没了伴当,李磊又恐替官司不明,俱都应承。众人一同下楼,上了车,逃出城去。
由是朱成等人得上马陵泊为将,此番出兵,便要先争头功。不是马陵泊这一去,有分教:
大桐山上,遇着四筹好汉;江宁狱中,再多一个英雄。
直使:
        囹圄之内添冤业,草泽之中建奇功。
却不知众头领怎地来救陈明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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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4 13:09:3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0-24 18:40 编辑

第十四回 王钱劫车扬州道
咸宋会客大桐山

诗曰:
多行仁义必得帮,德性兼尊亦达昌。
劫运到头终有路,天颜相助脱危乡。
话说当时朱成要与杨乙尧同去救陈明远,乃谓田雅珠道:“小弟不才,愿领孩儿们同去走一遭。”娄小雨道:“你们既都有此心,此去便由杨兄为头,朱成、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朱然六位头领一并同行,领五百精干喽啰下山救人。余下众头领俱留守山寨。”一旁季晓宇急道:“军师,你是最知我性子的。都头哥哥与俺交情深厚,此番相救,怎可不亲去?”娄小雨听罢,沉吟道:“季姐原代寨主之职,本不欲教你去。既这般说时,便依了你,着你为头。”季晓宇欢喜,同杨乙尧六个领命,往毛振宇处点起五百步兵,星夜下山奔往扬州道上。
再言沈涛自马陵泊返程,不消半日便达江宁府,递交了回文。周知府细细看罢,丝毫不疑,又寻思道:“沈冉这厮素得人心,只恐随行军士有他心腹人,半途救了。我且寻个由头,亲斩这厮,次后只将首级解京。”次日分付节级,教将陈明远从牢中取出,下了囚车,仍由都监蔡聪亲领五百官兵解去东京,又写书与大理寺道:“沈冉于牢中暴病,未便解京。”
却说蔡聪领兵押着陈明远起程,只为行事安全,尽拣大路而走。行不两日,将近扬州大桐山地界。眼下正是季冬之初,天气严寒,众军冻得打颤,遥遥望见那大桐山,乃是强人的去处,怎见得:
天寒地冷,玉屑吞踝;昏盲晕染,灰霾收目。稀烂雪洼,冻尸俩仨丫叉;枯枝劈礡,呱噪数点鸣鸦。人熊跌撞老松里,鸱鸟幽啾乱石畦。禺强降,青女煞,黑山嶙峋巨兽脊,白骨矗綀凶恶林。
众人见此处凶险,都在心里默念:“神明保佑,幸得只走大路,不从他那里过,只愿能全身到东京去。”怎奈事与愿违,只听得一声锣鼓响,从那道旁左右冲出两队强人。只见为首一个,生的眉粗眼大,体长身壮,手持一把双耳亮银戟,将来指着蔡聪道:“留下买路钱来!”蔡聪叫道:“出差公干,那有买路财与你?”那人笑道:“若无买路钱,便将器械马匹留下。”蔡聪听罢大怒道:“红头子欺人太甚!”拍马舞刀,直取那汉。那汉亦舞戟来迎。两个交锋未定,大桐山上强人不知多少,四面八方从山上涌下,俱往此处而来。这伙官军本无战心,望见强人众多,都四散而逃。蔡聪见麾下官军逃散,急待回马,不想斜刺里却转过一将,手提五股托天叉,只一叉,将蔡聪刺下马来。
陈明远见强人杀了蔡聪,暗叹道:“不想未至京师,我命就要丧于此处。”便看为首那个使戟的,打马近前,谓陈明远道:“这汉子是何人,因犯何罪?”陈明远不语。那使叉的豪杰怒道:“兀那汉子,怎地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么?若再不言语,登时取出心肝,做醒酒汤吃!”陈明远只得道:“小可是淮阳军人氏,名唤陈明远……”说犹未了,那二人大惊,使戟的好汉便道:“你说是甚人?”明远答道:“小人下邳县陈明远。”那使叉的闻言,便上前仔细观望,回头道:“却有疤痕!”那使戟的见说,慌忙滚鞍下马,劈开囚车,共扶出陈明远。两个纳头就拜,道:“不知哥哥在此遭罪,小弟等多有怠慢,还望哥哥宽恕。”
陈明远忙扶起两个,说道:“小可何德何能,二位好汉休要如此。此番却亏得你们救我性命,尚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使戟的那人道:“小弟王宇琪,滁州人氏,因生的健壮,又好斗,凡有厮打处,必冲在前,不曾让人,因此都称我作猛先锋。今得探子报称江宁府要解沈冉上京,小弟素闻此人义烈,商议定了,与这位同乡弟兄一齐下山拦截。因料定官军不敢来此,只在大路边埋伏,专待押囚车经过,便杀出截下。不想未曾救得沈冉,却遇着哥哥。”有诗赞这王宇琪道:
声若隆钟力雄奇,临阵从来争第一。
鬼神须怕亮银戟,先锋勇猛王宇琪。
使叉的那人也道:“小弟名唤钱仓政,亦是滁州人氏,猎户出身。因本地财主,霸人家私妻子,被我兄弟二人杀了。不想他母舅是本地知州,要拿我二人与他外甥报仇。故而聚集当地众多受欺压的百姓,杀了知州一家老小,夺了赃官家私,欲寻山头落草。幸于此间遇着大桐山的两位寨主,留我二人当个头领。因俺遇着官军便要将这些鸟人的心肝做醒酒汤,全山寨人都称俺作山夜叉。”亦有诗赞这钱仓政道:
七尺狼躯心胆大,惩恶除奸自任侠。
天遣煞星钱仓政,满寨都唤山夜叉。
话方说罢,平北一望,只看去路尘土起处,又奔来一队人马。王宇琪谓陈明远道:“哥哥休慌,待小弟迎敌。”便教小喽啰护定陈明远,自上马与钱仓政一同迎敌。来军为首一将,手提三尖两刃刀,高喝道:“留下人来!”王宇琪性急,也不答话,便举银戟,当住那将。钱仓政见那将刀光挥霍,力量纵横,不觉大吃一惊,心中暗道:“这厮好生了得。”便提叉夹攻,三将各奋武艺鏖战。
看官,你道这使三尖刀的好汉是谁?不是别个,正是来救陈明远的千丈坑朱成。杨乙尧在后面望见陈明远,急大叫道:“休伤吾兄长!”陈明远见得朱成,本不认得,幸有杨乙尧在旁,又转见季晓宇等人,忙大呼道:“都是自家兄弟,切勿动手!”三将闻言,各自回马。两边各将人马约退,只由众头领坐地。朱成望陈明远拜道:“久闻都头哥哥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小弟乃是马陵泊上新入伙头领,人称千丈坑朱成。今奉着田庄主与娄军师将令,来此解救兄长。”明远回了礼,又听杨乙尧道:“人马本已埋伏好,只探得前面厮杀,恐是哥哥有难,特来相救。万幸哥哥已脱大难。”季晓宇亦道:“自打下邳一别,甚是想念贤兄。前番闻贤兄吃了官司,本已点起人马,要劫哥哥上山,怎奈未曾遇着。天可怜见,今番又与哥哥重逢。”陈明远还礼道:“深感贤妹挂念,此番亦多亏了这二位好汉,救我于危难之中。”王宇琪喜道:“就请都头哥哥与众英雄上山一聚。”
众人亦不多让,同上了马,随王宇琪两个回山。待到寨前,早有喽啰通报两位大头领,连忙出寨迎接。王宇琪与陈明远等人道:“我这二位兄长,为头一个,姓咸名纬广,人称噬恶虎,祖贯江陵府人氏,善使一条分水狼牙棒。他为人嫉恶如仇,但有不平之事,必要相帮,厮杀亦是勇猛。”咸纬广拜道:“因在乡恶了官长,无处容身,蒙本府一位陈大官人资助,来此落草。”王凯便问道:“莫不是江陵府的逍遥子陈然坤大官人?”答道:“正是此人助我逃至此处,遇着本寨宋头领剪径。两下交锋,他却爱我武艺,情愿让位。我亦感他义气,便留此落草。”众人见这咸纬广,果然一条好汉,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生来勇猛体粗胖,雄躯健如九炼钢。
金刚愤忿长怒目,奸宄寒颤遇天王。
分水铁棒钉狼牙,飒沓银甲带冰霜。
噬恶虎名传江海,好汉当是咸纬广。
钱仓政道:“俺这山寨的二头领,姓宋名凯强,也是一身好本领,人称镇山柱,年纪二十有一,祖贯广南雷州人氏,善使一条乌龙枪。”宋凯强就道:“因少时不爱读书史,只爱耍枪弄棒,斥坏了教书先生,飘荡在江湖,投奔至此。这里原有一个寨主,又因见他祸害百姓,吃我杀了,便占了这座山头。”众人又望这宋凯强,也是一条好汉。有诗为证:
祖在广南雷州府,胸襟志气百越无。
面如傅粉身似玉,齿若镌银双睛突。
喜时恩仇归一笑,怒起拳棒令众服。
豪杰寨主原姓宋,凯强人称镇山柱。
当下山寨大摆宴席,与陈明远等接风。席间李杰道:“俺马陵泊的众头领,日夜盼着大哥上山坐第一把交椅。如今大哥身负不白之冤,尚能到何处去?还望哥哥休再推辞。”咸纬广道:“哥哥若要去那马陵泊,我大桐山的众兄弟皆愿烧了山寨,誓死相随!”陈明远叹道:“我知你众人心意,非是小可不愿上山,只是我那兄弟沈冉,目今仍困在江宁府,危在旦夕。若不救得他来,我心怎安?”朱成道:“哥哥只管放心,我等可速回山寨,请军师计议,点起大队人马攻打江宁府,救出沈统制。”宋凯强道:“想我大桐山也有千余人马,众头领又都是英雄豪杰,足与官军对阵。便直领军马杀将过去,打破那座城子。”陈明远忙道:“卤莽行事最为不妥。想这江宁府也是个大去处,这般硬拼不得,还应智取。今天色已晚,不若先调养气力,教细作往江宁府探听消息。待打探清楚回来,再作计议。”众人答道:“谨奉哥哥之言。”
待席散后,众人差点心腹喽啰,快马飞奔江宁府,便各去歇息。惟有那酆都阎罗王凯,未曾睡下,独自寻思道:“大哥也是忒小心了,若再迟些,只恐那沈统制命已休矣。不如俺即刻动身赶往江宁府,杀了那鸟知府,救沈统制出来,也教众头领吃一惊。”想罢,就乘夜下山,单枪匹马奔往江宁府而去。不是王凯这一去,有分教:
大闹江宁府,迫困州城狱。
直使:
信传远近,巨子兴师;话流古今,后人赞节。
毕竟王凯一个得不得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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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9-15 17:15 编辑

第十五回  闯江宁王凯陷牢狱
劫法场众虎归马陵
诗曰:
知府自觉巧计乖,只将忠义陷坑埋。
奸谋未遂身先死,难免全家老少灾。
话说这酆都阎罗王凯,乘着三更时候下山去,一路策马飞奔,直至日中才到江宁府中。王凯虽在紫金山上做强人,却不识这江宁城中道路,好容易捱到府衙对街,又吃巡城的官差撞见。官差们见他手持器械,面目凶恶,急去禀知府。周知府闻报笑道:“贼子无谋,我道沈冉素有人望,故早做准备。不怕贼来,只怕贼不来。这贼匹夫无谋,必为我所擒。”便教左右依计行事。
这边王凯直闯府衙,门吏待阻挡盘问时,那里肯回话,只顾冲撞,砍得手顺,直杀到后衙。但见那周文远端坐厅上,喝道:“那里来的贼人,敢在本府眼下行凶!”王凯正愁寻不得他,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挺朴刀便奔周知府。不曾想才踏入厅中,两边早扯起绊马索,把王凯颠个四脚朝天。待要挣扎,四下里挠钩齐发,将王凯搭住,一索捆翻。
周文远见拿了王凯,捻须笑道:“尔等匹夫,好生无谋。前番用此法拿了沈冉,今番又捉了个悍贼,全不费力。”便在厅上喝道:“你这厮是甚人,何故来行刺本官,还不从实招来!”王凯怒骂道:“直娘贼,老爷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陵泊上的好汉,酆都阎罗王凯便是!你若识趣,趁早放了俺与沈统制,不然山寨弟兄打入城来时,砍了你的狗头,老爷入你亲娘!”周文远听罢大怒,猛省道:“这厮原是紫金山上的贼首,却与沈冉有私!怪道往日教沈冉出兵时,他却累累不肯!”便令左右将王凯加力拷打了一回,取面五十斤大枷钉了,押在死囚牢里。正是:
从来世事莫轻狂,神箭枉执望穿杨。
可叹目光惟百步,吴人车下恨尤长。
此事哄动了江宁全城,传到沈涛耳中,正是教他叫苦不迭。遂私入监牢,又与那相熟的狱卒都打点了,只做探望沈冉,则乘机来与王凯私语道:“你好大的胆,怎敢只身一人来闯这江宁府!可知陈都头性命如何?”王凯道:“明远哥哥如今在扬州大桐山,早晚起兵来此。此间之事,还望你代我禀明众头领。”沈涛点首道:“这个自然。”便离监牢,发书到上官处告假,自作起神行法,飞奔去大桐山。
且说当日大桐山上,众头领不见了王凯踪影,吃惊不小。内中石粮诚道:“以他的性子,定是去闯江宁府了。”众人惶急,就要起兵前往。陈明远拦道:“休乱,他既连夜下山,此时点兵去接应,已是不及。周知府生性多疑,诡计极多。眼下细作又未回,不知江宁府中虚实,断不可冒然起兵。但有缓急,我那日行千里的沈涛兄弟尚在江宁府,他必来相告。”众人计议停当,便收拾器械战马,只待报来。
方及未牌时分,伏路小喽啰来禀道:“江宁府疾风步沈涛已在山下。”众人慌迎上山。沈涛见了众头领,便诉说王凯失陷一事,并谓陈明远道:“周文远本欲了结沈统制性命,今吃这一闹,恐大寨人马前来攻城,未敢擅动,只分付紧守城池,写表申奏朝廷。”众人大惊。徐宝道:“他若得朝廷援兵,更与俺们不利。似此不可担搁了,须早些发兵去救取沈统制与王家哥哥。”陈明远道:“诸位兄弟休慌,江宁府兵多城坚,若大张旗鼓起兵攻打,便是将此处兵马尽数拨去,亦不济事。周知府既要害沈冉性命,为兄却有一计在此,定然救得沈、王二兄弟。”众人乃止。
陈明远谓沈涛道:“此计成与不成,全在贤弟身上。”沈涛大惊,下拜于地道:“但能救得沈统制,小弟万死不辞。”陈明远就道:“贤弟此回,可撺掇周知府,教他将沈统制与王兄弟速速处斩。”众人听罢,个个失色不解。明远又道:“你众人勿慌,我自有计较。沈贤弟此去,便告知他:‘夜长梦多,不如放出消息,要在闹市处决一应死囚,却将沈冉、王凯在狱中处斩。贼人闻得消息,必来劫狱,便可在大牢周遭埋伏重兵,一网打尽。’到此,计便有四分了。”
沈涛问道:“兄长,那周文远若在大牢埋伏重兵,你们如何救得沈统制?”陈明远笑道:“贤弟可再告知周知府,言:‘为保万无一失,可将沈冉、王凯扮做寻常死囚,亦绑赴市曹。若贼人果去劫狱,便将二人斩首,以绝后患;若贼人不来,无甚好怕的,便可先剐王凯,只将沈冉押回府衙细割。’周文远若信你言,此计便成;若不听你言,我等自可潜地入城,徐图之。”沈涛又道:“哥哥此计虽妙,然行刑当日,必闭城门,大队人马如何进得江宁城中?便预先埋伏兵马,也无落脚之地。”陈明远道:“贤弟有所不知,那青莲楼的两位店家曾受周衙内欺凌,被我出手救了。她二人虽是女流,却深有义气。你去将事说与她们知晓,她二人看我面上必不负义。我等再领一百精干儿郎,扮作商客、樵夫、乞者,依次进入城中,就在青莲楼中落脚。待事成后,便带她二人一同上马陵泊入伙。”咸纬广道:“哥哥果真好计策,我等即刻收拾准备。”
商议已定,沈涛返往江宁府,至青莲楼时,却只得吴忱诺一个。待说明了来意,吴忱诺哭道:“今早那衙内又来闹事,将姐姐强掳去府中,至今不知消息。”沈涛惊道:“待我先去打听情形,你且细细准备,休要走漏消息,专待陈都头兵马到来。”吴忱诺便收拾停当,等候大桐山人马。沈涛自去周府打探,把一锭大银买通了下人,得知那余媛不肯从周衙内,亦不肯用饭,只被关在屋中。周衙内已在饭菜中下了药,只待她饿坏了下口。沈涛没奈何,只得先去寻知府行计。
那周文远本一心要置沈冉于死地,又怕马陵泊人马前来解救,思前想后,不得良法。今得沈涛献策,如梦初醒,连称妙计。只因沈冉下狱,蔡聪阵亡,江宁城中,善武之将只有沈涛一人,便教沈涛统领兵马依计行事。沈涛诺诺从命,暗使心腹去青莲楼知会众好汉。
时陈明远一班人,俱已改扮了,星夜下山,次日就到江宁府,都藏在青莲楼内。宋凯强道:“这狗官虽奸似鬼,却也吃了我们的洗脚水。”众人大笑。陈明远便与吴忱诺道:“贤妹先起身去往大桐山,待我们劫了法场,再救出余贤妹便回。”吴忱诺拜道:“诸位兄长小心在意。”别了众人,动身离城。陈明远自安排众头领就法场四周埋伏。
只说行刑当日,周文远早已使人去十字路口打扫好法场,点起些少官兵和刀仗刽子,虚作声势,亲自监斩,只待有人来劫狱。巳牌一过,从牢中暗暗取出沈冉与王凯,押到市曹。百姓看他两个时,俱蓬头垢面,没个人形。
方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开剐!”刀棒刽子就去开枷,执定法刀在手。那时节,只听得叫喊:“马陵泊全伙好汉在此!”只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跳下两个莽汉,手起处,杵落斧下,早吓走了周遭的军兵。行刑的刽子见势不好,各撇了法刀,往百姓中躲藏。人群中又钻出一众好汉,各执刀枪杀来,先救了沈冉与王凯。原来跳楼的那两个,便是李杰、徐宝;人群里的,便是陈明远、季晓宇、朱然、杨乙尧、石粮诚、朱成、咸纬广、宋凯强、钱仓政、王宇琪几个。这一行带领一百小喽啰,四下里杀将起来。沈冉两个身上疮痕未愈,便教小喽啰背了。
又听沈冉捋开头发,高喝道:“我乃金刀沈冉,汝等军民若还记着沈某好处,便不要与那周文远出力!”沈冉平日最得军心,多有那与他交好的军士,闻得沈冉今日要在狱中处斩,知道救他不得,都暗暗叫苦。如今听着这一声喊,俱都撇了军器,立在原地。周文远唬得呆了,正欲逃走时,早被咸纬广赶过,连人带椅一棒打翻。陈明远手执尖刀,上前踏住道:“奸贼!今番饶你不得!”就将周知府剖腹剜心,割下首级。沈涛已领心腹人杀至周文远府上,将周知府一门良贱尽数诛戮。余媛亦已救出,也教人背了。会着陈明远一众,大伙并力冲出城去。守城的官兵听闻又反了沈涛,那敢拦阻?有诗为证:
早知今日入鬼门,何必当初起佞魂。
名利半生权化梦,龙泉剑下带血痕。
众人回到大桐山上,吴忱诺与余媛见了,抱头大哭,又深感众头领大恩。待安定下,陈明远先教李杰、徐宝回马陵泊去报知。次后众头领将山寨钱粮装载车子上,共是一十五个头领,一把火烧了大桐山寨,带领一众小喽啰,投马陵泊而去。
却说田雅珠与守山众头领,已得徐宝、李杰报知,待陈明远大队人马到了,齐至金沙滩相迎上寨。众人到了聚义厅上,各讲礼罢,焚起一炉香来,田雅珠、季晓宇、娄小雨便请陈明远为山寨之主。陈明远那里肯坐?季晓宇劝道:“当初若非哥哥仗义相救,不然那有山寨今日之势。哥哥又因我等受了刑罚,险些送了性命,莫说这第一把交椅,便是奉上我等身家性命,也都难报哥哥大恩。众头领又只服哥哥义气,这山寨之主却非哥哥莫属。”众头领俱道:“若是哥哥再推辞时,我们便散了伙罢!”正是:
枪刀林里已逃生,水泊寨中待建功。
南北几番多征战,千古依旧播清风。
毕竟陈明远愿为马陵泊之主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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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噬恶虎山下拦配军
三女子南京谋贼道
诗曰:
事起下邳侵心志,身沦南地束行端。
上天遣任多磨苦,日后悉知应星官。
话说众人从江宁府救得沈冉、王凯二人归山,重议座次,众头领只要陈明远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陈明远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坐了第一位。田雅珠又推季晓宇坐了第二位,娄小雨坐了第三位,自去坐了第四位。众头领各自欢喜,又依着陈明远分付,去两边主客位上依次排开。左边一带,是原来旧头领,路新宇,毛振宇,徐硕,刘楚,尹柔雨,刘涛,陈星,朱然;右边一带上,新上山头领,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沈冉,钱仓政,王凯,杨乙尧,咸纬广,宋凯强,沈涛,薛许越,闫言,余媛,吴忱诺,李磊,何雅宁,王宇琪,李杰,臧好,王子怡,夏梦迪,徐宝,石粮诚,朱成,共是三十三位头领坐定。
陈明远又令人制造两面大旗,上书八个大字,道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再立替天行道杏黄大旗一面。沈冉、宋凯强、王宇琪做了马军头领,咸纬广、钱仓政做了步军头领,沈涛专为山寨内外探听声息,余媛、吴忱诺二人于东山处开起作眼酒店。泊号马陵,寨名钟吾。此正处马陵泊兴旺之际。
却说自打陈明远上山后,众头领各司其职,招兵买马,不觉已是小年。这日,众头领在聚义厅吃酒快活,又议购买各色物件,以备新春。忽有小喽啰上山来报:“探得两个做公的,押解一犯人,将过山下。”朱然道:“官府刺配犯人,最是寻常,这等事何须报知却扰了我等吃酒的雅兴。”咸纬广却道:“朱团练此言差矣官差押解犯人虽是常事,然良善之辈吃贪官污吏构陷,亦非异事。且待我下山去走一遭。”闫言问道:“哥哥此举何意?”宋凯强接口道:“贤妹有所不知,那日在大桐山,便是我四个商议定了,教钱仓政、王宇琪二位兄弟下山拦劫囚车,要救沈统制。不想机缘巧合,却救得大哥。当今朝廷恰似病入膏肓,贪官污吏到处横行,赵头儿虽治了为首几个奸臣,却也无济于事。恐这配军或遭陷害,咸兄便下山去问个缘由,若合情理,放他过去,自到牢城服役;如遭陷害,即刻救下,看是何处狗官害人,若得机会,便起兵讨伐,为民除害!”众头领皆欢喜道:“此言有理。”朱然无应。
咸纬广就绰条大砍刀,领着七八个小喽啰下山。当道正迎着那三个人,厉声喝道:“且慢!”两个官差唬做一堆儿跪在地下,磕头捣蒜般求道:“万望头领饶小的一命,身上并无多少钱财。”咸纬广骂道:“呸!你这两个呆鸟,老爷只要问这犯人来路,那个稀罕你那钱物!”二人只得道:“小人不敢欺瞒。我三人自应天府来,这犯人乃是本府孔目,因恶了知府,被寻事发配。”咸纬广见那配军闭目不语,冷笑道:“你这两个撮鸟,若求活路,便将他枷锁打开。如有半个不字……”说到此,见路边有株松树,二人合抱粗细,便手起一刀,将那树拦腰斩断。复道:“便如此树!”唬得两个公人,哭爹喊娘的将那枷锁开了。咸纬广心满意足,教小喽啰驮着那配军上山去了,只留下两个公人在原地叫苦不迭。
一干人至聚义厅,仍与众头领见了,咸纬广便将那犯人来历说了。众头领听了,又知好人遭罪,都暗自叹息。季晓宇问道:“那孔目,你因何事恶了知府,且与我等说来。我山寨兵强马壮,定为你做主。”那孔目拜道:“小人谢德伟,谢过众头领救命之恩。只因本府知府要我将个文案做死,去害好人性命。见小人只是不肯,多有不和,兼冲撞了他,便被寻罪过刺配宣州。”众位看官,这谢孔目之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时节南京应天府,贵为四京之一,本是个富庶去处,偏此间男子贪赌嗜酒成性,便少不得有借酒闹事之举。应天府府尹杨志豪,见这等情况,正不知怎生禁治。忽一日,南京城内来了一个贼道,叫做林悬河,为人奸猾,最会察言观色,瞒上欺下。到了此间,便扬言能用五雷法驱小鬼,教此地赌徒、酒徒回心转意。知府闻得甚是欣喜,从府库拨银与他修建道观,又向百姓每月征些“安境银”,以供他使用。这贼道将一半安境银打点了知府,便在道观内院置办“戒治坊”,声称但凡送往此间的赌徒酒鬼,定可教他从此戒赌戒酒。于是那父母送儿,妻子送夫,眼巴巴指望真个不赌不酒。然那人只要进了这戒治坊,便如入地府一般。你道为何?且看这戒治坊是个甚么模样:
粪臭弥天,污秽狼藉。阴惨惨新鬼呼号,血淋淋刁仆劈拷。恶煞皱眉,呆牛子浑似猪猡,三魂离了七魄;吊客掩面,凶恶人尽拿鞭撲,牛鬼常伴蛇神。口中飞唾,呵骂中那是人声;手里攫银,入囊的皆是膏血。四德廉耻均作践,五道阎罗尚避趋。真是人间酆都地,那有重建明日天。
原来林悬河这厮那省得甚么戒赌戒酒之法,无非是将这些人充做苦役使用。但有不听使唤的,便教道童痛打一回,皮鞭棍棒不知打折了多少,每日又只与两餐淡粥。如此之法,饶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有那熬不起的,吃他折磨死了,便教将尸首扛抬出去,丢在深山之中。但有百姓首告时,因他倚仗知府的势要,任你如何喊冤叫屈,无济于事。也真有那好了的,一见赌坊酒坛,就想起这般日子,吓得神志不清。又有那逃得性命出来的,林妖道便教道童与官差将其搜捉回来,自少不得一顿拷打。
偏这一事,却引出三个巾帼英雄。是那三个?乃是南京富户许滇府中下人,一个姓许双名欣敏,沂州人氏。生的杏眼娥眉点缀,樱唇衬托玉容,纤腰楚楚,碧玉好年华,养蚕织布无有不能。更兼针线活儿十分精细,若绣蝴蝶,栩栩如生,浑如破茧而出,故此南京人都称她作彩翼蝶。有诗为证:
农桑技艺非等闲,玉衣也仗布帛全。
能将蚕丝化锦绣,许氏欣敏善剥茧。
又有两个,一个叫做马玥,其厨艺了得,蒸煮炸炖,令人赞不绝口,都比她作小膳祖;一个名叫张玉一,调制得好汤料,酿得好酒,每开瓶时,其香可飘数里,人尽称她作女易牙。这两个皆是凤翔府人氏,各有天仙之貌。亦有诗赞这二女的好处,一曰:
锅碗瓢盆鸣瓦釜,窈窕淑女近庖厨。
香阵如名越千里,传称马玥小膳祖。
一曰:
沽酒何须望杏花,垆边似月女易牙。
琼浆玉液谁堪比,醇酿自有玉一佳。
三女自打进了许府,便义气相投,如亲姐妹一般。许府的公子许江,亦爱她们才貌,未曾亏待。偏这许滇霸了亡兄家当,又面善心恶,明面上处处接济僧道,暗地里却干些买凶杀人、倾轧同行的勾当。那许江乃是许滇亡兄之子,又最是心善直爽,看不得他叔父的行径,常常出手拦阻,坏许滇的机谋。许滇无可如何,探得林道人最能害人,便将侄儿解去。想那许江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如何熬得过这般刑罚?自是生人去,死人回。许滇没了侄儿,却喜落得行事通畅,怎会追究。
不想这小膳祖马玥心胆最大,见许江枉死,亦多曾闻得那林道人如此奸险,自是气愤不过,便起杀心。又恐独木难支,就私下与许、张二女议道:“我欲为应天府百姓除去林道人这一祸害,亦要为小官人报仇,不知两位妹妹意下如何。”许欣敏道:“姐姐三思,这是干系人命之事,不如往官府首告。”张玉一道:“许妹妹怎地这般糊涂?那戒治坊内不知断送了多少条人命,你见谁人告倒了他?不如就与玥姐姐告假,潜入坊中,于这妖道茶饭中掺些毒药,结果了他。”马玥喜道:“妹妹此言正合我意。”许欣敏又道:“二位姐姐既是要做,小妹必跟随。只是一旦事发,我们往何处去?”马玥便道:“杀了这厮后,我们寻个机会,便去投马陵泊入伙。听闻那里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寨中又有许多女头领,必是我们的好去处。
商议既定,张玉一便去药铺买些砒霜。那药铺有个火家叫张小三,见张玉一要买砒霜,问道:“姐姐府上要用砒霜做甚?”玉一笑道:“上面分付,做下人的那敢多问。”张小三与她要好,只顾卖了与她。当晚马、张二女潜入观中,马玥寻得茶饭,便将那砒霜掺了,自守在门外,只待林道人纳命。偏那林道人却不戒荤腥,饮酒食肉,止药倒了他身傍随侍的道童。那道童药性发作,叫嚷起来。林道人见道童模样,情知是有人下毒,便也佯作毒发,一同叫唤。不多时,道童肠胃迸断,一命归阴。
马玥在外听得屋内没了声,只道成功,暗笑道:“大事已成,我且进去取这妖道身上些物件,也好回去祭拜小官人。大胆入内看时,却见林道人安然无恙。贼道见了马玥,厉声喝道:“贱人怎敢加害于我!”马玥情知中计,急忙逃遁。林道人待要调集火工道人拿她时,不想戒治坊内火起,却是张玉一放火接应。众道人急去救火,那顾捉人。
二女会着,待回许府时,早见府中家丁、差役手持火把,一字排开。许滇教家丁将二女拿住,又差人知会林道人。二女方知许滇与林道人原来是一路人,只得暗自叫苦。许滇又思道:“许欣敏那丫头平日与她二人交情最好,此事难逃干系便无干系时,宁教错杀,不可放过!”亦使人去拿许欣敏。不想许欣敏闻得风声,早已脱逃。许滇本欲与林道人各分一女使用,孰料翌日天明,欣敏直去府衙击鼓叫冤,告许滇杀害兄子,独占家产。比及知府升厅,又供称马、张二女都知备细,却被许滇拘禁。谢孔目便点起衙役,往许府取马、张二女至府衙回话。
当时杨知府坐厅,马玥先道:“许滇夺兄家私,勾连妖道,谋害亲侄,有名有实。”知府喝道:“汝主不善,自有官府管之,干你等何事?汝食主禄,反欲谋主,可见其心之险恶!”张玉一骂道:“呸!你枉为地方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反与凶人说话,是何道理?更受妖人行贿,如何担得起这应天府府尹之职!”许欣敏也道:“官府若能管得,何至于戒治坊内害了许多性命,却教我三个弱女子出手”杨知府恼羞成怒,便迫三人画了押,下在死囚牢里。
其间,林道人又使人去说,只要三女肯从他,便可平安无事。马玥唾骂道:“这等害民淫贼,我等宁死不从!”张玉一怒道:“我们便是死,亦必不坏了名节!”正是:
红颜豪胆是英雄,蕙质兰心婉凤身。
敢同霸主争高下,不比男儿输寸分。
毕竟三个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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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谢孔目怒斥知府
马陵泊兵发应天
诗曰:
日月常悬忠烈胆,铁容如镜映奸邪。
岂能同恶青天下,明照曲直独作杰。
话说马玥、张玉一、许欣敏三人,因欲为应天城的百姓除去林妖道,不想官商匪勾结,反把她三人陷在监牢。林道人、许滇累累欲使三女从他,三个誓死不肯屈服。二贼只得作罢,都请知府早些了结。杨知府就令当案谢孔目将文案做死,不容三女生还。那谢德伟却为人正直,最讲公理,又不贪图钱财,因此甚得人心,满城百姓都称他作铁判官。有诗为证:
平生毫发最无私,敢斥奸咎欲不妖。
铁面判官谢德伟,堪比幽冥有公道。
谢孔目看罢诉状,便与知府道:“恩相,此案做不得。”知府道:“怎地做不得?”谢孔目答道:“眼见得这林道人妖言惑众,害了无数百姓许滇这厮害故兄亲儿,夺人家私,昔日他倾轧同行,手里又不知道送了多少条人命。此二人皆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若不处置,他日必激起民变。便不处置这二人时,又如此了结此案,只恐天理不容。”知府忙道:“这三人身为奴仆,食主禄,却心生歹意,蓄意杀人,牵连家主,此为天理可容耶?”谢德伟下拜道:“恩相为朝廷命官,做了这应天府府尹,理应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便收些打点,原不打紧。然若恩相要偏护这二贼,任由他两个陷害良善,欺压无辜,必致此间百姓流离,难副前数,却如何与户部言说?”知府不答。谢德伟又道:“如今恩相既受人托,不便出手,然这林道人已激起公愤,恼犯有识之士。这三人挺身而出,虽系私仇,亦可稍解恩相之忧。固不成,却其志可嘉也。且又都是女流之辈,恩相纵判她三个流刑,亦必难保。今番若要就此了结她们性命,却是过犹不。倘激起民变,更是因小失大了。
知府听他言语,好生犹疑,未能决断,权且先作罢不题。偏那许滇见久未有结果,恐他阴私败露,便将出五百两金子来重贿知府,只要结果三女性命。亏得谢孔目亦尽舍家资,买上告下,与知府周旋,一力要留三女性命。许滇闻得此事,亦深恨谢孔目,偏又摆布不得他,好生纳闷,却想出一条驱虎吞狼计来,就令府中下人暗暗将这消息传到林道人耳中。
那林道人满拟自己与知府勾结,必能高枕无忧,万料不得这案悬而未决。细细想来,又愈加恐惧,只怕知府有舍他自保之心,便教心腹人送金宝、书信与知府,催结此案。那书中辞色颇有怨怅之意,更有一句“若不顾唇亡齿寒之危,必有玉石俱焚之险”,唬得那杨知府汗流浃背。捱到次日天明,只要处决三人。
谢孔目闻言,吃惊不小,再三劝阻,亦是无用。眼看保三人不得,谢孔目竟发起狠来,厉声问道:“相公大人受朝廷恩重,做了这父母官,理当忠于天子,爱护子民。如今却收受金银,偏护奸人,以致戒治坊中,双亲无儿送终,妻子无夫依靠,此可为天理所容耶?”知府羞愧不答。谢德伟又道:“官府无能,以招民怨,激起有志之士。三女为大义而欲除邪恶,虽未成,然其志可彰也。今番却要徇私枉法,送了她三人性命,此同为天理可容耶?那时更激起百姓暴乱,社稷不宁,汝上愧国家,下愧黎民,必然身败名裂。若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你杨家列祖!
知府被他说得勃然大怒,喝道:“狂徒无礼!”谢德伟亦怒:“杨志豪你如何做得这应天府府尹!怕你的,便不是铁判官!”杨志豪叫道:“左右,与我拿下,用力夹打!”两边公人没奈何,只得把谢德伟拿住,打了一顿。可叹这谢德伟,虽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不告饶一声。杨知府见谢德伟不中他意,便寻个买凶杀人的罪过,遍告全城,教将谢德伟下在牢中,用枷钉了,择日刺配去宣州,以警众人。许欣敏三女依旧关在牢中,只待先发配了谢德伟,便行处置。有诗为证:
古来忠耿多蒙陷,直似铮弦死道边。
明镜徒悬难肃宇,一官何力挽青天。
只说谢德伟被下狱,那告示一出,满府沸腾,都道苍天无眼,尽教好人受屈。更有无数百姓,得知谢德伟与三女所为,都义愤填膺,围住府衙,击鼓鸣冤。杨知府闻知,吓得魂不附体,那敢出来,忙差人礼请本府兵马总管前来镇压。一众百姓围住府衙多时,不见本府命官出来,都叫嚷起来,那些官差少不得赶打斥骂。
却恼犯了一个英雄,手仗朴刀,将那做公的连砍翻了十数个,大叫道:“朝廷不公,连谢孔目这样好人都落得如此地步我擎天龙辛佳伦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说罢,一人一刀,便要杀进府衙。那时节,只听得人喊马嘶,本府兵马总管已领兵到。这辛佳伦望见来将,大吼一声,连身和刀扑入,却在马后扑个空。急回身时,却被马尾扫了眼,听得一声叫“强徒休狂!”辛佳伦已吃这将一锏打翻在地,当时便被捉了,押入牢中。众百姓见本府总管亲来,那敢造次,只得怏怏而退。知府见解了围,急分付起两个公人,把谢德伟刺配出城。那个好汉辛佳伦与马玥三女,只待时日开刀问斩。
这一桩事已讲明,惹得聚义厅上一干头领性起。内中山夜叉钱仓政道:“俺即刻下山,取这伙奸贼的心肝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吃!赛存孝杨乙尧亦道:“若要起兵,俺也同去,却不信这应天府的官兵,能胜过那紫金山下的两只大虫?千丈坑朱成道:“二位兄长休要急躁,这应天府不比江宁府。听闻那应天府兵马总管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是要去,还须从长计议。”季晓宇也道:“朱成兄弟所言极是,还是听大哥与军师的分付。”
沈冉便问谢德伟道:“谢孔目所言那个兵马总管,便是人称金锏的徐韬?”谢德伟点首道:“正是此人莫说一个应天府,便是京东路十八军镇,无人不畏他。”陈明远道:“贤弟莫非识得此人?”沈冉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徐韬乃是颍昌府人氏,善使一对金装锏,武艺了得,又有绝技撒手锏,最是利害。我与他原是结义兄弟,因长他一岁,故认我为兄。我二人皆是武举出身,那年随泾国公童贯征讨西夏有功,朝廷本参我做这应天府兵马总管。我因念乡情,就让与徐韬,去做了江宁府兵马统制。”陈明远道:“如此将,若为我马陵泊所用,必定如虎添翼。”路新宇道:“那被擒的擎天龙辛佳伦,乃是我母舅家的表兄,与雅宁俱是宿迁县人氏,游走江湖,最好打抱不平。我也曾想邀他入伙,只是不知行踪。今番既知在彼,须救他出来,同到山寨聚义。若是救的迟了,只恐他们性命都难保。还望哥哥与军师早早定夺。
陈明远道:“如此,谢孔目不如就留在寨中当个军政司,赏功罚罪,一起聚义。”谢德伟拜道:“蒙头领救我上山,愿为山寨效力。”陈明远又问娄小雨道:“如今我马陵泊日益强盛,正该是教周遭的贪官污吏见识俺们的威风。目下应天府知府与那许滇、林道人心术不正,残害百姓,屠戮良善,我等正当发兵攻打,为民除害。只是此番若要救他四人,却当如何用兵?”娄小雨道:“兄长,此乃我马陵泊初次发兵下山攻打城池,不可不慎重行事。可分拨两队人马,第一拨人马,兄长亲领,并请路新宇、朱然、沈冉、宋凯强、王宇琪、朱成六个头领同去,带领五百马军,一千五百步兵,下山先行;第二拨,由小妹统领,教毛振宇、杨乙尧、咸纬广、钱仓政、李杰、徐宝,带领二千步军,押运辎重,随后接应。季姐留下辅佐田庄主,镇守山寨。除出征人员外,原拨定职事人员,俱各不动。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教王凯、石粮诚把守,接应粮草。沈涛专司各处联络。”陈明远道:“军师所见得是,就依言语。”分拨已定,众头领各领将令,休整一晚。次日清早,出征众将,都披挂已了。季晓宇、田雅珠与留守头领都送至山下,自回山寨。陈明远、娄小雨督率人马,望应天府而去,但见:
新军出关,初兵临阵。寒刀烈戟,肃杀渴饮腥血;霜剑银钩,砉鸣欲餐虏肉。神哭鬼惧,尽是下凡星曜;狼行鹰旋,均为济世栋梁。胯下嘶吼灰鬃马,风中摇曳捲兽旗。冰原十万貔貅将,雪中百里熊虎兵。
正道是:
壮哉马陵泊,专要除奸凶。
初次攻州府,誓在必成功。
且说陈明远并众头领,于路不扰州民,直直杀奔应天府地界。离城四十里,先下了寨栅,并差人往城中下了战书。杨知府听闻马陵泊前来打城,惊慌不已,急遣兵马总管徐韬,并手下两员副将领兵迎战。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徐韬与那两员副将,立马阵前。这徐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嵌宝头盔稳戴,戗黄战甲重披。
花枝赭袍密绣,狮蛮宝带腰系。
金装双锏紧拿,干草骏驹长嘶。
应天兵马总管,虎将徐韬便是。
徐韬左侧一员大将,姓朱名珂令,后面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坐地虎”。有八句诗,单题朱珂令:
双目绽光芒,声雄志昂扬。
画戟映玄兔,盔甲耀寒霜。
上马荡征尘,入阵扫剑芒。
人称朱珂令,虎坐堪高强。
徐韬右侧一员大将,姓袁名梓鹏,后面亦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啸天犼”。也有八句诗,单道袁梓鹏:
头巾红映血,云靴靛流青。
锦袍笼狴犴,宝甲嵌狰狞。
成对囚龙棒,无双骏马鸣。
上将袁梓鹏,犼啸致天惊。
朱珂令与袁梓鹏于马上高叫道:“你这伙不知死的贼,怎敢来犯这南京城池!”沈冉与陈明远道:“哥哥,这为首的便是徐韬,那二人是他的副将朱珂令、袁梓鹏,皆是应天府治下人氏。”陈明远望着徐韬三人,果然个个英雄气概,心中十分喜爱。
只见沈冉提刀纵马出阵,高叫道:“请徐总管上前答话!”徐韬亦出阵,见是沈冉,厉声喝道:“沈冉!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竟昧心从贼,负了国家大恩。今番相遇,决不轻饶!”沈冉回道:“贤弟!想我二人一别,多时不见,你莫不知我的苦处。那江宁知府周文远,多时与我不和,又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亏得马陵泊众兄弟,救我于绝境之中,故一同上山,共聚大义。我这马陵泊有义巨子陈大哥为头,义气深重。想你这应天府府尹,贪财害民,排挤忠良。为兄只恐你一心报国,却反沦为贪官鹰犬!不若你与我共赴山寨,替天行道如何?”沈冉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后路也说尽,有分教:
刀锏相逢,罡星自烁斗飞光;计策对应,机宜相授破城池。
直使:
南京城里去奸佞,钟吾寨中添虎将。
毕竟徐韬怎样答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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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沈冉雪天斗徐韬
雨霏暮冬取南京
诗曰:
不爱兵将徒民穷,眼内只识孔方兄。
枉使金刀费身力,阵前百般斗英雄。
且说沈冉在阵前对徐韬好言相劝,徐韬听罢大怒,叫道:“汝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国家,却落草为寇,尚不知悔,还巧言令色,来招降于某!汝且休要避让,待某将汝拿住,押去东京,看你有何面目,再见天颜!”朱珂令与袁梓鹏同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此等冥顽不灵之徒,总管何须多言,看我二人擒他。”二将正待同往,捉拿沈冉,却听鸾铃响处,对阵前军早飞出猛先锋王宇琪,手持双耳亮银戟叫道:“徐韬休走!”陈明远与众人道:“好个猛先锋,果真性急。我曾闻梁山有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性情与他一般,武艺亦颇不弱,却不知这猛先锋本事比他二人如何。”
徐韬阵中坐地虎朱珂令,持双翅玲珑戟迎上王宇琪,二将马荡马,戟对戟,你来我往,交战良久,不分胜败。病嫪毐朱然在阵上见了,自思道:“山寨中众头领,偏俺一个是受擒归降的,今若不展些手段,恐吃他们笑话。”想罢,亦奔出阵去。官军那边啸天犼袁梓鹏早已按纳不住,只不肯夺了朱珂令功劳而已,望见朱然赶出,欢天喜地,便把马一拍迎着便斗。
先说王宇琪战朱珂令,斗到后来,渐折便宜,只是舍命苦斗,不肯退让。朱珂令暗道:“好个莽汉,杀之可惜,正好如此这般擒他。”想及此,朱珂令诈作不敌,便只出七八分力,任王宇琪银戟扫刺,只是招架躲闪而已。马陵泊众人见王宇琪尽得上风,都喝彩不已,止有赛存孝杨乙尧看的最细,见朱珂令虽是力怯,却门户齐整,章法不乱,疑心大起。二人又斗过数十合,王宇琪气力已大不如初,一搠一拨,不过虚有其形。朱珂令早有准备,便将十成气力使出,一戟横扫过去,王宇琪招架不住,急忙躲闪。朱珂令见他身法已乱,便将戟鑚往王宇琪下三路搠来,大喝喊,将王宇琪连人带马挑翻在地。两边齐吃一惊,独有杨乙尧觑得亲切,一马奔出。朱珂令正待将王宇琪拖过马来,不防杨乙尧飞马赶上,将枪把那玲珑戟直压到马腹之下。朱珂令不曾防得他这般神力,不觉大吃一惊,待要将戟抬起,偏杨乙尧手中那杆阴风虎头矛拖住戟头,左右不离。徐韬见对阵添人,急把马一拍,来救朱珂令,沈冉亦提刀助战,截住徐韬。朱珂令收戟不得,仓皇之中,急待去拔腰刀时,早被杨乙尧将马腿劈断,朱珂令颠下马来。杨乙尧拽住朱珂令勒甲绦,一面护着王宇琪,一面倒拖着朱珂令一同归阵,马陵军中高声喝彩。
再说朱然战袁梓鹏,这朱然虽是淮阳军团练使出身,怎奈平日里贪图女色,身虚气浮,难以支撑,与袁梓鹏战不多时,就已力怯。袁梓鹏见他气力不加,先将右手囚龙棒挂了,左手一棒压住朱然军器,右手猿臂一伸,就把朱然从马上提将过来,夹着回阵。陈明远见救了王宇琪,捉了朱珂令,正在欢喜,不想朱然被擒,忙道:“那个去救朱兄弟!”早有千丈坑朱成提了三尖两刃青锋刀冲出阵来。袁梓鹏见对阵来人,便掷朱然于地,交与压阵军官捆缚,笑道:“贼子不知高低,又来送死。”舞着双囚龙棒迎上。两个斗到十合之上,朱成心中暗道:“虽是朱然无用,这员敌将倒也了得。”
这边沈冉徐韬二人皆展神威,酣呼厮杀,来来往往,杀气旋绕。那时节雪天未晴,沈冉金刀舞动,将银粟尽绕刀柄成一环。徐韬将双锏如旋风一般使去,全不惧沈冉刀入怀来。沈冉无心要伤徐韬,止将刀背拍去,徐韬将左手锏隔住,右手锏就望沈冉天灵盖打去。沈冉不慌不忙,将大刀上下翻转,将刀鑚当住金锏,徐韬复将左手锏往沈冉腰胯打去,沈冉再以刀柄敌住,引得两军齐声喝彩。怎见得:
杀气弥空,愁云盖日,天蓬灵官两相斗。一个睚眦欲裂,双锏未曾逢敌手;一个心怀嗔怒,单刀江湖为先声。这一个,冲撞好似下山虎;那一个,张扬浑如滚海龙。锏声轰轰,嗡鸣中百兽匿迹;刀光艳艳,流光里鲸鲵丧胆。真个是门神逢太岁,狴犴遇狻猊,手段俱高强,难分有雄雌。
二人翻翻复复,斗到百合,难见高低,沈冉虚晃一刀,调转马头便回本阵。徐韬暗笑一声,纵马赶上,沈冉觑得亲切,将马一带,那马早已意领神会,便将前蹄跪地,沈冉举刀转身削去。徐韬早有防备,见沈冉刀来,叉起双锏,架住大刀,叫道:“沈冉!你这拖刀计只瞒得过别个,如何瞒得过我!”沈冉叹道:“兄弟锏法不曾生疏,今日一战甚是痛快,只愿他日再会,切磋武艺,却不必以命相搏!”言讫,便收刀归阵。
不说沈冉、徐韬高下未分,这边袁梓鹏战朱成不过,败下阵去。朱成草莽出身,未得对阵要领,也不追赶,只在阵前耀武扬威。徐韬看时,那朱成面如黑炭,身着皂罗袍,体挂乌油甲,骑一匹乌云踏雪骓,使一把三尖两刃青锋刀,不觉叫道:“那里来的黑鬼!”朱成叫道:“你千丈坑朱成爷爷便是!”两个又在阵前左右盘旋,搅做一团。徐韬暗道:“不想贼人军中自沈冉而外,尚有如此猛将,我此时战他,又马力难济。罢罢,无毒不丈夫,且待我结果了他!”便也诈败佯输,拍马往本阵跑,叫道:“你等以多欺少,不是好汉!”朱成见状,也追了上去,大叫道:“你我对阵,各自单人独马,何来以多欺少?来来,再与我战一百合!”沈冉见朱成赶去,忙喊道:“朱兄弟,当心撒手锏!”话音刚落,徐韬在马上扭身转回,飕地一锏飞出。朱成听到沈冉言语,急将身子一偏,吃徐韬一锏打中左肩,撇了三尖两刃刀,急回本阵。当下陈明远见天色已晚,便令沈冉接应朱成,收军回营。徐韬见马陵泊勇将甚多,亦收兵回城。
且说徐韬回城,谓众将道:“虽打伤贼将一名,生擒得一名贼目,却是折了朱珂令,深为可忧。”袁梓鹏道:“总管不必担忧,贼人新到,必无防备,待我今夜领兵去袭他营寨,定将朱珂令救回。”徐韬道:“我日间与贼人鏖战,此刻正乏的紧,你愿领兵去最好,只是小心在意,须哨探仔细,方可进兵。”袁梓鹏诺诺领命,只是不以为然,心道:“一伙无谋草寇,便是斗将得胜,都不知赶过阵,何必提防他这许多?”是夜二更,袁梓鹏领一千军兵,口衔枚,马摘铃,出城直到陈明远中军寨内。四下去搜捉时,却只是空营,情知中计,急待回城时,左手下撞出拦路虎毛振宇,右手下撞出山夜叉钱仓政,后面便是噬恶虎咸纬广,三筹好汉各领军兵,并力恶战,将袁梓鹏生擒活捉,千余官兵非死即降,止剩得一二十个,由他回城报信了。
待收了军,陈明远于中军帐中坐定,三将交了令,都笑道:“军师果然妙算,知这官军必来劫营。”明远好言慰劳,小喽啰又将袁梓鹏并朱珂令一齐拥过来,陈明远望见,起身喝退部下,亲解二人之缚,并邀坐下。陈明远便拜,二将连忙答礼拜道:“我二人是被擒之人,本该就死,头领何故以礼相待?”陈明远道:“我等山寨众头领本不欲来此,只因那知府不善,诬陷好人,残害百姓,我等故起兵而来,欲为民除害。我与二位将军无冤无仇,怎敢有相害之心?只是我等误犯虎威,还请二位将军恕罪!”二将答道:“素闻义巨子陈明远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不想果然义气。既存留微命,我二人愿捐躯陪伴。只是我二人故主徐韬,尚在执迷,我二人但得机会,便请他同来。”陈明远大喜。有诗为证:
多有雨菲杨乙尧,智谋武勇不可当。
拿得副将虎犼至,马陵水泊愈添光。
娄小雨见得了二将,便与陈明远道:“哥哥可如此这般,管能拿下应天城。”陈明远暗叫好计,就唤过朱珂令、袁梓鹏,各与言语,教回城去。二将回城,谓徐韬道:“陈明远虽已落草,义气不减,不肯伤我们性命,说只欲为百姓除害,并不愿与总管为敌,便放我二人回来示信。”徐韬不疑。
天明,马陵军再至城下叫阵,徐韬仍领朱、袁二人出战。马陵泊阵中镇山柱宋凯强出阵,徐韬舞双锏迎上,二人斗了数合,宋凯强便败走,徐韬大疑,不想朱珂令已引大队官兵追杀过去。徐韬待要差人去追朱珂令时,袁梓鹏道:“大军已动,总管不趁此机会剿灭贼人,更待何时?”徐韬只恐朱珂令有失,只得与袁梓鹏领兵同去接应。陈明远见徐韬来,甚是欢喜,亦令部下人马一并迎敌。
混战之中,徐韬望着陈明远,飞马便来捉拿,陈明远就拍马向东奔走。徐韬追不过片刻,却追不上,待要使撒手锏时,却听得一声喊:“哥哥莫慌,圣凌风来也!”只见那白花花的树林丛中,转出那马军头领路新宇,销金红罗抹额,六星打钉赤猩袍,榴红狻猊甲,骑一匹赤炭火龙驹,使一把子母钩镰枪。徐韬见他装束,料非常人,便撇明远,来战路新宇。两个斗过五十余合,徐韬暗道:“怎得草寇之中,有如此敌手?且此人本事,却不在我与沈冉之下,不用撒手锏,安能取胜?”徐韬便虚打一锏,拍马奔回来路。路新宇知他欲使撒手锏,又见昨日阵上利害,故有防备,却要见自己手段,降伏徐韬,便纵马去追。徐韬见其追近,不觉笑道:“无谋贼子。”回身飞锏,新宇眼明,见他锏来,大喝一声,只一枪,将金锏打飞数丈开外。徐韬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徐韬撒手锏本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慌乱中再战路新宇时,自是难敌,不过十数合,便被路新宇将单锏打落。两锏皆失,徐韬手无寸铁,好不张皇,新宇便叫道:“徐总管勿惊,今日你已手无寸铁,我若此时欺你,却非好汉勾当。你且去拾了双锏,来日再一决高下。”说罢,路新宇就拍马离去。徐韬好生羞恼,自去拾了军器,失魂落魄奔回城下,不见开门,正疑惑之际,复见陈明远、娄小雨等人立于城上笑道:“徐总管,应天城已被我马陵泊拿下,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徐韬大惊,急纵马往南逃去了。有诗为证:
大业初成建首功,破竹势锋贯长虹。
斗牛射照气掀海,六百里外共沐荣。
原来这便是娄小雨的计谋,先教朱、袁二人归去,交战时令宋凯强诈败,由朱珂令引兵冲杀,再诱徐韬来追陈明远,只待徐韬走开,朱、袁二人便命众士卒弃械投降,献了应天城池。不是马陵泊这首战告胜,有分教:
马踏南京,朝野惶惶派下九霄飞龙;齐聚罡煞,钟吾济济迎来五虎将军。
直使:
勇将幡醒降明主,马陵生辉添英豪。
却不知徐韬往那里逃去,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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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7 14:17:0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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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陈明远犒赏二军
师兄弟会聚山寨
诗曰:
贪墨休思敛财还,义侠到处命生难。
更喜金锏明善恶,按辔同归马陵山。
话说徐韬失了应天城池,仅一人一马南逃。天色将晚,慌不择路,来到一个去处,看看面前一派大河,当住了去路。只看这河水,端的有名唤作沱河,但见:
天地茫茫,东流去不还;大河滚滚,鱼龙混一白。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鹰翔激浪烟涛起,风流雷动蛟鼍惊。人间弱水,真个是达摩难渡;地上忘川,瞧看那八仙怎过。
徐韬望了,不觉叹道:“平素尽心竭力,未尝有负国家,苍天何故闪我到此境。”说犹未了,望见河心隐约有船。定睛细看时,船上倘着两个稍公,脸上都盖着笠子。徐韬便叫:“兀那稍公,且把船来渡我过河则个。”两个稍公闻声起身,问道:“你是甚人,这般寒冷日子,却此时到这里来。”徐韬道:“我乃应天府的军官,因被马陵泊的强人夺占了城池,逃命至此。还望稍公见怜。”两个稍公听后,相视一笑,又道:“你却来得不巧,我兄弟二人正要将船傍岸,明日再做买卖。你若想过河时,须多与我二人些银子。”徐韬只得道:“银子尽有,且来渡我。”二人便道:“来哩!”把船放拢到岸边,道:“将军,我这船小,马载不得。”徐韬道:“不打紧,只恐误了时日,且先送我过河。”内里一个肤白的稍公,看徐韬腰间金装双锏,眉头一皱,与他伴当递个眼色,便请徐韬上船。两个把橹一摇,离了岸。
徐韬乘上船,望着应天府方向,但见黑烟浓浓而已。须臾到了江心,忽听两个稍公笑道:“我二人正欲上马陵泊入伙,只愁没个进身之道。徐总管来此,这个机会是天与我兄弟。”徐韬大惊,待要动身,早被那白面的稍公拦腰抱住,拥下水去。船上的稍公拿了绳索,亦跳下水去接应。二人就水里把徐韬绑了,复上船傍岸,将徐韬驮在马上。二人牵了,再回来路。徐韬在水中使尽了气力,只在马上骂不绝口。
却说应天府府衙内,众人早将朱然并辛佳伦、马玥、张玉一、许欣敏等人放出,又捉拿了林悬河、许滇与杨志豪,都绑在将军柱上。早有许滇新娶一女段氏,因知许滇时常行些不义之事,见马陵军入城时,恐吃拿去受罪,已先屋中自尽了。陈明远看那辛佳伦时,亦是个悍勇英雄,有诗赞道:
淮阳军里英雄士,武艺精熟四海闻。
胸中既藏拖地胆,腹内更怀命世能。
凤嘴刀横三秋水,追风马荡五湖尘。
擎天一龙归草莽,煞星数丛辛佳伦。
陈明远又传令将林悬河、许滇、杨志豪三人,押至市曹,教众百姓一人一刀剐了,以平民怨。又将三人家私,一半充作公用,一半给散百姓。此令一下,端的满城称颂,皆道陈明远仁义,名不虚传。陈明远正待将三贼剐死,便割首级悬城示众,忽有小喽啰来报,两个稍公押着徐韬前来投奔。陈明远喜出意外,急教请入。那两个稍公望着陈明远便拜,各诉生平。明远方知二人乃是冲波白练张航、踏浪飞花缪宇飞,都是当地土人,打鱼、渡人为生。只因知府无道,纵容妖道害人,两个欲杀赃官往山寨入伙,却是无人引荐,又没进身之道,因此迟迟未来投顺。有诗赞张航道:
独舟破浪衬影狂,孤湖寒月映刀光。
激闯海川银鱼跃,冲波白练为张航。
亦有诗赞缪宇飞道:
沱河岸上渔歌催,箬笠蓑衣渌水归。
履泊如平浪花绽,踏海无惧缪宇飞。
陈明远听罢,料想二人本事了得,又有义气,扶起道:“既有此心,正是好汉行径,尽管来投靠,何须有人引荐。我寨中正缺水军头领,你二位快快请起,为兄这便在功劳簿上与你两个记功。”张航、缪宇飞拜谢而退。
陈明远又转身去与徐韬解开绳索,取过干净袍袄为徐韬披上。徐韬正色道:“汝休使梁山泊贼首的伎俩,我徐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辛佳伦道:“哥哥,这厮好生无礼!前番小弟便是为此贼所算。”钱仓政亦道:“这厮助纣为虐,不知悔改,哥哥何必留他。不若交与俺,将去做了醒酒汤!”陈明远将二人喝退。沈冉、朱珂令、袁梓鹏又一同来劝。沈冉拜道:“兄弟,此番出兵,原是为还百姓一个公道。你也见得,那妖道买通官府,勾结奸人,陷害忠良,应天百姓亦深受其害,无以为生。似杨志豪这等赃官,许滇这等昧心狂徒,世间不知有多少。若此的,如何能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朱、袁二人亦道:“总管,我二人已降了马陵泊,且南京已克,知府已死。朝廷如知了,定归罪于你。总管亦是深明大义之人,在陈大哥手下聚义,共伐无道,岂不胜过做那朝廷的鹰犬百倍?”又见韬妻苗氏来,说道:“城破后,陈头领特分付不许搅扰,又令人好生保护。”
徐韬思虑再三,叹道:“也罢,我本非贪图名利之辈,纵离了此处,那贺太平、盖天锡必不恕我罪过。便是往别处借得人马,又何忍与你等为敌?”便拜陈明远道:“愿留哥哥帐下,为山寨出力!”陈明远大喜,扶徐韬入座。又有马军大将路新宇道:“徐总管,你锏法虽熟,却仍有不足之处。”徐韬道:“愿请将军赐教。”路新宇又道:“你只知撒手锏,却不知还有杀手锏。曾闻吾师言,所谓撒手锏,便是你阵上使的那般。而杀手锏法,却要你枪锏相辅,枪架锏打,取敌性命,方为上乘。”徐韬道:“谨受教。”
陈明远又教请马玥三女入内,好言抚慰,令三人自往娄小雨处听用。随即大设筵宴,犒赏马、步二军。娄小雨只恐扰动百姓,就令大小头目并众喽啰,各在寨中吃酒,不许打扰百姓,不许偷盗钱财、奸淫妇女,违令者斩。
次日天明,众头领将三贼首级号令了,正欲回山。忽有小校来报:“朱然头领昨夜吃醉了酒,抢了城中郭老汉的女儿,打伤了那老汉,奸宿其女。今早郭老汉前来哭告,咸纬广头领已带人把朱头领捉了,现在厅外。”陈明远大惊,半晌无语。待回过神来,众头领已解朱然入来。
只看那朱然被反剪双手,上身赤条条的跪在厅上。陈明远怒道:“你这厮,昨日军师已传令,你怎敢违背军令!”朱然忙磕头道:“哥哥,小弟已知罪,还望哥哥饶恕。”陈明远以手指道:“我若饶你,教百姓如何看我马陵泊?众家兄弟若见我轻饶你,以后都不服我将令,却待怎生!”李杰、徐宝求情道:“且看他为山寨尽力分上,将功补过,日后再犯不饶。”又有娄小雨禀道:“兄长不可饶他。实不相瞒,往日在山上,这厮多曾吃醉了酒,便把言语去调戏艺潼与雅宁。只碍着马军路头领管军甚严,多为训责。路头领亦念在是自家兄弟的面上,便不曾与季姐说。孰料这厮今日又犯,其情难悯,其罪难饶,合该明正典刑,以正军法。”
陈明远听罢,回身长叹,把手一招,娄小雨就令推出去斩首。只听朱然大叫道:“这婆娘,我与你有何冤仇,今反倒参我一本!”又道:“陈明远,你不能杀我!”陈明远闻说大怒,双目圆睁道:“我如何不能杀你?”朱然便道:“想俺上山,较你更早,往日出兵,未曾落后。你陈明远有难时,我亦曾下山舍命去救,今得破应天府,也该有俺一分功劳。你如何只为几个妇人,便杀得我?”陈明远见说,愈怒道:“我本不愿杀你,争奈军令如山,不好徇私。不想你这厮贪生怕死,全无好汉胸襟。今日若不杀你,如何服众!左右与我推出这厮,速速斩讫报来!”
少时,朱然一颗血淋的首级便呈上。陈明远放声大哭。娄小雨叹道:“他上山那日,我便与季姐道,此人不能不防。只不愿绝了贤路,怎想还是有了今日下场。”众头领皆感叹。陈明远道:“非是我要残害手足,我马陵泊乃是替天行道的好汉,既军令已出,众兄弟当自律,不得违反,万不可如林悬河、许滇、杨志豪这般凶暴害民。”众头领皆道:“哥哥所言极是,我等牢记在心。”娄小雨就令军士,将朱然首级挂出号令半日,再与尸身合葬在城外。又教许欣敏好生安抚郭老汉与他女儿,多散与钱粮。有诗为证:
痴淫岂尽英雄徒,败义贪欢韬枉读。
胸内龙泉何处见,临危还欲渴苟图。
只说陈明远弃城回山,沿途官军望风而走。众头领至马陵泊下,已是次年正月上旬。路新宇、朱成、沈冉、徐韬四将保着陈明远先到西山酒店,与水军头领刘涛、陈星约齐船只,便要上山。只见水幽兰何雅宁差人禀道:“山寨上有远客来,称是路头领的师兄,已在山上盘桓数日。”路新宇听罢,又惊又喜,谓陈明远道:“大哥,此人不是别人,便是我那同门师兄庄浩。他手段高强,休论马步水下,皆是好本领。自玉麒麟卢俊义之后,他武艺可称天下无对。我早想取他上山聚义,只是无由请来。今幸他自来,只此良机,大哥休要错过。”陈明远喜道:“如此猛将,愚兄自当尽力招揽,这何消说。”沈冉亦道:“早闻朝廷中鲁国公陈希真麾下曾有个女将高梁氏,武艺绝高,罕有人及,曾以一人之力招架林冲、鲁智深、武松三筹好汉。便是我等这般武艺,想来也经不得如此战法。今若得令师兄上山,堪与匹敌。”
众人遂整点军马上山。田雅珠、季晓宇等在寨中留守的一众头领,早已安排好宴席,一则为陈明远与众得胜头领庆功,二则为庄浩及新入伙的头领接风。众头领入席,各叙寒温。众人看路新宇那师兄,果然威风凛凛,仪表不凡,但见:
须如铁线,耳白过面,身高七尺势如虹;浓眉阔目,膀大腰圆,心血一腔沸似腾。广拜豪士,人间正气云泰山;汇聚英雄,地上壮杰赴马陵。沙场破敌千军惧,英雄驰名万姓传。龙吞虎吻中贵相,乾坤宇宙任鹰扬。东岳镇恶群魔照,雄浑好汉是庄浩。
原来这庄浩祖贯西京河南府人,乃是恒山门下首徒,尽得胡百元的真传。庄浩谓路新宇道:“师弟,那日你忤逆师尊,往东京去劫法场,师父与众师弟都忧你得苦。后见海捕文书,又都盼你早回师门。不想前时得见你书信,师父知你在马陵泊落草,好生纳闷。今番教我前来,带你同回恒山。”路新宇道:“累师父与众师兄弟忧心,弟惭愧无及。然弟既允留马陵泊听用,还恒山一事,望师兄休提。今朝廷无道,内有贺太平、盖天锡纵容贪官,百姓不宁;外有田虎、王庆陈兵秦晋,兵戈未止。此正是英雄用武之际。师父年事将高,众师弟本领未成,且不提。似师兄这般好武艺,就此隐居山林,埋没蒿草,岂不可惜?今幸马陵泊兵强马壮,明远哥哥誉满江湖。若师兄肯听弟一言,留此与弟一同聚义,一则马陵泊更添上将,二则师兄亦得展骥足,岂不美哉?”陈明远亦道:“庄浩贤弟,你师弟既如此说了,就请留下入伙罢了。”
庄浩摇头道:“陈头领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若上山,比及恩师年事已高,众师弟又年少不能理事,非止师父不肯,庄某亦不敢应允。然师弟既留此地,若山寨日后有事,有须用着在下之处,尽可发书告知,我必出手相帮。”陈明远与路新宇见他如此说,娄小雨又摇头不语,只得作罢。
庄浩又唤过一人,谓众头领道:“此人姓和名盛,贵阳监人氏。因他弟媳与人私通,欲害其弟,被他酒后杀之,家中不容,便在徐州卧牛山下剪径。前些日子遇着我从那里经过,吃我杀败。我见他有些本事,性情忠直,未肯告饶乞活,便饶留他性命。他闻我欲往马陵泊,遂央求一同前往,与我做个伴当。”和盛跪禀道:“久闻马陵泊与义巨子大名,愿留贵寨中为众位哥哥鞍前马后效力。若有用得着俺时,必万死不辞!”陈明远道:“贤弟不必如此,只管安心留下,以后便是自家兄弟。”和盛拜谢过。庄浩见事已完备,便要辞别众人。众头领苦留不住,只得由他回师门去了。
且说庄浩辞别陈明远众人,一路风餐露宿。数日之中,逶迤赶到北京大名府沙麓山地界。庄浩一马方至山下,只听林内一声响,现出四个骑马的来。次后不知多少从者,四面八方涌来,将庄浩团团围住。庄浩见来者不善,掿定手中那条杆白亮银枪,只待厮杀。若不是庄浩从这沙麓山下经过,有分教:
大名府中,恶贼引颈试龙剑;沙麓山上,豪杰交心拜岳盟。
直使:
        鸳鸯谱又点良缘佳话,桃园誓还添英雄名声。
毕竟庄浩与那一伙交战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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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9 12:31:3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6-1 20:06 编辑

第二十回 北京城好汉大出手
沙麓山五岳小结义
诗曰:
知己向来义相同,焉忍不平苟吞声。
一朝英雄拔剑起,会看五岳显神通。
且说庄浩途经沙麓山下,遇着强人,为头一个顶盔贯甲手持鬼头墨麟刀的汉子喝道:“那里官府的细作,敢来老爷脚下讨野火?”庄浩心道:“若认了是官府细作,便是欺人,若不认是官府细作,又像是怕了这伙鸟贼。”遂闭口不言。那汉等了半晌,不见庄浩回应,又见庄浩面无惧色,便知他轻己,不觉怒从心起,大叫一声,挺刀直取庄浩。那庄浩不慌不忙,待那汉来得近时,让过鬼头刀,手起一枪,早将那汉左肩上兽鼻挑去。那汉大惊,待要退去,不想庄浩那条枪神出鬼没,绞住周身,那里容他遁逃?其余三个汉子见状,齐喝一声,一个持丈二独龙枪,一个持齿翼月牙镋,一个持十三节遮云扫龙鞭,三个齐来助战。
庄浩见他三个来,不慌不忙,使开亮银枪,将马一拍,冲将过去。四个马头相迎,庄浩大喝一声,神枪到处,早搠翻一人座下马,余下三人见他这般手段,无不心慌。庄浩收马再回时,四人俱已无心再战,皆弃了手中军器,齐来拜道:“好汉本领高强,决非官军细作,我等误犯虎威,多望好汉海涵。”庄浩勒马约枪,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那使刀的汉子道:“小弟谢顺,莫州人氏,军户出身。只因上官苛求太过,便与部下一齐并了上官,逃得性命。路过此处,见这里足可容身,便比试武艺,胜了这三位头领,由我做了寨主。”持枪的汉子道:“小弟姓王名铁树,滨州人氏,常在江湖上游走,耍枪棒卖药为生。”余下两个道:“我兄弟二人是曹崇坦、孟子程,怀州、磁州两处人氏,曾在富户家中做苦力,因醉酒调戏主母,家主不肯见容,逃到这沙麓山,幸得王头领收纳,便与结义,一同打家劫舍。”
谢顺又道:“只因前日闻得大名府中要办上元节,多发哨骑探听周遭强人动止,小喽啰几番下山,不曾捉得,我等便自领兵埋伏,指望捉他一二个盘问明白,不想却逢着好汉。若好汉不嫌弃,还请上山一叙,也好点播我们些武艺,我兄弟自当奉厚礼拜谢。”庄浩心道:“这四人适才虽然战败,却肯服输自辨,未曾以多欺少,也是好汉胸襟。”想到此,庄浩遂谓众人道:“罢,横竖天色已晚,无处打火,便随你们上山。”四筹好汉与众喽啰收拾器械,送庄浩上山坐定,尽心款待。庄浩平素坦荡,又见他四个忠直诚恳,不觉讲起自身之事,四人深深敬服,谢顺道:“明日正是上元佳节,我们四人早议欲往北京城中赏乐,好汉既到此处,不如与我们同往,方不虚此行。”庄浩道:“我来时原有个伴当,孤身回去亦甚无趣,你几个愿同我走一遭,好便好,只是大名府不比别处,你等千万小心,不可被官差撞破。”众人俱各欢喜,畅饮半夜方歇。
翌日未牌时分,众好汉都改扮了,谢顺又传令在各处要道都安排伏路小卒,以备走报消息,五个人不带随从,径投大名府而去。只因是上元佳节,北京城中四处花灯布满,吏民同乐,怎见得:
西日韵淡,东月初升。瓦舍里,白发叟说文拍案;构栏中,红衣女翻转旋舞。旗幡招摇,好似仙宫天女;笙箫喧天,再现天上繁华。牵玉龙,引金虎,只等新火一点烛;鲍老儿,醉观音,风流歌场千金赎。鼓鼓乐声卷残雪,嚃嚃烟火动人心。富贵的,高头大马配宝鞍,逡巡尽愉欢;贫贱的,艳彩绡红挂新灯,小家共天伦。远胜海外蓬莱景,定是大名上元时。
众位看官,这里容写书的插一句,这大名府原是蔡京女婿梁世杰治下,而后政和四年元宵夜,智多星吴用大败李成、闻达,攻克城池,杀伤三万官军。那时蔡京仍任太师丞相,由是与李成、闻达结仇。而后李成卖友求荣,幸为鲁达所杀,止有闻达尚在,故梁山单廷珪、魏定国、陶宗旺、侯健四头领血仇未报。此便是前书《水浒传》与《荡寇志》中所言之事,今番大名又遇上元而生事,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哩。
却说庄浩半生隐居深山,初来大名府,见这里街市热闹,百姓富足,好生艳羡,便随着四名头领各处赏玩。忽转至一豪门大宅旁,谢顺指指点点,谓众人道:“中间那处闻府,原是当年玉麒麟卢俊义的府宅,自卢俊义上梁山后,这宅子已被抄没入官。后大刀闻达封授大名府总管,天子就将此宅赐他,以示衣锦荣归。”庄浩听罢作色道:“闻达这等投机小人,有何本领,也配占卢师兄的宅邸?且待我与他较量一番!”王铁树道:“庄兄且住,闻达此时正随张叔夜征讨田虎,未在此处。”庄浩不禁感叹道:“想当初,我周侗师伯的大弟子,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本在这大名府内做他的太平员外,不期为贪官小人害得他家破人亡,不得不落草为寇。想我卢师兄的本事,万夫难敌,何惧张嵇仲部下官兵?怎奈念着宋公明与众头领的情分,未脱身远避,终落得身首异处,可惜可叹!”孟子程道:“未知庄兄师伯安好?”庄浩道:“周师伯已于三年前病故,门下弟子多半凋零,只余当今敢战士队长岳飞一人了得,幸得河北河东宣抚使刘韐将军慧眼识人,十分重用。”曹崇坦接话道:“只图如今自在快活便是,庄兄何必如此伤感。”
五人正走间,只听得前面的百姓拔步逃散,又听人叫:“李衙内杀人了!”五筹好汉赶过去看时,见一老妪横卧街头,出气多,进气少,已是不活了。又听周围人道:“可惜了这婆子,偏偏撞着知府家的衙内。”王铁树问道:“这婆子怎地死在这里?”有人答:“这是东门外贩枣子的赵婆,平素和善,膝下无子,只遗下一个养女,贤良美貌,她十分爱惜,看做亲生的一般,指望与她寻个好夫婿。不想知府家衙内闻得她养女是本处第一佳人,迷得去魂落魄,今日便借观灯之名,使家仆去抢,街上人都怕他,谁敢拦?赵婆已吃乱棍打死,女儿也被夺去。”谢顺听得大怒,便道:“那衙内往何处去了?”有好事的答道:“那衙内得了佳人,自回府受用去了。你们若要寻他,往前面过了石桥向右拐便是。”
谢顺听罢,也不多想,飞也似地往石桥奔去。四人见恐谢顺卤莽有失,亦追了上去。待五人至知府宅院,不由分说,先打翻了两个门子,夺了棍棒,一路打将进去。谢顺闯入里屋,看那衙内正欲施暴,上前一把揪过,照头只一棒,劈翻在地,吓得那女子魂不守舍。四人看那衙内,天灵盖被谢顺打的粉碎,已是不活了,再望向那名女子,怎生模样?道是:
粉腕皓白,戴两副缠臂玉钏;楚腰袅娜,系一条榴花罗裙。似玉粉面妆花钿,如云青丝饰步摇。如花解语,正是人间倾城女;似玉生香,不亚天上舍脂妃。
原来此女姓郝,双名郡楠,当地人氏,只因父母长年在外经商,将养孩儿,极为不便,故此托邻居赵婆处寄养。这郝郡楠不仅生的貌美,更兼穿针走线,缝袍纳袄之技艺高超,都唤她作神针手。为有诗为证:
蛾眉远山秀,美眸秋水横。
素手牵彩线,绣眉能引蜂。
缝功侯健比,技艺织女同。
巧慧世间少,郡楠神针名。
郝郡楠看那谢顺时,果然生的是虎目浓眉,正气凛然,却自思险被李衙内点污,幸得这位壮士英雄相救,自己又是女儿身,且父母在外,当地再无可依靠之人了……不想谢顺亦看郡楠,见她玉肌花容,亦难落眼。四目对视,二人脸红,正是:男女各有意,配成鸳鸯对。
此时王铁树三人已杀尽李衙内老小,急谓谢顺道:“此地不宜久留!”谢顺不由分说,背起郝郡楠,五筹好汉奔离太守府宅,急回旧路,又见闻达府邸。庄浩只觉心中闷气难出,待要行凶,却属恃强凌弱,似于理不合;若要放过,想来他年见卢俊义于地下,亦无从分剖。孟子程见庄浩迟疑,已猜出八分,就道:“谢兄与庄兄且回,待我去替那玉麒麟出了这口鸟气!”就杀进闻府。庄浩见了,谓众人道:“既如此,我也同去。”谢顺、王铁树保着郝郡楠先自离开,占住城门。庄浩、曹崇坦、孟子程三人冲入闻府,见人便杀。可怜闻达眷属二百余口,那年梁山闹大名府时已被杀去大半,而今正是难星当头,在劫难逃,被三只大虫杀个尽绝。
三筹好汉抢了器械,杀尽闻达眷属,四下放起火来。待奔往城门时,知府早已得报,派本府监军、统领、提辖一应军官赶来,为头的首将王定大呼道:“休教走了贼人!”孟子程忙道:“这是都监小子都王定,武艺了得,往日里来犯山寨时,谢兄赢他,亦颇费周折。既是他领军来,十分不妙。”庄浩道:“贤弟休慌,且看为兄本事!”大吼一声,直奔王定。两个马步相交,只一合,庄浩朴刀起处,将王定连人带马分为四段。王定自闻达、李成、索超去后,本是大名府第一员惯战名将,余下兵将见他死的恁地容易,那敢迎敌?庄浩讽道:“都似这等胆识,大宋朝如何能久享太平?”就领着沙麓山众头领冲出城去,逢着伏路军校,便换马回山。
    六人回到寨中,四头领谓庄浩道:“如今庄兄做出此等事来,必被官府缉拿。却也是天意如此,若庄兄不弃,我等五人于此,以五岳为号,结为兄弟如何?”庄浩本爱他们义气,大喜,便许结拜。就令小喽啰摆香设案,挂上桃园结义图,分排了年甲,皆跪地禀道:“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在上,今日泰山庄浩、华山谢顺、衡山王铁树、恒山曹崇坦、嵩山孟子程五人,因意气相投,愿效桃园之盟,永结金兰之好,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若有失大义,必遭天谴!”礼毕,庄浩按年甲又最长,四头领又齐拜庄浩。庄浩扶起四人道:“四位贤弟,今日该有三件喜事,其一是我们五人结拜,其二乃是为那玉麒麟卢俊义出口恶气,其三便是为二弟终身之事。我见他与郝家姑娘彼此有意,便想做个媒,几个兄弟都做见证,教他二人结为连理。”谢顺喜道:“多谢大哥!”郝郡楠亦道:“有劳伯伯。”庄浩又道:“现这沙麓山只是个小去处,不如与我师弟那马陵泊并作一处,共同替天行道。待上了马陵泊,再使人去取郝家姑娘的父母一处相聚。”四人道:“谨听大哥之言!”当晚,谢、郝二人成亲,众人整顿好兵马,收拾了一应钱粮,只待次日烧了山寨,便投往马陵泊,庄浩仍回师门,暂且不表。
话表大宋宣和四年正月二十六日五更三点,道君天子徽宗帝升殿,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天子驾坐,殿头官早早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有左右丞相张邦昌、李邦彦,正要出班奏知马陵泊攻州破府之事,不是二人上奏,如何教众看官知:
白杨/林中星华闪烁,青州城内侠气升盈。
直使:
豪杰试手补天裂,英雄相聚惜虎龙。
不知张李二相如何奏说,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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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9 12:40: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6-1 20:06 编辑

第二十一回  凶太岁剪径白杨/林
开路神打擂青州城
诗曰:
百万人中逐武艺,知州有意徇私情。
不明内里奸邪道,房圳只争比试赢。
话说当日道君天子早朝,左丞相张邦昌出班奏道:“枢密院得报,京东东路淮阳军治下,有马陵泊草寇聚众。近半年来,接连闹了下邳县、江宁府、应天府,所到之处无不隳突,官吏横死,凶贼淫暴,尸骨狼藉。又抗拒收捕,连连杀了十数个捕盗军官。现群丑啸聚马陵,亦称替天行道,乃效仿前贼宋江、卢俊义一伙,所犯十恶大罪。还望天兵扫荡,还清平于宇内!”又有右丞相李邦彦出班奏道:“大名府知府来报,有贼人扰乱北京,纵火烧了忠毅子闻总管的府邸。青州处又差人来报,四个贼寇大闹青州,杀了知州一门。听闻俱是马陵贼首陈明远的相识。”
众看官且听,马陵泊之事、大名府之事,前回俱已说明,这青州之事又是何来?话休絮繁,此一回正要讲明。
原来那山东济南府有条汉子,姓房,单名一个圳字,生的身长七尺,相貌堂堂,细眼一字眉,目射寒光,逼人心寒。这房圳自幼爱耍枪弄棒,习得一身好武艺,都称他作开路神。只惜时运不济,做生意消折了本钱,就变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件,欲要返乡,正从青州地面经过。才走了几里地,只见前面一个大林子,都是白杨树,但见:
古藤蟠枝,怪树嵯峨。刮杂杂鸦巢乱散,心肝垂挂林梢;腥浓浓兽穴幽深,朽骨零落根下。瘴气氤氲,热淋淋毒雾弥天;阴风扫涌,扑簌簌鬼哭渗地。熊虎啸喑,豺狼逡巡。红头强人隐踪形,黑石铺开下席;赤眉好汉藏身地,白杨劈斩做旗。树直如同地刺起,根盘好似龙蛇据。直是心雄气壮汉,也作踌躇踯躅人。
房圳又行了数十步,就见一人从林子里翻身跳出,手拿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朝着房圳大喝一声:“你这鸟厮,识相的就留下买路钱,免得脑上开花!”
房圳看那人时,面露凶光,豹睛狼唇,一对银锤拿定,真似凶兽敖因。房圳是个心高胆大的好汉,见此反哼笑道:“你这厮,倒也不打听打听老爷的名,怎敢在此拦老爷的去路!识趣让俺过去,省得爷爷动手!”那汉子喝:“饶你名字大过天,便是那甚么山东鸟留守鸟镇抚到此,不留下买路钱,天灵骨也须吃得俺几锤!”房圳本就因生意上的事懊恼,正没好气,一听此言,撮盐入火,劈拶拶撩起性子来,大怒道:“泼贼寻死!”挺起朴刀,直冲去斗那汉子。这两个:
一上一下,一往一来。一个尽气力望天灵砸去,好似银锤太保;一个弄精神百般招架,犹如宇文成都。战有半晌无输赢,斗到数番没胜败。恰似双角貔貅斗獬豸,又如吞火狻猊遇狴犴。翻滚斗得百兽惊,厮杀原是一洞星。
    房圳与那汉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都暗赞对家手段。又斗了十数合,那汉子却先叫道:“好汉少歇,俺有话说。”两个都跳出圈子,那汉复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房圳便道:“济南府房圳便是,江湖上称唤开路神的。”那汉就撇了锤,下身剪拂道:“好个开路神,端的不负好名!若再斗下去,必是俺受伤吃亏。好汉,我姓蔡名子豪,登州人氏,平时杀人放火惯了,游走江湖熬出个凶太岁的名号。”房圳笑道:“好个凶太岁!俺也喜你手段。”两个再剪拂了,同去林子里坐定,再叙心中意气。正是英雄相见,分外投缘,又是天星合当聚会,故有此机缘。二人互推了年纪,都是建中靖国元年生的,房圳长蔡子豪五个月,蔡子豪尊为兄长。
房圳道:“不知兄弟为何在此剪径?”蔡子豪答道:“小弟欲往马陵泊去入伙,又愁无甚见面礼,便欲寻些钱财来,壮些颜面。”房圳劝道:“兄弟无须费此周折,若想入伙,直去就是。不瞒兄弟说,我在南方做生意消折了本钱,本欲还乡。元旦时经过马陵泊东山酒店,被他店里手下私自用蒙汗药麻翻了。多得那里两个女头领,一个唤做病西施余媛,一个唤做出泥莲吴忱诺,把我救醒过来,又邀我入伙。我不曾答应,便继续回乡。只叹当时陈明远领兵攻打应天府,尚未归山,无缘相见。”蔡子豪忙道:“小弟也闻义巨子大名,因此特去投奔。”又道:“哥哥如此好武艺,不如去青州城打擂如何?”房圳问道:“打甚么擂?”蔡子豪便道:“今个是破五,青州知州摆下献台,限今日能稳站于台上者,奉朝廷之命封为青州兵马都监。”房圳自思道:“不如凭本事混个官职当当,却也胜似闲身。”就道:“甚好。蔡兄弟可陪我走一遭,我若做了兵马都监,定不亏待你。”蔡子豪喜道:“俺便与哥哥去看看。今早出城时,有个大汉已战败两三个人,甚是利害。”二人一面走一面说,同往青州城去了,正是:
本是江湖凶兽主,偶逢房圳便相欺。
二人结拜天缘动,更向青州待可夷。
却说二人到了青州城内,至州衙前,见摆着一张台子,四面人如潮涌,老少携手,夫妇同行,都来看打擂。又有些逞手段的,大咧咧脱了上裹儿,露出虎豹花绣来,好不威风。台上又站着一九尺高汉子,门神般广阔的肩脖,只听他叫道:“老爷姓杜名盛,近年贼寇猖獗,朝廷降旨,从民间广选人才。今日知州相公有命,摆下献台,胜出之人,可做这青州兵马都监。好马任骑,甲械任批,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老爷从早上台,至今三个时辰,已是斗败了八九个好汉,再得一个,却是十数。候了这般时候,还有那讨羞的,尽来台上。偌大一个青州,莫不是寻不出十个人来和老爷争这都监的!”蔡子豪回首看房圳道:“这厮好生张狂!哥哥不妨上前与他较量,挫其锐气。”房圳道:“兄弟勿急,再看看。”
只看人群中跳出一人到台上,道:“我便来与你争这都监一职!”杜盛道:“兀那汉子,要械斗还是空手斗?”那汉道:“便械斗。”杜盛道:“你便去架上拣个趁手的军器,若赢了老爷,都监之职与兵器都是你的。若是输了,老爷自来慢慢消遣你。”那汉就去拣了条笔管龙蛇枪,重有二十八斤。杜盛将着一把四十斤重的吞兽口大刀,使个门户,唤那汉枪来。二人就台上战了二十余合,杜盛见那汉子力怯,有意卖弄本事,暴喝一声,一刀将枪砍为两段。那汉不及,吃杜盛抛了大砍刀,伸出猿臂,一把拽过,单手擎举了,大笑道:“好孙儿,虽有些胆气,只是手段低了。回去寻你师娘,再学二十年罢!”就将那汉一把摔在台上,又是一脚,正踢在腹上,直滚下台去。
房圳见此,心中早起无明,又看那汉伤重,急取下包袱,教蔡子豪取了三两银子,好生看顾那汉。台下众人,也恨杜盛心狠,只怨自家本事不济。杜盛这厮又叫道:“这青州多闻曾出些好汉,怎如今都是些猪狗夯货,都吃不起老爷三拳五脚的打!莫不是都失了卵子,三家村野店里丧了精气,直壮不起腰了!”房圳咬牙怒道:“这厮无礼!”高叫一声:“你赢得了别人,怎生赢得了我!”就从人背上直飞到台上来,踏在台上,轰然有声。那杜盛问道:“那里来的汉子,姓甚名谁?”房圳道:“我乃济南府开路神房圳,特来挫你这厮的锐气!”杜盛冷笑道:“休说大话,却是要怎地斗?”房圳道:“就械斗。”便去兵器架上拣选兵器。拣了一回,却只中意那五十三斤重的凤翅鎏金镋。单手取过,舞动赫赫,先在台上独自演了一番,引得台下百姓连声称赞。房圳意满,一发把镋砸在兵器架上,打得粉碎。
杜盛见状,皱眉道:“你这镋倒也使得好了,只是赢不得老爷。”房圳本是愁闷之人,路见不平激起性子,如今要与众人争这口气,讥笑道:“量你不过一莽夫尔,知甚好与不好。”杜盛道:“教你认识老爷!”举刀来砍。房圳定了性,舞起凤镋招架住。兵刃交加,火光迸射,台下众人那里见过这般好斗,蔡子豪也看得欢喜。
两个交战三十合,胳膊轮转,四脚翻腾。这边杜盛便用左脚去踢房圳小腹,房圳亦用左脚架住。杜盛又将大砍刀顺着镋身去砍房圳手指,房圳忙收右手,乘势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杜盛吃痛。房圳转个身,舞起凤镋,只一拍,杜盛慌忙将刀当住,被震开数尺有余。房圳笑道:“我的儿,本事不过如此。”杜盛骂道:“泼贼怎敢辱我!”就将大砍刀左劈右剁去。房圳将凤镋舞做一团金光,托住刀,又大战二十余合。杜盛渐渐没了气力,喘着气与房圳暗道:“好汉,你只须将这都监让与我,事后定与你许多金银酬谢。”房圳骂道:“你这没本事的泼皮,遇着有手段的,便软了起来!”一口啐在杜盛脸上。杜盛吃他羞辱,只得再持刀相斗。房圳便卖个破绽,放他来砍。杜盛扑去,房圳将身子一闪,落了个空。房圳复举起凤镋,大喝一声:“下去罢!”一镋将杜盛从台上拍飞下去。底下那些人看了,春雷般齐声喝彩。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有诗为证:
房圳英雄真丈夫,气缺杜盛志难扶。
久来仁礼能长远,劣犬如知或可模。
蔡子豪见房圳胜了,欢喜不已,只听旁边有两个人道:“好汉兄长真个好本领。”蔡子豪望去,一个眉间暗藏凶气,恰似个穿林凶兽,直把人看得透了;一个身长八尺有余,阔面壮身,又像个庙里的护法伽蓝。二人低语道:“好汉莫怪,我二人乃是这青州地界云门山上的头领,唤做卧街虎孙焕翔、健臂将石顺友。听闻这里摆擂比武,特来观看。”蔡子豪剪拂道:“原来是二位好汉,俺们却一般大胆。”
那房圳一发舒起心中不平之气,在台上自舞起凤镋。时城内看客奔走相传,都道:“那个太岁杜盛吃开路神败了!”半个城都轰动了,层层叠叠,拥挤来看房圳是个甚么模样。直近日落时候,再无一个上台的。不多时,两个官差来唤:“知州相公相请至厅前答话。”房圳欣喜,便先下台与蔡子豪道:“兄弟且帮我拿着这凤翅鎏金镋,我去州衙领赏。”蔡子豪亦喜道:“小弟便先恭贺房都监了。”二人大笑。蔡子豪又引见了孙焕翔与石顺友两个罢,房圳就与官差去往州衙。
却说房圳被官差引到衙内,才进厅上,就听那知州抬手,大喝一声:“左右与我拿下这贼!”两旁走出十数个做公的,把房圳横推倒拽捉了。房圳忙叫道:“无罪!”正是:
斗武献台,却遭狱灾;大闹青州,同登云门。
直使:
钟吾寨中添凤镋,马陵泊下战金锤。
毕竟看那知州有何分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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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0 10:26:0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0-20 16:16 编辑

第二十二回  刘知州屈陷房圳
开路神大闹青州
诗曰:
知州枉法未知羞,诡计谩施自运筹。
天理从来常照鉴,露尸渍血在青州。
话说房圳自打擂胜出,往州衙去答话,才进厅上,就被一众官差捉住。房圳忙大叫道:“无罪!”这青州知州姓刘,名文静,当时便喝斥道:“你这厮怎地无罪?”房圳答道:“小人比武胜出,本应来接这兵马都监一职,却反被捉拿,未知何意?”刘文静就道:“你倒还敢来问本州索要官职?那杜壮士偌大的一条好汉,怎地便吃你打下台去?”房圳道:“实因他本事不如小人,当不得力,才被小人打下台去。”刘知州又斥道:“胡说,你这那里来的贼,也敢称本事高强?若不是你暗算,杜壮士着了你的道,光明正大般较量,他怎会输你?”房圳又辩道:“小人并未使甚见不得人的手段,台下众百姓尽看在眼里。”刘知州再道:“贼贱骨头!还敢饶舌,左右与我用力夹打!”
房圳才知道着了道,吃他打了一回,熬不过,只得屈认做:“因比试时觉战杜盛不过,便暗里使个手段,以致胜出。”刘知州笑道:“这厮正是想谋取官职,又自知本事不如人,便起歹心。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牢子将过十五斤长枷,把房圳枷了,押下牢里监禁了。刘知州又与孔目相谈,要把文案做死。孔目斗胆道:“他这个却非甚大罪,若治他死了,恐百姓有怨声。不如拟下罪名,寻地刺配去。”知州寻思道:“我只要与我那义子杜盛出口恶气,这厮又不是我的仇家。把他刺配了,也只是个死,倒不必在此间下手。”便准了孔目。有诗为证:
贪滥弄权甚可卑,枉将良客作贼亏。
固托一夕通天势,夜半无常命已危。
且说蔡子豪当日不见房圳动静,便与孙焕翔、石顺友两个先去了云门山吃酒。次日有喽啰报知此事,蔡子豪听了,气得便要杀奔州衙。早得孙焕翔、石顺友死命拦住,劝道:“不可意气用事。”蔡子豪怒道:“野地里猪狗射出来的,亲娘教贼王八入的杂种!俺哥哥胜了比试,不与官职,反倒打入牢里。似这等昏官,俺若不把他剖腹剜心,便不是凶太岁!”小喽啰又道:“孩儿们又打听得,那杜盛原是太守的义子,太守见他有几分本领,有意要他做本处兵马都监。不想昨日竟被房壮士扰了那厮们的好事。”石顺友道:“蔡兄弟莫急,想房家哥哥原无死罪之名,先看那狗官如何发落。”又差喽啰下山打探,不题。
    五日后,刘知州不待限满,就使人从牢中取出房圳,当日升厅除了枷。当案孔目读了招状,定拟下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沧州牢城。当厅把房圳断了二十脊杖,唤文笔匠刺了面颊,取面重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押送。公人领了公文,押着房圳出了青州衙门便行。房圳更恨刘知州入骨,感叹道:“若苍天还生眸子,俺必杀回青州,好歹倾了奸贼一家性命。却不知我那兄弟如何。”便和公人上路。这两个公人因见房圳没银子来孝敬,多有欺辱。
约莫离城也有一二十里路,走到南阳河边。两个公人见这河,四处张望,摇头道:“此间怎地连个稍公都没有。”只听得身后一声叫:“要稍公,这里有!”却待回头去看,早吃人一刀一个杀死,尸首都被扑桶地踢入河中,被河水冲走了。房圳看时,却是孙焕翔、石顺友两个,各仗一把朴刀,带着十数个小喽啰,扮作赶路的。又见蔡子豪一手拎着双锤,一手执着凤翅鎏金镋,望房圳便拜道:“今早进城,得知哥哥被发配沧州,特与二位头领一路小心跟随,寻着地方便要下手。”房圳仰天道:“可怜兄弟挂心!我亦有意,只要在半路上寻机会,要了这两个的性命,再回青州城去,杀那狗官!”说罢,把枷一扭,折做两半,扯开封皮,将撇在河里,冷笑道:“老爷若教缚住,便不是开路神了!”蔡子豪把凤镋递过,又道:“我兄弟既齐了,这便杀进青州城,与哥哥出这口恶气!”
只听孙焕翔、石顺友两个道:“二位好汉且慢,先随我两个回云门山走一遭。一则为房兄接风,养足气力;二则这青州城不可轻视,我二人再调喽啰,一同去杀那滥官。”房圳道:“说的是。”又问道:“不知你二位惯使甚么军器?”孙焕翔道:“小弟惯用一对青铜倭瓜锤。”石顺友道:“小弟善使一对镔铁轧油锤。”蔡子豪听了,欢喜道:“好,好!算上俺这八棱梅花亮银锤,便是银铜铁六大锤。真个是前生有缘,使俺们几个在这里相会。”孙焕翔又道:“既是六大锤,蔡贤弟可知还有一金锤将?”房圳道:“莫不是那乾宁军的兵马副都监,人称九霄龙力鹏的?”孙焕翔道:“正是此人。他能使一对擂鼓瓮金锤,共有一百八斤重。”蔡子豪轻视道:“甚么鸟人,若有机会,俺去寻他较量。”房圳只道:“兄弟不可小觑了那人。”心中只念复仇之事。四人动身往云门山而去。
待到了山上,孙焕翔、石顺友先请房圳洗漱,再摆酒肉款待。房圳大喜。吃罢了饭,四人持定兵器,孙、石两个要点起小喽啰,房圳道:“不消儿郎动手,只要我四个,进城去割了那伙贼。”故不带小喽啰。孙、石恐有失手,只令教数十精细的,乘机于城外放火呐喊,再拨一队于路后接应。四人先下山往青州城去,正是:
狼官豺吏自凶残,豪杰义士下云山。
进得城中,已是快日落时分,街上仍有百姓走动。四人入得城来,径奔州衙,一个个好似人间生太岁,又如天上降瘟神。时值州衙才散了晚衙,门口尚有两个公人,见四人来到,方欲喊叫,早被房圳劈头揪住,忙道:“好汉饶命!”房圳道:“认得前日比武的开路神么!”公人方才知是房圳,便叫道:“好汉,不干我事。是知州相公要与他义子报仇,只饶了小人罢!”房圳道:“那两个鸟人现在那里?”公人道:“自回私衙吃酒去了。”房圳道:“当初擒俺时却忘了!”将公人踢在地上,一镋劈去,连肋条都切开了。蔡子豪亦手起锤落,将另个公人也打死,红白四溅。远近百姓,早轰作鸟兽之散。
四筹好汉,就寻到私衙外,直冲进去,逢人便杀。早有知州府上保家教头,领着一众家丁赶来,要捉拿四人。可知这伙,却岂是这四只大虫的对手?四个当中,又属这凶太岁蔡子豪最嗜杀,当先一锤,早把那个教头连头带骨,打碎在一边。从人见倒了教头,急忙忙就要望回跑,孙、石二人大步赶上,一锤一个,都将头打得稀烂。房圳亦上前,舞起凤镋,只看血光四射,人首残肢乱飞。四人腥血淋漓一路,直杀到后堂,早听得那刘文静与杜盛两个吃醉了,倚在亭子上,说些醉话。
那刘知州道:“外面怎地这般吵闹,这些个下人也忒不会做事。”杜盛把酒来敬道:“义父不必理会,且再吃这一盏酒。”刘知州接过,一饮而尽,说道:“前日献台上,吃你打伤的那蠢汉来鸣冤,替房畜生抱不平。你可知此事?”杜盛笑道:“不瞒义父说,那厮却不量力,我早唤了几个得意弟兄,打他个半死。又丢在城外,想是活不成了。”知州亦笑道:“如此也好,明日你便来任职。房圳那厮是个不长眼的,路上必教张霸、李驰两个好好折磨。纵然不死,到了沧州,那里知州见了我的文书,也必定百般刁难他,与你多出几口恶气。”杜盛道:“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鬼。我教他老实让与我,他却不听,正是自寻死路。”刘知州又道:“你上任后,可多安排些心腹的人在军中。我把文,你把武,这青州便是我父子二人的,何愁不快活?”
那壁厢房圳提着一个脑袋,潜在花园里,只怕走了两个。听了两个如此言语,心头一把无明业火高有数千丈,按纳不住,早跳将出来,把那颗人头望两个一丢,喝道:“直娘贼,苍天有眼,爷爷特来寻你们!”二人见是房圳,自先惊了五脏六腑,又是醉倒难起。房圳凤镋早到,杜盛慌忙躲开,吃房圳劈碎了身傍一把交椅。杜盛自知不是房圳对手,正欲夺路而逃,那管刘文静是不是自家义父亲爷。却被蔡子豪拦住去路,一锤打翻在地,瘫了下身,兀自要爬哩。蔡子豪双锤并举,照着面门一顿乱砸,只见血肉飞溅,化作一滩血泥。
那刘文静毕竟文官出身,吃这一吓,下面都尿湿了。房圳一把揪住衣领,厉声骂道:“老狗!爷爷生在天地间,正大光明般的好男儿,凭真本事赢了这兵马都监的职位,却被你谄成只好倚仗暗算的人。又把我刺了这金印,教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乡中父老邻里!此仇不报,枉为人哉!”就把刘文静从交椅上拽下,往衙外拖走。知州杀猪也似的叫,手下早被杀个干净,那里有人前来相救。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三个,前后在府中府外大杀一气,将知州满门良贱,尽皆杀死,遇到做公的,亦不留一个。
房圳将刘文静一直拖到街心,剥了衣裳,一镋剜开胸膛,将那心肝五脏翻江倒海似的搠搅。又下手扯出肚肠,揪得寸断。房圳见刘文静死透了,复一镋割下首级提过,望空中一抛,再一镋,直打飞数丈开外。城中百姓家家闭户,那个敢惹这四只大虫?房圳见报了仇,心满意足,不顾浑身血污,大笑不已。遂领着蔡子豪三个,一路打出城去,径奔云门山。
众看官定是有人要问了,房圳四人在这青州城内大闹一番,却为何不见有官兵前来围捕?只因那时文官要钱,武将怕死,且州县虽有防御,却尽是些老弱虚冒。这些兵将空领国家粮饷却无实用,故而见了房圳等人恁地凶煞,都不敢上前,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城外喽啰又厮杀呐喊,前来接应,更是无人敢近四个。
却说房圳四人到了山上,已是戌牌时分,当下再摆宴席。四人先香汤洗净,换了新衣,上到聚义厅前。孙焕翔道:“哥哥既已做出这弥天大罪的事来,也只得落草此处了。”房圳道:“确只如此。”孙焕翔又道:“我兄弟两个愿让位于哥哥,为山寨之主。哥哥武艺高强,我等皆服,还望莫要推辞。”房圳又推脱几回,两个不肯,只得领了二人美意,便为云门山大寨主。蔡子豪坐了第二把交椅,孙焕翔、石顺友位于其后,自此快活度日。有诗为证:
深仇苦恨全得报,贪滥奸邪亦受刀。
落草原非英雄意,引将悲绪感波涛。
房圳之事且叙至此,仍言归朝廷。如今正所谓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片刻间,去那钟吾寨外又起一番风云大战,有分教:
九霄云霓灭,天龙吐焰;马陵日月黯,力鹏生威。
直使:
水泊边上征尘起,宛子城中良将添。
毕竟朝廷闻马陵泊之乱又将如何对付,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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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0 10:26:1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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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九霄龙一打马陵泊
四岳将齐战力都监
诗曰:
水泊聚豪客,金銮满奸贼。
徒言力鹏勇,圣阙有何为?
话说张邦昌、李邦彦二相与道君天子奏闻了几处州府之事,天子当时惊闻道:“那梁山强寇方灭,尚不足半年,那里又变出个马陵泊来?如今张、云、陈三位贤臣尚在征讨田虎,那有良才可用,与朕分忧。”张邦昌听言,又奏道:“此等草寇尚无梁山威势,何须张郡王一伙,臣知有一员猛将,可领兵前去收复。”天子奇道:“却是何人?”张邦昌奏道:“此人姓力,单名个鹏字。乃是沧州人氏,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乾宁军副都监。臣举保此人可征剿马陵泊。”李邦彦笑道:“若此人真个武勇,为何只任了个都监一职。”张邦昌见李邦彦暗讽自家,冷笑道:“此人本是大名府副兵马总管,抚平了北京数处贼寇,一双金锤打的贼人丧胆。却是高封与陈希真等交战时,因怒高封戗军害民,上司命他去救,反慢了三日,致使高封那厮没了性命。高俅心怒此人,故上奏降为副都监,至今不得升用。”天子叹道:“是朕昔日不明,妄信高俅,致使贤才沉沦!”李邦彦见此,又欲勘难,天子道:“若真可剿灭贼人,回朝后必加官进爵。”就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刻差人赍敕前往乾宁军星夜宣取。
却说力鹏被宣,星夜赴京,先见了张邦昌,答谢不表。倒是为何张邦昌知晓力鹏之事?原来自高俅死后,力鹏本道出头见日,孰料云天彪听闻力鹏不救高封之事,道他有违上司之命,自尊自大,又不是自家心腹,故把此人名表按下,依旧不得升迁。力鹏本是心直气傲之人,不省得宦海关节,得人提醒方知原委。见云天彪随张叔夜出征田虎,便命人暗中进京,送与张邦昌财帛。张邦昌本与李邦彦、云天彪不睦,听闻此事,亦感力鹏冤屈,故乘此保举力鹏,也是自家功劳。
次日早朝,黄门带力鹏引见了道君皇帝。天子允带械入朝,看那力鹏一表非俗,有诗为证:
巍巍虎躯盖群英,两臂轻负劲千斤。
青青须髯络满腮,莹莹乌漆点双睛。
浑攥金锤荡凡土,真似元霸碎雷霆。
龙飞九霄尊都监,力鹏声威镇乾宁。
天子见了,喜动天颜。又命力鹏演武,力鹏使了一回锤,性儿发了,一声喊,砸在殿门阶上,恰似天雷坠地,震动大殿,吓得李邦彦腿脚发软,坐于地上。天子笑道:“爱卿果然好本事!”就令赏赐。张邦昌又奏道:“臣又思始终不可小觑了马陵泊的贼人,可再挑良将数员为副将,同提军马前去。”便说了二人姓名,一个唤做驱狐神丁保、一个唤做刺狼将叶诚,都是禁军里好手。两班群臣中又转出一吴太尉,启奏道:“臣愿保举吾儿为副将,为国效力。”天子喜问道:“爱卿之子何名,现任何职?”吴太尉奏道:“臣子双名玮璠,现充京城防御使。”天子猛然想起:“莫不是武科场败了西夏番使的?”原来昔日武科,恰有西夏使者入京,使者自负手段,竟去了武科场夺名,败了七八名举子。正得意间,吴玮璠纵马前来,大败使者,满京扬名,都称作雄威将。
当时就宣吴玮璠亦入朝参见,天子见正是此人,龙颜大悦,又令大赏。就命力鹏为兵马指挥使,吴玮璠为先锋,丁保、叶诚为副,复令枢密院拨精锐马军五千,步军四万。李邦彦怕张邦昌占功,又命手下谏官蔡懋、李棁等急奏马陵泊不过山贼草寇,无须这许多兵马,以致只拨了三千马军,二万步军。天子许之。李邦彦再遣心腹二人,甄庆、甄寿助力。这兄弟两个一文一武,虽有些许本事,只是心地不正,又贪功敛财,原效杨戬,后改投贺太平,见不得升迁,又转在李邦彦门下,军中都暗称兄弟两个叫“真禽兽”。中书王孝迪又暗扣力鹏军赏,力鹏知晓,发作不得。众军选定良辰吉日,约在二月初二起程。
且说二月初二日,大军起程,力鹏与吴玮璠浩浩荡荡杀奔马陵泊来。马陵泊早有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得归来,报知此事,众人大惊。徐韬先道:“力鹏不可小觑,小可曾闻此人善使一对擂鼓瓮金锤,绰号九霄龙,犹如那汉之伏波马援,隋之赵王李元霸一般。如今征伐山寨,必为我山寨大患。”陈明远亦道:“我也多闻他的名声,今番他来,军师有何见教?”娄小雨道:“依沈涛所言,朝廷里张、李二人不和,如今力鹏前来,当以此寻个破绽,好歹倾了这路兵马,再不教朝廷觊觎我等。”陈明远复道:“那吴玮璠乃太尉之子,想来力鹏怎敢教他伤损?不若就中取事。”娄小雨笑道:“吴玮璠少年意气,力鹏又是猛将,擒则易,降则难。当先以力敌,再作计较。”陈明远遂点起军马,请圣凌风路新宇打头阵,金刀沈冉打第二阵,金锏徐韬打第三阵。明远自引大队人马押后,左军五将,朱成、咸纬广、钱仓政、王宇琪、王凯;右军五将,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石粮诚。再请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水路驾船接应。却教李杰、徐宝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
只说那新上山的和盛,见调拨将领中无他,自思道:“俺新上了山,未曾立下些许功劳,军师偏心些个!不若下山去擒他一员战将来,也好立了功劳,壮俺山寨威名。”暗自点起心腹喽啰,乘夜下山,只说陈头领密令,私下去迎官军。
却是力鹏早至马陵泊外百里处,分付众将,命吴玮璠做先锋。丁保、叶诚二将为副,同自家率大军于后。甄家兄弟,自有李邦彦做倚仗,又在军内指手划脚,力鹏不敢轻慢,忍性教二人押运粮草。这两个都是地里的鬼,如何瞧不出力鹏强忍,暗自冷笑不迭——原来早得李邦彦分付了,力鹏胜则夺功,败则寻过,只为借机压那张邦昌,也乐得于后清闲。二人去后,吴玮璠私道甄家必然生乱,还须提防,免丧了三军。丁、叶亦道禁军之内,无不恼恨两个,昔日林冲蒙冤,禁军内无不哀怜,独此二人嫉恨林冲,见林冲被陷,喜不自胜。力鹏叹道:“纵使如此,他两个亦是李官儿的人,难加管制。”四人各自感慨。
且言和盛带人潜内,自思所带喽啰不过百人,如何敌得大军,不如乘夜急袭,好教官军胆寒,由此心定。却是摸入营内,一发喊,冲杀一气。甄庆先走,甄寿挥刀而来,战了二十合,只觉和盛本事非凡,胆儿先落了,教和盛一枪打翻在地,口呼饶命。和盛本要杀了,却是吴玮璠急急领军赶来,左右喽啰忙劝退走。和盛急性,只道败了敌将再回,遂弃了甄寿,持枪奔去。吴玮璠见和盛迎来,也不打话,就地上交锋,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和盛只见官军愈多,急命手下喽啰退走,自己却被吴玮璠缠住。乱军中众喽啰如何相顾?力鹏又领兵至,见吴玮璠战和盛不赢,心中忿怒,舞起双锤,和盛未曾防备,吃力鹏一锤磕在枪上,铁枪翻飞。力鹏喝道:“休坏了性命,不日教他贼众一发相见!”就令把和盛绑了。那众喽啰亦被丁、叶两个擒拿。甄庆方才回来,扶起兄弟,甄寿咬牙骂道:“何不细细地割了这贼!”甄庆也道吴玮璠故意来迟,要害兄弟。吴玮璠大怒,就要火并,亏得丁、叶两个知军法森严,苦苦劝住。甄家兄弟两个自大骂回营去了。
却说陈明远已得报走了和盛,急令调拨人马下山,又打听得和盛失陷之事,心中愁苦。前军路新宇就引军到泊前三十里处,布下营寨,深掘濠堑,牢栽鹿角。次日吴玮璠率部当先杀来,高声叫道:“你那贼将已被陷车装了,待将你马陵泊一众贼人尽数生擒,解去京师吃剐!”有诗赞这吴玮璠道:
臂长腰阔性刚强,学成武艺谁敢当。
四海皆闻吴玮璠,标名开封雄威将。
路新宇听了,先惊后怒,也不打话,挺枪拍马直取吴玮璠,吴玮璠亦迎上。虎兕出柙,杀气斗生。二将交手,路新宇有心要捉了换将,尽展武艺,金枪蜂刺。吴玮璠虽是习得武艺多般,却那见得如此手段?招架的多,还手的少。斗到十合,吴玮璠心乱不敌。力鹏引兵又到,见吴玮璠欲败,纵青花黑鬃驹,暴喝而来。吴玮璠乘机便走。转眼间,马陵泊第二拨金刀沈冉已到阵前,见力鹏来的凶猛,就替下路新宇,来战力鹏,正是:
双锤灼亮,打遍九重天;单刀燎光,斩尽八方魔。
两个一团儿厮杀,路新宇回到阵上,贪看沈冉力鹏二人交锋,心叹两个手段,不让毫厘。沈冉长刀举起,恨不得望躯干砍成数段;力鹏金锤齐舞,巴不能砸面门化作一团。正是:
刀闪银光锤亮金,好手之间较输赢。
当下沈冉、力鹏两个斗到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第三拨金锏徐韬领军又到,按纳不住,阵门下大叫道:“哥哥少歇,待我捉拿这厮!”沈冉见赢不得力鹏,拨回马走了。却是力鹏锤重,坐骑困乏,便下了马,亦不回阵,威凛凛门神也似,只待徐韬上前来。徐韬见力鹏是步战,也不欺他,下马持双锏来斗。力鹏张开双臂,恰似羽翼般,挥舞生风,全无畏惧,又来战徐韬。这两个也是对手,正是:
撼天狮子寻獬豸,混海怪龙遇鲸䱞。冲天乃是鹏王,太岁今番降地。锤来锏去金一团,锏去锤来光一束。
陈明远引着十员头领都到,看徐韬、力鹏两个大战五十余合尚未见输赢,喝彩不止,又见力鹏如此勇猛,心中欢喜不已,定要收降得上山。眼看他二人斗了多时,陈明远只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就传令教徐韬归阵。徐韬也不恋战,上马引队投山坡下去了。力鹏顾不得赶,持锤遥指阵内,高叫再来厮杀时,却早急坏了陈明远阵上一人。他见徐韬退下阵去,忙拍马上阵,叫道:“待我来与你较量个几合!”众人望去,那人是谁?有八句诗为证:
狮体虎目猿臂健,胆壮声雄器量宽。
连环战甲穿柳叶,赤睛龙驹跨雕鞍。
墨麟宝刀铁手攥,炎凉世情玄目观。
尽道华山号西岳,谢顺原来是军班。
马陵泊阵中又一人叫道:“一个不济事,我与二哥同去!”这人是谁?也有八句诗为证:
汹汹八尺虎躯健,仪表巍然义相通。
征袍花绣锦一束,狮蛮翠带砌瑶琼。
丈二独龙枪紧挺,千里龙驹兽摇鬃。
南岳衡山王铁树,鹰扬河北称英雄。
吴玮璠忍不住叫道:“两个以马战步,马陵泊称甚么好汉!”又听得这边一声喊:“如此,俺们兄弟便来步战!”此人是谁?再有八句诗为证:
面貌端方真出众,一团筋骨果精神。
金鬃骏马锦鞍鞯,玄铁盔甲花饰纹。
鞭法惯用厮杀稳,刀枪娴使斗阵能。
钟吾寨内孟子程,中岳嵩山名扬闻。
最后有人叫道:“俺们弟兄四个,一同来落草,今番上阵不可少了一个!”这一个又是谁?仍有八句诗为证:
睛瞳分星汉,胆识抵云霄。
解横月牙镋,身着素罗袍。
提剑可诛虎,弯弓惯射雕。
恒山曹崇坦,北岳是雄豪。
吴玮璠见了,复道:“到底是草寇手段!”亦下马出阵来助力鹏,先截住嵩山孟子程。那边力鹏一人当住谢顺、王铁树、曹崇坦三人。力鹏大叫道:“吴防御勿忧,看本将战他四贼!”吴玮璠与孟子程棒鞭相交,两个步下厮杀无数合,不分胜败。正斗间,孟子程转见那边谢顺三人尚斗力鹏不下,心下暗暗吃了一惊,忙卖个破绽,撇了吴玮璠,去同着三兄团团围住力鹏一个。自古道双拳敌四手,怎见得力鹏却是神力无敌,一人逼住四个,全无畏惧,连吴玮璠看的都呆了。这个正唤作:
刀枪镋鞭战金锤,四方山岳围九霄。
陈明远在阵上见力鹏独战四将,未曾输得半点便宜与他们,不禁叹道:“好一个能征善战的九霄龙,连战我数员将领都不曾消了锐气!”那五个人混作一团,已战有八九十合,力鹏真个是滴水不漏。无移时,却看孟子程先自手软了,力鹏瞧见,一锤砸来。子程忙用钢鞭抵当,却被打翻在地。曹崇坦急来救时,又被力鹏一锤将月牙镋打了个缺。谢顺与王铁树心惊,各持刀枪拼死抵住力鹏,曹崇坦弃了兵刃,死命将孟子程扶回阵去。谢顺、王铁树亦欲归阵,却被力鹏用锤将脚绊了,把王铁树颠倒在地。谢顺就要去救时,陈明远恐都失了,急令鸣金归阵,因此只陷了一个王铁树。
两边厮杀良久,只看天色将晚,各自回营扎寨。陈明远心念今日之事,心中一喜一忧。不是因这个九霄龙,如何使八大锤阵前相会,女英雄山下试手。直教:
星芒蔽日耀罡煞,豪气冲天惜英雄。
却不知陈明远何喜何忧,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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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2 14:22:3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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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九霄龙三打马陵泊
东岳将勇克力都监
诗曰:
金锤既出谁可挡,泰山守镇岂翻身。
强中更有强中手,莫痴武勇胜他人。
话说胡百元梦铁臂膀周侗显灵,待醒来后,又将梦中那番话左右寻思,自言道:“既是天意,更违之不得。”便唤庄浩、路新宇等人至身前,道:“昨夜你周侗师伯托梦于我,命我不可逆天行事,故此才应允庄浩随你等上马陵泊入伙。”路新宇并谢顺三人大喜,皆拜道:“山寨得师父成全,大恩难报!”庄浩亦要岳飞同去,胡百元却是想到昨夜之事,口内不允。岳飞亦道只望马陵泊忠义为先,莫要欺君叛国。谢顺在旁,心中不喜,只碍着路新宇,含糊替新宇答应了。
胡百元又道:“你二人此番走后,定要隄防朝廷派那张叔夜前来征讨,万不可重蹈梁山之辙。庄浩,若论你的武艺,如卢俊义为天下第一,你便为第二,只是比他水性娴熟,却不可目空一切,时刻戒骄戒躁。路新宇,若日后战场上你与栾廷玉相会,勿念他与我师兄弟之情,由你替汝师公肃清门户,报孙立之仇。”二人皆道:“谨听师父教诲。”
以此庄浩一行五人,告别胡百元与岳飞,往马陵泊去了,路上无话。四日后才至钟吾寨中,便请与众人相见。众头领皆来与庄浩接风。庄浩虎形彪躯,威凛凛难侵,寨中无一个不喜的,俱道这番力鹏遇到敌手。又听得季晓宇道:“新宇兄弟的徒弟与徒孙亦来此入伙。”路新宇疑道:“往年我在外行走时,只收过三个弟子,俱是女流之辈,又何来徒孙之说?”
只见果走过两个近七尺的汉子,其中一人拜道:“自与师父一别,多年未见。”路新宇不识,看那人作怪相,忽地省道:“原来是你这千面玲珑。”便与众人道:“却是我二弟子李沫瑶,精通易容之术,人都称她作千面玲珑。往年我经过太平州时,见有恶少欺她,打抱不平,收其为徒。只是不知我这徒孙是何许人也。”那同伴把面皮一揭,赫然又是一个妇人,众人惊叹李沫瑶神术。那女子却学得路新宇的声儿道:“小徒名唤仲若冰,信州人氏,与李姐姐相交最好。本是构栏瓦舍出身,善仿各类人、物之声,得了百变魔音这个诨名。那日也仗哥哥相救,又得李姐姐传授了我些武艺,便打趣称哥哥作师公。”李沫瑶道:“因师父劫法场,朝廷画像追捕,乡中曾有见过师父面貌的,却来讨便宜。我二人原是使银钱打发,不想竟几番歪缠,欲行不轨。后打听得师父在此落草,便吃我两个设计杀了那厮们,即刻投奔而来。”曾有绝句两首赞二女的好处,一曰:
江湖行尽惟依巧,瞬使桃容演山魈。
一片冰雪聪颖性,千面玲珑李沫瑶。
一曰:
雁过留声细揣听,能为鹤唳作猿鸣。
绝技苦成施妙仿,百变魔音仲若冰。
娄小雨道:“二人上山,只说新宇兄弟名号,又有些古怪,却是心疑。如今相认,最好不过。”说罢目视陈明远,陈明远道:“敢是那个雄威将的事?既得这二位贤妹,还请倚仗两个本事。如今庄浩兄弟上山,待擒住力鹏,便请坐第二把交椅。”庄浩拜道:“哥哥好意心领,我必尽全力战胜那厮,至于这第二把交椅却是不敢当。”当下寨中摆下筵席,庆贺庄浩上山。
却说吴玮璠被擒,自是劝降不得,力求速死,口出秽言不断。陈明远原教张航监他,吃玮璠殴得苦,不免相互大骂了几场。眼见得尹柔雨来送饭,张航只要与她换上一换。玮璠见是擒自己的那个女将,不好做出原来面目,半晌,吐出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尹艺潼嗤嗤一笑,道:“我哥哥念你是朝廷命官之子,分付好生待你,如何做嘴脸?那力鹏早晚亦是要入伙的人,你不如却早早先降了。”吴玮璠听了,自气闷闷,不题。一连八九日,眼见茶饭渐少,玮璠知山寨怠慢了,定无好事,本无惧死,却是心忧父亲,度日如年。忽然听得外面鼓声大起,心中惊忧:“莫不是贼人胜了?”忙唤艺潼,艺潼斜眼看道:“如今山寨请到力鹏对头哩。”玮璠半信半疑道:“休说你这小小山寨,便是朝中三十九功臣,亦没几个可及力都监的。”艺潼笑道:“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久在京城,如何能知尽普天之下的好汉?”说罢走了,吴玮璠肚里捉摸不定。
不多时,又听得监房外传出话来:“庄浩哥哥且去吃酒,俺兄弟来看个相识。”吴玮璠只觉语音甚熟,却不认得。正想间,忽见得二人走来瞧看,前头一个是官军打扮,口里只道:“路兄且让俺看看这厮如何了。”后面跟着的,吴玮璠认得是路新宇,听他道:“甄贤兄,瞧此人做甚,你如今既上山入伙,同举大义,且去吃酒作乐。”不是甄庆又是那个?玮璠吃了一惊,心中猛省,方欲大骂,又思甄家两个自与力鹏不和,心中忧惧。当日无饭食,玮璠自饿了一夜,欲要寻短见,又恐力鹏吃害——想来那甄家兄弟为内应,力鹏三个如何应付得?次日天明,仍不见有人来送饭,房外喽啰倒是自有酒肉吃,口里说道:“昨日见官军营中挑起和头领的首级来,陈头领大怒,只待擒了力鹏,就要剖腹剜心享祭。”玮璠惊了一身冷汗,更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尹艺潼与张航两个都到,张航自摸了把尖刀,只说要取吴玮璠的心肝下酒。吴玮璠急叫道:“且慢来!”没奈何,先投降了,心中却有别事,与二人说要见陈明远。明远闻知大喜,亲赴监房,与吴玮璠道:“吴防御既肯归降,便就寨中坐把交椅。”玮璠见明远不疑,亦感义气,拜道:“江湖上久闻哥哥大名,端的是好汉。小弟是新降之人,愿下山去取力鹏首级,为哥哥雪恨,权当一功,以为觐见。力鹏若问起,只推说哥哥放回,他必不心疑。”明远扶起,当即允诺,许他即刻下山。玮璠心急,辞了明远,下山过金沙滩去了。娄小雨已知了,同甄庆几个来见,各自大笑。原来甄庆正是仲若冰所扮,李沫瑶做的假面皮与她贴了。仲若冰道:“小妹未曾亲听那厮言语,昨日还恐学的不像哩。”娄小雨摇扇轻笑:“离得远,又有李妹妹的妙手装扮,他那里识得。”陈明远虑道:“却怕对质,甄家两个又未真降,岂不枉费心机?”娄小雨又笑道:“恁地时,小妹再添把火,好歹教此二贼都死了,只管力鹏、吴玮璠两个心甘情愿入伙来。”
却言宋军营内,自失了半数粮草,甄家二人去筹粮,无非是纵兵强掳,侵害四方。凡是不交钱粮的百姓,均以通贼论处,远近死者数多。甄寿此时胳膊已好大半,又专喜淫人妻女。甄庆与甄寿道:“兄弟,只此力鹏死日不远矣!”甄寿忙问,甄庆道:“他自剿贼无功,失损大军粮草,侵扰百姓,又丧了吴太尉独子,岂有生路?”甄寿道:“不是捉了三个贼人……阿也,那三个贼,当是俺弟兄两个捉的。”甄庆大笑,只道明日要去送粮。甄寿不解,甄庆吃酒道:“他自是缺粮,也是远近官儿心惧李相,有些见识,故不与他。如今俺们要做好心前去赠粮,粮米却是取于村坊百姓,你道他肯收么?”说罢微笑不语,甄寿亦是大喜。兄弟二人,双双各取妇女淫辱。有诗为证:
莫道猖恶无人知,嫪毐好报岂不识。
庆寿枉名思后事,邪淫得死见今时。
翌日,力鹏听闻粮草已至,忙与丁保、叶诚出营相随。三个礼毕,却见甄寿自顾冷笑,叫力鹏入帐议事。力鹏方入,只见两边三四十人走出,横拖倒拽,捉住了力鹏。甄寿笑道:“这厮讨死!”帐外甄庆亦发号令,丁保、叶诚两个,亦被缚了,一同推入帐内。甄庆喝道:“量你这厮原不过是个副都监,受了天恩浩荡,如今可是已打破贼人山寨,尽数擒杀了众贼目?”力鹏情知不妙,遂破口大骂。甄庆冷笑道:“你道俺弟兄两个没来由便来拿你?且问你,那日被贼人活捉了去,却如能勾得回营寨来?”力鹏闻此申辩道:“只是贼人欲招降俺,某自不服,所以得放下山。”甄寿大喝道:“你却将这话来欺哄谁?分明是你已降了贼人,放你回来替他们做细作,却将此言语来支吾!便教你死个明白——这些粮草,都是你劫掠百姓的,论罪也是一死!”力鹏见说,无明业火按纳不住,忿气直冲顶门,争奈手脚被捆得牢,挣脱不得。丁保、叶诚一个申辩,一个唾骂,都言力鹏无罪。甄庆使个眼色,甄寿拔出刀来,搠在叶诚腹上,扑地倒了。甄庆又叫将力鹏、丁保推去斩首,二人嘴里塞了麻胡桃,吃军汉一步一推,来到辕门外。随军刽子抱了大刀,就要开斩。
只听得三声炮响,刽子便把刀抡起来,却是将落未落时,早听得一声大喝:“何人敢伤力将军!”声如霹雳相似,飞抢过身来,一刀将刽子砍翻,地下救起两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雄威将吴玮璠。原来他自是吴太尉长子,如今回来,那有人敢当,自家在营中也有些心腹军士。吴玮璠将刀来把力鹏两个身上绳索尽条条割断了。甄家只恐不好,急分付众人,把三个团团围住。力鹏慌忙问道:“防御如何得来?”吴玮璠骂道:“这厮们都降了马陵贼人了!”二甄那里省得,只要捉拿三个杀了,喝道:“吴家狗儿,你敢背反朝廷?”吴玮璠大叫道:“便是反了又待怎地!”力鹏、丁保各夺了兵刃,只待火并。当下也有力鹏的军兵,为因不满二甄,一同来相助,只是自减了粮,那里出得许多力,却不似二甄的人马。官军营中顷时大乱,两下各自厮杀起来。
二甄因见力鹏勇猛善战,不是对手,甄庆计上心来,大叫道:“此三贼私通马陵泊,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却干你们这伙军汉甚事,如何敢造次!”军内大半都是力鹏的兵,吃这一说,不禁怔住,随即都卸了刃。甄庆大喜。甄寿亦道:“如今只待擒了这三员贼将,回朝上下,各有封赏,你等尚欲同力鹏一死耶?”当下也有不听说的军兵,吃二甄的手下杀死。甄庆见定了军心,又道:“马陵贼人,非我等可敌,待杀了三个,即日回军。所在附近州县,许你等劫掠三日!”此言一出,引得众军轰动。
恰逢其时,远处只听一声炮响,有人发喊道:“马陵好汉前来送粮!”当先一员大将,正是泰山庄浩,身后乃是杨乙尧、房圳几个头领,率了大军,直杀奔官军营寨而来,犹如虎入羊群。宋军本无斗志,正逢大乱,各自扰乱,四处奔逃,死伤无数。甄家两个毛骨悚然,那里能止得住,转身急急逃窜。力鹏见走了二贼,暴喝一声,大步赶去捉将。二甄吃他从身后赶上,一刀先砍翻了甄庆,没个几步,早又把甄寿劈头捉住,颠倒在地。力鹏心中积怨,一时发起狠,把这两个害民蠢物,前后剁做肉泥。正是:
虎皮羊质贪心辈,终有碎尸断魂时。
待杀了二人,力鹏转回营内,杨乙尧等已就寨中救出钱仓政三个,丁保亦稳住了众军。多时陈明远亦至,力鹏拜谢道:“多得义士头领相助,方能杀得此二贼,以解我心头之恨!”陈明远方欲扶起,再劝入伙时,却听力鹏道:“如今小将有家难回,有国难奔,虽是于此,尚还记得前日之约。大寨如有头领能胜俺,必投山寨入伙;若不能独战胜俺,小将宁愿一死。还望陈头领仁义为先,善待我军将士。”吴玮璠已知原委,也要跟着同死同生。丁保亦欲,却被力鹏劝住道:“丁将军休怪,还须得请你约管三军,回朝之时,道俺名节。”丁保只得答应了。
两军就营外空旷处摆开阵势,只听得力鹏高叫道:“若寨中还有高人时,快快请出同某一战!”庄浩闻说,朗声道:“请众头领于此处观战,待我前去挫他锐气!”提定杆白亮银枪,座下一匹抱月乌龙驹,纵马飞出。众头领看去,好一个泰山庄浩,有诗为证:
凛凛身躯势不群,天罡数内此为尊。
抖擞银枪无敌手,叱咤风云有天神。
擎苍武艺冠三军,命世人材迈众伦。
五岳泰山称魁首,河南庄浩属豪门。
力鹏见来者不凡,便打话道:“想来你是个新上山的。”庄浩道:“你这厮不识好人抬举,尚不来入伙更待何时?不灭你的威风又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力鹏冷笑道:“似你一般的莽汉,某也见得多了,且赢了再说大话!”举锤上前便往庄浩胯下乌龙驹砸去。庄浩将枪轻轻一放,隔住了金锤,又道:“你且回去骑马来战,若输了吾再与你步战,教你马上步下均无话说。”力鹏也不惧他,便回阵骑马来斗。二骑相交,军器并举。约斗三十余合,力鹏心知难敌,却不肯回阵。庄浩施展神枪,搅在马上,忽地道:“且回阵歇息,再来步斗。”力鹏心感庄浩顾全颜面,心知赧然。二将各归本阵,陈明远喜道:“庄贤弟果然好本事,此战全仗你了。”庄浩道:“兄长过誉,只待兄弟步战赢了,令他诚心归我马陵泊。”
二人已歇了半个时辰,力鹏步行出阵,庄浩亦步行上前道:“力将军先前有言,若是我马陵泊有头领能独战胜你,那时你便服气,甘愿入伙,此事尚还当真?”力鹏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某方才于营内亦复说了,既敢出此言,必会守信,岂可和那些失信小人为伍?”便抡锤来砸,庄浩闪过,将枪刺去。力鹏用双锤架住,庄浩便把枪抡转起来。力鹏就展开双锤,又一锤打来,庄浩向后纵身轻轻一跳,将枪重复杀来。但见:
营帐外一团杀气,沙场上两员罡星。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一个是冲天神鹏,一个是镇海东岳。力鹏锤重千斤,风雷中携裹九龙,庄浩神枪无敌,酆都里驱逐万鬼。架隔遮拦,却似狴犴逢狻猊;横扫点搠,浑如麒麟斗獬豸。千日死斗没输赢,万年自是一会星。果然难描难画,见时鬼神心惊。
二将大斗近五十合,力鹏复又不敌心焦,举起双锤,似要盖来。庄浩一枪打入怀去,力鹏忙用锤隔住,正当间,忽地心思:“某尚惧死?”遂舍了身,持锤来砸。庄浩猛然一惊:此番他只要擒力鹏,那想得力鹏搏命?便乘势闪过身去,一枪将其左手金锤挑落在地,身子险遭了一锤,复跳开数丈。力鹏使出全力,把右手金锤猛地飞向庄浩。庄浩眼明手快,亦发力,大喝一声,将那柄金锤打飞开来,铛地一声巨响,惊呆了两边军兵。当下二人各自无言。
力鹏先是呆了半晌,忽地推金山,倒玉柱,纳头拜道:“某自操练这对擂鼓瓮金锤来,未曾尝败绩,自觉无人可敌,心生傲慢,直至今日遇到头领,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某再不敢目中无人,甘愿归降!愿求兄长尊姓大名。”庄浩撇枪来扶,道:“力将军快请起,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姓庄名浩,以泰山为号。”力鹏道:“泰山真个把我这九霄龙镇压住了。今后定当为山寨鞠躬尽瘁!”登时,两军雷动。吴玮璠见力鹏归降,也只得降了,做了一路之人。丁保自含泪领残军退去了。正是:
山外青山,赤龙腾飞遇泰山;天外星天,罡煞显耀聚淮天。
直教:
排定泰山副钟吾,协同巨子兴马陵。
不知驱狐神丁保这一走,回朝廷后又将有何见教,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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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2 14:22: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4-20 16:15 编辑

第二十七回  泰山坐定第二位
赋税逼反张家村
诗曰:
天降银粟压苗枝,太守欲把税收之。
不谅民间多疾苦,惹起三村共相嗤。
话说庄浩上山助马陵泊降伏力鹏,力鹏守信归顺,来与和盛、王铁树、钱仓政三个陪罪。陈明远大喜,领兵回山,大设筵宴,共同庆贺。雄威将吴玮璠也是天罡地煞之数,又因力鹏已降,也只得降了,面色却忧。娄小雨见了道:“吴兄莫忧,你已入伙,自是一寨兄弟,可教丁保回京禀报,说你吃二甄谋害,生死不知。将军再亲自修书一封,使人密送至令尊府上,似此如何?”吴玮璠拜道:“多得军师周全。”丁保连携残余军马,自回京去了。
宴席间,陈明远教力鹏去徐韬后面坐了,吴玮璠在石粮诚前面坐了,二人领诺。陈明远又道:“众家兄弟,各寨头领,我曾有言在先,若有人能胜力鹏者,便为副寨主,坐第二把交椅。如今庄浩兄弟应了我言,理应为副寨主。”庄浩忙推辞道:“兄长切莫折杀小弟,我乃新上山之人,如何服众?”只听众头领道:“庄浩哥哥莫说此话,俺们都心服口服,绝无虚意!”力鹏也叫道:“若非哥哥神威,俺那能上山入伙?哥哥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把某陷了?”庄浩见状,只好作罢,从此便坐了这第二把交椅。众人都欢喜,至晚席散。
却言丁保回京,自把军事均说了,心思往日情谊,奏道:“甄庆甄寿二人戕军害民,逼反力鹏,刺死叶诚,吴玮璠生死不知。”天子大怒,当朝怒责李邦彦误国。李邦彦慌奏道:“二甄虽臣所遣,臣却非结党之徒,何亏二人之心?臣虽有眼拙之罪,而力鹏丧师辱国之贼,岂非大罪乎。”天子昏聩,点头称是。李邦彦又奏丁保只身而还,以是怯战,竟将丁保削职为民,至此,朝中无人再敢言征伐马陵一事。不想丁保离京后,于途中却遭一支军马追上,丁保不曾防备,竟吃乱刃砍死,弃尸荒野。久后有路人经过,见丁保惨状于心不忍,安葬之。后人有诗以挽丁保、叶诚二将曰:
志略未酬命已摧,良将空负济世怀。
明珠蒙尘堪嗟叹,六军阵前枯叶飞。
且说自力鹏三打马陵泊后,又有一段时日,已入三月。先不言马陵泊,单说京东东路上潍州,其治所北海县辖下,有大小村庄十余个,其中三家最好,东头的唤作张家村,西头的唤作李家村,中间的唤作赵家村。这三个村庄上下共有九百来人,三村之间相互照应,虽是贫困,然那三个庄主最为豪杰,每逢年节,定有赈济,众村民倒也勉强温饱。只是天下将乱,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自徐槐填平梁山,云天彪日后查勘地理,自言改泊为田,每亩可产好粮无数,不必再开港业渔。傅玉谄媚,命人均唤作云公田,以图嘉赏。天子大喜,就命天下州县仿效填泽。云天彪大恐:原来新田所产亦是平常,因是自家逞功好面,上奏时故加了三成,多余之粮,乃是强征而来,教他如何变出天下新粮?故极力所奏谨慎。天子只好命山东附近数州先行,以观成效。
看官当思,那梁山本是巨泽,横跨青冀,如今被填,多余之水又往何处?目下之平,却是秋水暴涨,山东远近,又为泽国。云天彪发一时之小机,未深其中弊端,贻害无穷。
再说这潍州,赋税严重,知州鲍保,乃是刘麟的舅子,亦是个贪财之人,弄得治下几处乡县民不聊生,三村庄主,亦都不满,权且忍了。怎奈那云天彪之策,致使洪灾肆虐,万姓一年收成,俱化东水。三庄变卖田产,赈济流民,更是心神俱疲。时至二月下旬那几日,忽的下了几场雪,把新苗都冻死了。鲍知州亦是心忧如焚。你只道他是忧的百姓?却是为了自家新娶小妾,苦所治百姓无钱,无可宠爱,乃思一策,晓喻诸村:“本官心忧百姓,又怕今年发水,不若三月大祭旱魃,当保尔等太平,每家取钱三百文,勿要推辞,免受刑罚!”便遣人去诸村坊征税。
诸村听了,大小保正,自来催讨,又同公干铁剥皮周五、死猪愁杨七,一同害民。百姓哭嚎,亡者数多。惟有三村不从,远近百姓,有惧官的,有饥贫的,各来投奔。正是:
公堂肃肃积狐党,苍莽何期生妖邪。
试看煞星临人世,斩尽魍魉灭十阎。
却说三村为首的张家村,先时曾与赵家村、李家村结为兄弟,所生子嗣,亦是世代交好。不想传至这一代,却均生女儿,也是奇谈。张家村小保正姓张名妮,生得双瞳赤红,习得一身武艺。降生之日,诸人均见火龙盘天,护住产阁,都道此女不凡。三村人皆称其作赤眼巾帼,有诗为证:
天生红目堪称奇,武艺直追妇好比。
饶就须眉也拱手,赤眼巾帼是张妮。
如今张妮招赘一条好汉,乃是关西原州人氏,姓侯名帅,刺枪使棒无有不能,绰号降天龙。他原是流落江湖之人,因助人惹了官司,逃在此间。当日卧于冈上,正好教张妮撞见,两下较量起枪棒拳脚,各赞对家本事。张妮有意,侯帅如何不喜?侯帅见张妮双目赤红,更是欢悦。原来侯帅逃难之时,曾遇一老道,老道谓侯帅言:“龙喜风云,汝独喜火。遇红而合,逢金而散。”目今见了张妮,岂不是天数?故被招赘了,张妮连带张家村村民,亦让他为大保正。
只说侯帅自回了庄子,与张妮商议道:“洒家虽是贫贱之人,却不忍见那群猪狗凌人!”张妮亦道眼下艰辛。侯帅坐下,簇着火,望着窗外,只见天色朦胧昏沉,苦笑着道:“不见青天,早晚又是场雪。”张妮道:“俺们庄外却有许多百姓,又要吃苦。”说罢动了心思,只是不说。侯帅舒手,缓缓道:“便是赵、李两家,也无多少钱粮接济了,娘子莫要强求。”张妮见侯帅说中心里事,问道:“依丈夫的,如何好做?”侯帅道:“洒家自也是穷贱的命,江湖流落,多幸随了娘子,倒也温饱,又如何救得庄外万姓?”说到此,正眼压声儿道:“娘子,洒家倒是有些计较。”张妮急道:“莫不是去寻东村驴打滚何六爷借钱粮?他偏是个刁滑之人,纵使肯借了,我这祖业怕也是丧了。”侯帅冷笑道:“庄外百姓多少!便是俺们变卖了全家财帛,能支持许久?饶是借粮解了燃眉之急,明年若再有灾,又当何处?”张妮不言,许久愤愤道:“莫是爹爹留我的家业,终丧我手?”
侯帅见夫人双睛更红,心知情动,却是不得不言,道:“娘子,为夫亦经了许久穷困,那不知穷人的苦?却也知穷人的性儿。如今云集我庄,已同溺水之人,虽死而握不减。纵使俺变卖家产,你道他们又去何处?又有几个信我等无钱粮的?”把手按在张妮肩上一捏,复道:“自古道‘升米恩,斗米仇’,我等施济,却不得到底,庄外之人,必转恩化仇,到时只教俺们必无好死!”张妮一听,心中大恐,忙问侯帅有何计较。
侯帅听了,反而一顿,半晌方道:“如此,只得祸水东引……”正说间,门外来报,说是官府差的两个公人到了。张妮、侯帅只好亲出而请。一推门,只见天上卷起好大的雪。待到门外,看那许多百姓,冷如团鼠。却是周五、杨七两个,趾高气扬,大叫道:“你两个狗男女倒是无礼,教俺们等了许久!又是不先驱了这伙冻鬼穷贼,吃绊伤了脚!”说罢,怒怒一指。侯帅顺眼一看,见到一个雪包儿,横插着一人手,走上前去看时,竟是一家三口,相拥着都冻死了。周五骂道:“这伙儿贱命,最是该死,五道夜叉倒是嫖时露了鸟,叫这群鬼溜来俺们人间作怪!”杨七也骂,又与张妮道:“知州相公有令,张家村每户交文五百,以求今年无涝。你既为庄主,当早日备齐,再有抗拒不交者,监牢里伺候!”
张妮把银牙一咬,刚欲发作,忽听侯帅暴雷也似一声喝,一拳先把周五打翻在地,号叫不止。杨七大惊,正要拔刀,肚上也吃了一脚。侯帅大叫道:“你等百姓,俱是贫苦之人,如今那有银钱免灾的!倒不如反了,也强似受这伙腌臜泼贼的气!”这话说出,远近百姓耸动,当先也有几个有些余力的,颤巍巍走向前来。侯帅又道:“俺们张家也无钱粮再救你们,四近李赵两家亦是如此。然我潍州多少富户,你道都是肯舍你们粮米的?多少吃肥咽膏的猪狗!那知州又有何作为?左右都是个死,索性造反,以求一生!”当下忽然雪崩似的,万姓齐发声喊,都道愿随保正求生。周五、杨七两个,忍痛才要爬起,却见早被穷老妇小团团围住,个个骨立枯瘦,勉强是个人形。两个抖道:“你等造反,乃是杀头的罪……”那有人听?当下都拢将来,连抓带咬。这两个害民禽兽,竟被饥民咬杀生分吃了。正是:
四凶魍魉咽脂膏,那知天道不相饶。
元元嚎啕饥贫日,龙蛇杀机卷燎燎。
张妮见村民反了,心中尚在踌躇,侯帅急道:“覆水难收,若是俺们迟了,这厮们就是榜样!”张妮方才定住神,忙道:“快去请赵、李二姐妹,一同反了!”此刻村民吼声雷动,都是困饿久了,心中怨气齐发。侯帅见禁不住,叫道:“俺们庄子亦是无钱无粮了,止有许多军器,若要活命的,一同去抢大户!”众人都推侯帅做魁首,原先当有几个欲抢张妮庄子的,也收了心,甘心受侯帅驱使。侯帅点起百姓,尚壮者还有三百,点合自家庄兵,一同杀去附近豪户,浩浩荡荡。老幼饥民,张妮自来护佑。
当夜百姓,连破十庄,所有富户全家老小,尽都杀了,一个不留,割下首级插在旗上。尸身连带搜出的粮米,带生儿嚼吞了,又点起火,延绵不绝。远近来投奔的,不计其数。赵、李两家,亦来相助。有诗为证:
官逼令民反,路穷遂使通。
一夜旌旗起,千里耀明灯。
张妮沿路追上侯帅,所见死者数多,心中不忍。侯帅无奈道:“洒家亦无更好之法。”正说间,张妮平日的四个贴身伏侍的娅嬛,乃是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已请得赵家村庄主赵梓晗、李家村庄主李明至,三姐妹聚齐相见了。
三人叙礼都罢,张妮便请二人见过侯帅,道:“这个便是我丈夫降天龙侯帅。二位姐妹,如今我们做的大了,官府必发大军来剿,俺三村之人当如何处置?”李明道:“我早有反意,本处官府一向腌臜,伤我村民,正好与他们报仇。”赵梓晗道:“小妹愿听二位姐姐差遣。”张妮喜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我等且整顿人马,以防官军来攻打。”只听赵梓晗复道:“姐姐且勿莽撞,小妹有一计,当是万全之策。素闻淮阳军马陵泊上的好汉替天行道,不亚昔日梁山,何不去那里入伙罢了?”侯帅听了,忽然拍额大笑道:“洒家却如何忘了此事!”众人忙问,侯帅喜道:“且听洒家慢慢道来。”那侯帅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有分教:
草泽合兵,写来三军掀义举;潍州攻城,看得四方聚英雄。
直使:
罡煞星舞苍茫地,由基箭射素迷天。
毕竟侯帅所言何事,反了三村,官府又如何进剿,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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