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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臨風

【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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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 10: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16 21:34 编辑

第十一回 慑奸邪明远入囹圄
救忠义沈涛赴山寨
诗曰:
总有奸邪欺良善,天涯何处不梁山?
翻将义士牢中困,惊起群雄发冲冠。
自此坐定第一位,宵小从今心难安。
话说陈明远将那后生教训了一番,后生领着随从离了酒楼逃走。余媛与吴忱诺齐来谢道:“幸得义士出手相助,愿求恩人高姓大名。”陈明远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自姓陈,双名明远,淮阳军下邳县人氏。”余媛惊道:“莫不是江湖上人称义巨子的陈都头?”陈明远道:“正是小可。”余媛喜道:“多曾听得人说都头的大名,我姐妹二人倾仰已久。不是方才那恶少生事,如何能勾与哥哥相结识,真乃缘分。”
只听吴忱诺道:“好教都头哥哥得知,方才所教训的那个后生,有客人言说,乃是此间知府周文远的衙内,时常欺男霸女,人人怕他,故此无人敢阻。都头虽身手了得,却终是外乡人,恐遭他陷害。”陈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那周衙内并不知我名姓,自此姐妹二人外,此处又无人识得我。我只在沈冉府上落脚,他纵要寻仇,料亦无处可寻。”遂谓余媛、吴忱诺二人道:“却不打紧,为兄近来才到此地,并无别个认得。惟有一事,我恐这厮再来此处寻衅,却苦二位贤妹先关门避祸。料想那厮寻不得人时,纵有势力,亦是无用。”余媛、吴忱诺二人称是。陈明远遂留下一锭大银,辞了二人,急忙忙回沈冉府邸去了。正是:
时雨奔波缘好义,铁牛咆哮正刚仪。
英雄莫怪缠赘事,自有天机遣到时。
单说那周衙内,吃陈明远这一顿痛打,怀恨在心。又因听得陈明远是外乡口音,便多留三分心机,去那一众随从里,择了一个精细能干的,仔细分付道:“这厮是个文面的外乡人,料他只在客店歇脚,便多带仆从捉他时,一时也寻他不着。你且在此间暂候,待那厮出来,便提心跟在他身后,休教发觉。但探得这厮的安身之处时,火速回禀。”那随从领命去了。
向后那人待得陈明远出来,暗中跟随定。却见陈明远进了沈冉府上,大惊,忙回来禀道:“那贼配军去了沈统制府里。”周衙内亦吃了一惊,心道:“沈冉素与我父水火不容,便寻他要人时,断不会与。似此,报仇一事如何做得?”转念又想道:“沈冉那厮毕竟一勇之夫,求我父设计拿他何难?”适逢周知府回府,这衙内便到他老子面前哭诉。周文远虽怪他不安守本分,亦恨沈冉、陈明远不识相,折了他的威风,寻思道:“此人想来,必与沈冉交情不浅。前番我令沈冉那厮去收剿紫金山贼人,他却百般推辞,说甚么免罪留用,好生可恶!今番他的相识如此猖獗,我也不必顾他的脸面。他今日既来备说贼人弃寨而走,明日要领兵去山上设防,便乘着他出城不在府中之际,差人径奔家中,捉拿伤我儿之人,也教他知道我的利害!”计较已定,周知府唤过左右,密密分付下去。
再说陈明远回府,待沈冉归后,将日间事由都说与他听了。沈冉道:“哥哥有所不知,那周文远平日便假公济私,逼勒赤子从贼,复又杀良冒功。他儿子也仗他的势惯作非为,小弟亦看不得他父子二人。今番那小贼倒也吃哥哥打得好了。依小弟之见,料他父子不识得哥哥,便是阖城搜捕,亦谅他不敢来我府上拿人。”陈明远安心道:“深谢贤弟保全。”沈冉笑道:“哥哥与我莫逆至交,何必直如此见外。”当晚无话。
翌日,沈冉自去点起一队人马,望紫金山上而去。周衙内打探得沈冉走了,也领着数百个做公的,奔至沈冉府前,撞开大门,不由分说,四下搜捉陈明远。说来也巧,适逢陈明远深恐马陵泊上众人记挂,正在房中写书信,以安众头领之心,却被捉个正着。那伙公人不待明远动作,先行拿住,把书信呈与周衙内。周衙内见信上有马陵泊的字样,大喜道:“这贼配军与沈冉合该死在我父手中!这厮私通马陵泊的贼人,正是天助我也!”就令先将陈明远四马攒蹄捆翻,并书信一同解回府衙请功。又深恐沈冉府中家仆走漏消息,复令把沈府上下亦都绳索捆缚,一个不留,皆解入大牢。
当时周文远得报大喜,就去坐厅。左右将陈明远押至厅上,周知府便大喝道:“贼配军胆敢会同沈冉私通马陵泊贼人,还不快从实招来!”陈明远就道:“小人实不知何罪。”知府大怒道:“物证在此,尚还敢逞口!量你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只顾加力打这厮!”一连打了几十下,陈明远熬刑不过,望天而泣道:“苍天无眼,直教好人受屈!”只得招做:“淮阳军远流配军陈明远,路过紫金山,杀死押送公人,勾连军官沈冉,欲私通马陵泊强人,前来江宁府作乱。”
知府就教取一百斤重枷钉了,将陈明远押下死囚牢。又分付左右设伏捉拿沈冉。只见埋伏在沈冉府邸的公人赶来报:“沈统制听闻拿了他沈府上下,引数十亲兵赶来。”周知府冷笑一声道:“本府早有准备,正要他自投罗网。”依旧正坐于厅上。
不出片刻,只见沈冉手按腰刀,大步走进,怒眼圆睁道:“周文远,我沈府中人何罪?”话音方落,两侧埋伏的做公的铙钩齐发,一拥而上。沈冉猝不及防,就吃众官差拿下。沈冉高叫道:“周文远,我沈冉乃朝廷命官,军班领袖,你敢设谋伤我,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周文远斥道:“正要拿汝这反贼!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收容逃窜犯人在先,纵凶伤人在中,私通马陵泊贼人,卖主求荣在后。本府此时不拿你,莫非要待你里应外合,来赚我这城池?”沈冉骂道:“贼匹夫焉敢陷害大将!你若吃我拿住,定将你碎尸万段!”知府恼怒,就令用刑,沈冉仍是叫骂不停。周知府先拷打了一回,也教用枷钉了,下在死囚牢里。有诗为证:
放刁虐众镜高悬,纵子横行惟脉缘。
公器私为坑志士,果然堪比盖青天。
却说适逢沈涛公干归来,闻得此事,叫苦不迭。周知府又唤其厅前听用,分付道:“本府知你有神行法,欲使你携公文,往东京地面走上一遭。”沈涛没奈何,只得道:“知府相公差遣,岂敢违令。”就去收拾了行装,带了公文,先暗自至牢中上下打点一番,又分付相熟的牢头,密谓陈明远二人道:“待小弟见机行事,定要周全二位哥哥性命。”就取出两道神行符,两条腿各绑上一道,口中念起咒语,作起法来,飞也似地往东京而去。日行到晚,见客店便安歇,又不敢多担阁,只少待两三个时辰,次日便起来吃了饭食赶路。
一直行到傍晚,才到达东京,亦只敢歇息一晚,就往大理寺去递交了公文。门外候了些许时辰,方拿到回文。沈涛正欲赶回江宁府,却因记挂沈冉二人性命,便壮胆拆开回文看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却是心惊肉跳:原来大理寺已认下陈明远、沈冉二人死罪,亦由刑部分断无误,就令在江宁本府将二人正法,不必解京。
沈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的想起陈明远曾言,因他与马陵泊的诸位头领颇有交情,有过救助之恩,故寻思道:“事已至此,除了马陵泊,那个能救得?”又作起神行法,行了个把时辰,次日清早便到马陵泊下,只见道口处一酒店,走了进去。有酒保来问道:“看客人来的甚急,且先吃碗酒歇息。”沈涛就道:“不吃酒,前来问路,此间离马陵泊还有多少脚程?”酒保答道:“此间离马陵泊虽只数里,却都是水路。若要去时,还须用船。”沈涛道:“便请与我觅只船儿,多与你些银子。”忽听得有人说道:“那里都是强人的山寨,你去做甚?”沈涛闻声望去,见了那人,有分教:
帷幄之中,再定妙计奇谋;草莽之间,只待高士仁主。
直使:
江宁府中除奸佞,马陵泊上聚英雄。
毕竟沈涛望见的是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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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3 09:2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28 15:36 编辑

第十二回 会群英沈涛客马陵
定良谋雨霏筹钟吾
诗曰:
疾行千里岂依奇,水寨江宁两不离。
喜得雨菲全妙计,风尘满袖亦无提。
话说沈涛往马陵泊去寻救陈明远、沈冉二人的良法,在道口酒店处问路时,却听人问话。寻声望去时,说话的乃是一个妇人,定睛看去,那妇人仪静体闲,颇有姿色,恰似雪狮子投火盆里。沈涛心知此女决非常人,便道:“可至隐秘处说话。”那妇人道:“你且随我来。”就引沈涛到后面水亭上,两个各礼毕,对面坐下。
那妇人问道:“适才见你问马陵泊路头,又要寻船过去。世人皆知那里是强人的所在,你去那里做甚?”沈涛道:“实不相瞒,只因我两位兄长在江宁府遭难,故来此地求众头领相助。”妇人又问道:“不知二尊兄乃是何人?”沈涛答道:“一个是这里下邳县义巨子陈明远陈都头,一个是江宁兵马统制金刀沈冉。”那妇人闻言失惊道:“当真么?”沈涛道:“千真万确,诳你做甚。”妇人便道:“亦不相瞒,奴家名唤何雅宁,乃是宿迁县人氏,只因平生喜静,故也得个水幽兰的雅号。马陵泊上圣凌风路新宇头领,便是东京劫法场的,是我的表叔,故而到此投奔。奴家今与一姐妹在这西山开个酒店与山寨做眼,亦为迎纳四海豪杰。”
说未了,又见走近一个妇人,问何雅宁道:“姐姐,这汉子是何人,何故邀他来此?”何雅宁道:“他是义巨子陈明远的兄弟,如今都头哥哥遭人陷害,故来山寨求救。”那妇人听罢作色道:“甚么狗官,敢害都头哥哥!”向着沈涛打礼道:“奴家名唤王子怡,乃是密州人氏,只因平素性刚,故四邻都唤我作雌罗刹。为因听闻马陵泊广纳良才,不问男女老少,便领着同村一众广受欺辱的妇人,来投奔山寨,在此安身。”有诗赞这二女的好处,一曰:
宿迁生就倾城美,掠月梳云束青丝。
婉如蕙兰栖澈水,雅宁分得洛神姿。
一曰:
星火何妨寄子怡,愿把龙泉斩仇雠。
但称罗刹搅山海,识尽花中第一流。
王子怡又道:“本欲留兄长吃酒叙话,只是陈都头性命攸关,事不宜迟。”言讫,便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过弓,搭上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射去。无多时,只见三四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来到水亭下。何雅宁道:“你们速上山禀报众头领,我留在这里司职。”王子怡就引着沈涛下船,小喽啰把船摇开,撶进泊子里去。沈涛望这六百里水泊,虽无梁山之大,却也是个难得的广阔去处,怎生见得?有道是:
四方方旌旗高捲,周回回芦滩泼岈。隐隐青山,茫茫烟水。翠竹老松映霞,鷿鷈孤鸥嘹呀。山峰回峦,坡前多港汊;龙虎吟哮,岸旁弄旋风。钟灵毓秀满亭台,群星豪杰来相会。
比及船只傍岸,二人同上山寨而去,小喽啰把船又摇回小巷子里了。路上只见断金亭后,遍插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四边擂木炮石。过了二关,又见四面高山,关城雄壮。此番马陵泊景象,与那任、江二贼在时大不相同,有道是:
天外山棱耸翠,泊上碧水翻银。碎玉轻掩村落,牧童横笛;凉风徐拂水面,锦鲤踊跃。隐隐沙汀飞鸥鹭,悠悠小蒲荡渔舟。聚义厅前婆娑摇柳影,断金亭旁锁细舞松声。不是天上极乐处,定是人间自在国。
二人上到聚义厅,只见厅内中间空着一把交椅,两旁坐着二女,正是赛孟尝季晓宇与小孔孟田雅珠。两侧坐着众头领,都是那些?左边一带,是娄小雨、路新宇、毛振宇、徐硕、刘楚、尹柔雨、刘涛、陈星、朱然;右边一带,是杨乙尧、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又有那个烈火雷,并五个新到头领。算上何雅宁、王子怡,计有二十四名头领。
彼时路新宇往石碣村去寻烈火雷,方知烈火雷并非甚物件器械,乃是一女中豪杰。此女原是轰天雷凌振的姨妹,姓闫名言,全学得她姨兄的本事,火炮到处,飞砂走石,迷烟遮天,烈焰飞腾,因此绿林中都称她做烈火雷。有诗为证:
地霹雳撼动世间,飞砂石遮护时贤。
燎天宇能明本志,烈火雷当数闫言。
路新宇便请她同带梁山遗孤回山。原来自那日路新宇辞别陈明远,赶至石碣村,四下小心打听。那闫言自随凌振家眷,一同被取上梁山后,新宇因时常到山寨来与众头领相会,故认得新宇,便带着梁山众头领家眷,和新宇同回马陵泊。
同行又有一名唤叶清的小头目,乃是没羽箭张清妻子仇琼英娘家的主管。前番徐槐攻打梁山,二关失陷,琼英彼时已有身孕,张清便使叶清夫妇送往石碣村,与闫言并作一处。后来琼英产下一子,又听闻丈夫身亡,梁山覆灭,就将子取名张节,痛哭染病,就此亡故。余下梁山子嗣乃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双鞭呼延灼一子一女呼延钰、呼延玉英,小李广花荣之子花逢春,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混江龙李俊之子李登,立地太岁阮小二之子阮良,圣手书生萧让之女萧氏,铁扇子宋清之子宋安平。内中李登、宋安平才满周岁不久,惟张节还在襁褓之中,全仗叶清夫妇照拂。至于柴进、李应、朱仝、穆弘、孙立、韩滔、彭玘、凌振、皇甫端、金大坚、朱富、蔡福这十二人的眷属,俱已失散,生死不知。
却说前番马陵泊众好汉在山上,思量官军早晚必然再来,日日操练军马,较量武艺。又差遣细作,安排伏路小军,打探消息,以备不虞。那日里正在寨中坐地,忽听喽啰报来:“祸事矣!”众英雄大惊,急教小喽啰报来。那喽啰道:“今日山下细作来报说,下邳县中陈都头,不合杀死了泼皮王三,前去县衙自首,被下在牢里。”田雅珠听罢大惊,季晓宇霍地起身,便要点兵去打城子。
女诸葛娄小雨急止住道:“且慢!”季晓宇叫道:“且休慢了,再慢恐休了!”田雅珠亦拦住季晓宇道:“季姐急糊涂了,想往日里那张知县深爱都头哥哥为人,且杀了泼皮王三,又是为民除害,罪不至死。眼下当多遣细作打听知县动止,我们再做打算。”季晓宇方省道:“贤妹言之有理,是我着急了。”就令小喽啰依旧下山探听消息。后得知陈明远被解上淮阳军,当堂发落刺配苏州,季晓宇便要下山前去路上拦截。娄小雨料定陈明远为人,目下断不肯上山入伙,必然走小路出境,特分付众人于大路拦截,故而与陈明远错过。
此番众头领听闻陈明远被打入死牢,纷纷请命,都要领兵去攻打江宁府。季晓宇道:“若无明远哥哥相助,何来山寨今日事业?他眼下复又蒙难,我们不去救,又盼何人去救?”娄小雨道:“众头领休要焦躁,此事尚须从长计议。”杨乙尧忙道:“军师,大哥就要身首异处,还计议甚鸟!”王凯四人亦道:“俺们这便起兵去拿下江宁府,砍了那狗官的鸟头,救出大哥!”娄小雨又道:“江宁府非轻易打得,且容我定计。”便取过大理寺的回文,细细读罢,忽的笑道:“有这回文在,便有解救之法。”沈涛急道:“还请军师明示。”娄小雨就道:“信中所言,是令那江宁知府于本府将两位哥哥处决。我们可仿造一篇回文,却教他将两位兄长解京,我等便于路劫去。”沈涛又道:“那周文远也是个心细之人,若吃他看出破绽怎好?”娄小雨轻笑道:“沈兄有所不知,如今我寨中新得臧好、薛许越二位头领,管教这封假回文天衣无缝。”
众位看官,你道这二人是何来历?臧好乃是徐州人氏,绰号神笔手,善摹他人字迹,毫无破绽,却与拦路虎毛振宇是同乡。毛振宇素知其才,料山寨若得此人,必有用处,便下山请他入伙。有诗赞这臧好道:
一表堂堂称英豪,善走龙蛇仗狼毫。
天衣无缝称高妙,临摹圣手是臧好。
薛许越乃是兖州人氏,绰号玉金匠,祖上以雕刻玉石印记为生,传至他这里,已是名声远扬。兖州况知府要他刻碑文,以表陈希真三打兖州之功。薛许越恶他趋炎附势,不肯勒石,吃况知府差人乱棍赶出兖州。一激之下,便至马陵泊入了伙。亦有诗赞这薛许越道:
祖传手段称一绝,刺枪使棒亦无缺。
凤篆龙章精细刻,玉金巧匠薛许越。
季晓宇见说,方宽心道:“军师此计最妙!”臧好、薛许越二人亦一同起身道:“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文字图书决无一丝差错。”田雅珠便令二人即刻动手。臧好仔细斟酌文意,另写了一篇回文。娄小雨与沈涛反复看了,语句都无脱卯处,便令薛许越仿雕图书印上。众头领将那假回文都过了目,两下相较,个个赞不绝口。季晓宇便把回文依原样封好,交与沈涛。只因事情紧急,沈涛即谢过众头领,下山火急回江宁府去了。正是:
移花接木,妙计定出还倚诸葛;攻城破府,兵马攒齐为救巨子。
直教:
奸邪丧命彰大义,英雄脱身话别情。
毕竟娄小雨此计成与不成,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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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设毒计夏木儿害妹
遇不平千丈坑救人
诗曰:
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长流。
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变忧。
庭前背后言长短,恩来无义反为仇。
都说桃园三结义,那个相交到白头。
话说这首诗乃是出自今世单田芳老先生《隋唐演义》评书中的,单说那瓦岗贾柳楼四十六友大结义一事。看官且休恼他瓦岗异姓兄弟寡义,便是同宗姊妹薄情的,亦不在少哩。
且说沈涛将着假造的回文往江宁府复命,马陵泊众头领又议如何当道劫下囚车。军师女诸葛娄小雨道:“若由江宁府地界出来,必从真州过,既到真州,却有两条路可走:小路从滁州出,大路从扬州出。滁州小路,路近道险;扬州大路,来去方便,却多二十里脚程。官府解巨盗上京,却与刺配寻常犯人不同,须多发人马,差点得力军官起解,必走大路。昔日沈冉在江宁府掌兵,他却智勇双全,不在云天彪之下,又深得两道人心,堪为山寨强敌。今番幸得朝廷重文轻武,自断臂膀,要断送他性命。我料江宁府自沈冉而下,皆无足惧,惟有兵马都监蔡聪,武艺了得,弓马谙熟,只是有勇无谋。然周文远既拿了沈冉,尽失军心,料无别个可用了。
小孔孟田雅珠道:“军师所言,甚合我意。沈祗候有言,滁州地界强人又多,往日周文远送人事上京,也须借沈冉部下强兵弹压。今番沈冉失了兵权,蔡聪之辈,何足惧哉。陈都头与我等有再造之恩,又因山寨被祸,今番我当亲领兵马,前往解救。赛存孝杨乙尧道:田庄主眼下为山寨之主,怎可轻动?我今新附贵寨,未有寸功,愿乞精兵数百,代寨主往扬州道一行。”众头领中又有一人道:“小弟亦无寸功,愿与杨兄同去。”众人看此人时,但见他的模样,生的弯眉大眼,虎鼻鹿唇,面似烟熏太岁;头尖身长,腰大十围,浑如火燎金刚。
看官,你道此人是谁?此人乃是绿林中有名的豪杰,姓朱,讳一个成字,乃是单州人氏,善使一口五十斤重三尖两刃青锋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义气深重。昔日朱成闻得那颜树德举千斤铁鼓,亦深为不服,便往开州去寻得铁鼓。不想朱成虽能,擎起铁鼓,亦走不得几步,遂弃鼓于地,长叹而去。那知那鼓坠地,早砸出丈余深坑,惊动乡邻,由是绿林中豪杰都爱他神力,呼其为千丈坑,深深敬服。上回瞒其名姓,盖为本回细叙其事也。
只说那京东西路单州,本是个安宁去处。这单州城内有一对本家姊妹,长的叫夏木儿,小的叫夏梦迪。单说这夏梦迪,端的色艺俱佳。怎见得?正是:
包脸露娇羞,柳眉搭杏眼。纤腰袅娜,素体馨香。笑靥如花,声如黄莺,音到处便酥软人心。
满城人都称其为秋海棠,更兼弹琴唱曲,无不出色,州中富家子弟尽皆垂涎。姐妹二人用度,全仗夏梦迪弹唱缝补维持而已。有诗为证:
张弦三转能代语,回眸一笑赛甘饴。
秋棠美色天下少,弹唱双绝夏梦迪。
再说这夏木儿,虽是夏梦迪同宗,却少丧双亲。夏梦迪怜她孤苦,邀她为伴,认做亲姐。夏木儿家道中落,数载辛苦,平素爱财,每有官宦子弟来请夏梦迪弹唱,必教其前去。梦迪不好推辞,只得前往,所得银钱,皆任夏木儿使用。夏木儿每得钱财,便穿戴挥霍,更有一件水性的事,便是夏木儿爱俏,但见那俊朗男子,必眉来眼去,装做万般风情,全不识羞。
这单州城内又有一铁匠,姓李名磊,生的面貌峥嵘,身长不足六尺,却打得一手好铁,更有一身武艺,枪棒拳脚,三五十人近他不得。乡人爱他仗义,与他起了个诨号,唤作锻铁郎君。这李磊却是爱这夏木儿的,由是每有登徒浪子、市井之徒来扰夏家姊妹,皆吃他好拳脚打发了。偏这夏木儿贪财爱俏,二人每每相遇,夏木儿必讽道:“你这三寸丁倒也不瞧瞧自己是个甚么模样,真个是癞虾蟆欲食天鹅肉!”羞得李磊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有诗道:
炉中取剑称独魁,干将莫邪亦难追。
璞石何必金玉外,锻铁郎君是李磊。
城中街坊邻居闻得此事,都为李磊可惜。闲言碎语传到夏梦迪耳中,便来谓夏木儿道:“姐姐,我姊妹只是寻常人家,比不得那富家千金,能挑肥拣瘦,原该安守本分。更有那李铁匠,我二人能得太平日子,全仗他出力相帮。他又勤恳本分,如论品行,城中官宦子弟又有何人及得上他?姐姐便是不愿嫁,也不该以貌取人,当街羞辱他。”夏木儿听罢怒道:“妹妹何必多事,你若爱那三寸丁,自嫁他便是,何必把话来说我。”梦迪见状,只好作罢。
由是那夏木儿一如既往,丝毫不见收敛。夏梦迪见了,恐是取祸之道,便关门闭户,只与邻舍缝补浆洗,不再与人弹唱,任夏木儿百般请求,都无济于事。
夏木儿见夏梦迪不依,竟生歹计,寻着她相熟的王大嫂,具以事告。这王大嫂平日常卖穿戴与夏木儿,因此二人熟络。王大嫂道:“你欲怎地对付这秋海棠?”夏木儿冷笑道:“我便毁她名节,折了这花朵,教她知些利害。那时再不依我,我另有妙法儿教她慢慢受用。”就将毒计说与王大嫂听,王大嫂笑道:娘子若做得成时,必得那李大郎相助。他却是个直性人,只恐不肯。”夏木儿道:“如他不肯,我自寻别个,无非是些颇有那手段的泼皮闲汉。便只有你和我时,也定将这事儿做成。”王大嫂见她心坚,亦恨夏梦迪断了她财路,遂从其言。夏木儿又往铁匠铺寻得李磊,将计策说了,又道:“待事成后,我便舍脸陪你几日。”李磊却苦道:“虽是我对你有意,这毁人名节之事,怎是丈夫所为。”夏木儿骂道:“你这又丑又矮的驴鸟,真个是无福消受!”言罢离去,又自思道:“此人不成,且换别个便是了。只是他人气力恐及不得这三寸丁,却须多费手脚了。”有诗为证:
姊妹金兰本至亲,由财生妒起殃因。
须知百种砒霜类,难抵邪凶一念嗔。
亦有一首诗单赞李磊为人:
何甘助纣共凶人,锻铁同为锻正身。
豹岂管中窥里表,石炎光内有彝伦。
且言这日,夏木儿与夏梦迪道:“妹妹,王大嫂做寿,在家摆宴,邀我姊妹同去。”夏梦迪道:“未闻大嫂生辰是今日。”夏木儿又道:“这却不知她既诚心相邀,我们去便是了。”二人同出,往王大嫂家走去。那李磊本忧她陷害姊妹,又恐是一时负气,故未敢告知梦迪,只在周遭伏着。却在街上望见夏木儿神色有异,情知不妙,又不好自己出手,伤了夏木儿情分,忙去寻本城内第一条好汉朱成相帮。
夏木儿与夏梦迪同至王大嫂家,上了楼。那夏木儿先让梦迪走进屋内,跟在后面,把梦迪望里只一推,将屋门一关,复锁了。梦迪不解,正欲推门时,只听身后有人道:“小娘子欲往何处?快来与老爷戏耍一番。”梦迪转身看去,却是当地有名的无赖,唤做吴四。梦迪惊吓,急去推门,又被吴四一把抱住。梦迪虽是女流,今入险地,情急之下,倒添几分膂力,吴四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此时朱成已得李磊通报,早已飞奔赶来,听得楼上屋中喊叫,忙纵身跃起,踏着槛框翻身破窗而入。待进到房内,见那吴四与梦迪拆解不开,心中恼怒,大吼一声:“淫贼休得无礼!”上前一把拽过,一脚踢翻在地。有诗赞朱成道:
虎躯身凌立,肝胆鉴海盟。
烟面声雄厚,罡气心明诚。
遇敌难袖手,匡危知计衡。
奸邪坑千丈,豪杰勇朱成。
那吴四待要挣扎,吃朱成又一脚踢中心窝,当时吐出血来。朱成上前,左手提住肩胛,右手拎住腰胯,只一举,就扔出窗外,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跌死在街里。却也是巧,时值路新宇与史柏德二人,护着梁山家眷的车仗从济州回山,途经这里。路新宇见那吴四从楼上摔将下来,忙停车下马,与史柏德道:“且在这等候。”亦纵身翻上楼去,见朱成模样,也有三分惊讶,便问道:“何事在此大闹?”朱成彼时已拿住夏木儿,瞅他一眼道:“我自杀淫贼,干你甚事。”
又见屋门打开,李磊倒拖王大嫂进来,道:“犯人在此。”朱成便指着夏木儿骂道:“你这贼妇,水性杨花,奸狡歹毒,今番连你妹妹都要毒害,我岂能饶你!”夏木儿忙与李磊道:“李郎君救我则个。”李磊帮住朱成,待要求情,不防一旁路新宇手起刀入,就将夏木儿搠死,朱成便把王大嫂也杀了。李磊见杀了夏木儿,发作起来道:“你这厮是何人,她纵有过,交与官府便罢,杀她甚!”夏梦迪亦只是哭啼。朱成道:“李铁匠,此等毒妇,你为她求情做甚?这单州城内谁人不知我朱成的性子,他便不杀,我亦要杀了。此女心术不正,纵留她性命,早晚亦必害你。”李磊不语。
路新宇见杀了二女,就道:“好汉如今杀了人,必要吃官司。”朱成思量道:这等毒妇无赖,虽死犹轻,只当杀只狗。我见你亦是个好汉,却不似本地人,可速去,全推在我一人身上则罢。”路新宇又道:“实不相瞒,我乃马陵泊上的头领,圣凌风路新宇是也。今从济州返山,路过此处,幸遇好汉。不消去与他们偿命,就请一同上马陵泊聚义,共替天行道。”朱成见说,道:“我也闻得那里是个好去处,如此便先应了你,彼处不合我意,自投别处,你却不得阻拦。”又与李磊、夏梦迪道:“你二人亦与我同往。”这两个也是罡煞之数,且夏梦迪没了伴当,李磊又恐替官司不明,俱都应承。众人一同下楼,上了车,逃出城去。
由是朱成等人得上马陵泊为将,此番出兵,便要先争头功。不是马陵泊这一去,有分教:
大桐山上,遇着四筹好汉;江宁狱中,再多一个英雄。
直使:
        囹圄之内添冤业,草泽之中建奇功。
却不知众头领怎地来救陈明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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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2-8-12 18:10 编辑

第十四回 猛先锋劫车救明远
王阎罗下山走江宁
诗曰:
多行仁义必得帮,德行兼备亦达昌。
皆因忠信获妙计,天颜相助脱危邦。
且说回朱成要与杨乙尧同去救陈明远,谓田雅珠道:“小弟不才,愿领孩儿们同去走一遭。”娄小雨道:“既如此,此去便由杨兄弟为头,朱成、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朱然六位头领同行,领五百精干喽啰下山救人,余下众头领俱留守山寨。”一旁季晓宇急道:“军师,你是最知我性子的,都头哥哥与情笃,此番我怎可不去?”娄小雨听罢,沉吟道:“便依季姐,此番动兵,仍由季姐为头。”七人领命,往毛振宇处点起五百步兵,星夜下山奔往扬州道上。
再言沈涛自马陵泊返程,不消半日便达江宁府,递交了回文。周知府细细看罢,丝毫不疑,又寻思道:“沈冉这厮素得人心,只恐随行军士有他心腹人,半途救了。我且寻个由头,亲斩这厮,只将首级解京。”次日分付节级,教将陈明远从牢中取出,下了囚车,仍由都监蔡聪亲领五百官兵解去东京,又写书与大理寺道:“沈冉于牢中暴病,未便解京。”
却说蔡聪领兵押着陈明远起程,只为行事安全,尽拣大路而行,行不两日,将近扬州大桐山地界。眼下正是季冬之初,天气严寒,众军冻得打颤,遥见一山,怎见得:
天寒地冷,玉屑吞踝;昏盲晕染,灰霾收目。稀烂雪洼,冻尸俩仨丫叉;枯枝劈礡,呱噪数点鸣鸦。人熊跌撞老松里,鸱鸟幽啾乱石畦。禺强降,青女煞,黑山嶙峋巨兽脊,白骨矗綀凶恶林。
众人见此处凶险,都在心里默念:“神明保佑,幸得未至强人地界,只愿能全身走到东京去。”怎奈事与愿违,只听得一声锣鼓响,从那道旁左右冲出两队强人。只见为首一个,生的眉粗眼大,体长身壮,手持一把双耳亮银戟,将戟指着蔡聪道:“留下买路钱来!”蔡聪道:“出差公干,那有买路财与你?”那人笑道:“若无买路钱,便将器械马匹留下。”蔡聪听罢大怒道:“红头子欺人太甚!”拍马舞刀,直取那汉,那汉亦舞戟来迎。两个交锋未定,大桐山上强人不知多少,四面八方从山上涌下,往此处而来。这伙官军本无战心,望见强人众多,都四散而逃。蔡聪见麾下官军逃散,急待回马,不想斜刺里转过一将,手提五股托天叉,只一叉,将蔡聪刺下马来。
陈明远见强人杀了蔡聪,暗叹道:“不想未至京师,我命就要丧于此处。”为首使戟之人,打马近前,谓陈明远道:“尔是何人,因犯何罪?”陈明远不语。那使叉的豪杰怒道:“兀那汉子,怎地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么?若再不言语,便取你心肝做醒酒汤吃!”陈明远只得道:“小可是淮阳军人氏,名唤陈明远……”说犹未了,二人大惊,那使戟的好汉便道:“你是甚人?”明远答道:“小人下邳县陈明远。”那使叉的闻言,便上前仔细观望,回头道:“却有疤痕!”二人对视一眼,慌忙劈开囚车,滚鞍下马,扶出陈明远,二人纳头就拜:“不知哥哥在此遭罪,小弟等多有怠慢,还望哥哥宽恕。”陈明远忙扶起二人,道:“小可何德何能,二位好汉休要如此。此番却亏二位好汉,救我性命,尚不知二位尊姓大名。”使戟的那人道:“小弟王宇琪,滁州人氏,因生的健壮,又好斗,凡有战事,必冲头阵,不曾让人,因此都称我作猛先锋。今得探子报称江宁府要解沈冉上京,小弟素闻此人义烈,便与这位同乡兄弟一同下山拦截,料定官军不敢来此,便往大路埋伏,只待押囚车要经过,便杀出截下。不想未曾救得沈冉,却遇着哥哥。”有诗赞这王宇琪:
声若隆钟力雄奇,临阵从来争第一。
鬼神须怕亮银戟,先锋勇猛王宇琪。
使叉的那人也道:“小弟名唤钱仓政,亦是滁州人氏,猎户出身。因本地财主,霸人家私妻子,被我兄弟二人杀了。不想他母舅是本地知州,要拿我二人与他外甥报仇,我二人便聚集当地百姓,杀了知州一家老小,夺了赃官家私,欲寻山头落草,幸于此间遇着大桐山的两位寨主,留我二人当个头领。因俺遇着赃官便要将这些鸟人的心肝做醒酒汤,全山寨人都称俺作山夜叉。”亦有诗赞这钱仓政:
七尺狼躯心胆大,惩恶除奸自任侠。
天遣煞星钱仓政,满寨都唤山夜叉。
话音刚落,去路尘土飞扬,又来一队人马。王宇琪谓陈明远道:“哥哥休慌,待小弟迎敌。”便教小喽啰护定陈明远,自与钱仓政一同上马迎敌。来军为首一将,手提三尖两刃刀,高喝道:“留下人来!”王宇琪性急,也不答话,便举银戟,抵住那将。钱仓政见那将刀光挥霍,力量纵横,不觉大吃一惊,心中暗道:“这厮好生了得。”便提叉夹攻,三将各奋武艺鏖战。看官,你道这使三尖刀的好汉是谁?此公不是别个,正是来救陈明远的朱成。杨乙尧在后面望见陈明远,便大喊道:“休伤我兄长!”陈明远见得朱成,本不认得,幸有杨乙尧在旁,又望见季晓宇等人,忙大呼道:“都是自家兄弟,切勿动手!”三将闻言,各自回马。两边各将人马约退,只由众头领坐地。朱成望陈明远拜道:“久闻都头哥哥大名,今日终有幸相会。小弟乃是千丈坑朱成,奉田寨主与娄军师将令来此解救兄长。”明远回了礼,杨乙尧道:“人马本已埋伏好,只探得前面厮杀,怕是哥哥有难,特来相救。万幸哥哥已脱大难。”季晓宇亦道:“自打下邳一别,甚是想念哥哥。前番闻哥哥吃了官司,本已点起人马要劫哥哥上山,怎奈未曾遇着。天可怜见,今番又与哥哥重逢。”陈明远还礼道:“深感妹妹挂念,此番亦多亏了这二位好汉,救我于危难之中。”
王宇琪再道:“还请哥哥与众英雄上山一聚。”众人上山,到寨前,早有喽啰通报两位大头领,连忙出寨迎接。王宇琪与陈明远等人道:“我这二位兄长,为头一个,姓咸名纬广,人称噬恶虎,祖贯江陵府人氏,善使一条分水狼牙棒,为人嫉恶如仇,但有不平之事,必要相帮,厮杀亦是勇猛。”咸纬广行礼道:“因在乡恶了官长,无处容身,蒙本府一位陈大官人资助,来此落草。”王凯便问道:“莫不是江陵府的逍遥子陈然坤大官人?”答道:“正是此人助我逃至此处,遇着本寨宋头领剪径。两下交锋,他却爱我武艺,情愿让位,我感他义气,便留此落草。”众人见这咸纬广,果然一条好汉,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生来勇猛体粗胖,雄躯健如九炼钢。
金刚愤忿长怒目,奸宄寒颤遇天王。
分水铁棒钉狼牙,飒沓银甲带冰霜。
噬恶虎名传江海,好汉当是咸纬广。
钱仓政道:“俺这山寨的二头领,姓宋名凯强,也是一身好本领,人称镇山柱,年纪二十有一,祖贯广南雷州人氏,善使一条乌龙枪。”宋凯强就道:“因少时不爱读书史,只爱耍枪弄棒,斥坏了教书先生,飘荡在江湖,投奔至此。这里寨主祸害百姓,吃我杀了,便占了他山头。”众人又望这宋凯强,也是一条好汉,有诗为证:
祖在广南雷州府,胸襟志气百越无。
面如傅粉身似玉,齿若镌银双睛突。
喜时恩仇归一笑,怒起拳棒令众服。
豪杰寨主原姓宋,凯强人称镇山柱。
当下山寨大摆宴席,席间李杰道:“俺马陵泊的众头领早盼着大哥上山坐头把交椅,如今大哥身负不白之冤,尚能到何处去?还望哥哥休再推辞。”咸纬广道:“哥哥若要去那马陵泊,我大桐山的众兄弟皆愿烧了山寨,誓死相随!”陈明远叹道:“我知你众人心意,非是我不愿上山,只是我那沈冉兄弟仍困在江宁府,危在旦夕,若不救得沈冉,我心怎安。”朱成道:“哥哥放心,我等可速回山寨,请军师计议,点起大队人马攻打江宁府,救出沈统制。”宋凯强道:“我大桐山也有二三千人马,足与官军对阵。”陈明远忙道:“众头领不可卤莽行事,这江宁府也是个大去处,不可硬拼,还应智取。今天色已晚,不若先调养气力,教细作往江宁府探听消息,待细作回,再做计议。”众人答道:“谨奉哥哥之言。”
待散席后,众人差点心腹喽啰,快马飞奔江宁府,便各去歇息,惟有这酆都阎罗王凯寻思道:“大哥也是忒把细了,若再迟些,只恐那沈统制命已休矣。不如俺即刻动身奔至江宁府,杀了那知府,救沈统制出来,也教众头领吃一惊。”想罢,就趁夜下山,单枪匹马奔往江宁府而去。正是王凯这一去,有分教:
大闹江宁府,迫困州城狱。
直使:
信传远近,巨子兴师;话流古今,后人赞节。
不知王凯能否得手,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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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2-16 12:55 编辑

第十五回  闯江宁王凯陷牢狱
劫法场众虎归马陵
诗曰:
知府自觉巧谋乖,只将忠义坑陷排。
奸计未成身先死,难免全家老少灾。
话说这酆都阎罗王凯,趁着三更天下山去,直至日中才到江宁城中。王凯又不识这江宁城中道路,好容易捱到府衙对街,又吃巡城的官差撞见,官差们见他手持器械,面目凶恶,急禀知府。周知府闻报笑道:“贼子无谋,我道沈冉素有人望,故早做准备,不怕贼来,只怕贼不来。这贼匹夫无谋,必为我所擒。”便教左右依计行事。
这边王凯直闯府衙,门吏阻挡盘问,王凯那里肯回话,一路冲撞,砍得手顺,直杀到后衙。但见那周文远端坐堂上,喝道:“你是何人,敢在本府眼下行凶!”王凯正愁寻不得他,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挺朴刀便奔周知府。不曾想才踏入厅中,两边早扯起绊马索,将王凯颠个四脚朝天,待要挣扎,两边挠钩齐发,将王凯搭住,一索捆翻。周文远见拿了王凯,捻须笑道:“尔等匹夫,好生无谋,前番用此法拿了沈冉,今番又捉了个悍贼,全不费力。”便在厅上喝道:“你这厮是甚人,何故来行刺本官,还不从实招来!”王凯怒骂道:“直娘贼,老爷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陵泊上的好汉,酆都阎罗王凯便是!你若识趣,趁早放了俺与沈统制,不然俺们兄弟打入城来时,砍了你的狗头,老爷入你亲娘!”周文远听罢大怒,猛省道:“这厮是紫金山上的贼首,原与沈冉有私,怪道往日教沈冉出兵时,他却累累不肯!”便令左右将王凯加力拷打了一回,取面五十斤大枷钉了,押在死囚牢去。
此事哄动了江宁一府,传到沈涛耳中,沈涛叫苦不迭,暗使心腹人买通狱卒,私入监牢探望,趁空与王凯私语道:“你好大的胆,怎敢只身一人来闯这江宁府。可知陈都头性命如何?”王凯道:“明远哥哥如今在扬州大桐山,早晚起兵来此,此间之事还望你代我禀明众头领。”沈涛道:“这个自然。”便离监牢,发书到上官处告假,自作起神行法,飞奔到大桐山。
且说大桐山众头领不见了王凯踪影,吃惊不小,内中石粮诚道:“以他的性子,定是去闯江宁府了。”众人惶急,就要起兵前往,陈明远拦道:“休乱,他既连夜下山,此时点兵去接应,已是不及。周知府生性多疑,诡计极多,细作又未回,不知江宁府中虚实,断不可冒然起兵。但有缓急,我那日行千里的沈涛兄弟尚在江宁府,他必来相告。”众人计议停当,便收拾器械战马,只待报来。
方过日中,伏路小喽啰来禀道:“江宁府疾风步沈涛已在山下。”众人慌迎上山。沈涛见了众头领,便诉说王凯失陷一事,并谓陈明远道:“周文远本欲了结沈总管性命,又恐总管手下人来复仇,故将总管下在狱中,却在府衙与监牢都设伏兵,只待捉尽救应之人,便将总管在狱中处斩。”众人大惊,徐宝道:“俺们不可担搁了,须早些发兵去救取沈统制与王凯兄长。”陈明远道:“诸位兄弟休慌,江宁府兵多城坚,若大张旗鼓起兵攻打,便将此处兵马尽数拨去,也不济事。周知府既然要捉救兵,为兄便有一计在此,定然救得沈、王二兄弟。”众人乃止,陈明远谓沈涛道:“此计成与不成,全在贤弟身上。”
沈涛大惊,下拜于地道:“但能救得沈统制,小弟万死不辞。”陈明远道:“贤弟你此去可撺掇周知府,教他将沈统制与王兄弟速速处斩。”众人听罢,个个失色。明远又道:“想那周知府诱捉沈冉部下的法子,却是个钝法。贤弟此去,便告知他:‘夜长梦多,不如放出消息,在闹市处决从犯,却将沈冉、王凯在狱中处斩。贼人闻得消息必来劫狱,便可在大牢周遭埋伏重兵,一网打尽。’到此,计便有四分了。”
沈涛道:“兄长,那周知府若在大牢埋伏重兵,你们如何救得沈统制?”陈明远笑道:“贤弟可再告知周知府,言:‘为保万无一失,可将沈冉、王凯扮做寻常死囚,绑到市曹。若贼人果来劫狱,便将二人斩首,以绝后患;若贼人不来,便先剐王凯,将沈冉押回府衙细割。’周文远若信你言,此计便成;若不听你言,我等自可潜地入城,徐图之。”沈涛道:“哥哥此计虽妙,然处决当日,必闭城门,大队人马如何进得江宁城中?便预先埋伏兵马,也无落脚之地。”陈明远道:“贤弟有所不知,那青莲楼的两位店家曾受周衙内欺凌,被我出手救了。她二人虽是女流,却深有义气,你将事说与她们知晓,她二人看我面上必不负义。我等再领一百精干儿郎,扮作商客、樵夫、乞者,分批进入城中,就在青莲楼中落脚。待事成后,便带她二人一同上马陵泊入伙。”咸纬广道:“哥哥果真好计策,我等即刻收拾准备。”
商议已定,沈涛返往江宁府,至青莲楼时,却只得吴忱诺一个。待说明了来意,吴忱诺哭道:“今早那衙内又来闹事,将姐姐强掳去府中,至今不知消息。”沈涛惊道:“待我先回府去打听打听,你且细细准备,休要走漏消息,专待陈都头兵马到来。”吴忱诺便收拾停当,等候大桐山人马。沈涛去府中打听,知那余媛不肯从周衙内,亦不肯进食,只被关在屋中,周衙内已在饭菜中下了药,只待她饿坏了下口。陈明远一干人,亦已乔装打扮,星夜下山,次日就到江宁府,分批入城,俱藏在青莲楼内。
周文远本一心要置沈冉于死地,又怕马陵泊人马前来解救,思前想后,不得良法,一得沈涛献策,如梦初醒,连称妙计。只因沈冉下狱,蔡聪阵亡,江宁城中,能武之将只有沈涛一人,便教沈涛统领兵马依计行事。沈涛诺诺从命,暗使心腹去青莲楼知会众好汉,宋凯强道:“这狗官虽奸似鬼,却也吃了我们的洗脚水。”众人大笑。陈明远便与吴忱诺道:“贤妹先起身去往大桐山,待我们劫了法场,再救出余贤妹便回。”吴忱诺道:“诸位兄长多加小心。”就先行一步离开,众人便去埋伏。
周文远早已使人去十字路口打扫好法场,点起些少官兵和刀仗刽子虚作声势,亲自监斩,只待众头领劫狱。巳牌一过,从牢中取出沈冉与王凯,押到市曹,众人看他二人时,俱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没个人形。沈冉平日,最得军心,随行多有与沈冉交好的军士,闻得沈冉要在狱中处斩,知道救他不得,都暗暗叫苦。
方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开剐!”刀棒刽子就去开枷,执定法刀在手。那时节,只听得叫喊:“马陵泊全体好汉在此!”只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跳下两个莽汉,手起处,斧落杵下,早吓走了周遭的军兵。行刑的刽子见势不好,各撇了法刀,往百姓中躲藏。人群中又钻出一众好汉,各执刀枪杀来,先救了沈冉与王凯。原来跳楼的那两个,便是徐宝、李杰。余下的便是陈明远、季晓宇、朱然、杨乙尧、石粮诚、朱成、咸纬广、宋凯强、钱仓政、王宇琪几个,这一行带领一百小喽啰,四下里杀将起来。沈冉两个身上疮痕未愈,便教小喽啰背了。又听沈冉捋开头发,高喝道:“我乃金刀沈冉,汝等军民若还记着沈某好处,便不要与那周文远出力!”军兵们听着这一声喊,俱都撇了军器,立在原地。周文远唬得呆了,正欲逃走时,早被咸纬广连人带椅一棒打翻。陈明远手执尖刀,上前踏住道:“奸贼!今番饶你不得!”就将周知府剖腹剜心,割下首级。沈涛已领心腹人杀至周文远府上,将周知府一门良贱尽数诛戮,救出余媛,教人背了,会着陈明远一众,并力冲出城去。守城的官兵听闻又反了沈涛,那敢拦阻?有诗为证:
早知今日入鬼门,何必当初作奸人。
半生名利弄权梦,化作龙泉剑血痕。
众人返回大桐山,吴忱诺与余媛见了,抱头大哭,又深感众头领大恩。待安定下,先教徐宝、李杰回马陵泊去报知,次后众头领将山寨钱粮装载上车子,共是一十五个头领,一把火烧了山寨,带领一众小喽啰,投马陵泊而去。
且说田雅珠与守山众头领,已得徐宝、李杰报知,待陈明远大队人马到了,齐至金沙滩相迎上寨。众人到了聚义厅上,焚起香炉,田雅珠、季晓宇、娄小雨便请陈明远为山寨之主,陈明远那里肯坐?季晓宇劝道:“当初若非哥哥仗义相救,不然那有山寨今日之势。哥哥又因我等受了刑罚,险些送了性命,莫说这第一把交椅,便是奉上我等身家性命,也都难报哥哥大恩。众头领又只服哥哥义气,这山寨之主却非哥哥莫属。”众头领俱道:“若是哥哥再推辞时,我们便散了伙罢!”正是:
枪刀林里已逃生,水泊寨中待建功。
南北几番多征战,千古依旧播清风。
毕竟不知陈明远能否愿坐这第一把交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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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1-18 21:41 编辑

第十六回 噬恶虎山下拦配军
三女子应天陷监牢
诗曰:
事起下邳扰心志,身陷江宁束行谈。
上天遣任多磨苦,日后悉知应星官。
且说众人从江宁府救得沈冉、王凯二人归山,重议座次,众头领只要陈明远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陈明远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坐了第一位,季晓宇坐了第二位,娄小雨坐了第三位,田雅珠坐了第四位。众头领各自欢喜,又依着陈明远分付,去两边主客位上依次排开。左边一带,是原来旧头领,路新宇,毛振宇,徐硕,刘楚,尹柔雨,刘涛,陈星,朱然;右边一带上,新上山头领,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沈冉,钱仓政,王凯,杨乙尧,咸纬广,宋凯强,沈涛,薛许越,闫言,余媛,吴忱诺,李磊,何雅宁,王宇琪,李杰,臧好,王子怡,夏梦迪,徐宝,石粮诚,朱成,共是三十三位头领坐定。陈明远又令人制造两面大旗,上书八个大字,道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再立替天行道杏黄大旗一面。沈冉、宋凯强、王宇琪做了马军头领,咸纬广、钱仓政做了步军头领,沈涛专为山寨内外探听声息,余媛、吴忱诺二人于东山处开起作眼酒店。泊号马陵,寨名钟吾。此正处马陵泊兴旺之际。
却说自打陈明远上山后,众头领各司其职,招兵买马,不觉已是小年。这日,众头领在聚义厅吃酒快活,又议购买各色物件,以备新春。忽有小喽啰上山来报:“探得两个做公的,押解一犯人,将过山下。”朱然道:“官府刺配犯人,最是寻常,这等事何须报知,却扰了我等吃酒的雅兴。”咸纬广却道:“朱团练此言差矣,官差押解犯人虽是常事,然良善之辈吃贪官污吏构陷,亦非异事。且待我下山去走一遭。”闫言问道:“哥哥此举何意?”宋凯强接口道:“贤妹有所不知,那日在大桐山,便是我二人教钱仓政、王宇琪二位兄弟下山拦劫囚车,机缘巧合,救得大哥。当今朝廷病入膏肓,贪官污吏横行,赵头儿虽治了为首几个奸臣,却也无济于事。这配军或遭陷害,兄长便下山去问个缘由,若合情理,放他过去,自到牢城服役;如遭陷害,即刻救下,看是何方狗官害人,若得机会,便起兵讨伐,为民除害!”众头领皆欢喜道:“此言有理。”朱然无应。
咸纬广就抄条朴刀,领着七八个小喽啰下山,迎着那三个人厉声喝道:“且慢!”两个官差唬做一堆儿跪在地下,磕头捣蒜般求道:“万望头领饶小的一命,小的身上并无多少钱财。”咸纬广骂道:“呸!你这两个呆鸟,老爷只要问这犯人来路,谁稀罕你那钱物!”二人只得道:“小人不敢欺瞒。我三人自应天府来,这犯人乃是本府孔目,因恶了知府,被寻事发配。”咸纬广见那配军闭目不语,冷笑道:“你这两个撮鸟,若求活路,便将他枷锁打开,如有半个不字。”说到此,咸纬广见路边有株松树,二人合抱粗细,便手起一刀,将那树拦腰斩断,又道:“便如此树!”唬的两个公人,哭爹喊娘的将那枷锁开了。咸纬广心满意足,教小喽啰驮着那配军上山去了,只留下两个公人在原地叫苦。
一干人至聚义厅,仍与众头领见了,咸纬广便将那犯人来历说了,众头领听了,又知好人遭罪,都暗自叹息。季晓宇问道:“那孔目,你因何事恶了知府,且与我说来,我山寨兵强马壮,定为你做主。”那孔目拜道:“小人谢德伟谢过众头领救命之恩。只因知府要我将文案作死,小人不肯,之后便被那知府寻罪过刺配宣州。”众位看官,这谢孔目之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原来那南京应天府,贵为四京之一,本是个富庶去处,偏此间男子贪赌嗜酒成性,便少不得有借酒闹事之举。应天府府尹杨志豪,见这等情况不知怎生禁治。忽一日,应天城内来了一名妖道,叫做林悬河,为人奸猾,最会察言观色,瞒上欺下。到了此间,便扬言能用五雷法驱小鬼,教此地赌徒、酒徒回心转意。知府闻得甚是欣喜,从府库拨银与他修建道观,又向百姓每月征收“安境银”,供他使用。妖道将一半安境银打点了知府,便在道观内院置办“戒治坊”,声称但凡送往此间的赌徒酒鬼,定可叫他从此戒赌戒酒。于是那父母送儿,妻子送夫,眼巴巴指望能能戒赌戒酒。然百姓只要进了这戒治坊,便如入地府一般,为何?且看这戒治坊是个甚么模样:
粪臭弥天,污秽狼藉。阴惨惨新鬼呼号,血淋淋刁仆劈拷。恶煞皱眉,呆牛子浑似猪猡,三魂离了七魄;吊客掩面,凶恶人尽拿鞭撲,牛鬼常伴蛇神。口中呼喊,呵骂中那是人声;手里攫银,入囊的均是膏血。四德廉耻均作践,五道阎罗尚避趋,真是人间酆都地,那有重建明日天?
原来林悬河这厮那懂得甚么戒赌戒酒之法,无非是将这些人充作苦役使用,但有不听使唤的,便教道童痛打一回,皮鞭棍棒不知打折了多少,每日又只与两餐淡粥。如此之法,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有那熬不起的,吃他折磨死了,便教将尸首扛抬出去,丢在深山之中。但有百姓首告时,自有知府撑腰,任你如何喊冤叫屈,无济于事;也真有那好了的,一见赌坊酒坛,就想起这般日子,吓得神志不清;又有那逃得性命出来的,林妖道便教道童与官差将其搜捉回来,自少不得一顿拷打。
偏这一事,却引出三个巾帼英雄,那三个?乃是南京富户许滇府中下人,一个姓许双名欣敏,沂州人氏,生的杏眼娥眉点缀,樱唇衬托玉容,纤腰楚楚,碧玉好年华,养蚕织布无有不能,更兼针线活儿十分精细,若绣蝴蝶,栩栩如生,浑如破茧而出,故此南京人都称她作彩翼蝶。有诗为证:
农桑技艺非等闲,玉衣也仗布帛全。
能将蚕丝化锦绣,许氏欣敏善剥茧。
又有两个,一个叫做马玥,其厨艺了得,蒸煮炸炖,令人赞不绝口,都比她作小膳祖;一个名叫张玉一,调制得好汤料,酿得好酒,每开瓶时,其香可飘数里,人尽称她作女易牙。这两个皆是凤翔府人氏,各有天仙之貌。亦有诗赞这二女的好处,一曰:
锅碗瓢盆鸣瓦釜,窈窕淑女近庖厨。
香阵如名越千里,传称马玥小膳祖。
一曰:
沽酒何须望杏花,垆边似月女易牙。
琼浆玉液谁堪比,醇酿自有玉一佳。
三女自打进了许府,便义气相投,如亲姐妹一般。许府的公子许江,亦爱她们才貌,未曾亏待。偏这许滇霸了亡兄家当,又面善心恶,明面上处处接济僧道,暗地里却干些买凶杀人、倾轧同行的勾当。那许江乃是许滇亡兄之子,又最是心善直爽,看不得他叔父的行径,常常出手拦阻,坏许滇的机谋。许滇无可如何,探得林道人最能害人,便将侄儿解去。想那许江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如何熬的过这般刑罚?自是生人去,死人回。许滇没了侄儿,却喜落得行事顺畅,怎会追究。不想这小膳祖马玥心胆最大,见许江枉死,又多曾闻得这林道人如此奸险,兀自气愤不过,便起杀心,又恐独木难支,就私下与许、张二女议道:“我欲为应天府百姓除去林道人这一祸害,亦为小官人报仇,不知二位妹妹意下如何。”许欣敏道:“姐姐三思,这是干系人命之事,不如往官府首告。”张玉一道:“妹妹怎地这般糊涂,那戒治坊内不知断送了多少条人命,你见谁人告倒了他。不如就与玥姐姐告假,潜入坊中,于这妖道茶饭中掺些毒药,结果了他。”马玥喜道:“妹妹此言正合我意。”许欣敏又道:“二位姐姐既是要做,小妹必跟随。只是一旦事发,我们往何处去?”马玥便道:“杀了这厮后,我们寻个机会,便去投马陵泊入伙,听闻那里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寨中又有许多女将,必是我们的好去处。”
商议既定,张玉一便去药铺买些砒霜。那药铺有个火家叫张小三,见张玉一要买砒霜,问道:“姐姐府上要用砒霜做甚?”玉一笑道:“上面分付,做下人的那敢多问。”张小三与她要好,便卖了些与她。当晚马、张二女潜入观中,马玥寻得茶饭,便将那砒霜掺了,自守在门外,只待林道人纳命。偏那林道人却不戒荤腥,饮酒食肉,止药倒了林道人身傍随侍的道童,那道童药性发作,叫嚷起来。林道人见道童模样,知有人下毒,便佯作中毒,一同叫唤。不多时道童肠胃迸断,一命呜呼。马玥在外听得屋内没声了,只道成功,暗笑道:“大事已成。我且进去取这妖道心肝回去祭拜小官人。”进去看时,却见林道人安然无恙,厉声喝道:“贱人怎敢加害于我,来人与我拿下!”马玥情知中计,急忙逃遁。林道人待要调集火工道人拿她时,不想戒治坊内火起,却是张玉一放火接应,众道人急去救火,那顾捉人。
二女会着,待回许府时,早见府中家丁、差役手持火把,一字排开。许滇教家丁将二女拿住,又差人知会林道人,二女方知许滇与林道人原来是一路人,只得暗自叫苦。许滇又思道:“许欣敏那丫头平日与她二人交情最好,此事难逃干系,便无干系时,宁教错杀,不可放过!”亦使人去拿许欣敏,不想许欣敏闻得风声,早已逃遁。许滇本欲与林道人各分一女使用,不想翌日天明,许欣敏便去府衙击鼓叫冤,告许滇杀害兄子,独占家产。比及知府升堂,又供称马、张二人都知备系,却被许滇羁押。谢孔目便点起衙役往许府取马、张二女,至府衙回话。
当日杨知府坐厅,马玥道:“许滇夺兄家私,谋害亲侄,有名有实。”知府喝道:“汝主不善,自有官府管之,干你等何事?汝食主禄,反欲谋主,可见其心之险恶。”张玉一骂道:“呸!你枉为地方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反受人行贿,如何担得起这应天府府尹之职!”许欣敏也道:“官府若能管,何须我三个弱女子出手,何至于戒治坊内害了许多性命。”杨知府大怒,便迫三人画了押,下在死囚牢。其间,林道人又使人去说,只要三女肯从他,便可平安无事,马玥道:“这等害民淫贼,我等宁死不从!”张玉一怒道:“我们便是死了也必不坏了名节!”正是:
红颜豪胆是英雄,蕙质兰心婉凤身。
敢同霸主争高下,不比男儿输寸分。
却不知三人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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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5 14:5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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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谢孔目怒斥知府
马陵泊兵发应天
诗曰:
日月常悬忠烈胆,铁面如镜映奸邪。
岂肯同流青天下,曲直明照独为杰。
话说马玥、张玉一、许欣敏三人,因欲为应天城的百姓除去林妖道,不想官商匪勾结,反把她三人陷在监牢。林道人、许滇累累欲使三女从他,三人誓死不肯屈服,二人只得作罢,都请知府早些了结,杨知府就令孔目将文案做了。这当案孔目便是谢德伟,他却为人正直,最讲公理,又不贪图钱财,因此甚得人心,满城百姓都称他作铁判官,有诗为证:
平生毫发最无私,敢斥奸咎欲不妖。
铁面判官谢德伟,堪比幽冥有公道。
谢孔目看罢诉状,便与知府道:“恩相,此案做不得。”知府道:“怎地做不得?”谢孔目答道:“眼见得这林道人妖言惑众,害了无数百姓,许滇这厮害故兄亲儿,夺人家私,昔日他倾轧同行,手里又不知道送了多少条人命。此二人皆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若不处置,他日必激起民变。便不处置这二人时,又如此了结此案,只恐天理不容。”知府忙道:“这三人身为奴仆,食主禄,却心生歹意,蓄意杀人,牵连家主,此为天理可容耶?”谢德伟下拜道:“恩相为朝廷命官,做了这应天府府尹,理应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便收些打点,原不打紧。然若恩相仍偏护这二贼,任由他两个陷害良善,欺压百姓,必致百姓流离,难符前数,却如何与户部交差?”知府不答。谢德伟又道:“如今恩相既受人托,不便出手,然这林道人已激起公愤,恼犯有识之士,她三个挺身而出,虽系私仇,亦可稍解恩相之忧,固不成,却其志可嘉也。且她三个又是女流,恩相纵判她三个流刑,亦必难保。今番若要就此了结她三人的性命,却是过犹不及,倘激起民变,更是因小失大了。”
知府听他言语,好生犹疑,未能决断。偏那许滇恐他阴私败露,便出五百金子重贿知府,只要结果三女性命。亏得谢孔目亦尽舍家资,买上告下,与知府周旋,要留三女性命。许滇闻得此事,亦深恨谢孔目,偏又摆布不得他,好生纳闷,却想出一条驱虎吞狼计来,便令府中下人暗暗将这消息传到林道人耳中。林道人满拟自己与知府勾结,必能高枕无忧,万料不得这案悬而未决,细细想来,愈发恐惧,只怕知府有舍他自保之心,便教心腹人送金宝、书信与知府,催结此案,书中辞色颇有怨怅之意,更有一句“若不顾唇亡齿寒之危,必有玉石俱焚之险”,唬得那知府汗流浃背,捱到次日天明,便要处决三人。
谢孔目闻言,吃惊不小,再三劝阻,也是无用,眼看保三人不得,孔目厉声道:“相公大人受朝廷恩重,做了这父母官,理应忠于天子,爱护子民,如今却收受金银,偏护奸人,以致戒治坊中,双亲无儿送终,妻子无夫依靠,此可为天理所容耶?”知府羞愧不答。谢德伟又道:“官府无能,以招民怨,激起有志之士,三女为大义而欲除恶,虽未成,然其志可彰也。今番却徇私枉法,要送了她三人性命,此天理可容耶?那时更激起百姓暴/动,社稷不宁,你上愧国家,下愧黎民,必然身败名裂,若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你杨家列祖!”知府被他说得勃然大怒,道:“狂徒无礼!”谢德伟亦怒:“杨志豪!你如何做得这应天府府尹!怕你的,便不是铁判官!”杨志豪叫道:“左右,与我拿下,用力夹打!”可叹这谢德伟,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不告饶一声。杨知府见谢德伟不中他意,便寻个买凶杀人的罪过,遍告全城,教将谢德伟下在牢中,用枷钉了,择日刺配去宣州,以警众人。三女依旧关在牢中,只待先处置了谢德伟,便行处置。有诗曰:
古来忠耿多蒙陷,直如铮弦死道边。
明镜徒悬难澄宇,一官何能挽青天。
再说谢德伟下狱,告示一出,满府沸腾,都道苍天无眼,尽教好人受屈。更有无数百姓,得知谢德伟与三女所为,都义愤填膺,围住府衙,击鼓鸣冤。杨知府闻得,吓得魂不附体,那敢出来,忙差人礼请本府兵马总管前来镇压。一众百姓围住府衙多时,不见本府命官出来,都叫嚷起来,那些官差少不得赶打斥骂。却恼犯了一个英雄,手仗朴刀,将那做公的连砍翻了十数个,大叫道:“朝廷不公,连谢孔目这样的好人都落得如此地步,我擎天龙辛佳伦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说罢,一人一刀,便要杀进府衙。那时,只听得人喊马嘶,本府兵马总管已领兵到。这辛佳伦望见来将,大吼一声,连身和刀扑入,却在马后扑个空,急回身时,却被马尾扫了眼,只听得一声:“强徒休狂!”辛佳伦已吃这将一锏打翻在地,当时便被捉了,押入牢中。众百姓见本府总管亲来,那敢造次,只得怏怏而退。谢德伟仍被刺配,辛佳伦与三女皆下在死牢中,只待开刀问斩。
那时听完这一桩事情,惹得聚义厅上一干头领性起,内中钱仓政道:“俺即刻下山,取这伙奸贼的心肝与众头领做醒酒汤吃!”杨乙尧亦道:“若要起兵,俺也同去,莫非这应天府的官兵还能胜过那紫金山下的两只大虫?”朱成道:“二位兄长休要急躁,这应天府不比江宁府。听闻那应天府兵马总管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是要去,还须从长计议。”季晓宇也道:“朱成兄弟所言极是,还是听大哥与军师的分付。”沈冉便问道:“谢孔目所言兵马总管,便是人称金锏的徐韬?”谢德伟道:“正是此人,莫说一个应天府,便是京东路十八军镇,无人不畏他。”陈明远道:“贤弟莫非识得此人?”沈冉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徐韬乃是颍昌府人氏,善使一对金装锏,武艺了得,又有绝技撒手锏,最是利害。我与他原是结义兄弟,因长他一岁,故认我为兄。我二人皆是武举出身,当年随泾国公童贯征讨有功,朝廷本参我做这应天府兵马总管,我因念乡情,就让与徐韬,去做了江宁府兵马统制。”陈明远道:“如此虎将,若为我马陵泊所用,必定如虎添翼。”路新宇道:“那被擒的擎天龙辛佳伦,乃是我母舅家的表兄,与雅宁俱是宿迁县人氏,游走江湖,最好打抱不平。我也曾想邀他入伙,只是不知行踪,今番须救他出来,教他同来山寨聚义。只是听谢孔目如此说,只恐他性命难保,还请大哥与军师早早定夺。”
陈明远道:“如此,谢孔目不如就留在寨中当个军政司,赏功罚罪,一起聚义。”谢德伟拜道:“蒙头领救我上山,愿为山寨效力。”陈明远又问娄小雨道:“如今我马陵泊日益壮大,也该是让周遭的贪官污吏见识下我马陵泊的威风。今应天府知府与那许滇心术不正,残害百姓,屠戮良善,我等正当发兵攻打,为百姓除害!只是此番若要救他四人,当如何用兵?”娄小雨道:“兄长,此乃我马陵泊初次发兵下山攻打城池,不可不慎重行事。可分拨两队人马,第一拨人马,兄长亲领,并请路新宇、朱然、沈冉、杨乙尧、王宇琪、朱成六个头领同去,带领五百马军,一千五百步兵,下山先行;第二拨,由小妹统领,教毛振宇、钱仓政、宋凯强、咸纬广、李杰、徐宝,带领二千步军,押运辎重,随后接应。季姐留下辅佐大庄主,镇守山寨。除出征人员外,原拨定职事人员,俱各不动。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教王凯、石粮诚把守,接应粮草,沈涛专司各处联络。”陈明远道:“军师所见得是,就依军师言语。”分拨已定,众头领各领将令,休整一晚。次日清早,出征众将,都披挂上马,仁义庄二位庄主与留守头领都送至山下,自回山寨。陈明远、娄小雨督率人马,望应天府而去,但见:
新军出关,初兵临阵。寒刀烈戟,肃杀渴饮腥血;霜剑银钩,砉鸣欲餐虏肉。神哭鬼惧,尽是下凡星曜;狼行鹰旋,均为济世栋梁。胯下嘶吼灰鬃马,风中摇曳卷兽旗。冰原十万貔貅将,雪中百里熊虎兵。
正道是:
壮哉马陵泊,专要除奸凶。
初次攻州府,势在必成功。
且说陈明远并众头领于路不扰州民,杀奔应天城下,离城四十里,先下了寨栅,并差人往城中下了战书。杨知府听闻马陵泊前来打城,惊慌不已,急遣兵马总管徐韬,并两名团练使领兵迎战。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徐韬与那两员副将,立马阵前。这徐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嵌宝头盔稳戴,戗黄战甲重披。
花枝赭袍密绣,狮蛮宝带腰系。
金装双锏紧拿,干草骏驹长嘶。
应天兵马总管,虎将徐韬便是。
徐韬左侧一员大将,姓朱名珂令,后面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坐地虎”。有八句诗,单题朱珂令:
双目绽光芒,声雄志昂扬。
画戟映玄兔,盔甲耀寒霜。
上马荡征尘,入阵扫剑芒。
人称朱珂令,虎坐堪高强。
徐韬右侧一员大将,姓袁名梓鹏,后面亦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啸天犼”。也有八句诗,单道袁梓鹏:
头巾红映血,云靴靛流青。
锦袍笼狴犴,宝甲嵌狰狞。
成对囚龙棒,无双骏马鸣。
上将袁梓鹏,犼啸致天惊。
朱珂令与袁梓鹏于马上高叫道:“你这伙不知死的贼,怎敢来犯这南京城池!”沈冉与陈明远道:“哥哥,这为首的便是徐韬,那二人是他的副将朱珂令、袁梓鹏,这二人皆是应天府治下人氏。”陈明远望着徐韬三人,果然个个英雄气概,心中十分喜爱。只见沈冉提刀纵马出阵,高叫道:“请徐总管上前答话!”徐韬亦出阵,见是沈冉,厉声喝道:“沈冉!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竟昧心从贼,负了国家大恩,今番相遇,绝不轻饶!”沈冉回道:“贤弟!想我二人一别,多时不见,你莫不知我的苦处。那江宁知府周文远,多时与我不和,又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多亏马陵泊众兄弟,救我于绝境之中,故一同上山,共聚大义。我那马陵泊有义巨子陈大哥为头,义气深重。想你这应天府府尹,贪财害民,排挤忠良,为兄只恐你一心报国,却反沦为贪官鹰犬,不若你与我共赴山寨,替天行道如何?”沈冉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后路也说尽,有分教:
刀锏相逢,罡星自烁斗飞光;计策对应,机宜相授破城池。
直使:
南京城里去奸佞,钟吾寨中添虎将。
却不知徐韬怎样答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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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7 14: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18 12:33 编辑

第十八回 沈冉雪天斗徐韬
雨霏暮冬取应天
诗曰:
不爱兵将徒民穷,眼内只识孔方兄。
枉使金刀费身力,阵前百般斗英雄。
且说沈冉在阵前对徐韬好言相劝,徐韬听罢大怒,叫道:“汝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国家,却落草为寇,尚不知悔,还巧言令色,来招降于某!汝且休要避让,待某将汝拿住,押去东京,看你有何面目,再见天颜!”朱珂令与袁梓鹏同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此等冥顽不灵之徒,总管何须多言,看我二人擒他。”二将正待同往,捉拿沈冉,却听鸾铃响处,对阵前军早飞出猛先锋王宇琪,手持双耳亮银戟叫道:“徐韬休走!”陈明远与众人道:“好个猛先锋,果真性急。我曾闻梁山有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性情与他一般,武艺亦颇不弱,却不知这猛先锋本事比他二人如何。”
徐韬阵中坐地虎朱珂令,持双翅玲珑戟迎上王宇琪,二将马荡马,戟对戟,你来我往,交战良久,不分胜败。病嫪毐朱然在阵上见了,自思道:“山寨中众头领,偏俺一个是受擒归降的,今若不展些手段,恐吃他们笑话。”想罢,亦奔出阵去。官军那边啸天犼袁梓鹏早已按纳不住,只不肯夺了朱珂令功劳而已,望见朱然赶出,欢天喜地,便把马一拍迎着便斗。
先说王宇琪战朱珂令,斗到后来,渐折便宜,只是舍命苦斗,不肯退让。朱珂令暗道:“好个莽汉,杀之可惜,正好如此这般擒他。”想及此,朱珂令诈作不敌,便只出七八分力,任王宇琪银戟扫刺,只是招架躲闪而已。马陵泊众人见王宇琪尽得上风,都喝彩不已,止有赛存孝杨乙尧看的最细,见朱珂令虽是力怯,却门户齐整,章法不乱,疑心大起。二人又斗过数十合,王宇琪气力已大不如初,一搠一拨,不过虚有其形。朱珂令早有准备,便将十成气力使出,一戟横扫过去,王宇琪招架不住,急忙躲闪。朱珂令见他身法已乱,便将戟鑚往王宇琪下三路搠来,大喝喊,将王宇琪连人带马挑翻在地。两边齐吃一惊,独有杨乙尧觑得亲切,一马奔出。朱珂令正待将王宇琪拖过马来,不防杨乙尧飞马赶上,将枪把那玲珑戟直压到马腹之下。朱珂令不曾防得他这般神力,不觉大吃一惊,待要将戟抬起,偏杨乙尧手中那杆阴风虎头矛拖住戟头,左右不离。徐韬见对阵添人,急把马一拍,来救朱珂令,沈冉亦提刀助战,截住徐韬。朱珂令收戟不得,仓皇之中,急待去拔腰刀时,早被杨乙尧将马腿劈断,朱珂令颠下马来。杨乙尧拽住朱珂令勒甲绦,一面护着王宇琪,一面倒拖着朱珂令一同归阵,马陵军中高声喝彩。
再说朱然战袁梓鹏,这朱然虽是淮阳军团练使出身,怎奈平日里贪图女色,身虚气浮,难以支撑,与袁梓鹏战不多时,就已力怯。袁梓鹏见他气力不加,先将右手囚龙棒挂了,左手一棒压住朱然军器,右手猿臂一伸,就把朱然从马上提将过来,夹着回阵。陈明远见救了王宇琪,捉了朱珂令,正在欢喜,不想朱然被擒,忙道:“那个去救朱兄弟!”早有千丈坑朱成提了三尖两刃青锋刀冲出阵来。袁梓鹏见对阵来人,便掷朱然于地,交与压阵军官捆缚,笑道:“贼子不知高低,又来送死。”舞着双囚龙棒迎上。两个斗到十合之上,朱成心中暗道:“虽是朱然无用,这员敌将倒也了得。”
这边沈冉徐韬二人皆展神威,酣呼厮杀,来来往往,杀气旋绕。那时节雪天未晴,沈冉金刀舞动,将银粟尽绕刀柄成一环。徐韬将双锏如旋风一般使去,全不惧沈冉刀入怀来。沈冉无心要伤徐韬,止将刀背拍去,徐韬将左手锏隔住,右手锏就望沈冉天灵盖打去。沈冉不慌不忙,将大刀上下翻转,将刀鑚当住金锏,徐韬复将左手锏往沈冉腰胯打去,沈冉再以刀柄敌住,引得两军齐声喝彩。怎见得:
杀气弥空,愁云盖日,天蓬灵官两相斗。一个睚眦欲裂,双锏未曾逢敌手;一个心怀嗔怒,单刀江湖为先声。这一个,冲撞好似下山虎;那一个,张扬浑如滚海龙。锏声轰轰,嗡鸣中百兽匿迹;刀光艳艳,流光里鲸鲵丧胆。真个是门神逢太岁,狴犴遇狻猊,手段俱高强,难分有雄雌。
二人翻翻复复,斗到百合,难见高低,沈冉虚晃一刀,调转马头便回本阵。徐韬暗笑一声,纵马赶上,沈冉觑得亲切,将马一带,那马早已意领神会,便将前蹄跪地,沈冉举刀转身削去。徐韬早有防备,见沈冉刀来,叉起双锏,架住大刀,叫道:“沈冉!你这拖刀计只瞒得过别个,如何瞒得过我!”沈冉叹道:“兄弟锏法不曾生疏,今日一战甚是痛快,只愿他日再会,切磋武艺,却不必以命相搏!”言讫,便收刀归阵。
不说沈冉、徐韬高下未分,这边袁梓鹏战朱成不过,败下阵去。朱成草莽出身,未得对阵要领,也不追赶,只在阵前耀武扬威。徐韬看时,那朱成面如黑炭,身着皂罗袍,体挂乌油甲,骑一匹乌云踏雪骓,使一把三尖两刃青锋刀,不觉叫道:“那里来的黑鬼!”朱成叫道:“你千丈坑朱成爷爷便是!”两个又在阵前左右盘旋,搅做一团。徐韬暗道:“不想贼人军中自沈冉而外,尚有如此猛将,我此时战他,又马力难济。罢罢,无毒不丈夫,且待我结果了他!”便也诈败佯输,拍马往本阵跑,叫道:“你等以多欺少,不是好汉!”朱成见状,也追了上去,大叫道:“你我对阵,各自单人独马,何来以多欺少?来来,再与我战一百合!”沈冉见朱成赶去,忙喊道:“朱兄弟,当心撒手锏!”话音刚落,徐韬在马上扭身转回,飕地一锏飞出。朱成听到沈冉言语,急将身子一偏,吃徐韬一锏打中左肩,撇了三尖两刃刀,急回本阵。当下陈明远见天色已晚,便令沈冉接应朱成,收军回营。徐韬见马陵泊勇将甚多,亦收兵回城。
且说徐韬回城,谓众将道:“虽打伤贼将一名,生擒得一名贼目,却是折了朱珂令,深为可忧。”袁梓鹏道:“总管不必担忧,贼人新到,必无防备,待我今夜领兵去袭他营寨,定将朱珂令救回。”徐韬道:“我日间与贼人鏖战,此刻正乏的紧,你愿领兵去最好,只是多加小心,须哨探仔细,方可进兵。”袁梓鹏诺诺领命,只是不以为然,心道:“一伙无谋草寇,便是斗将得胜,都不知赶过阵,何必提防他这许多?”是夜二更,袁梓鹏领一千军兵,口衔枚,马摘铃,出城直到陈明远中军寨内。四下去搜捉时,却只是空营,情知中计,急待回城时,左手下撞出拦路虎毛振宇,右手下撞出山夜叉钱仓政,后面便是噬恶虎咸纬广,三筹好汉各领军兵,并力恶战,将袁梓鹏生擒活捉,千余官兵非死即降,止剩得一二十个,由他回城报信了。
待收了军,陈明远于中军帐中坐定,三将交了令,都笑道:“军师果然妙算,知这官军必来劫营。”明远好言慰劳,小喽啰又将袁梓鹏并朱珂令一齐拥过来,陈明远望见,起身喝退部下,亲解二人之缚,并邀坐下。陈明远便拜,二将连忙答礼拜道:“我二人是被擒之人,本该就死,头领何故以礼相待?”陈明远道:“我等山寨众头领本不欲来此,只因那知府不善,诬陷好人,残害百姓,我等故起兵而来,欲为民除害。我与二位将军无冤无仇,怎敢有相害之心?只是我等误犯虎威,还请二位将军恕罪!”二将答道:“素闻义巨子陈明远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不想果然义气。既存留微命,我二人愿捐躯陪伴。只是我二人故主徐韬,尚在执迷,我二人但得机会,便请他同来。”陈明远大喜。有诗为证:
多有雨菲杨乙尧,智谋武勇不可当。
拿得副将虎犼至,马陵水泊愈添光。
娄小雨见得了二将,便与陈明远道:“哥哥可如此这般,管能拿下应天城。”陈明远暗叫好计,就唤过朱珂令、袁梓鹏,各与言语,教回城去。二将回城,谓徐韬道:“陈明远虽已落草,义气不减,不肯伤我们性命,说只欲为百姓除害,并不愿与总管为敌,便放我二人回来示信。”徐韬不疑。
天明,马陵军再至城下叫阵,徐韬仍领朱、袁二人出战。马陵泊阵中镇山柱宋凯强出阵,徐韬舞双锏迎上,二人斗了数合,宋凯强便败走,徐韬大疑,不想朱珂令已引大队官兵追杀过去。徐韬待要差人去追朱珂令时,袁梓鹏道:“大军已动,总管不趁此机会剿灭贼人,更待何时?”徐韬只恐朱珂令有失,只得与袁梓鹏领兵同去接应。陈明远见徐韬来,甚是欢喜,亦令部下人马一并迎敌。
混战之中,徐韬望着陈明远,飞马便来捉拿,陈明远就拍马向东奔走。徐韬追不过片刻,却追不上,待要使撒手锏时,却听得一声喊:“哥哥莫慌,圣凌风来也!”只见那白花花的树林丛中,转出那马军头领路新宇,销金红罗抹额,六星打钉赤猩袍,榴红狻猊甲,骑一匹赤炭火龙驹,使一把子母钩镰枪。徐韬见他装束,料非常人,便撇明远,来战路新宇。两个斗过五十余合,徐韬暗道:“怎得草寇之中,有如此敌手?且此人本事,却不在我与沈冉之下,不用撒手锏,安能取胜?”徐韬便虚打一锏,拍马奔回来路。路新宇知他欲使撒手锏,又见昨日阵上利害,故有防备,却要见自己手段,降伏徐韬,便纵马去追。徐韬见其追近,不觉笑道:“无谋贼子。”回身飞锏,新宇眼明,见他锏来,大喝一声,只一枪,将金锏打飞数丈开外。徐韬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徐韬撒手锏本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慌乱中再战路新宇时,自是难敌,不过十数合,便被路新宇将单锏打落。两锏皆失,徐韬手无寸铁,好不张皇,新宇便叫道:“徐总管勿惊,今日你已手无寸铁,我若此时欺你,却非好汉勾当。你且去拾了双锏,来日再一决高下。”说罢,路新宇就拍马离去。徐韬好生羞恼,自去拾了军器,失魂落魄奔回城下,不见开门,正疑惑之际,复见陈明远、娄小雨等人立于城上笑道:“徐总管,应天城已被我马陵泊拿下,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徐韬大惊,急纵马往南逃去了。有诗为证:
大业初成建首功,破竹势锋贯长虹。
斗牛射照气掀海,六百里外共沐荣。
原来这便是娄小雨的计谋,先教朱、袁二人归去,交战时令宋凯强诈败,由朱珂令引兵冲杀,再诱徐韬来追陈明远,只待徐韬走开,朱、袁二人便命众士卒弃械投降,献了应天城池。不是马陵泊这首战告胜,有分教:
马踏南京,朝野惶惶派下九霄飞龙;齐聚罡煞,钟吾济济迎来五虎将军。
直使:
勇将幡醒降明主,马陵生辉添英豪。
却不知徐韬往那里逃去,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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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陈明远犒赏二军
师兄弟会聚山寨
诗曰:
贪墨休思敛财还,义侠到处命生难。
更喜金锏明善恶,按辔同归马陵山。
且说徐韬失了应天城池,仅一人一马南逃,天色将晚,又被河水当住了去路。只看这河水,端的有名唤作沱河,但见:
天地茫茫,东流去不还;大河滚滚,鱼龙混一白。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鹰翔激浪烟涛起,风流雷动蛟鼍惊。人间弱水,真个是达摩难渡;地上忘川,瞧看那八仙怎过!
徐韬望了,不觉叹道:“平素尽心竭力,未尝有负国家,苍天何故闪我到此境。”说犹未了,望见河心隐约有船,定睛细看时,船上倘着两个稍公,脸上都盖着笠子。徐韬便叫:“兀那稍公,且把船来渡我过河则个。”两个稍公起身问道:“你是甚人,这般寒冷日子,却此时到这里来。”徐韬道:“我乃应天府的军官,因被马陵泊的强人夺占了城池,逃命至此,还望稍公见怜。”两个稍公听后,相视一笑,又道:“你却来得不巧,我兄弟二人正要将船傍岸,明日再做买卖。你若想过河时,须多与我二人些银子。”徐韬只得道:“银子尽有,且来渡我。”二人便道:“来哩!”把船放拢到岸边,道:“大人我这船小,马载不得。”徐韬道:“不打紧,只恐误了时日,且先送我过河。”稍公看了看徐韬腰间金装双锏,眉头一皱,与他伴当递个眼色,便请徐韬上船,把橹一摇,离了岸。
徐韬坐上船,望着应天府方向,但见黑烟浓浓而已。须臾到了江心,忽听两个稍公笑道:“我二人正欲上马陵泊入伙,只愁没个进身之道。徐总管来此,这个机会是天与我兄弟。”徐韬大惊,待要动身,早被一白面稍公拦腰抱住拥下水去。船上的稍公拿了绳索,亦跳下水去接应。二人就水里把徐韬绑了,复上船傍岸,将徐韬驮在马上,二人牵了,再回来路。徐韬在水中使尽了气力,只在马上骂不绝口。
应天府府衙内,众人早将朱然并辛佳伦、马玥、张玉一、许欣敏等人放出,又捉拿了林悬河、许滇与杨志豪,都绑在柱子上。早有许滇新娶一女段氏,因知许滇时常行些不义之事,见马陵军入城时,恐吃拿去受罪,已先屋中自尽了。陈明远看那辛佳伦时,亦是个悍勇英雄,有诗赞道:
淮阳军里英雄士,武艺精熟四海闻。
胸中既藏拖地胆,腹内更怀命世能。
凤嘴刀横三秋水,追风马荡五湖尘。
擎天一龙归草莽,煞星数丛辛佳伦。
陈明远又传令将林悬河、许滇、杨志豪三人,押至市曹,教众百姓一人一刀剐了,以平民怨。又将三人家私,一半充作公用,一半给散百姓。此令一下,端的满城称颂,皆道陈明远仁义,名不虚传。明远正待将三贼剐死,便割首级悬城示众,忽有小喽啰来报,两个稍公押着徐韬前来投奔。明远喜出意外,急教请入。那两个稍公望着陈明远便拜,各诉生平。明远方知二人乃是冲波白练张航、踏浪飞花缪宇飞,都是当地土人,打鱼、渡人为生,只因知府无道,纵容妖道害人,欲杀脏官往山寨入伙,却是无人引荐,又没进身之道,因此迟迟未来投顺。有诗赞张航道:
独舟破浪衬影狂,孤湖寒月映刀光。
激闯海川银鱼跃,冲波白练为张航。
亦有诗赞缪宇飞道:
沱河岸上渔歌催,箬笠蓑衣渌水归。
履泊如平浪花绽,踏海无惧缪宇飞。
陈明远听罢,料想二人本事了得,又有义气,扶起二人道:“既欲上山,何须有人引荐,二位兄弟快快请起,为兄这便在功劳簿上记你二人为头功。”二人拜谢而退。陈明远又转身去为徐韬解开绳索,取过干净袍袄为徐韬披上,徐韬道:“汝休使梁山泊贼首的伎俩,我徐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辛佳伦道:“哥哥,这厮好生无礼,前番小弟便是为此贼所算。”钱仓政亦道:“这厮助纣为虐,不知悔改,哥哥何必留他,不若交与俺去做了醒酒汤!”陈明远将二人喝退。沈冉、朱珂令、袁梓鹏又一同来劝,沈冉拜道:“兄弟,此次出兵原是为还百姓一个公道。你也见得,这妖道买通官府,勾结奸人,陷害忠良,应天百姓亦深受其害,无以为生。似杨志豪这等赃官,许滇这等昧心狂徒,世间不知有多少。似此的,如何能还百姓一个清平世道?”朱、袁二人亦道:“总管,我二人已降了马陵泊,且南京已克,知府已死,朝廷知了,定归罪于你。总管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在明远大哥手下聚义,共伐无道,岂不胜过做那朝廷的鹰犬百倍?”
徐韬思虑再三,叹道:“也罢,我本非贪图名利之辈,纵离了此处,那贺太平、盖天锡必不恕我罪过。便是往别处借得人马,又何忍与你等为敌?”便拜陈明远道:“愿留哥哥帐下,为山寨出力!”陈明远大喜,扶徐韬入座。又有马军大将路新宇道:“徐总管,你锏法虽熟,却仍有不足之处。”徐韬道:“愿请将军赐教。”路新宇又道:“你只知撒手锏,却不知还有杀手锏。吾师曾有言,所谓撒手锏,便是你阵上使的那般,而杀手锏却要你枪锏相辅,枪架锏打,取敌性命,此便为杀手锏。”徐韬道:“谨受教。”陈明远又教马玥三女入账,好言抚慰,教三人自往娄小雨处听用。随即大设筵宴,犒赏马、步二军。娄小雨只恐扰动百姓,就令大小头目并众喽啰各在寨中吃酒,不许打扰百姓,不许偷盗钱财、奸淫妇女,违令者斩。
次日天明,众头领将三贼首级号令了,正欲回山。忽有谢德伟帐下喽啰来报:“朱然头领昨夜吃醉了酒,抢了城中郭老汉的女儿,打伤了老汉,奸宿其女。今早郭老汉来哭告,咸纬广头领已带人把朱头领捉了,现在帐外。”陈明远大惊,半晌无语。待回过神来,众头领已解朱然入来。只看那朱然被反剪双手,上身赤条条的跪在厅外。陈明远怒道:“你这厮,昨日军师已传令,你怎敢违背军令!”朱然忙磕头道:“哥哥,小弟已知罪,还望哥哥饶恕。”陈明远以手指道:“我若饶你,教百姓如何看我马陵泊?众家兄弟若见我轻饶你,以后都不服我将令,却待怎生!”李杰、徐宝求情道:“且看他为山寨尽力分上,将功补过,日后再犯不饶。”又有娄小雨道:“兄长不可饶他。实不相瞒,往日在山上,这厮多曾吃醉了酒,便把言语去调戏艺潼与雅宁,只碍着马军路头领管军甚严,多为训斥,路头领亦念在是自家兄弟的面上便不曾与季姐说。这厮今日又犯,其情难悯,其罪难饶,合该明正典刑,以正军法!”
陈明远听罢,回身长叹。娄小雨就令推出去斩首,朱然大叫道:“娄小雨!我与你有何冤仇,反倒参我一本?”又道:“陈明远,你不能杀我!”陈明远闻说大怒,双目圆睁道:“我如何不能杀你?”朱然便道:“想俺上山,较你更早,往日出兵,未曾落后。你陈明远有难时,我亦曾下山舍命去救,今得破应天府也该有俺一分功劳。你如何只为几个妇人,便杀得我?”陈明远听罢,愈怒道:“我本不愿杀你,争奈军令如山,不好徇私。不想你这厮贪生怕死,全无好汉胸襟,今日不杀你,如何服众!左右与我推出这厮,速速斩讫报来!”少时,朱然一颗血淋的首级便呈上。陈明远放声大哭。娄小雨叹道:“上山那日我便与季姐道,此人不能不防,只不愿绝了贤路,怎想还是有了今日下场。”众头领皆感叹。陈明远道:“非是我要残害手足,我马陵泊乃是替天行道的好汉,既军令已出,众兄弟当自律,不可违反,万不可如林悬河、许滇、杨志豪这般凶暴害民。”众头领皆道:“哥哥所言甚是,我等牢记在心。”娄小雨就令军士将朱然首级挂出号令半日,再与尸身合葬在城外。又教许欣敏好生安抚郭老汉与他女儿,多散与钱粮。有诗为证:
好色岂尽英雄徒,贪欢败义韬枉读。
胸中龙泉何处见,到死还欲求苟图。
再说陈明远弃城回山,沿途官军望风而走。众头领至马陵泊下,已是次年正月上旬。路新宇、沈冉、朱成、徐韬四将保着陈明远先到西山酒店,与水军头领刘涛、陈星约齐船只,便要上山。只见水幽兰何雅宁差人禀道:“山寨上有远客来,称是路头领的师兄,已在山上盘桓数日。”路新宇听罢,又惊又喜,谓陈明远道:“大哥,此人不是别人,便是我那同门师兄庄浩。他手段高强,毋论马步水下,皆是好本领,自玉麒麟卢俊义之后,他武艺可称天下无对。我早想取他上山聚义,只是无由请来。今幸他自来,只此良机,大哥休要错过。”陈明远笑道:“如此猛将,愚兄自当尽力招揽,这何消说。”沈冉亦道:“早闻朝廷中鲁国公陈希真麾下曾有个女将高梁氏,武艺绝高,罕有人及,曾以一人之力招架林冲、鲁智深、武松三筹好汉。便是我等这般武艺,想来也经不得如此战法。今若得令师兄上山,堪与匹敌。”众人遂整点军马上山,田雅珠、季晓宇等在寨中留守的一众头领早已摆好宴席,一则为陈明远与众得胜头领庆功,二则为庄浩及新入伙的头领接风。众人入席,各叙寒温。众人看路新宇那师兄,果然威风凛凛,仪表不凡,但见:
须如铁线,耳白过面,身高七尺势如虹;浓眉阔目,膀大腰圆,心血一腔沸似腾。广拜豪英,人间正气云泰山;汇聚英雄,地上壮杰赴马陵。沙场破敌千军惧,英雄驰名万姓传,龙吞虎吻中贵相,乾坤宇宙任鹰扬。东岳镇恶群魔照,雄浑好汉是庄浩。
原来这庄浩祖贯西京河南府人,乃是恒山门下首徒,尽得胡百元的真传。庄浩谓路新宇道:“师弟,那日你忤逆师尊,往东京去劫法场,师父与众师兄弟都忧你的苦。后见海捕文书,都盼你早回师门。不想前时又见你书信,师父知你在马陵泊落草,好生纳闷,今番教我前来,带你同回恒山。”路新宇道:“累师父与众师兄弟忧心,弟惭愧无及。然弟既允留马陵泊听用,还恒山一事,望师兄休提。今朝廷无道,内有贺太平、盖天锡纵容贪官,百姓不宁;外有田虎、王庆陈兵秦晋,兵戈未止。此正是英雄用武之际,师父年事将高,众师弟本领未成,且不提。似师兄这般好武艺,就此隐居山林埋没蒿草,岂不可惜?今幸马陵泊兵强马壮,明远哥哥誉满江湖,若师兄肯听弟一言,留此与弟一同聚义,一则马陵泊更添上将,二则师兄亦得展骥足,岂不美哉?”陈明远亦道:“庄浩兄弟,你师弟既如此说了,就留下入伙罢了。”
庄浩摇头道:“陈头领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若上山,比及恩师年事已高,众师弟又年少不能理事,非止师父不肯,庄某亦不敢应允。然师弟既留此地,若山寨日后有事,有须用着在下之处,尽可发书告知,我必出手相帮!”陈明远与路新宇见他如此说,娄小雨又摇头不语,只得作罢。
庄浩又唤过一人,谓众头领道:“此人姓和名盛,贵阳监人氏。因他弟媳与人私通,欲害其弟,被他酒后杀之,家中不容,便在徐州卧牛山下剪径。前些日子遇着我从那里经过,吃我杀败,我见他有些本事,性情忠直,未肯告饶乞活,便饶留他性命。他闻我欲往马陵泊,便央求一同前往,与我做个伴当。”和盛跪禀道:“久闻马陵泊与义巨子大名,愿留贵寨中为众位哥哥鞍前马后效力,若有用得着俺时,必万死不辞!”陈明远道:“贤弟不必如此,只管安心留下,以后便是自家兄弟。”和盛拜谢过。庄浩见事已完备,便要辞别众人。众头领苦留不住,只得由他回师门去了。
且说庄浩辞别陈明远众人,一路风餐露宿,数日之中,逶迤赶到北京大名府沙麓山地界。庄浩一马方至山下,只听林内一声响,现出四个骑马来。次后不知多少从者四面八方涌来,将庄浩团团围住。庄浩见来者不善,掿定手中那条杆白亮银枪,只待厮杀。若不是庄浩从这沙麓山下经过,有分教:
大名府中,恶贼引颈试龙剑;沙麓山上,豪杰交心拜岳盟。
直使:
        鸳鸯谱又点良缘佳话,桃园誓还添英雄名声。
不知庄浩能否敌得过那四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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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0-7 17:46 编辑

第二十回 北京城好汉大出手
沙麓山五岳小结义
诗曰:
知己向来义相同,焉忍不平苟吞声。
一朝英雄拔剑起,会看五岳显神通。
且说庄浩途经沙麓山下,遇着强人,为头一个顶盔贯甲手持鬼头墨麟刀的汉子喝道:“那里官府的细作,敢来老爷脚下讨野火?”庄浩心道:“若认了是官府细作,便是欺人,若不认是官府细作,又像是怕了这伙鸟贼。”遂闭口不言。那汉等了半晌,不见庄浩回应,又见庄浩面无惧色,便知他轻己,不觉怒从心起,大叫一声,挺刀直取庄浩。那庄浩不慌不忙,待那汉来得近时,让过鬼头刀,手起一枪,早将那汉左肩上兽鼻挑去。那汉大惊,待要退去,不想庄浩那条枪神出鬼没,绞住周身,那里容他遁逃?其余三个汉子见状,齐喝一声,一个持丈二独龙枪,一个持齿翼月牙镋,一个持十三节遮云扫龙鞭,三个齐来助战。
庄浩见他三个来,不慌不忙,使开亮银枪,将马一拍,冲将过去。四个马头相迎,庄浩大喝一声,神枪到处,早搠翻一人座下马,余下三人见他这般手段,无不心慌。庄浩收马再回时,四人俱已无心再战,皆弃了手中军器,齐来拜道:“好汉本领高强,决非官军细作,我等误犯虎威,多望好汉海涵。”庄浩勒马约枪,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那使刀的汉子道:“小弟谢顺,莫州人氏,军户出身。只因上官苛求太过,便与部下一齐并了上官,逃得性命。路过此处,见这里足可容身,便比试武艺,胜了这三位头领,由我做了寨主。”持枪的汉子道:“小弟姓王名铁树,滨州人氏,常在江湖上游走,耍枪棒卖药为生。”余下两个道:“我兄弟二人是曹崇坦、孟子程,怀州、磁州两处人氏,曾在富户家中做苦力,因醉酒调戏主母,家主不肯见容,逃到这沙麓山,幸得王头领收纳,便与结义,一同打家劫舍。”
谢顺又道:“只因前日闻得大名府中要办上元节,多发哨骑探听周遭强人动止,小喽啰几番下山,不曾捉得,我等便自领兵埋伏,指望捉他一二个盘问明白,不想却逢着好汉。若好汉不嫌弃,还请上山一叙,也好点播我们些武艺,我兄弟自当奉厚礼拜谢。”庄浩心道:“这四人适才虽然战败,却肯服输自辨,未曾以多欺少,也是好汉胸襟。”想到此,庄浩遂谓众人道:“罢,横竖天色已晚,无处打火,便随你们上山。”四筹好汉与众喽啰收拾器械,送庄浩上山坐定,尽心款待。庄浩平素坦荡,又见他四个忠直诚恳,不觉讲起自身之事,四人深深敬服,谢顺道:“明日正是上元佳节,我们四人早议欲往北京城中赏乐,好汉既到此处,不如与我们同往,方不虚此行。”庄浩道:“我来时原有个伴当,孤身回去亦甚无趣,你几个愿同我走一遭,好便好,只是大名府不比别处,你等千万小心,不可被官差撞破。”众人俱各欢喜,畅饮半夜方歇。
翌日未牌时分,众好汉都改扮了,谢顺又传令在各处要道都安排伏路小卒,以备走报消息,五个人不带随从,径投大名府而去。只因是上元佳节,北京城中四处花灯布满,吏民同乐,怎见得:
西日韵淡,东月初升。瓦舍里,白发叟说文拍案;构栏中,红衣女翻转旋舞。旗幡招摇,好似仙宫天女;笙箫喧天,再现天上繁华。牵玉龙,引金虎,只等新火一点烛;鲍老儿,醉观音,风流歌场千金赎。鼓鼓乐声卷残雪,嚃嚃烟火动人心。富贵的,高头大马配宝鞍,逡巡尽愉欢;贫贱的,艳彩绡红挂新灯,小家共天伦。远胜海外蓬莱景,定是大名上元时。
众位看官,这里容写书的插一句,这大名府原是蔡京女婿梁世杰治下,而后政和四年元宵夜,智多星吴用大败李成、闻达,攻克城池,杀伤三万官军。那时蔡京仍任太师丞相,由是与李成、闻达结仇。而后李成卖友求荣,幸为鲁达所杀,止有闻达尚在,故梁山单廷珪、魏定国、陶宗旺、侯健四头领血仇未报。此便是前书《水浒传》与《荡寇志》中所言之事,今番大名又遇上元而生事,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哩。
却说庄浩半生隐居深山,初来大名府,见这里街市热闹,百姓富足,好生艳羡,便随着四名头领各处赏玩。忽转至一豪门大宅旁,谢顺指指点点,谓众人道:“中间那处闻府,原是当年玉麒麟卢俊义的府宅,自卢俊义上梁山后,这宅子已被抄没入官。后大刀闻达封授大名府总管,天子就将此宅赐他,以示衣锦荣归。”庄浩听罢作色道:“闻达这等投机小人,有何本领,也配占卢师兄的宅邸?且待我与他较量一番!”王铁树道:“庄兄且住,闻达此时正随张叔夜征讨田虎,未在此处。”庄浩不禁感叹道:“想当初,我周侗师伯的大弟子,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本在这大名府内做他的太平员外,不期为贪官小人害得他家破人亡,不得不落草为寇。想我卢师兄的本事,万夫难敌,何惧张嵇仲部下官兵?怎奈念着宋公明与众头领的情分,未脱身远避,终落得身首异处,可惜可叹!”孟子程道:“未知庄兄师伯安好?”庄浩道:“周师伯已于三年前病故,门下弟子多半凋零,只余当今敢战士队长岳飞一人了得,幸得河北河东宣抚使刘韐将军慧眼识人,十分重用。”曹崇坦接话道:“只图如今自在快活便是,庄兄何必如此伤感。”
五人正走间,只听得前面的百姓拔步逃散,又听人叫:“李衙内杀人了!”五筹好汉赶过去看时,见一老妪横卧街头,出气多,进气少,已是不活了。又听周围人道:“可惜了这婆子,偏偏撞着知府家的衙内。”王铁树问道:“这婆子怎地死在这里?”有人答:“这是东门外贩枣子的赵婆,平素和善,膝下无子,只遗下一个养女,贤良美貌,她十分爱惜,看做亲生的一般,指望与她寻个好夫婿。不想知府家衙内闻得她养女是本处第一佳人,迷得去魂落魄,今日便借观灯之名,使家仆去抢,街上人都怕他,谁敢拦?赵婆已吃乱棍打死,女儿也被夺去。”谢顺听得大怒,便道:“那衙内往何处去了?”有好事的答道:“那衙内得了佳人,自回府受用去了。你们若要寻他,往前面过了石桥向右拐便是。”
谢顺听罢,也不多想,飞也似地往石桥奔去。四人见恐谢顺卤莽有失,亦追了上去。待五人至知府宅院,不由分说,先打翻了两个门子,夺了棍棒,一路打将进去。谢顺闯入里屋,看那衙内正欲施暴,上前一把揪过,照头只一棒,劈翻在地,吓得那女子魂不守舍。四人看那衙内,天灵盖被谢顺打的粉碎,已是不活了,再望向那名女子,怎生模样?道是:
粉腕皓白,戴两副缠臂玉钏;楚腰袅娜,系一条榴花罗裙。似玉粉面妆花钿,如云青丝饰步摇。如花解语,正是人间倾城女;似玉生香,不亚天上舍脂妃。
原来此女姓郝,双名郡楠,当地人氏,只因父母长年在外经商,将养孩儿,极为不便,故此托邻居赵婆处寄养。这郝郡楠不仅生的貌美,更兼穿针走线,缝袍纳袄之技艺高超,都唤她作神针手。为有诗为证:
蛾眉远山秀,美眸秋水横。
素手牵彩线,绣眉能引蜂。
缝功侯健比,技艺织女同。
巧慧世间少,郡楠神针名。
郝郡楠看那谢顺时,果然生的是虎目浓眉,正气凛然,却自思险被李衙内点污,幸得这位壮士英雄相救,自己又是女儿身,且父母在外,当地再无可依靠之人了……不想谢顺亦看郡楠,见她玉肌花容,亦难落眼。四目对视,二人脸红,正是:男女各有意,配成鸳鸯对。
此时王铁树三人已杀尽李衙内老小,急谓谢顺道:“此地不宜久留!”谢顺不由分说,背起郝郡楠,五筹好汉奔离太守府宅,急回旧路,又见闻达府邸。庄浩只觉心中闷气难出,待要行凶,却属恃强凌弱,似于理不合;若要放过,想来他年见卢俊义于地下,亦无从分剖。孟子程见庄浩迟疑,已猜出八分,就道:“谢兄与庄兄且回,待我去替那玉麒麟出了这口鸟气!”就杀进闻府。庄浩见了,谓众人道:“既如此,我也同去。”谢顺、王铁树保着郝郡楠抢先离开,占住城门。庄浩、曹崇坦、孟子程三人冲入闻府,见人便杀。可怜闻达眷属二百余口,那年梁山闹大名府时已被杀去大半,而今正是难星当头,在劫难逃,被三只大虫杀个尽绝。
三筹好汉抢了器械,杀尽闻达眷属,四下放起火来。待奔往城门时,知府早已得报,派本府监军、统领、提辖一应军官赶来,为头的首将王定大呼道:“休教走了贼人!”孟子程忙道:“这是都监小子都王定,武艺了得,往日里来犯山寨时,谢兄赢他,亦颇费周折。既是他领军来,十分不妙。”庄浩道:“贤弟休慌,且看为兄本事!”大吼一声,直奔王定。两个马步相交,只一合,庄浩朴刀起处,将王定连人带马分为四段。王定自闻达、李成、索超去后,本是大名府第一员惯战名将,余下兵将见他死的恁地容易,那敢迎敌?庄浩讽道:“都似这等胆识,大宋朝如何能久享太平?”就领着沙麓山众头领冲出城去,逢着伏路军校,便换马回山。
    六人回到寨中,四头领谓庄浩道:“如今庄兄做出此等事来,必被官府缉拿。却也是天意如此,若庄兄不弃,我等五人于此,以五岳为号,结为兄弟如何?”庄浩本爱他们义气,大喜,便许结拜。就令小喽啰摆香设案,挂上桃园结义图,分排了年甲,皆跪地禀道:“皇天后土,过往神灵在上,今日泰山庄浩、华山谢顺、衡山王铁树、恒山曹崇坦、嵩山孟子程五人,因意气相投,愿效桃园之盟,永结金兰之好,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若有失大义,必遭天谴!”礼毕,庄浩按年甲又最长,四头领又齐拜庄浩。庄浩扶起四人道:“四位贤弟,今日该有三件喜事,其一是我们五人结拜,其二乃是为那玉麒麟卢俊义出口恶气,其三便是为二弟终身之事。我见他与郝家姑娘彼此有意,便想做个媒,几个兄弟都做见证,教他二人结为连理。”谢顺喜道:“多谢大哥!”郝郡楠亦道:“有劳伯伯。”庄浩又道:“现这沙麓山只是个小去处,不如与我师弟那马陵泊并作一处,共同替天行道。待上了马陵泊,再使人去取郝家姑娘的父母一处相聚。”四人道:“谨听大哥之言!”当晚,谢、郝二人成亲,众人整顿好兵马,收拾了一应钱粮,只待次日烧了山寨,便投往马陵泊,庄浩仍回师门,暂且不表。
话表大宋宣和四年正月二十六日五更三点,道君天子徽宗帝升殿,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天子驾坐,殿头官早早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有左右丞相张邦昌、李邦彦,正要出班奏知马陵泊攻州破府之事,不是二人上奏,如何教众看官知:
白杨/林中星华闪烁,青州城内侠气升盈。
直使:
豪杰试手补天裂,英雄相聚惜虎龙。
不知张李二相如何奏说,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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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9 12:4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6-24 19:08 编辑

第二十一回  凶太岁剪径白杨/林
开路神打擂青州城
诗曰:
百万人中较武艺,太守有意徇私情。
不解其中奸邪道,房圳只为比试赢。
且说当日道君天子早朝,左丞相张邦昌出班奏道:“枢密院得报,京东东路淮阳军治下有马陵泊草寇聚众,近半年来,接连闹了下邳县、江宁府、应天府,所到之处无不隳突,官吏横死,凶贼淫暴,尸骨狼藉。又抗拒收捕,连连杀了十数个捕盗军官,现群丑啸聚马陵,亦称替天行道,乃效仿前贼宋江卢俊义一伙,所犯十恶大罪,还望天军扫荡,还清平于宇内!”又有右丞相李邦彦出班奏道:“大名府知府来报,有贼人扰乱北京,纵火烧了忠毅子闻总管的府邸;青州处又来人上报,四个贼寇大闹青州,杀了知府一门。听闻俱是马陵贼首陈明远的相识。”
众看官且听,马陵泊之事、大名府之事前回俱已说明,这青州之事又是何来?话休嫌烦,本回正要讲明。
原来那山东济南府有条汉子,姓房,单名一个圳字,生的身长七尺,相貌堂堂,细眼一字眉,目射寒光,逼人心寒。这房圳自幼爱耍枪弄棒,习得一身好武艺,都称他作开路神。只惜时运不济,做生意消折了本钱,就变卖了身上值钱的物件,欲要返乡,正从青州地面经过。才走了几里地,只见前面一个大林子,都是白杨树,但见:
古藤蟠枝,怪树嵯峨。刮杂杂鸦巢乱散,心肝垂挂林梢;腥浓浓兽穴幽深,朽骨零落根下。瘴气氤氲,热淋淋毒雾弥天;阴风扫涌,扑簌簌鬼哭渗地。熊虎啸喑,豺狼逡巡。红头强人隐踪形,黑石铺开下席;赤眉好汉藏身地,白杨劈斩做旗。树直如同地刺起,根盘好似龙蛇据。直是心雄气壮汉,也作踌躇踯躅人。
房圳又行了数十步,就见一人从林子里翻身跳出,手拿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朝着房圳大喝一声:“你这鸟厮,识相的就留下买路钱,免得脑上开花!”
房圳看那人时,面露凶光,豹睛狼唇,一对银锤拿定,真似凶兽敖因。房圳是个心高胆大的好汉,见此反哼笑道:“你这厮,倒也不打听打听老爷的名,怎敢在此拦老爷的去路!识趣让俺过去,省得爷爷动手!”那汉子喝:“饶你名字大过天,便是那甚么山东鸟留守鸟镇抚到此,不留下买路钱,天灵盖也须吃得俺几锤!”房圳本就因生意上的事懊恼,正没好气,一听此言,撮盐入火,劈拶拶撩起性子来,大怒道:“泼贼寻死!”挺起朴刀,闯冲去斗那汉子。这两个,一上一下,一往一来。一个尽气力望天灵砸去,一个弄精神百般招架,犹如元庆战成都。战有半晌无输赢,斗到数番没胜败。恰似双角貔貅斗獬豸,又似吞火狻猊遇狴犴。翻滚斗得百兽惊,厮杀原是一洞星。
    房圳与那汉斗到五十来合,不分胜败,两个都是心中暗赞对家手段。又斗了十数合,那汉子抢先叫道:“好汉少歇,俺有话说。”两个都跳出圈子,那汉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房圳便道:“济南府房圳便是,江湖上称唤开路神的。”那汉就撇了锤,下身剪拂道:“好个开路神,端的不负好名!若再斗下去,必是俺受伤吃亏。哥哥,小弟姓蔡名子豪,登州人氏,平时杀人放火惯了,游走江湖熬出个凶太岁的名号。”房圳笑道:“好个凶太岁!俺也喜你手段。”两个再剪拂了,同去林子里坐定,再叙心中意气。正是英雄相见,分外投缘,又是天星合当聚会,故有此机缘。二人互推了年纪,都是建中靖国元年生的,房圳长蔡子豪五个月,蔡子豪尊为兄长。
    房圳道:“不知兄弟为何在此剪径?”蔡子豪答道:“小弟欲往马陵泊去入伙,又愁无甚见面礼,便欲寻些钱财来,壮些颜面。”房圳劝道:“兄弟无须费此周折,若想入伙直去就是。不瞒兄弟说,我在南方做生意消折了本钱,本欲还乡。元旦时经过马陵泊东山酒店,被他店里手下私自用蒙汗药麻翻了,多得那里两个女头领,一个唤做病西施余媛,一个唤做出泥莲吴忱诺,把我救醒过来,又邀我入伙,我不曾答应,便继续回乡。只叹当时陈明远领兵攻打应天府,尚未归山,无缘相见。”蔡子豪忙道:“小弟也闻义巨子大名,因此特去投奔。”又道:“哥哥如此好武艺,不如去青州城打擂如何?”房圳问道:“打甚么擂?”蔡子豪便道:“今个是破五,青州知州摆下献台,限今日能稳站于台上者,奉朝廷之命封为青州兵马都监。”房圳自思道:“不如凭本事混个官职当当却也胜似闲身。”就道:“甚好,兄弟可陪我走一遭,我若做了兵马都监,定不亏待兄弟。”蔡子豪喜道:“俺便与哥哥去看看。今早俺出城时,有个大汉已战败两三个人,甚是利害。”二人边走边说往青州城去了。
却说二人到了青州城,至州衙前,见摆着一张台子,四面人如潮涌,老少携手,夫妇同行,都来看打擂,又有些呈手段的,大咧咧脱了上裹儿,露出虎豹刺青来,好不威风。台上又站着一九尺高汉子,门神般广阔的肩脖,只听他叫道:“老爷姓杜名盛,近年贼寇猖獗,朝廷降旨,从民间广选人才。今日知州相公有命,摆下献台,胜出之人,可做这青州兵马都监,好马任骑,军器任批,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老爷从早上台,至今三个时辰,吃老爷战败七九个好汉,再战一个,就是二十之数!还有讨死的尽来台上,偌大一个青州,莫不是寻不出二十个人来和老爷争这都监的!”蔡子豪回首看房圳道:“这厮好生张狂,哥哥不妨上前与他较量,挫其锐气。”房圳道:“兄弟勿急,再看看。”
只看人群中跳出一人到台上,道:“我便来与你争这都监一职。”杜盛道:“汉子要械斗还是空手斗?”那汉道:“便械斗。”杜盛道:“你便去架上挑个趁手的军器,若赢了老爷,都监之职与兵器都是你的。若是输了,老爷自来慢慢消遣你。”那汉就去挑了条笔管龙蛇枪,重有二十八斤。杜盛唤人抬来那把四十斤重的吞兽口大刀,抡起生风,霍霍惊人。二人就台上战了二十余合,杜盛见那汉子力怯,有意卖弄本事,暴喝一声,一刀将枪砍为两段。那汉不及,吃杜盛抛了大砍刀,伸出猿臂,一把拽过,单手擎举了,大笑道:“好孙儿,虽有些胆气,只是手段低了,回去寻你师娘,再学二十年罢!”就将那汉一把摔在台上,又是一脚,正踢在腹上,直滚下台去。
    房圳见此,心中早起无明,又看那汉伤重,急教蔡子豪取了三两银子,交与那汉。台下众人,也恨杜盛心狠,只怨自家本事不济。杜盛这厮又叫道:“这青州多闻曾出些好汉,怎如今都是些猪狗夯货,都吃不起老爷三拳五脚的打!莫不是都失了卵子,三家村野店里丧了精气,直壮不起腰了!”房圳咬牙怒道:“这厮无礼!”高叫一声:“你赢得了别人,怎生赢得了我!”就从人背上直飞到台上来,踏在台上,轰然有声。那杜盛问道:“那里来的汉子,姓甚名谁?”房圳道:“我乃济南府开路神房圳,特来挫你这厮的锐气!”杜盛冷笑道:“休说大话,却是要怎地斗?”房圳道:“就械斗。”便去兵器架上挑拣兵器。拣了一回,却只中意那五十三斤重的凤翅鎏金镋,单手取过,舞动赫赫,先在台上独自演了一番,引得台下百姓连声称赞。又一发把镋砸在器架上,打的粉碎,台下更是浪涌似的叫好。
   杜盛见状,皱眉道:“你这镋倒也使得好了,只是赢不得老爷!”房圳本是愁闷之人,路见不平激起性子,如今要与众人争这口气,讥笑道:“量你不过一莽夫尔,知甚好不好。”杜盛道:“教你认识老爷!”举刀来砍。房圳定了性,舞起凤镋招架住。兵刃交加,火光迸射,台下众人那里见过这般好斗,蔡子豪也看得呆了。两个交战三十合,胳膊轮转,四脚翻腾。这边杜盛便用左脚去踢房圳小腹,房圳亦用左脚架住。杜盛又将大砍刀顺着镋身去砍房圳手指,房圳忙收右手,乘势一拳打在杜盛肚子上,杜盛吃痛。房圳转个身舞起凤镋,只一拍,杜盛慌忙将刀当住,被震开数尺有余。房圳笑道:“我的儿,本事不过如此。”杜盛骂道:“狗贼怎敢辱我!”就将大砍刀左劈右剁去,房圳将凤镋舞作一团金光,托住刀,又大战二十余合,杜盛渐渐没了气力,喘着粗气与房圳暗道:“好汉,你只须将这都监让与我,事后我定与你许多金银酬谢。”房圳骂道:“你这没本事的泼皮,遇着真汉子便软了起来!”一口啐在杜盛脸上,杜盛吃他羞辱,只得再持刀相斗,房圳便卖个破绽,放他来砍。杜盛扑去,房圳将身子一闪,落了个空。房圳复举起凤镋,大喝一声:“下去罢!”一镋将杜盛从台上拍飞下去。底下那些人看了,春雷般齐声喝彩,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还须恶人磨。有诗为证:
房圳英雄真丈夫,杜盛气短志难扶。
自古仁礼能长远,犬儿若知或可如。
蔡子豪见房圳胜了,欢喜不已,只听旁边有两个人道:“好汉兄长真个好本领。”蔡子豪望去,一个眉间暗藏凶气,恰似个穿林凶兽,直把人看得透了;一个身长八尺有余,阔面壮身,又像个庙里的护法伽蓝。二人低声道:“好汉莫怪,我二人乃是这青州地界云门山上的头领,唤做卧街虎孙焕翔、健臂将石顺友。听闻这里摆擂比武,特来观看。”蔡子豪剪拂道:“原来是二位好汉,失敬失敬。”
那房圳一发儿舒起心中不平之气,在台上舞起凤镋,那有人敢来战,都相传道:“那个太岁杜盛吃开路神拿了!”半个城都欢动了,层层叠叠,拥挤来看新来好汉。不多时,两个官差来唤:“知州大人相请至厅前答话。”房圳欣喜,便先下台与蔡子豪道:“兄弟且帮我拿着这凤翅鎏金镋,我去州衙答话。”蔡子豪亦喜道:“小弟便先恭贺房都监了。”二人大笑,又引见了孙焕翔与石顺友两个,房圳就与官差去往州衙。
却说房圳被官差引去州衙,才进厅上,就听那知州抬手,大喝一声:“左右与我拿下这贼!”两旁走出十多人,把房圳横推倒拽,房圳忙叫道:“无罪!”正是:
比武才赢,又遭狱灾;大闹青州,同登云门。
直使:
钟吾寨中添凤镋,马陵泊下战金锤。
不知房圳处境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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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0 10: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0-7 17:53 编辑

第二十二回  刘知州血溅青州城
开路神夜归云门山
诗曰:
知州徇私未知羞,谩施诡计自运筹。
岂知天理必昭鉴,渍血露尸在青州。
话说房圳自打擂胜出,往州衙去答话,才进厅上,就被一众官差捉住,房圳忙大叫道:“无罪!”这青州知州姓刘,名文静,当时便喝斥道:“你这厮怎地无罪?”房圳答道:“小人比武胜出,本应来接这兵马都监一职,怎反被捉拿,却是何意?”刘文静就道:“你倒还敢来问本州索要官职?那杜壮士偌大的一条好汉,怎地便吃你打下台去?”房圳道:“实因他本事不如小人,才被小人打下台去。”刘知州又斥道:“胡说,你这那里来的贼人也敢称本事高强?若不是你暗算,杜壮士着了你的道,光明正大般较量,他怎会输你?”房圳又辩道:“小人并未使甚见不得人的手段,台下众百姓尽看在眼里。”刘知州再道:“贼贱骨头!还敢饶舌,左右与我用力夹打!”
房圳才知道着了道,吃他打了一回,熬不过,只得屈认作:“因比试时觉战杜盛不过,便暗里使个手段,以致最后胜出。”知州笑道:“这厮正是想谋取官职,又自知武力不如人,便起歹心。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牢子将过十五斤长枷,把房圳枷了,押下牢里监禁了。刘知州又与孔目相谈,要把文案做死,孔目斗胆道:“他这个罪不至死,若治他死罪,恐百姓有怨声。不如拟下罪名,寻地刺配去。”知州心道:“我自收了干儿杜盛一百两银子孝敬,姓房的又不是我仇家,何须杀了这蠢汉?”也不计较。有诗为证:
徇私弄权甚可卑,枉将忠良屈作贼。
固有一夕通天势,夜半无常命已危。
且说蔡子豪当日不见房圳动静,便与两个好汉先去了云门山吃酒,次日听喽啰报知此事,气的便要杀奔州衙。早得孙焕翔、石顺友两个死命拦住,道:“兄弟不可意气用事。”蔡子豪怒道:“野地里猪狗射出来的,亲娘教贼王八入的杂种!俺哥哥胜了比试,不与官职,反倒打入牢里。如此昏官,俺若不把他剖腹剜心,便不是凶太岁!”二人又劝,小喽啰又道:“小的打探到那杜盛是太守的干儿,太守见他有几分本领,有意要他做本处兵马都监,怎奈被房壮士扰了。”石顺友亦道:“哥哥莫要急,想房哥哥罪不至死,先看那狗官如何发落。”又派喽啰下山打探不提。
    五日后,这知州不待限满,就使人从牢中取出房圳,当日升厅开了枷,当案孔目读了招状,定拟下罪名,脊杖二十,刺配沧州牢城。当厅把房圳断了二十脊杖,刺了金印,取面重枷钉了,押一纸公文,差两个健壮公人押送,即日起身。房圳和两个公人出了青州衙门便行,房圳更恨刘知州入骨,感叹道:“若苍天生了眸子,俺必杀回青州,好歹倾了狗贼一家性命。却不知我那兄弟如何。”便和公人上路。路上这两个公人见房圳没银子孝敬,多有欺辱。
约莫离城也有一二十里路,走到南阳河边,两个公人见这河,四处张望,摇头道:“这条河怎地连个稍公都没有。”只听得一声:“要稍公,这里有!”却待回头去看,早吃人一刀一个杀死,又被一脚踢入河中,扑咚一声被河水冲走。房圳看时,却是孙焕翔、石顺友两个,各仗一把朴刀,带着数十小喽啰。又见蔡子豪一手拎着双锤,一手执着凤翅鎏金镋,望房圳便拜道:“今早进城得知哥哥被发配沧州,特与二位好汉一路小心跟随,寻着地方便要下手。”房圳仰天道:“可怜兄弟挂心!我也有意要在半路上寻机会要了他们的性命,再回青州城去,杀那狗官!”说罢,低吼一声,把枷一扭,折做两半,扯开封皮,将撇在河里,冷笑道:“劳什子还想来缚住老爷。”蔡子豪双手递过凤镋,又道:“哥哥这便与俺杀进青州城!”
只听孙焕翔、石顺友两个道:“两位好汉且先随我二人回云门山走一遭,一则为房兄接风,养足气力;二则这青州城不可轻视,我二人再调喽啰,一同去杀那狗官。”房圳拍掌叫好,咬牙又问道:“不知二位好汉惯使甚么军器?”孙焕翔道:“小弟惯用一对青铜倭瓜锤。”石顺友道:“小弟善使一对镔铁轧油锤。”蔡子豪听了欢喜道:“好好好,算上俺这八棱梅花亮银锤,便是银铜铁六大锤,真个是前生有缘,使俺们兄弟几个在这里相会。”孙焕翔又道:“既是六大锤,兄弟可知还有一金锤将?”房圳道:“莫不是那乾宁军的兵马都监,人称九霄龙力鹏的?”孙焕翔道:“正是此人,他能使一对擂鼓瓮金锤,共有一百单八斤重。”蔡子豪轻视道:“甚么鸟人,若有机会俺去会他一会。”房圳道:“兄弟不可小觑。”心中只念复仇之事。
四人打道往云门山而去,待到了山上,孙焕翔、石顺友先请房圳洗漱,再摆酒肉款待,房圳大喜。酒饱后,四人持定了兵器,孙、石两个要点起小喽啰,房圳道:“不消儿郎动手,只要进去割了那伙贼便是。”故不带小喽啰。孙、石无奈,只好下令教数十精细的,乘机于城外放火呐喊,再拨一队于路后接应,四人先下山往青州城去。正是:
狼官豺吏自凶残,引得众虎下云山。
进得城中,已是快日落时分,街上仍有百姓走动。四人入得城来,径奔州衙,一个个好似人间真太岁,又如天上降瘟神。时值州衙才散了晚衙,门口尚有两个公人,见四人来到,方欲喊叫,早被房圳劈头揪住,忙道:“好汉饶命!”房圳道:“认得前日比武的开路神么!”公人方才知是房圳,便叫道:“好汉,不干我事,是知州相公要与他干儿子解气,饶了小人罢!”房圳道:“那两个鸟人现在那里?”公人道:“自回私衙吃酒去了。”房圳道:“当初擒俺时却忘了!”将公人踢在地上,一镋劈去,连肋条都切开了。蔡子豪亦手起锤落,将另个公人也打死,红白四溅。远近百姓,早轰作鸟兽之散。
四人就寻到私衙外,冲了进去,见人便杀。早有知州府上保家教头,领着一干亲兵、家丁冲出,要来捉拿四人,却岂是这四只大虫的对手?四人当中又属这凶太岁蔡子豪最嗜杀,当先一锤早把那个教头连头带骨打碎在一边。从人见倒了教头,急忙忙就要望回跑,孙、石二人大步赶上,一锤一个,都将头打得稀烂。房圳亦上前,舞起凤镋,只看血光四射,人首残肢乱飞,四人腥血淋漓一路,直杀到后堂,早听得那刘文静与杜盛两个吃醉了,靠在亭子上,说些醉话。
那刘知州道:“外面怎地这般吵闹,这些个下人也忒不会做事。”杜盛道:“干爹不必理会,干儿再敬干爹一碗。”刘知州饮了一碗,再道:“前日那台上吃你打伤的汉子来鸣冤,替房畜生抱不平,你可知此事?”杜盛把脸凑来道:“孩儿唤了几个得意弟兄,早把他打得臭死,丢埋在城外土泡子里了。”知州笑道:“如此也好,明日你便任职,那厮是个不长眼的,路上必教张霸、李驰两个欺个半死,纵然不死,到沧州,沧州知州见了我的书信,也必定百般刁难他,与你出口恶气。”杜盛亦大笑道:“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鬼,我劝他老实让与我,他不听,也是自寻死路。”刘知州又道:“你上任后,可以讨那云门山为由,怎赚不得许多银钱,官家俸禄一分,小民亦要每户出些安民钱哩。”
    房圳刚割了一个脑袋,潜在花园里,怕走了两个,听了如此言语,无明业火升起数千丈,手持凤镋,冲入堂中道:“直娘贼,苍天有眼,爷爷特来寻你!”二人见是房圳,自先惊了五脏六腑,又是醉倒难起。房圳早举起凤镋,杜盛慌忙躲开,吃房圳一镋将交椅劈碎。杜盛自知不是房圳对手,正欲夺路而逃,那管你刘文静是不是自家干爹亲爹。却被蔡子豪拦住去路,一锤打翻在地,瘫了下身,兀自要爬哩。蔡子豪双锤并举,照着面门一顿乱砸,只见血肉飞溅,化作一滩血泥。那刘文静毕竟文官出身,吃这一吓,下面都尿湿了。房圳一把揪住衣领,厉声骂道:“老狗!爷爷生在天地间,正大光明般的好男儿,凭真本事赢了这兵马都监的职位,被你谄成只好倚仗暗算的人,把我刺了这金印,让我如何有脸面去见乡中父老邻里!此仇不报枉为人!”就把刘文静从交椅上拽下,往堂外拖走。知州杀猪也似的叫,又是平日刻薄寡恩,那有人前来救他?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三个又在府中大杀一气,将知州满门老小,尽皆杀死,做公的亦不留一个。
房圳将刘文静一直拖到街心,剥了衣裳,一镋剜开胸膛,伸手将那心肝五脏翻江倒海似的搠搅,扯出心肝肚肠,揪得寸断。复一镋割下首级,血流满地。房圳提过首级,往空中一抛,再一镋打飞数丈开外。城中百姓家家闭户,那个敢惹这四只大虫?房圳见报了仇,心满意足,不顾浑身血污,流泪大笑,领着其他三人,一路打出城去,径奔云门山。众看官定是有人要问了,房圳四人在这青州城内大闹一番,却为何不见有官兵前来围捕?且听:只因那时文官要钱,武将怕死,且州县虽有防御,却尽是些老弱虚冒。这些兵将空领国家粮饷却无实用,故而见了房圳等人恁地凶煞,都不敢上前,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城外喽啰又厮杀呐喊,前来接应,更是无人敢近四个。
却说房圳四人到了山上,已是戌牌时分,当下再摆宴席。四人先香汤洗净,换了新衣,上到厅前。孙焕翔道:“哥哥既已做出这弥天大罪的事来,也只得落草此处了。”房圳道:“确只如此。”孙焕翔又道:“我兄弟两个愿让位于哥哥,为山寨之主,哥哥武艺高强,我等皆服,还望莫要推辞。”房圳又推脱几回,两个不肯,只得领了二人美意,便为云门山大寨主,蔡子豪坐了第二把交椅,孙焕翔、石顺友位于其后,自此快活度日。有诗道:
深仇苦恨尽得报,奸人佞官亦吃削。
落草原非英雄意,引将悲绪酬波涛。
房圳之事且叙至此,仍言归朝廷,如今正所谓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片刻间,去那钟吾寨外又起一番风云大战,有分教:
九霄云霓灭,天龙吐焰;马陵日月黯,力鹏生威。
直使:
水泊边上征尘起,宛子城中良将添。
毕竟朝廷闻马陵泊之乱又将如何对付,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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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九霄龙一打马陵泊
四岳将齐战力都监
诗曰:
水泊聚豪客,金銮满奸贼。
徒言力鹏勇,圣阙有何为?
话说张邦昌、李邦彦二相与道君天子奏闻了几处州府之事,天子当时惊闻道:“那梁山强寇方灭,尚不足半年,那里又变出个马陵泊来?如今张、云、陈三位贤臣尚在征讨田虎,那有良才可用,与朕分忧。”张邦昌听言,又奏道:“此等草寇尚无梁山威势,何须张郡王一伙,臣知有一员猛将,可领兵前去收复。”天子奇道:“却是何人?”张邦昌奏道:“此人姓力,单名个鹏字。乃是沧州人氏,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乾宁军副都监。臣举保此人可征剿马陵泊。”李邦彦笑道:“若此人真个武勇,为何只任了个都监一职。”张邦昌见李邦彦暗讽自家,冷笑道:“此人本是大名府副兵马总管,抚平了北京数处贼寇,一双金锤打的贼人丧胆。却是高封与陈希真等交战时,因怒高封戗军害民,上司命他去救,反慢了三日,致使高封那厮没了性命。高俅心怒此人,故上奏降为副都监,至今不得升用。”天子叹道:“是朕昔日不明,妄信高俅,致使贤才沉沦!”李邦彦见此,又欲勘难,天子道:“若真可剿灭贼人,回朝后必加官进爵。”就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刻差人赍敕前往乾宁军星夜宣取。
却说力鹏被宣,星夜赴京,先见了张邦昌,答谢不表。倒是为何张邦昌知晓力鹏之事?原来自高俅死后,力鹏本道出头见日,孰料云天彪听闻力鹏不救高封之事,道他有违上司之命,自尊自大,又不是自家心腹,故把此人名表按下,依旧不得升迁。力鹏本是心直气傲之人,不懂官场关节,经人提醒方知原委。见云天彪随张叔夜出征田虎,便命人暗中进京,送与张邦昌财帛。张邦昌本与李邦彦、云天彪不睦,听闻此事,亦感力鹏冤屈,故乘此保举力鹏,也是自家功劳。
次日早朝,黄门带力鹏引见了道君皇帝。天子允带械入朝,看那力鹏一表非俗,有诗为证:
巍巍虎躯盖群英,两臂轻负劲千斤。
青青须髯络满腮,莹莹乌漆点双睛。
浑攥金锤荡凡土,真似元霸碎雷霆。
龙飞九霄尊都监,力鹏声威镇乾宁。
天子见了,喜动天颜。又命力鹏演武,力鹏使了一回锤,性儿发了,一声喊,砸在殿门阶上,恰似天雷坠地,震动大殿,吓得李邦彦腿脚发软,坐于地上。天子笑道:“爱卿果然好本事!”就令赏赐。张邦昌又奏道:“臣又思始终不可小觑了马陵泊的贼人,可再挑良将数员为副将,同提军马前去。”便说了二人姓名,一个唤做驱狐神丁保、一个唤做刺狼将叶诚,都是禁军里好手。两班群臣中又转出一吴太尉,启奏道:“臣愿保举吾儿为副将,为国效力。”天子喜问道:“爱卿之子何名,现任何职?”吴太尉奏道:“臣子双名玮璠,现充京城防御使。”天子猛然想起:“莫不是武科场败了西夏番使的?”原来昔日武科,恰有西夏使者入京,使者自负手段,竟去了武科场夺名,败了七八名举子。正得意间,吴玮璠纵马前来,大败使者,满京扬名,都称作雄威将。
当时就宣吴玮璠亦入朝参见,天子见正是此人,龙颜大悦,又令大赏。就命力鹏为兵马指挥使,吴玮璠为先锋,丁保、叶诚为副,复令枢密院拨精锐马军五千,步军四万。李邦彦怕张邦昌占功,又命手下谏官蔡懋、李棁等急奏马陵泊不过山贼草寇,无须这许多兵马,以致只拨了三千马军,两万步军。天子许之。李邦彦再遣心腹二人,甄庆、甄寿助力。这兄弟两个一文一武,虽有些许本事,只是心地不正,又贪功敛财,原效杨戬,后改投贺太平,见不得升迁,又转在李邦彦门下,军中都暗称兄弟两个叫“真禽兽”。中书王孝迪又暗扣力鹏军赏,力鹏知晓,发作不得。众军选定良辰吉日,约在二月初二起程。
且说二月初二日,大军起程,力鹏与吴玮璠浩浩荡荡杀奔马陵泊来。马陵泊早有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得归来,报知此事,众人大惊。徐韬先道:“力鹏不可小觑,小可曾闻此人善使一对擂鼓瓮金锤,绰号九霄龙,犹如那汉之伏波马援,隋之赵王李元霸一般。如今征伐山寨,必为我山寨大患。”陈明远亦道:“我也多闻他的名声,今番他来,军师有何见教?”娄小雨道:“依沈涛所言,朝廷里张、李二人不和,如今力鹏前来,当以此寻个破绽,好歹倾了这路兵马,再不教朝廷觊觎我等。”陈明远复道:“那吴玮璠乃太尉之子,想来力鹏怎敢教他伤损?不若就中取事。”娄小雨笑道:“吴玮璠少年意气,力鹏又是猛将,擒则易,降则难。当先以力敌,再做计较。”陈明远遂点起军马,请圣凌风路新宇打头阵,金刀沈冉打第二阵,金锏徐韬打第三阵。明远自引大队人马押后,左军五将,朱成、咸纬广、钱仓政、王宇琪、王凯;右军五将,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石粮诚。再请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水路驾船接应。却教李杰、徐宝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
只说那新上山的和盛,见调拨将领中无他,自思道:“俺新上了山,未曾立下些许功劳,军师偏心些个!不若下山去擒他一员战将来,也好立了功劳,壮俺山寨威名。”暗自点起心腹喽啰,乘夜下山,只说陈头领密令,私下去迎官军。
却是力鹏早至马陵泊外百里处,分付众将,命吴玮璠做先锋。丁保、叶诚二将为副,同自家率大军于后。甄家兄弟,自有李邦彦做倚仗,又在军内指手划脚,力鹏不敢轻慢,忍性教二人押运粮草。这两个都是地里的鬼,如何瞧不出力鹏强忍,暗自冷笑不迭——原来早得李邦彦分付了,力鹏胜则夺功,败则寻过,只为借机压那张邦昌,也乐得于后清闲。二人去后,吴玮璠私道甄家必然生乱,还须提防,免丧了三军。丁、叶亦道禁军之内,无不恼恨两个,昔日林冲蒙冤,禁军内无不哀怜,独此二人嫉恨林冲,见林冲被陷,喜不自胜。力鹏叹道:“纵使如此,他两个亦是李官儿的人,难加管制。”四人各自感慨。
且言和盛带人潜内,自思所带喽啰不过百人,如何敌得大军,不如乘夜急袭,好教官军胆寒,由此心定。却是摸入营内,一发喊,冲杀一气。甄庆先走,甄寿挥刀而来,战了二十合,只觉和盛本事非凡,胆儿先落了,教和盛一枪打翻在地,口呼饶命。和盛本要杀了,却是吴玮璠急急领军赶来,左右喽啰忙劝退走。和盛急性,只道败了敌将再回,遂弃了甄寿,持枪奔去。吴玮璠见和盛迎来,也不打话,就地上交锋,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和盛只见官军愈多,急命手下喽啰退走,自己却被吴玮璠缠住。乱军中众喽啰如何相顾?力鹏又领兵至,见吴玮璠战和盛不赢,心中忿怒,舞起双锤,和盛未曾防备,吃力鹏一锤磕在枪上,铁枪翻飞。力鹏喝道:“休坏了性命,不日教他贼众一发相见!”就令把和盛绑了。那众喽啰亦被丁、叶两个擒拿。甄庆方才回来,扶起兄弟,甄寿咬牙骂道:“何不细细地割了这贼!”甄庆也道吴玮璠故意来迟,要害兄弟。吴玮璠大怒,就要火并,亏得丁、叶两个知军法森严,苦苦劝住。甄家兄弟两个自大骂回营去了。
却说陈明远已得报走了和盛,急令调拨人马下山,又打听得和盛失陷之事,心中愁苦。前军路新宇就引军到泊前三十里处,布下营寨,深掘濠堑,牢栽鹿角。次日吴玮璠率部当先杀来,高声叫道:“你那贼将已被陷车装了,待将你马陵泊一众贼人尽数生擒,解去京师吃剐!”有诗赞这吴玮璠道:
臂长腰阔性刚强,学成武艺谁敢当。
四海皆闻吴玮璠,标名开封雄威将。
路新宇听了,先惊后怒,也不打话,挺枪拍马直取吴玮璠,吴玮璠亦迎上。虎兕出柙,杀气斗生。二将交手,路新宇有心要捉了换将,尽展武艺,金枪蜂刺。吴玮璠虽是习得武艺多般,却那见得如此手段?招架的多,还手的少。斗到十合,吴玮璠心乱不敌。力鹏引兵又到,见吴玮璠欲败,纵青花黑鬃驹,暴喝而来。吴玮璠乘机便走。转眼间,马陵泊第二拨金刀沈冉已到阵前,见力鹏来的凶猛,就替下路新宇,来战力鹏,正是:
双锤灼亮,打遍九重天;单刀燎光,斩尽八方魔。
两个一团儿厮杀,路新宇回到阵上,贪看沈冉力鹏二人交锋,心叹两个手段,不让毫厘。沈冉长刀举起,恨不得望躯干砍成数段;力鹏金锤齐舞,巴不能砸面门化作一团。正是:
刀闪银光锤亮金,好手之间较输赢。
当下沈冉、力鹏两个斗到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第三拨金锏徐韬领军又到,按纳不住,阵门下大叫道:“哥哥少歇,待我捉拿这厮!”沈冉见赢不得力鹏,拨回马走了。却是力鹏锤重,坐骑困乏,便下了马,亦不回阵,威凛凛门神也似,只待徐韬上前来。徐韬见力鹏是步战,也不欺他,下马持双锏来斗。力鹏张开双臂,恰似羽翼般,挥舞生风,全无畏惧,又来战徐韬。这两个也是对手,正是:
撼天狮子寻獬豸,混海怪龙遇鲸䱞。冲天乃是鹏王,太岁今番降地。锤来锏去金一团,锏去锤来光一束。
陈明远引着十员头领都到,看徐韬、力鹏两个大战五十余合尚未见输赢,喝彩不止,又见力鹏如此勇猛,心中欢喜不已,定要收降得上山。眼看他二人斗了多时,陈明远只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就传令教徐韬归阵。徐韬也不恋战,上马引队投山坡下去了。力鹏顾不得赶,持锤遥指阵内,高叫再来厮杀时,却早急坏了陈明远阵上一人。他见徐韬退下阵去,忙拍马上阵,叫道:“待我来与你较量个几合!”众人望去,那人是谁?有八句诗为证:
狮体虎目猿臂健,胆壮声雄器量宽。
连环战甲穿柳叶,赤睛龙驹跨雕鞍。
墨麟宝刀铁手攥,炎凉世情玄目观。
尽道华山号西岳,谢顺原来是军班。
马陵泊阵中又一人叫道:“一个不济事,我与二哥同去!”这人是谁?也有八句诗为证:
汹汹八尺虎躯健,仪表巍然义相通。
征袍花绣锦一束,狮蛮翠带砌瑶琼。
丈二独龙枪紧挺,千里龙驹兽摇鬃。
南岳衡山王铁树,鹰扬河北称英雄。
吴玮璠忍不住叫道:“两个以马战步,马陵泊称甚么好汉!”又听得这边一声喊:“如此,俺们兄弟便来步战!”此人是谁?再有八句诗为证:
面貌端方真出众,一团筋骨果精神。
金鬃骏马锦鞍鞯,玄铁盔甲花饰纹。
鞭法惯用厮杀稳,刀枪娴使斗阵能。
钟吾寨内孟子程,中岳嵩山名扬闻。
最后有人叫道:“俺们弟兄四个,一同来落草,今番上阵不可少了一个!”这一个又是谁?仍有八句诗为证:
睛瞳分星汉,胆识抵云霄。
解横月牙镋,身着素罗袍。
提剑可诛虎,弯弓惯射雕。
恒山曹崇坦,北岳是雄豪。
吴玮璠见了,复道:“到底是草寇手段!”亦下马出阵来助力鹏,先截住嵩山孟子程。那边力鹏一人当住谢顺、王铁树、曹崇坦三人。力鹏大叫道:“吴防御勿忧,看本将战他四贼!”吴玮璠与孟子程棒鞭相交,两个步下厮杀无数合,不分胜败。正斗间,孟子程转见那边谢顺三人尚斗力鹏不下,心下暗暗吃了一惊,忙卖个破绽,撇了吴玮璠,去同着三兄团团围住力鹏一个。自古道双拳敌四手,怎见得力鹏却是神力无敌,一人逼住四个,全无畏惧,连吴玮璠看的都呆了。这个正唤作:
刀枪镋鞭战金锤,四方山岳围九霄。
陈明远在阵上见力鹏独战四将,未曾输得半点便宜与他们,不禁叹道:“好一个能征善战的九霄龙,连战我数员将领都不曾消了锐气!”那五个人混作一团,已战有八九十合,力鹏真个是滴水不漏。无移时,却看孟子程先自手软了,力鹏瞧见,一锤砸来。子程忙用钢鞭抵当,却被打翻在地。曹崇坦急来救时,又被力鹏一锤将月牙镋打了个缺。谢顺与王铁树心惊,各持刀枪拼死抵住力鹏,曹崇坦弃了兵刃,死命将孟子程扶回阵去。谢顺、王铁树亦欲归阵,却被力鹏用锤将脚绊了,把王铁树颠倒在地。谢顺就要去救时,陈明远恐都失了,急令鸣金归阵,因此只陷了一个王铁树。
两边厮杀良久,只看天色将晚,各自回营扎寨。陈明远心念今日之事,心中一喜一忧。不是因这个九霄龙,如何使八大锤阵前相会,女英雄山下试手。直教:
星芒蔽日耀罡煞,豪气冲天惜英雄。
却不知陈明远何喜何忧,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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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九霄龙三打马陵泊
东岳将勇克力都监
诗曰:
金锤既出谁可挡,泰山守镇岂翻身。
强中更有强中手,莫痴武勇胜他人。
话说胡百元梦铁臂膀周侗显灵,待醒来后,又将梦中那番话左右寻思,自言道:“既是天意,更违之不得。”便唤庄浩、路新宇等人至身前,道:“昨夜你周侗师伯托梦于我,命我不可逆天行事,故此才应允庄浩随你等上马陵泊入伙。”路新宇并谢顺三人大喜,皆拜道:“多谢师父。”庄浩亦要岳飞同去,胡百元却是想到昨夜之事,口内不允。岳飞亦道只望马陵泊忠义为先,莫要欺君叛国。谢顺在旁,心中不喜,只碍着路新宇,含糊替新宇答应了。胡百元又道:“你二人此番走后,定要提防朝廷派那张叔夜前来征讨,万不可重蹈梁山之辙。庄浩,若论你的武艺,如卢俊义为天下第一,你便为第二,只是比他水性娴熟,却不可目空一切,时刻戒骄戒躁。路新宇,若日后战场上你与栾廷玉相会,勿念他与我师兄弟之情,由你替汝师公肃清门户,报孙立之仇。”二人皆道:“谨听师父教诲。”
以此庄浩一行五人,告别胡百元与岳飞,往马陵泊去了,路上无话。四日后才至钟吾寨中,便请与众头领相见了。众头领皆来与庄浩接风,庄浩虎形彪躯,威凛凛难侵,众人都欢喜,俱道这番力鹏遇到敌手。又听得季晓宇道:“新宇兄弟的徒弟与徒孙也来入伙了。”路新宇疑道:“往年我在外行走时,只收过三个弟子,俱是女流之辈,又何来徒孙之说?”
只见果走过两个近七尺的汉子,其中一人拜道:“自与师父一别,多年未见。”路新宇不识,看那人作怪相,忽地省道:“原来是你这千面玲珑。”便与众人道:“却是我二弟子李沫瑶,精通易容之术,人都称她作千面玲珑。往年我经过太平州时,见有恶少欺她,打抱不平,收其为徒。只是不知我这徒孙是何许人也。”那同伴把面皮一揭,赫然又是一个妇人,众人惊叹李沫瑶神术。那女子却学得路新宇的声儿道:“小徒名唤仲若冰,信州人氏,与李姐姐相交最好。本是构栏瓦舍出身,善仿各类人、物之声,自号百变魔音。那日也仗哥哥相救,又得李姐姐传授了我些武艺,便打趣称哥哥作师公。”李沫瑶道:“因师父劫法场,朝廷画像追捕,乡中曾有见过师父面貌的,却来讨便宜。我二人原是使银钱打发,不想竟几番歪缠,欲行不轨。后打听得师父在此落草,便吃我两个设计杀了那厮们,即刻投奔而来。”曾有绝句两首赞二女的好处,一曰:
江湖行尽惟依巧,瞬使桃容演山魈。
一片冰雪聪颖性,千面玲珑李沫瑶。
一曰:
雁过留声细揣听,能为鹤唳作猿鸣。
绝技苦成施妙仿,百变魔音仲若冰。
娄小雨道:“二人上山,只说新宇兄弟名号,又有些古怪,却是心疑。如今相认,最好不过。”说罢目视陈明远,陈明远道:“敢是那个雄威将的事?既得这二位贤妹,还请倚仗两个本事。如今庄浩兄弟上山,待擒住力鹏,便请坐第二把交椅。”庄浩拜道:“哥哥好意心领,我必尽全力战胜那厮,至于这第二把交椅却是不敢当。”当下寨中摆下筵席,庆贺庄浩上山。
却说吴玮璠被擒,自是劝降不得,力求速死,口出秽言不断。陈明远原教张航监他,吃玮璠殴得苦,不免相互大骂了几场。眼见得尹柔雨来送饭,张航只要与她换上一换。玮璠见是擒自己的那个女将,不好做出原来面目,半晌,吐出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尹艺潼嗤嗤一笑,道:“我哥哥念你是朝廷命官之子,分付好生待你,如何做嘴脸?那力鹏早晚亦是要入伙的人,你不如却早早先降了。”吴玮璠听了,气闷闷不提。一连八九日,眼见茶饭渐少,玮璠知山寨怠慢了,定无好事,本无惧死,却是心忧父亲,度日如年。忽然听得外面鼓声大起,心中惊忧:“莫不是贼人胜了?”忙唤艺潼,艺潼斜眼看道:“如今山寨请到力鹏对头哩。”玮璠半信半疑道:“休说你这小小山寨,便是朝中三十九功臣,亦没几个可及力都监的。”艺潼笑道:“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久在京城,如何能知尽普天之下的好汉?”说罢走了,吴玮璠肚里捉摸不定。
不多时,又听得监房外传出话来:“庄浩哥哥且去吃酒,俺兄弟来看个相识。”吴玮璠只觉语音甚熟,却不认得。正想间,忽见得二人走来瞧看,前头一个是官军打扮,口里只道:“路兄且让俺看看这厮如何了。”后面跟着的,吴玮璠认得是路新宇,听他道:“甄贤兄,瞧此人做甚,你如今既上山入伙,同举大义,且去吃酒作乐。”不是甄庆又是那个?玮璠吃了一惊,心中猛省,方欲大骂,又思甄家两个自与力鹏不和,心中忧惧。当日无饭食,玮璠自饿了一夜,欲要寻短见,又恐力鹏吃害——想来那甄家兄弟为内应,力鹏三个如何应付得?次日天明,仍不见有人来送饭,房外喽啰倒是自有酒肉吃,口里说道:“昨日见官军营中挑起和头领的首级来,陈头领大怒,只待擒了力鹏,就要剖腹剜心享祭。”玮璠惊了一身冷汗,更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尹艺潼与张航两个都到,张航自摸了把尖刀,只说要取吴玮璠的心肝下酒。吴玮璠急叫道:“且慢来!”没奈何,先投降了,心中却有别事,与二人说要见陈明远。明远闻知大喜,亲赴监房,与吴玮璠道:“吴防御既肯归降,便就寨中坐把交椅。”玮璠见明远不疑,亦感义气,拜道:“江湖上久闻哥哥大名,端的是好汉。小弟是新降之人,愿下山去取力鹏首级,为哥哥雪恨,权当一功,以为觐见。力鹏若问起,只推说哥哥放回,他必不心疑。”明远扶起,当即允诺,许他即刻下山。玮璠心急,辞了明远,下山过金沙滩去了。娄小雨已知了,同甄庆几个来见,各自大笑。原来甄庆正是仲若冰所扮,李沫瑶做的假面皮与她贴了。仲若冰道:“小妹未曾亲听那厮言语,昨日还恐学的不像哩。”娄小雨摇扇轻笑:“离得远,又有李妹妹的妙手装扮,他那里识得。”陈明远虑道:“却怕对质,甄家两个又未真降,岂不枉费心机?”娄小雨又笑道:“恁地时,小妹再添把火,好歹教此二贼都死了,只管力鹏、吴玮璠两个心甘情愿入伙来。”
却言宋军营内,自失了半数粮草,甄家二人去筹粮,无非是纵兵强掳,侵害四方。凡是不交钱粮的百姓,一律以通贼论处,远近死者数多。甄寿此时胳膊已好大半,又专喜淫人妻女。甄庆与甄寿道:“兄弟,只此力鹏死日不远矣!”甄寿忙问,甄庆道:“他自剿贼无功,失损大军粮草,侵扰百姓,又丧了吴太尉独子,岂有生路?”甄寿道:“不是捉了三个贼人……阿也,那三个贼,当是俺弟兄两个捉的。”甄庆大笑,只道明日要去送粮。甄寿不解,甄庆吃酒道:“他自是缺粮,也是远近官儿心惧李相,有些见识,故不与他。如今俺们要做好心前去赠粮,粮米却是取于村坊百姓,你道他肯收么?”说罢微笑不语,甄寿亦是大喜。兄弟二人,双双各取妇女淫辱。有诗为证:
莫道猖恶无人知,嫪毐好报岂不识。
庆寿枉名思后事,邪淫得死见今时。
翌日,力鹏听闻粮草已至,忙与丁保、叶诚出营相随。三个礼毕,却见甄寿自顾冷笑,叫力鹏入帐议事。力鹏方入,只见两边三四十人走出,横拖倒拽,捉住了力鹏。甄寿笑道:“这厮讨死!”帐外甄庆亦发号令,丁保、叶诚两个,亦被缚了,一同推入帐内。甄庆喝道:“量你这厮原不过是个副都监,受了天恩浩荡,如今可是已打破贼人山寨,尽数擒杀了众贼目?”力鹏情知不妙,遂破口大骂。甄庆冷笑道:“你道俺弟兄两个没来由便来拿你?且问你,那日被贼人活捉了去,却如能勾得回营寨来?”力鹏闻此申辩道:“只是贼人欲招降俺,某自不服,所以得放下山。”甄寿大喝道:“你却将这话来欺哄谁?分明是你已降了贼人,放你回来替他们做细作,却将此言语来支吾!便教你死个明白——这些粮草,都是你劫掠百姓的,论罪也是一死!”力鹏见说,无明业火按纳不住,忿气直冲顶门,争奈手脚被捆得牢,挣脱不得。丁保、叶诚一个申辩,一个唾骂,都言力鹏无罪。甄庆使个眼色,甄寿拔出刀来,搠在叶诚腹上,扑地倒了。甄庆又叫将力鹏、丁保推去斩首,二人嘴里塞了麻胡桃,吃军汉一步一推,来到辕门外。随军刽子抱了大刀,就要开斩。
只听得三声炮响,刽子便把刀抡起来,却是将落未落时,早听得一声大喝:“何人敢伤力将军!”声如霹雳相似,飞抢过身来,一刀将刽子砍翻,地下救起两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雄威将吴玮璠。原来他自是吴太尉长子,如今回来,那有人敢当,自家在营中也有些心腹军士。吴玮璠将刀来把力鹏两个身上绳索尽条条割断了。甄家只恐不好,急分付众人,把三个团团围住。力鹏慌忙问道:“防御如何得来?”吴玮璠骂道:“这厮们都降了马陵贼人了!”二甄那里省得,只要捉拿三个杀了,喝道:“吴家狗儿,你敢背反朝廷?”吴玮璠大叫道:“便是反了又待怎地!”力鹏、丁保各夺了兵刃,只待火并。当下也有力鹏的军兵,为因不满二甄,一同来相助,只是自减了粮,那里出得许多力,却不似二甄的人马。官军营中顷时大乱,两下各自厮杀起来。
二甄因见力鹏勇猛善战,不是对手,甄庆计上心来,大叫道:“此三贼私通马陵泊,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却干你们这伙军汉甚事,如何敢造次!”军内大半都是力鹏的兵,吃这一说,不禁怔住,随即都卸了刃。甄庆大喜。甄寿亦道:“如今只待擒了这三员贼将,回朝上下,各有封赏,你等尚欲同力鹏一死耶?”当下也有不听说的军兵,吃二甄的手下杀死。甄庆见定了军心,又道:“马陵贼人,非我等可敌,待杀了三个,即日回军。所在附近州县,许你等劫掠三日!”此言一出,引得众军轰动。
恰逢其时,远处只听一声炮响,有人发喊道:“马陵好汉前来送粮!”当先一员大将,正是泰山庄浩,身后乃是杨乙尧、房圳几个头领,率了大军,直杀奔官军营寨而来,犹如虎入羊群。宋军本无斗志,正逢大乱,各自扰乱,四处奔逃,死伤无数。甄家两个毛骨悚然,那里能止得住,转身急急逃窜。力鹏见走了二贼,暴喝一声,大步赶去捉将。二甄吃他从身后赶上,一刀先砍翻了甄庆,没个几步,早又把甄寿劈头捉住,颠倒在地。力鹏心中积怨,一时发起狠,把这两个害民蠢物,前后剁做肉泥。正是:
虎皮羊质贪心辈,终有碎尸断魂时。
待杀了二人,力鹏转回营内,杨乙尧等已就寨中救出钱仓政三个,丁保亦稳住了众军。多时陈明远亦至,力鹏拜谢道:“多得义士头领相助,方能杀得此二贼,以解我心头之恨!”陈明远方欲扶起,再劝入伙时,却听力鹏道:“如今小将有家难回,有国难奔,虽是于此,尚还记得前日之约。大寨如有头领能胜俺,必投山寨入伙;若不能独战胜俺,小将宁愿一死。还望陈头领仁义为先,善待我军将士。”吴玮璠已知经过,也要跟着同死同生。丁保亦欲,却被力鹏劝住道:“丁将军休怪,还须得请你约管三军,回朝之时,道俺名节。”丁保只得答应了。
两军就营外空旷处摆开阵势,只听得力鹏高叫道:“若寨中还有高人时,快快请出同某一战!”庄浩闻说,朗声道:“请众头领于此处观战,待我前去挫他锐气!”提定杆白亮银枪,座下一匹抱月乌龙驹,纵马飞出。众头领看去,好一个泰山庄浩,有诗为证:
凛凛身躯势不群,天罡数内此为尊。
抖擞银枪无敌手,叱咤风云有天神。
擎苍武艺冠三军,命世人材迈众伦。
五岳泰山称魁首,河南庄浩属豪门。
力鹏见来者不凡,便打话道:“想来你是个新上山的。”庄浩道:“你这厮不识好人抬举,尚不来入伙更待何时?不灭你的威风又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力鹏冷笑道:“似你一般的莽汉,某也见得多了,且赢了再说大话!”举锤上前便往庄浩胯下乌龙驹砸去。庄浩将枪轻轻一放,隔住了金锤,又道:“你且回去骑马来战,若输了吾再与你步战,教你马上步下均无话说。”力鹏也不惧他,便回阵骑马来斗。二骑相交,军器并举。约斗三十余合,力鹏心知难敌,却不肯回阵。庄浩施展神枪,搅在马上,忽地道:“且回阵歇息,再来步斗。”力鹏心感庄浩顾全颜面,心知赧然。二将各归本阵,陈明远喜道:“庄贤弟果然好本事,此战全仗你了。”庄浩道:“兄长过誉,只待兄弟步战赢了,令他诚心归我马陵泊。”
二人已歇了半个时辰,力鹏步行出阵,庄浩亦步行上前道:“力将军先前有言,若是我马陵泊有头领能独战胜你,那时你便服气,甘愿入伙,此事尚还当真?”力鹏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某方才于营内亦复说了,既敢出此言,必会守信,岂可和那些失信小人为伍?”便抡锤来砸,庄浩闪过,将枪刺去。力鹏用双锤架住,庄浩便把枪抡转起来。力鹏就展开双锤,又一锤打来,庄浩向后纵身轻轻一跳,将枪重复杀来。但见:
营帐外一团杀气,沙场上两员罡星。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一个是冲天神鹏,一个是镇海东岳。力鹏锤重千斤,风雷中携裹九龙,庄浩神枪无敌,酆都里驱逐万鬼。架隔遮拦,却似狴犴逢狻猊;横扫点搠,浑如麒麟斗獬豸。千日死斗没输赢,万年自是一会星。果然难描难画,见时鬼神心惊。
二将大斗近五十合,力鹏复又不敌心焦,举起双锤,似要盖来。庄浩一枪打入怀去,力鹏忙用锤隔住,正当间,忽地心思:“某尚惧死?”遂舍了身,持锤来砸。庄浩猛然一惊:此番他只要擒力鹏,那想得力鹏搏命?便乘势闪过身去,一枪将其左手金锤挑落在地,身子险遭了一锤,复跳开数丈。力鹏使出全力,把右手金锤猛地飞向庄浩。庄浩眼明手快,亦发力,大喝一声,将那柄金锤打飞开来,铛地一声巨响,惊呆了两边军兵。当下二人各自无言。
力鹏先是呆了半晌,忽地推金山、倒玉柱,纳头拜道:“某自操练这对擂鼓瓮金锤来,未曾尝败绩,自觉无人可敌,心生傲慢,直至今日遇到头领,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某再不敢目中无人,甘愿归降!愿求兄长尊姓大名。”庄浩撇枪来扶,道:“力将军快请起,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姓庄名浩,以泰山为号。”力鹏道:“泰山真个把我这九霄龙镇压住了。今后定当为山寨鞠躬尽瘁!”登时,两军雷动。吴玮璠见力鹏归降,也只得降了,做了一路之人。丁保自含泪领残军退去了。正是:
山外青山,赤龙腾飞遇泰山;天外星天,罡煞显耀聚淮天。
直教:
排定泰山副钟吾,协同巨子兴马陵。
不知驱狐神丁保这一走,回朝廷后又将有何见教,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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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2 14: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22 13:12 编辑

第二十七回  泰山坐定第二位
赋税逼反张家村
诗曰:
天降银粟压苗枝,太守欲把税收之。
不谅民间多疾苦,惹起三村共相嗤。
话说庄浩上山助马陵泊降伏力鹏,力鹏守信归顺,来与和盛、王铁树、钱仓政三个陪罪。陈明远大喜,领兵回山,大设筵宴,共同庆贺。雄威将吴玮璠也是天罡地煞之数,又因力鹏已降,也只得降了,面色却忧。娄小雨见了道:“吴兄莫忧,你已入伙,自是一寨兄弟,可教丁保回京禀报,说你吃二甄谋害,生死不知。将军再亲自修书一封,使人密送至令尊府上,似此如何?”吴玮璠拜道:“多得军师周全。”丁保连携残余军马,自回京去了。
宴席间,陈明远教力鹏去徐韬后面坐了,吴玮璠在石粮诚前面坐了,二人领诺。陈明远又道:“众家兄弟,各寨头领,我曾有言在先,若有人能胜力鹏者,便为副寨主,坐第二把交椅。如今庄浩兄弟应了我言,理应为副寨主。”庄浩忙推辞道:“兄长切莫折杀小弟,我乃新上山之人,如何服众?”只听众头领道:“庄浩哥哥莫说此话,俺们都心服口服,绝无虚意!”力鹏也叫道:“若非哥哥神威,俺那能上山入伙?哥哥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把某陷了?”庄浩见状,只好作罢,从此便坐了这第二把交椅。众人都欢喜,至晚席散。
却言丁保回京,自把军事均说了,心思往日情谊,奏道:“甄庆甄寿二人戕军害民,逼反力鹏,刺死叶诚,吴玮璠生死不知。”天子大怒,当朝怒责李邦彦误国。李邦彦慌奏道:“二甄虽臣所遣,臣却非结党之徒,何亏二人之心?臣虽有眼拙之罪,而力鹏丧师辱国之贼,岂非大罪乎。”天子昏聩,点头称是。李邦彦又奏丁保只身而还,以是怯战,竟将丁保削职为民,至此,朝中无人再敢言征伐马陵一事。不想丁保离京后,于途中却遭一支军马追上,丁保不曾防备,竟吃乱刃砍死,弃尸荒野。久后有路人经过,见丁保惨状于心不忍,安葬之。后人有诗以挽丁保、叶诚二将曰:
志略未酬命已摧,良将空负济世怀。
明珠蒙尘堪嗟叹,六军阵前枯叶飞。
且说自力鹏三打马陵泊后,又有一段时日,已入三月。先不言马陵泊,单说京东东路上潍州,其治所北海县辖下,有大小村庄十余个,其中三家最好,东头的唤作张家村,西头的唤作李家村,中间的唤作赵家村。这三个村庄上下共有九百来人,三村之间相互照应,虽是贫困,然那三个庄主最为豪杰,每逢年节,定有赈济,众村民倒也勉强温饱。只是天下将乱,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自徐槐填平梁山,云天彪日后查勘地理,自言改泊为田,每亩可产好粮无数,不必再开港业渔。傅玉谄媚,命人均唤作云公田,以图嘉赏。天子大喜,就命天下州县仿效填泽。云天彪大恐:原来新田所产亦是平常,因是自家逞功好面,上奏时故加了三成,多余之粮,乃是强征而来,教他如何变出天下新粮?故极力所奏谨慎。天子只好命山东附近数州先行,以观成效。
看官当思,那梁山本是巨泽,横跨青冀,如今被填,多余之水又往何处?目下之平,却是秋水暴涨,山东远近,又为泽国。云天彪发一时之小机,未深其中弊端,贻害无穷。
再说这潍州,赋税严重,知州鲍保,乃是刘麟的舅子,亦是个贪财之人,弄得治下几处乡县民不聊生,三村庄主,亦都不满,权且忍了。怎奈那云天彪之策,致使洪灾肆虐,万姓一年收成,俱化东水。三庄变卖田产,赈济灾民,更是心神俱疲。时至二月下旬那几日,忽的下了几场雪,把新苗都冻死了。鲍知州亦是心忧如焚。你只道他是忧的百姓?却是为了自家新娶小妾,苦所治百姓无钱,无可宠爱,乃思一策,晓喻诸村:“本官心忧百姓,又怕今年发水,不若三月大祭旱魃,当保尔等太平,每家取钱三百文,勿要推辞,免受刑罚!”便遣人去诸村坊征税。
诸村听了,大小保正,自来催讨,又同公干铁剥皮周五、死猪愁杨七,一同害民。百姓哭嚎,亡者数多。惟有三村不从,远近百姓,有惧官的,有饥贫的,各来投奔。正是:
公堂肃肃积狐党,苍莽何期生妖邪。
试看煞星临人世,斩尽魍魉灭十阎。
却说三村为首的张家村,先时曾与赵家村、李家村结为兄弟,所生子嗣,亦是世代交好。不想传至这一代,却均生女儿,也是奇谈。张家村小保正姓张名妮,生得双瞳赤红,习得一身武艺。降生之日,诸人均见火龙盘天,护住产阁,都道此女不凡。三村人皆称其作赤眼巾帼,有诗为证:
天生红目堪称奇,武艺直追妇好比。
饶就须眉也拱手,赤眼巾帼是张妮。
如今张妮招赘一条好汉,乃是关西原州人氏,姓侯名帅,刺枪使棒无有不能,绰号降天龙。他原是流落江湖之人,因助人惹了官司,逃在此间。当日卧于冈上,正好教张妮撞见,两下较量起枪棒拳脚,各赞对家本事。张妮有意,侯帅如何不喜?侯帅见张妮双目赤红,更是欢悦。原来侯帅逃难之时,曾遇一老道,老道谓侯帅言:“龙喜风云,汝独喜火。遇红而合,逢金而散。”目今见了张妮,岂不是天数?故被招赘了,张妮连带张家村村民,亦让他为大保正。
只说侯帅自回了庄子,与张妮商议道:“洒家虽是贫贱之人,却不忍见那群猪狗凌人!”张妮亦道眼下艰辛。侯帅坐下,簇着火,望着窗外,只见天色朦胧昏沉,苦笑着道:“不见青天,早晚又是场雪。”张妮道:“俺们庄外却有许多百姓,又要吃苦。”说罢动了心思,只是不说。侯帅舒手,缓缓道:“便是赵、李两家,也无多少钱粮接济了,娘子莫要强求。”张妮见侯帅说中心里事,问道:“依丈夫的,如何好做?”侯帅道:“洒家自也是穷贱的命,江湖流落,多幸随了娘子,倒也温饱,又如何救得庄外万姓?”说到此,正眼压声儿道:“娘子,洒家倒是有些计较。”张妮急道:“莫不是去寻东村驴打滚何六爷借钱粮?他偏是个刁滑之人,纵使肯借了,我这祖业怕也是丧了。”侯帅冷笑道:“庄外百姓多少!便是俺们变卖了全家财帛,能支持许久?饶是借粮解了燃眉之急,明年若再有灾,又当何处?”张妮不言,许久愤愤道:“莫是爹爹留我的家业,终丧我手?”
侯帅见夫人双睛更红,心知情动,却是不得不言,道:“娘子,为夫亦经了许久穷困,那不知穷人的苦?却也知穷人的性儿。如今云集我庄,已同溺水之人,虽死而握不减。纵使俺变卖家产,你道他们又去何处?又有几个信我等无钱粮的?”把手按在张妮肩上一捏,复道:“自古道‘升米恩,斗米仇’,我等施济,却不得到底,庄外之人,必转恩化仇,到时只教俺们必无好死!”张妮一听,心中大恐,忙问侯帅有何计较。
侯帅听了,反而一顿,半晌方道:“如此,只得祸水东引……”正说间,门外来报,说是官府差的两个公人到了。张妮、侯帅只好亲出而请。一推门,只见天上卷起好大的雪。待到门外,看那许多百姓,冷如团鼠。却是周五、杨七两个,趾高气扬,大叫道:“你两个狗男女倒是无礼,教俺们等了许久!又是不先驱了这伙冻鬼穷贼,吃绊伤了脚!”说罢,怒怒一指。侯帅顺眼一看,见到一个雪包儿,横插着一人手,走上前去看时,竟是一家三口,相拥着都冻死了。周五骂道:“这伙儿贱命,最是该死,五道夜叉倒是嫖时露了鸟,叫这群鬼溜来俺们人间作怪!”杨七也骂,又与张妮道:“知州相公有令,张家村每户交文五百,以求今年无涝。你既为庄主,当早日备齐,再有抗拒不交者,监牢里伺候!”
张妮把银牙一咬,刚欲发作,忽听侯帅暴雷也似一声喝,一拳先把周五打翻在地,号叫不止。杨七大惊,正要拔刀,肚上也吃了一脚。侯帅大叫道:“你等百姓,俱是贫苦之人,如今那有银钱免灾的!倒不如反了,也强似受这伙腌臜泼贼的气!”这话说出,远近百姓耸动,当先也有几个有些余力的,颤巍巍走向前来。侯帅又道:“俺们张家也无钱粮再救你们,四近李赵两家亦是如此。然我潍州多少富户,你道都是肯舍你们粮米的?多少吃肥咽膏的猪狗!那知州又有何作为?左右都是个死,索性造反,以求一生!”当下忽然雪崩似的,万姓齐发声喊,都道愿随保正求生。周五、杨七两个,忍痛才要爬起,却见早被穷老妇小团团围住,个个骨立枯瘦,勉强是个人形。两个抖道:“你等造反,乃是杀头的罪……”那有人听?当下都拢将来,连抓带咬。这两个害民禽兽,竟被饥民咬杀生分吃了。正是:
四凶魍魉咽脂膏,那知天道不相饶。
元元嚎啕饥贫日,龙蛇杀机卷燎燎。
张妮见村民反了,心中尚在踌躇,侯帅急道:“覆水难收,若是俺们迟了,这厮们就是榜样!”张妮方才定住神,忙道:“快去请赵、李二姐妹,一同反了!”此刻村民吼声雷动,都是困饿久了,心中怨气齐发。侯帅见禁不住,叫道:“俺们庄子亦是无钱无粮了,止有许多军器,若要活命的,一同去抢大户!”众人都推侯帅做魁首,原先当有几个欲抢张妮庄子的,也收了心,甘心受侯帅驱使。侯帅点起百姓,尚壮者还有三百,点合自家庄兵,一同杀去附近豪户,浩浩荡荡。老幼饥民,张妮自来护佑。
当夜百姓,连破十庄,所有富户全家老小,尽都杀了,一个不留,割下首级插在旗上。尸身连带搜出的粮米,带生儿嚼吞了,又点起火,延绵不绝。远近来投奔的,不计其数。赵、李两家,亦来相助。有诗为证:
官逼令民反,路穷遂使通。
一夜旌旗起,千里耀明灯。
张妮沿路追上侯帅,所见死者数多,心中不忍。侯帅无奈道:“洒家亦无更好之法。”正说间,张妮平日的四个贴身伏侍的娅嬛,乃是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已请得赵家村庄主赵梓晗、李家村庄主李明至,三姐妹聚齐相见了。
三人叙礼都罢,张妮便请二人见过侯帅,道:“这个便是我丈夫降天龙侯帅。二位姐妹,如今我们做的大了,官府必发大军来剿,俺三村之人当如何处置?”李明道:“我早有反意,本处官府一向腌臜,伤我村民,正好与他们报仇。”赵梓晗道:“小妹愿听二位姐姐差遣。”张妮喜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我等且整顿人马,以防官军来攻打。”只听赵梓晗复道:“姐姐且勿莽撞,小妹有一计,当是万全之策。素闻淮阳军马陵泊上的好汉替天行道,不亚昔日梁山,何不去那里入伙罢了?”侯帅听了,忽然拍额大笑道:“洒家却如何忘了此事!”众人忙问,侯帅喜道:“且听洒家慢慢道来。”那侯帅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有分教:
草泽合兵,写来三军掀义举;潍州攻城,看得四方聚英雄。
直使:
罡煞星舞苍茫地,由基箭射素迷天。
毕竟侯帅所言何事,反了三村,官府又如何进剿,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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