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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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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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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5 16:30:2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8-26 17:28 编辑

第三十七回  试奇毒王力救三将
克苏州飞将伏二虎
古人云: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话说王力当时看了谢顺三个症候,胗了脉息,心中犹豫,却是为何?原来王力已知此毒名曰开腿亡,原取自西南一带树木,又合毒蛇恶虫、异花败草而制,方子不同,解药亦有不同,更难寻之。虽人之表症都是发热失神,内里却分有三痛,一曰骨痛,二曰肉痛,三曰脉痛。中毒者虽知,身子却昏沉,不能应答,正教人难医难断。
王力说与众人知了,张妮将那枝箭来道:“此毒箭便是那厮用的,想是一般。”郝郡楠道:“可再问那个矮子,或亦知一二。”王铁树亦觉有理,亲去押段大猛来此。那段大猛性刚,口里叫骂不住,那里肯说。张妮大怒,拔出刀来,喝道:“你若肯老实说时,我们与你佛眼相看;倘再有半点无礼处,立教你再矮一截!”段大猛冷笑道:“大丈夫为国出力,死有何妨!”
张妮双眸恼得猩红,就王力手里夺过那枝箭,道:“这李金宇的毒箭,老娘教你今番也得消受!”便要来戳段大猛。却看王力拦住道:“不当如此。我观这个将军,言语间却也是个好汉,岂可这般害他。”张妮不语,忽地大哭道,“神医可将我来试毒,若我丈夫不能生了,俺也一道去阴曹地府陪他!”段大猛见张妮模样,心中倒起怜悯之心,开口道:“你也是好个女子,如何在这里屈身从贼,把祖宗清白点污了?”孟子程道:“你这厮莫不知潍州的事来?这个妇人是那张家村庄主,赤眼巾帼张妮,她老公便是降天龙侯帅。”
段大猛见说,吃了一惊,即躬身道:“潍州之事,亦有闻说,实属无奈。原来正是你二位,若早教李团练知了,也不必使他那手段了!”王力见他有回心之意,复问起李金宇的事。段大猛摇首道:“俺却不省,只知他常以青蛇取毒,故有那个诨名。”王力叹了口气,就请王铁树取过一条素绢,铺在桌上。张妮却知她意,忙拦住要替她试毒。王力推辞道:“好姐姐,你不知内中奥妙,只恐出了差错,误了性命。非我亲来,方可心安。”说罢,取过毒箭,微微在指上一刺,涌出血珠儿,借着灯,点在绢上。
郝郡楠近身扶住王力,只觉她身子微微发颤。张妮看那血迹,已然发黑,复看王力,面色发白。王力额上汗流,忍着痛道:“是骨痛,快将我那药囊中赤青色的药草来,其曰红背竹竿草,可镇此毒。”孟子程慌忙取过,把与王力。王力咬在嘴里,神志稍回,又要纸笔,撑持着写下方子,道:“若要救得三个性命,非依这方子不可。且速去,休再担阁了!”正是:
神医推王力,绝术济仁心。
试毒舍身日,清风抚杏林。
看官听说,王力本是文弱女子,在苏州时受了惊吓,又路途劳累。如今以身试毒,虽不甚深,却也难当。看她分付完备,骤跌在地,慌得郝郡楠一把抱起。张妮取过方子,如蒙天救,望王力拜了几拜,教郝郡楠仔细照料。也不顾段大猛,取了药囊中的红背竹竿草,奔出屋来,招呼李明、赵梓晗两个,就去药房里,依方子上写的,取药煎熬。众头领闻说侯帅三个得救,陆续前来看望。
待到次日,三人渐渐肤体红白,饮食渐进。侯帅、曹崇坦中毒尚浅,已可走动,惟谢顺中毒日长,尚还下不得床来。王宇琪得王力医治,右臂也动弹得。娄小雨亦用了药,身子转好。陈明远、庄浩都来拜谢王力救命之恩,满寨无人不服王力。
陈明远教做筵席庆贺,与焦明武等人重新接风。再着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二人,照看谢顺、曹崇坦、侯帅饮食,好生调养。庄浩问起段大猛,王铁树道:“昨日说起潍州的事,他倒是个泾渭分明的人,如今却肯老实了。”陈明远就教人请来,以礼陪话,诉说大义。段大猛思虑良久,方拜道:“江湖上久传兄长大名,今个一见,其言非虚。小将愿降,以答厚爱之恩。”陈明远欢喜,扶入座上。
翌日清早,伏路小校来报:“朝廷遣步军太尉段常接应粮草已到,李金宇又在山下搦战。”原来张叔夜虽令艾大金私讨马陵泊,只是如此动静,朝廷里岂能不知?无非是见张叔夜等眼下得势,遂在天子面前进言,拨段常接应,将来也好攀附。
当下陈明远道:“今日之战,务必擒住那厮,早些往苏州发兵去救杨家兄弟!”遂点起兵马下山,于泊前空旷之处排开阵势。只见李金宇与段常并立,那段常听闻李金宇伤了马陵几员将佐,也欲立功,乃持刀跃马出阵,大叫道:“昔日梁山草寇关胜,亦为我部下小卒。量尔等一群后起之徒,今日必踏破山头,填平水泊,生擒了你这伙贼人!”李金宇不知段大猛安危如何,任凭段常在阵前叫骂,只是不出阵。
马陵泊阵中噬恶虎咸纬广,舞分水狼牙棒,大步来迎。二将交手,段常欺咸纬广是步战,抡刀就砍。咸纬广那里惧他,挥起狼牙棒便打。二将斗有十余合,段常力怯。待要拨马往回走时,吃咸纬广一棒打翻战马,倒攧下来。咸纬广复上一棒,将头颅打得粉碎。可怜段常做了半世步军太尉,今番化作向东流水。
李金宇见折了段常,大吃一惊,忙冲阵叫道:“草寇焉敢伤害朝廷命官!”这壁厢马陵泊阵中,赛由基吕坤键持金顶开山钺而出,敌住李金宇,钺法紧逼。斗了二十余合,李金宇不敌,便回马往阵上跑。吕坤键拍马赶去。李金宇见吕坤键赶得紧,挂了毒枪,取弓搭箭回身射去。吕坤键早有防备,将手一伸,绰箭在手,道:“这厮焉敢卖弄弓箭,也教你知这毒的利害!”挂钺取弓,将那枝毒箭搭上,射将回去,正中李金宇后肩,又连珠箭射中座下战马。那马吃痛,将李金宇摔将下来。未待挣扎,吕坤键赶上前捉了。陈明远见得手,将剑一指,马陵军一齐冲杀过对阵,把官军杀散。中伤受缚者不计其数,又得了许多粮草衣甲。
大军回到山上,吕坤键就李金宇身上搜出一瓶药丸来,交与王力辨识。王力认得正是解药,却只有一粒。李金宇毒发昏沉,道:“愿将解药之方献上,以求饶段团练一命,我自死之。”吕坤键见李金宇义气,自做主,把那药丸与他服了。
当晚,李金宇转醒,却见段大猛在身旁看视,大惊道:“莫不是与段团练阴曹相见?”段大猛笑道:“那里的话,我已自入了伙,山寨里也坐把交椅。”李金宇又见四周立着张妮、王铁树、孟子程、钱仓政几个,各执着利刃。原来众人见李金宇被俘上山,本要来报仇,为是陈明远有心要李金宇入伙,隔住众人,连声喝退,谁敢多言。
李金宇见状,叹道:“段团练既降,我与你一同生死。这便写下解药的方子来,救不救得那三人,全在天数。”众头领闻言,各自大笑。段大猛道:“你那奇毒,已被赛华佗王力解了。”李金宇暗暗吃惊。段大猛便请李金宇拜见陈明远,又说了如何阻拦张妮等人的事。看官,这李金宇与段大猛一样,亦是七十二座地煞之数,见陈明远如此义气,且折了许多兵马粮草,并太尉段常,遂甘心入伙聚义。陈明远大喜,折箭为誓。张妮几个见了,亦都弃了前仇,各来道喜。
次后聚义厅上大聚会众头领。饮酒之间,李金宇、段大猛皆言有家属在开德、相州二处,王力亦担忧父亲。陈明远见说,分付三人各自修书,唤孟子程去开德府取李团练老小,石顺友去相州取段团练老小,王子怡去接王力父亲上山。三人拜谢了。姚雨汐却见焦明武等人闷闷不乐,来与陈明远私语。陈明远会意,当时便道:“既是三位兄弟之厄已解,又得李、段二团练入伙聚义,明日便往苏州去救人,与百姓除了那几个奸贼!”
焦明武忙起身请命道:“小弟三个不才,新上山入伙不久,寸功未立。此番愿领一支军马,前去攻打苏州,救出杨兄。哥哥劳力费神多日,且在寨中静候佳音。”李金宇、段大猛亦愿同往建功。陈明远大喜,便教姚雨汐随军帮衬。次日一行六个头领,统五千人马,辰牌时分下山。陈明远与众人在金沙滩送行已,焦明武六个引兵去了。大军于路行了两日,相近苏州。
却说钱顺早得探马来报,惊得魂飞魄散,忙请王子康准备拒敌。王子康乘势道:“贼人势大,小将孤掌难鸣,只恐有负恩相。”钱顺听了,没奈何,只得放了张奥康,教王子康劝上一劝。张奥康闻言,肚里寻思定了,就道:“为这苏州城时,我自当尽力,不敢因私废公。”钱顺心安,又思那六足可用,许了官职,赏了许多金银,教他等也去出力。安排已毕,即教严守城池,令各户广出钱粮,违者刑罚伺候。城内百姓无一个不怨的。钱顺又分付道:“牢内犯人除马陵贼人外,均断水米,以便守城。”左右斗胆道:“恩相,令堂一般么?”钱顺骂道:“那老猪狗与贼人勾结,索性一发死了干净!”谁敢再言。
只说焦明武一行,引领五千军马,已到苏州城下,列阵排开。焦明武言醉仙楼有枯井可通城外,当日事急,不曾走得。姚雨汐道:“若得这个去处,破城实为容易。”问了地理,同李金宇、段大猛领一小队人马去了。多时,只看城门大开,官军涌出。当时两军相近,旗鼓相望。门旗下,焦明武手横画杆描金戟,座下一匹青云麒麟驹,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金冠嵌珠流辉月,铁面凝眉力难当。
鹦哥绿袍遮银镜,缥青战服缝赤棠。
手横金戟撞千军,胯乘麒麟荡五方。
飞将当称焦明武,旌纛飘展姓名扬。
对面官军雁翅般排开,那边阵内鼓声响处,一个将军出马,大旗上书六个银字:“出山虎王子康”,有诗为证:
姑苏城内产英豪,盛气凌人心性刚。
武艺精练谁堪挡,出山虎是王子康。
又见这边銮铃响处,转出一个将军,大旗上书六个银字:“隐山虎张奥康”,有诗为证:
身健武艺强,性高欺华光。
绰号隐山虎,团练张奥康。
王子康唤道:“那个与我先去迎敌?”雷双人称夺命雷公,自负手段,又见对面是焦明武等人,与不动柱陈朢道:“那厮原是我们手下败将,两个并一个,好歹都杀得他!”说罢,同陈朢拍马抢出。冯国自与余下三个道:“此正是天赐良机,我们都去,也立个头功。”各各杀出阵来。可笑这六足仗着那日人多势众,又有官兵相助,方才拿得焦明武与张智钧二人。如今明武等无须担忧他人性命,放开手脚,量六足如何能敌。正是羊质虎皮,反遭虎入羊群。焦明武大喝一声,领张智钧、陈佳伟二将迎上。
只看雷双与焦明武交手,未及一二合,先被焦明武一戟刺下马去。陈朢大惊,方知明武的本事。明武再要举戟搠来时,唬得陈朢乱了手脚,从马上跌下,却致战马受惊,把陈朢当场踏死。那边覆天掌阎方、幻千拳吕纲,两个原无骑乘的本事,逞勇出阵,竟如儿戏。与张智钧交手时,二人战马相撞,各自被攧翻在地,被张智钧两戟戳杀了。余下二足见杀了四人,都无心再战,只要退走。陈佳伟那里肯放,举起蟠龙棍,当头一下,打得混气伍西明脑浆迸流。冯国慌乱,死命望阵上逃时,却看陈佳伟追得紧。急去腰上摸套索,不隄防佳伟一马赶到,手起一棍,正中冯国嘴上,把大牙都打掉了。佳伟猿臂一舒,就把那江湖有名的闪鞭腿冯国活捉了过来。
眼见得马陵军胜了这阵,王子康正欲出战,却被张奥康拦住,道:“哥哥待要做甚?”子康道:“兄弟如何拦我?”奥康便说道:“枉你唤作出山虎,真个要为那钱顺出力?”子康惊道:“兄弟不可造次!”奥康冷笑道:“你不见那钱顺如何勾连徐世民欺压百姓,欺辱老娘,构害兄弟我?久闻马陵泊大名,义巨子陈明远广施恩义于四海。一个山大王却强胜这苏州父母官千倍百倍,是甚么道理?今日便反了罢!”子康沉首不语。
张奥康见他尚在踌躇,随即高呼道:“马陵好汉替天行道,天下传名。你等军汉,何不随我二团练反了,一齐去杀那狗官钱顺!”王、张二将平日本事为人素得士卒敬畏,更兼钱顺贪滥无耻、马陵势大难敌,此刻正是一呼百诺。王子康见事已至此,不由自己不反,只得与张奥康领着众军汉转杀回城内。马陵军亦乘势来夺城池。
再说城内,那魏八指无赖出身,如今钱顺正缺人用,索性教他做个巡检,领了十几个做公的,日夜巡察。这厮近日来时常惊扰百姓,但听得背地里言语的,皆污为细作,捉入大牢。今个正从徐世民宅子边过,见徐家正请僧人做法事,吐一口唾,骂道:“这没脚蜈蚣,要与俺争王力,自家却无福消受,反把人失了。”又暗骂钱知州,连董恩惠、何琼一个都不与他。想到二女,魏八指忽的道:“她们那酒楼尚被封着,且去搜一搜,得些钱财衣物也好。”说罢,支开手下公人,独自个望醉仙楼来。
待进了楼,无移时搜得些碎银铜钱,又翻出几件亵衣,看得火热。魏八指嗅道:“却勾得老爷全身燥热。待破了马陵泊贼人,得了赏钱,去院子里寻些个好的快活。”不禁口干舌燥,见那院中有一眼井,只道井水清凉。近旁看时,却是眼枯井。魏八指又骂,忽觉井中寒光一闪,一弩箭正射在眼上,望后一跌,疼得满地打滚。来的是谁?正是姚雨汐、李金宇、段大猛一伙。当时先把魏八指绑缚了,便来夺城池。
且说钱知州在衙里,忽得报说反了王子康、张奥康两个,领马陵泊杀入城来。钱知州心惊胆战,夺门逃出,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似漏网之鱼,四下唤人。本是自家作孽许多,如今又城危,那里有人顾得他?慌乱中,钱知州心生一计,急脱了官袍,抹了嘴脸,扮成囚犯,藏进牢里。不想其母丁氏在旁,虽被折磨许久,见儿子这般模样,到底还是做母亲的,心中不忍,唤道:“快走了,莫被好汉们觉察。”钱顺如何省得慈母爱子之心,只道是嘲他,一时怒起,暗道:“留她在此,只恐露了马脚。”就旁边取过刑棍,上前望着老娘头上便劈下。可怜丁氏辛苦一生,竟死在亲生儿子之手。有诗为证:
不孝何曾奉天伦,万事无如父母恩。
若使此心思寸草,何致千秋耻钱顺。
钱顺杀了老娘,将血又望脸上抹了几抹,潜在牢里,不敢出声。
却说姚雨汐等六个头领,早占了州衙,出榜安民。王子康、张奥康两个前来参见了姚雨汐。讲礼已罢,左右不见有人捉得钱顺。姚雨汐思道:“此贼插翅难逃,必然还在城内。”分付众喽啰仔细搜寻。焦明武三个已救出杨文轩,见他这几日又吃了许多棍棒,连着寻得丁氏尸首,咬牙切齿,只要捉了钱顺报仇。牢内其余被魏八指所捉的无辜百姓,王子康皆与了饭食,分俵钱粮,遣散回家安生度日。
众人正吃饭间,姚雨汐见内中一个拣精拣肥,虽是蓬头垢面,手掌却圆润多肉。心中起疑,大喝一声:“钱顺那里走!”唬得那人一个不慎,打碎了碗碟。众头领赶上前围住,揪起头发,认得正是钱顺这厮。钱顺连忙伏地讨饶。姚雨汐只待教押去碎剐时,李金宇道:“一刀一刀割了,也是教他快活死,休要便宜了这畜生!”说罢,教喽啰把钱顺绑在将军柱上,从腰间摸出一个毒囊,以药淬刀,拣那四肢和躯体不要紧处刺了几刀。钱顺口里尚在求饶,焦明武指着骂道:“不孝逆子,饶你可以,教你老娘前来!”割断了绳索,一把将钱顺掷在地上。看钱顺疮口朽烂,哀号不止,在地下爬了六七步,登时毒发身亡。后嘉靖年间,天雷震死黑毛癞犬一条,上书“天亟不孝子钱顺二百五十二世生”,是其恶报,正是:
伐却堂前椿,叩开果报门。
诸君仔细看,畜生此中沦。
钱顺既死,焦明武割下脑袋,张智钧将魏八指一道处斩。姚雨汐道:“阵上捉的那厮何在?”小喽啰禀道:“那贼不知如何挣脱绳索逃去了。”姚雨汐笑道:“饶他去罢。”众头领便把丁氏厚葬了,杨文轩自去将徐世民全家杀尽,开棺戮尸枭首。姚雨汐复传令,教把钱顺、徐世民、魏八指三贼首级悬挂城门,各书罪状,以昭马陵泊仁义之名。至此苏州三害尽除,有诗为证:
人心不古世世重,苍莽迭度日月同。
冷眼觑蟹横行罢,几只爪牙对血红?
事毕,姚雨汐分付将钱顺、徐世民的家私,并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各散一半与苏州百姓,余下尽装载上山。又教把话来劝说王子康、张奥康两个入伙。王子康道:“眼下虽陷了苏州城,然决不轻易上山落草。若教我入伙亦可,只是我自负好本事,一身武艺货与帝王家,天下间不让比我弱的。你等若有心,便来与我比试一番,胜则降,败则我自去吃官司。”张奥康深知王子康性子,不愿教他独行,无奈只得做一路。
焦明武闻言大笑道:“王团练何出此言?俺马陵泊的威名天下皆闻,兄长陈明远仁德恩施,替天行道,待我众人如同手足。且我山寨里本事强胜你的头领比比皆是,何故执拗,吃那官司有甚好的!念及你的体面,快快随我们入伙回去罢了。”王子康闻言大怒道:“来,来,来!且与你战三百合看!”姚雨汐见王子康心坚,焦明武又失言,便说道:“既如此,当遂团练意。”众人都到演武场上,各自披挂了原有衣甲。段大猛本欲请战,却被李金宇劝住道:“想我们亦曾做团练,岂可与二虎相争?也看他等的本事。”
只听画角吹动,擂鼓发起,众喽啰一齐呐喊。那边王子康与张奥康当先跃马出阵,这边焦明武左手下飞出极地熊张智钧,右手下飞出岁破星陈佳伟,两对就在中心厮杀。张智钧使那条丧门戟,王子康用的却是根赤丝软藤枪。这软藤枪弯时可作弓,直时可作枪,竖时可作棍,且颇有解数。张智钧只仗蛮力,反被王子康将软藤枪以柔制刚,全然占不得便宜。张奥康惯使一把泼风九环刀,抡刀猛砍处,陈佳伟亦吃了手中军器的亏,那蟠龙棍上渐渐有损。陈佳伟只得一面遮拦,一面寻机去打张奥康的战马。
焦明武在阵上看的仔细,见张、陈二人与二虎斗到四五十合,仍是不分胜败,遂令两个退回。张奥康久未遇敌手,正在兴头,便唤焦明武道:“且再来与你斗!”焦明武笑道:“只赢你一个,不算我的本事。你两个同来,赢不得你二人的,不是好汉!”王子康见又被焦明武小觑了,无明之火烧上心头,怒道:“刀枪无眼,休要有怨!”焦明武更不打话,把马一拍,持戟出阵,接住王子康、张奥康便斗。三将就马上战了四十余合,二虎不敌。只听焦明武声喝处,一戟将王子康打落马下,惊得张奥康急带住了马。焦明武亦将戟挂了,下马来扶王子康道:“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正是:
三个奸人勾魂去,一对好汉聚义来。
毕竟王子康如何答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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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俐后生援主奔马陵
洪泽郎劫车救恒山
诗曰:
王孙义仆气相通,周仓走马护关公。
不辞辛劳越山至,为救家主显赤忠。
话说当时焦明武与王子康、张奥康两个较量,赢了二将。王子康吃他灭了自家威风,惭愧道:“技不如人,今个心服口服,愿入伙山寨效力!”众皆欢喜,就州衙里摆酒庆贺入伙。次后王子康、张奥康回家收拾了,隔日携带家属,与大队人马同归马陵泊去了。
是时有探子得报消息,报与艾大金三个,唬得三人都道:“休矣休矣,马陵贼人必来寻仇。”满统华埋怨道:“早知如此,便不教李、段二贼去招惹马陵泊。”清百年道:“休说这些没甚用的屁话!”正说间,转念一想,忽地大笑道:“有了有了!”却是有了甚?说来可笑,原是他爹清不屠死了,正好丁忧,回去潜灾。满统华也借故走了。止留艾大金一个,欲再寻计策,乃思索道:“那马陵泊如今已有梁山之像,俺一个如何能敌?若要投他,早晚也吃二公子一行灭了,还须紧跟定国公,保我一生坐享荣华。”且分付了,暂代清百年,叫相州百姓各家守城,以备不测。
且说回钟吾寨中,姚雨汐同焦明武、王子康一行上山,陈明远见又收了二虎,大喜,因闻说杨文轩之事,当时拜谢不已。杨文轩忙去扶起,道:“哥哥折杀小弟了。”陈明远就令摆宴与焦明武等人庆功。又教王子康、张奥康去段大猛后面坐了,董恩惠、何琼去吴忱诺后面坐了,再着二女于北山道路口开一作眼酒店。众人欢喜。
席间,陈明远细问了李金宇、段大猛二人征讨山寨之事,李金宇便说了艾大金等如何分付的,又言说其过往,众人恼怒道:“如此杀兄背主之人,不杀了如何泄恨!”就请沈涛下山前去探听消息。沈涛去了数日,回来时正是端午,报知:“那厮现仍在相州,十分提防山寨,满统华已回开德府,清百年亦不在城内。”众头领就要请陈明远发号施令,娄小雨见了,忙劝道:“且住!眼下山寨虽盛,却不可逞一时之勇,更因连日征战,当休生养息。目今只应储备钱粮,招兵买马,各寨加紧操练儿郎,沈涛兄长更须时常奔走东京与山寨间,探听朝廷声息,以备张叔夜等从淮西征讨归来。至于那艾大金,相州路远,又近京师,且先留他几日性命。”姚雨汐听罢却笑道:“妇人见识,杀他容易。”二人昔日就常斗口,本不是大事,却是一句“妇人见识”,偏惹恼了几个女头领,都道:“莫非你见识好过妇人?那如何不是正军师?”姚雨汐一看,乃是尹柔雨、刘楚、郝郡楠三个。陆影、吴赛凤有心要替师父圆场,吃张妮眼尖,阻道:“你我都是女身,岂可长他志气。”姚雨汐自知失言,却不肯在娄小雨面前丢了颜面,逞强道:“既如此,小生这番不设计了,且看娄军师如何。”
娄小雨也不与姚雨汐计较,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忽见水幽兰何雅宁上聚义厅来报:“哥哥,有要事禀报!”陈明远见何雅宁来得正是时候,忙唤道:“出了甚事,贤妹快细细说来。”众头领见了,各自偷笑。何雅宁便道:“有一先生于酒店跪着大哭,只要求见哥哥,小妹看他哭的凄惨,不知如何应对。”陈明远道:“必有冤屈,我须亲自下山。”就请董浩相随,又令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四个陪同,一齐出厅往山下去。待到那西山酒店处,但见一黄脸汉子跪在那里,何雅宁道:“便是此人”。陈明远上前道:“先生来此有何要事?若有冤屈,我马陵泊定为你做主。”汉子道:“只求见贵寨陈明远头领一面。”陈明远笑道:“我便是陈明远。”汉子见了他面上有疤,额上一道金印,身后四人持腰刀护定,忙叩首拜道:“只求救我家主人一救!”陈明远忙扶起道:“先生请起,且上寨中相诉。”
待到聚义厅上,陈明远道:“先生如何称呼,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汉子又拜道:“头领在上,且听我言。小人乃江陵府人氏,姓索名奥,少时曾习得些法术,别人随便给起个浑号叫俐后生。家主是逍遥子陈然坤,因祖上有功于朝廷,受封于江陵府,后辞官做了财主,直至我家主人这代。往日那些官吏都敬我家主人三分,主人亦时常招接江湖上的好汉,广为传名。只是去岁新上任一个知府,叫张远志的,乃是当朝张郡王从弟的独子,最是专横跋扈。往常时,尚有他父亲和伯父管教,倒还算收敛,如今张郡王连连出征,其父张克公,又早在政和七年亡故了,以此皆拘束不得他,更自号‘小郡王’。近来与我家主人不能相容,有意来折难,歪缠道我家主人的宅子有阻江陵风水,要主人搬出,远近官府亦无敢来干涉的。主人不愿,他竟派人来强拆,吃庄上一个好汉打伤了他,便寻个谋反罪名把主人与众庄客拿了,惟独闯走了我与那个好汉。我二人商议,各自去寻人来救主人,奔波数日,方到贵寨,一时心性难收,哭了一场。还望众头领发兵相救。”有诗赞索奥道:
忠厚主仆秉性通,轻财重义堪多能。
面黄力壮追叔宝,额宽眉粗赛天蓬。
学成法术因思慧,求救马陵为报恩。
江陵英雄推索奥,世人夸此俐后生。
陈明远道:“不想竟是陈大官人遭难。那位好汉又是何人,如何称呼?”索奥道:“那好汉姓张名自强,乃是楚州洪泽镇人氏,因他生于洪泽湖畔,故给自己取个绰号叫洪泽郎。”又听咸纬广道:“往年落草大桐山前,正是得陈大官人相助,如今却是报恩之际,岂能不帮?”孙焕翔、石顺友道:“我二人亦得陈大官人资助过,定要救得大官人出来!”陈明远慨然答应。索奥道:“这江陵府易守难攻,又有数员将官,一个是兵马统制,唤做病刑天邢耀,德安府人氏;一个是兵马都监,唤做钻地龙朱宣林,辰州人氏;余下一个团练使,唤做鬼见愁白伟成,诚州人氏,只这三个最是了得,其他军官虽不如此三人,亦非容易对付。小人独力难支,还请众好汉搭救!”
姚雨汐听罢道:“既如此,小可愿去……”却被娄小雨打断道:“前几番都是姚兄辛苦,这回也该我去了。”姚雨汐笑道:“这江陵府较相州尚还远哩,娄军师如何又要去了?”娄小雨嘻嘻道:“此是救人的好事,何况一来江陵富庶,远离京师;二来我也曾闻他那三员将领的声名,正须这般人入伙,以增羽翼;三来,也免得吃姚兄笑话。”只听曹崇坦道:“军师无须担忧,那鬼见愁白伟成曾是我师,指点过我些武艺。只须我去走一遭,便可说其归降。”娄小雨摇头道:“不可,他现已为官,你为寇,相见如仇人,怎会听你劝?”陈明远道:“军师虽言之有理,然曹兄弟若说服他师父归顺,倒也是好,免得战场上兵戎相见。”娄小雨本不答应,见陈明远说了,只得作罢,又唤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一同前往,即便有事也好通报。再着朝天竹陆影、九尾狐吴赛凤两个与他三人接应。
当下娄小雨又思道:“姚雨汐虽有大才,奈何心高气傲,如今也有许多功劳,越发不肯容人,不是好事。这番我须亲自设谋,收伏其心,方为山寨长远之计。”乃分付道:“今时须多用女头领。”姚雨汐笑道:“莫非厮杀也要女的?”陈明远道:“山寨女子众多,本事好的亦非少数,只是刀枪无眼,若依为兄之言,还须教男子厮杀。然军师既这般说了,必有高见,权由军师计较。”下面男女头领皆称善。娄小雨点起女头领,闫言在旁笑道:“且如艺潼、雅宁、梦迪、余媛、马玥、玉一、欣敏、郡楠、王力这几个姐妹,个个倾城倾国,男子见了动心,若是色鬼见了倒要喜晕过去。”季晓宇笑道:“那似俺这样,是个粗人,像个男儿身。”田雅珠亦笑道:“季姐这般,也未必不好,面貌生在自身,何管他人怎地说。”众头领皆乐。娄小雨又道:“就令凌飞雪尹柔雨、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如此如此。”当下便着曹崇坦等人次日先行去江陵府,再令刘楚等人为第二拨,分批进城中,由酆都阎罗王凯、阴曹无常石粮诚、斑斓虎徐宝、花斑彪李杰护送众女前往。
翌日清早,娄小雨着铁判官谢德伟拨定朱成统兵,领王铁树、孟子程、毛振宇、李明四个为第三拨,雨菲随行,率军攻打江陵府。姚雨汐见打江陵大府却拨的人少,暗自嗤笑雨菲逞强。张妮见走了李明,乃道:“俺有一事却待与哥哥及军师言说,因前日里听了神医妹妹之事,心里也挂念一好姊妹,唤做女伯乐于娇,登州人氏,颇有识人本事,武艺亦不低于俺,早已写了书信命刘可四个去招她入伙,近来已有回信,还望定夺。”陈明远欣喜道:“既是贤妹知己,何不早教入伙相见。”张妮道:“这个妹妹却是野性子,最爱穿房入户,做好牙子,若她来了,定有许多豪杰同她入伙。”娄小雨接了书信,看了亦喜。
却说众人于金沙滩与一行人送行,曹崇坦又道此行必将劝降师父,娄小雨仍旧道:“虽是师徒之情,奈何官贼不两立。若是你为师,去劝徒弟倒也罢了;如今你为人徒,反去劝师父入伙,只怕性命有失,不如……”曹崇坦红了面皮道:“军师莫瞧不起俺师徒情分!偏是俺师父不容情的,叫你算计!”娄小雨吃逼住了,只好答应,分付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教扮作官兵,跟随曹崇坦;又分付陆影、吴赛凤两个,别做打算。索奥心急,只问军马何时下山,娄小雨反问道:“你既自言会些法术,怎救不得家主?”索奥懊恼道:“多为幻术,当不得真。”娄小雨暗暗记下了,写了锦囊,交与李明,教她火速下山行事,又令索奥与众女作一处同行。
只先说恒山曹崇坦,并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人,行了八九日才至江陵府。李沫瑶、仲若冰欲扮作官兵,却无衣物,都道:“往日里攻州破府,杀了无数官兵,衣物倒也收得许多,军师却怎地不用?”吴赛凤笑道:“此般容易。”只看迎面走近两个官兵,赛凤故意露出雪团儿似的香肩来,慢步上前,暗送秋波,回身便走。那两个嘴角垂涎,不三不四,一路尾随,到僻静无人处,却吃曹崇坦与李沫瑶埋伏出来杀了。陆影又买了两具棺材,把尸首撺在里面。吴赛凤请曹崇坦剥了衣物,叫李沫瑶二人乔装成官兵模样,二人又问棺材何用,吴赛凤笑道:“权且卖身葬兄,吃亏一回——去狗官处耍子。”
当日酉牌时分,曹崇坦打听得白伟成正在府衙中,与李沫瑶、仲若冰一同前去,塞了银子,只说熟人求见,瞒过了公人。彼时张知府不在厅上,三人待进了里间,见白伟成正与病刑天邢耀于堂上吃酒。李沫瑶与仲若冰守在门外,曹崇坦上前,望白伟成拜道:“师父别来无恙?”白伟成见是曹崇坦,大惊道:“孽徒!听得你在马陵泊落草为寇,今日来此何干?”邢耀听得马陵泊字样,方欲起身,被白伟成拦下。曹崇坦忙道:“师父息怒,弟子虽在马陵泊落草,却也是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污吏、奸佞小人。今山寨为救陈然坤大官人,将引兵前来,只求师父顾全大局,归顺山寨,里应外合破了江陵府,以免军兵百姓遭殃。”白伟成怪眼圆睁,怒道:“好个以免百姓遭殃,你自个儿眼下只怕危如累卵!”曹崇坦斗胆道:“非是徒弟夸口,如今徒弟的本事已不在师父之下,只是看在师徒情面上不忍动手,还望师父三思。”不说则好,说罢伟成更怒,骂道:“这畜生,因你落草,倒教为师丢了不少面子,且吃我一打!”钢牙一咬,挥拳打向曹崇坦,被崇坦钻个空,一把接住,道声:“得罪了!”便欲将白伟成掀翻在地。伟成未料他当真敢还手,正待挣扎,邢耀在旁叫道:“贼人焉敢无礼!”起身来帮衬,曹崇坦见邢耀近来,就要撇了伟成,不想却吃伟成扯住双臂,邢耀一发赶过身后,把胳膊一拽,踹翻两腿,就地上反剪双手捉了。正是:
昔闻螳当车,今见卵击石。
终是火光里,缩手算已迟。
白伟成见捉了徒弟,环顾四周,道:“孽障!便是死了,也休怪为师无情!”邢耀低声道:“鼠雀定然知了。”白伟成默默不言。不多时,张知府领着几个亲信,手上托着几盘酒肉,大笑而来,与二人作贺。两个无语。张远志道:“二位将军果是忠心,不似背反朝廷之人,活捉马陵凶贼,实为我江陵府百姓之福!”随即差两员心腹,乃是宣威将军李成之子李卜忠、李卜义,押解曹崇坦去京师请功。
原来当初大名府失陷,闻达、李成均受牵连,因此落职。那时李成愤恨蔡京、梁世杰翁婿二人,本欲投辽,却见女真当兴,且闻说那曾头市曾长者原是女真人,待要投了曾家,好寻干系去了女真立功。时值梁山攻打曾头市,方不得去,闲散在家。后朝廷征讨梁山屡屡得胜,天子追封阵亡将佐,子侄亦有封赏,却是祝永清知晓李成此事,暗中匿名参了一本,其言:“李成为人,仕任北京,虽落职,却携私怨欲投番邦,更兼心胸叵测,投降梁山复又归诚,虽有功于社稷,然若予以赐爵,只恐人心不服。”天子将此事与张邦昌、王黼等说了,都言在理,故只与李成追封了个将军,两个儿子亦未得重用。梁山覆灭后,张叔夜念二子可怜,收在张远志手下,以待复起。这二人皆有本事,自大名府起就深恨梁山入骨,见捉了曹崇坦,摩拳擦掌,教兵卒竖起两面大旗,左边书“金夜叉李卜忠亲押反贼进京”,右边书“青罗刹李卜义特待鼠辈劫囚”,领二百步军,威风凛凛,浩浩荡荡,连夜解上东京,申达朝廷。
再说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暗守在门外,见曹崇坦被擒,叫苦不迭,只得先逃出府衙。李沫瑶与仲若冰道:“可怎生去救曹家哥哥?若是军师来了,如何来得及?”仲若冰亦无法子。二人各自心忧,又要去寻吴赛凤两个,却百般觅不得,打听了方知二人已假作卖了自家,去张远志府中充作歌女。两个没奈何,忽地想起娄小雨之前的分付:若崇坦吃拿,无须担忧,只匿于江陵府中便可。故二人在偏僻处寻着一杨令公庙居住,专待山寨军马到来。
却说李卜忠、李卜义,带领二百步军,监押曹崇坦往东京而去,迤逦前行,将有两日脚程,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山上树木丛生,形分九处。忽听得一声锣响,撞出一伙强人,当先一个,手持紫金摩云杵,骑匹骏马,厉声喝道:“来者可是江陵府人马?”李卜义吃这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是谁?却是索奥口中的洪泽郎张自强,如何模样?但见:
良驹嘶鸣行山月,铠甲冰清冷如霜。
横步千军凭金杵,身过六尺立诸方。
义生顿施匡济手,兴来长倾琥珀觞。
乡湖脉脉随浪子,洪泽郎称张自强。
李卜忠急道:“兄弟何惧?俺二人联手,怕他怎地!”说罢,李卜义也重整精神,两个协力策马杀来,大刀长枪,舞舞生风。张自强一个接住,斗了四五十合,未见输赢。张自强见难胜二将,卖个破绽,勒转马头便走。二将追赶,李卜忠马快,张自强觑的仔细,回手一杵,幸得卜忠闪的快,仍吃扫破鼻头。李卜义见伤了兄长,心中忿恨,把马一拍,挺钢枪来刺。那时节,林下又飞出数骑马来,当先两个狼腰猿臂的壮士,都是七尺以上身材,怎生打扮?只看上首那个粗糙黄面皮,有几根髭髯的:
金花战槊铁钉排,银麟铠甲映日光。
红缨一簇飘盔顶,狮蛮系带镶玉霜。
骁勇惯经幽冥阵,血海不惧修罗场。
上应罡星分乾位,虎啸塌天王珠江。
这个好汉原是道州人氏,军班出身,姓王,双名珠江,绰号塌天虎,善使一条朝天金花槊。为是家乡逢灾,却吃那太守瞒报了,眼见百姓饿死不少,自家又有老小要养活,因有一身本事,众乡邻都撺掇拥他为首,一起杀了官员,夺了府库仓廒,逃到这九界山上打劫为生。再看下首那个细长眼,面上白净无须的:
铁剑霜气通鞘寒,宝盔嵌玉战袍黄。
铠甲穿连兽吐环,金铃依马影垂光。
座下龙驹名枣骝,手里双鞭迸寒芒。
原是天星占坤位,王楠豹名震四方。
这个好汉乃是桂阳监人氏,姓王名楠,善使一对水磨竹节钢鞭,马上步下都是好武艺,都称他作裂地豹。曾是军士,因平时只爱与人较量武艺,周遭的都吃他打遍了,长官不喜他性子,驱逐出来,在绿林四处游走。途经九界山时遇王珠江劫道,两个交手半日不分胜败,以此义气相投,留下落草。
李家兄弟俩见又来两员猛将,慌忙接住便斗。二王战二李,两对良驹交错,四般军器互迎,槊来刀挡,鞭去枪敌,眼见斗到八十余合,二李力怯。正待转身退走时,只听后面一阵嘈乱,张自强自领着一群喽啰在那伙军兵队里卷杀。二将也顾不得曹崇坦,望着江陵府方向落荒而逃。
张自强杀散了军兵,上前打开囚车,放出曹崇坦。曹崇坦大喜,道:“得三位好汉相救,大恩难报!不知此处是何地,敢问好汉大名。”张自强道:“此地名唤九界山,我乃洪泽郎张自强是也。你可是马陵泊上的头领?”崇坦惊道:“正是,好汉莫不是逍遥子陈大官人府上同索奥走了的?”自强点首,望山上招呼来一个人,曹崇坦一看,不是李明又是那个?李明道:“娄军师知你必定出事,因我脚力好,特分付早赶来寻人接应救你。”崇坦又问道:“姐姐如何知此处有救兵?”李明笑道:“却是张妮那未上山的于娇贤妹,寄的书信中写道,已邀九界山的两位王头领只待共同聚义,故而军师教来。”张自强也道:“当初俺走投无路,寻人不着,饿的乏困,也是幸得那女伯乐救了,又教投九界山调养些时日,可再去请马陵泊的好汉,二山寨一同攻打江陵府以救主人。恰巧李姐姐又到,说你必有此劫,派了喽啰前去打探,果不其然,专在此必经之处埋伏救你。”
曹崇坦先谢了众人,又深惭自己卤莽,心中早已深服娄军师,又道:“这女伯乐必是个好女子,待她上山来请她吃酒。”李明笑道:“妮妹说她是个没定性的,信里言没甚功劳,不好入伙,因闻山寨远近有个青石山,亦多有好汉,欲要说那边也来投靠,方肯上山。”众人赞叹不已。张自强又请塌天虎王珠江、裂地豹王楠两个过来相见。这二王在此聚集数百喽啰,打家劫舍,也曾受过陈然坤的资助,故亦准备要去搭救。五筹好汉当晚就在九界山上置宴言欢,李明又说起闹潍州杀鲍保之事,王珠江三个都拍案叫绝。
却说次日,那李家兄弟逃回城内,张远志见说被劫了囚犯,大怒,道:“若是再拿了,就地杀了,把首级送去京师请功。”二人皆道:“如今马陵泊军马不日便到江陵府,太守当好生防备。”张远志冷笑道:“怕他则甚!天底下那个不知本官乃张郡王侄儿,昔日梁山草寇猖獗,也教伯父一一擒拿杀了,便是马陵泊的榜样!”说犹未了,只看一个将官进来,乃是都监钻地龙朱宣林,禀道:“本奉知府相公钧旨,往平城县借兵,怎奈那县令清一年不愿发兵,一将尚不欲借我等守城。”原来这张远志自捉了陈然坤,深知他有情义于绿林,只恐远近山寨知道了要来报仇,特令朱宣林去辽州平城县借将——看官且听,这偌大一个江陵府,如何却要向一县城借兵?此处不言明,后文自有分晓。
只听张远志大骂道:“肏他娘歪屄,只行那腌臜事来,当本官不知!待伯父征淮西班师,必教参他一本,好歹也发落了他!”又分付众将道:“如今马陵贼人将来攻打,还须诸将出力,尔等须与城池共存亡,方不失忠孝仁义!”大小军官都领诺,各自领兵,备守城池,正是:
奸官逞用,吃豪杰一战丧胆;军师设计,教膏粱梦里授首。
直使:
江陵府中黑烟起,承道阁上赤焰生。
不知马陵泊与江陵府较量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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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4:18: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6-3 20:02 编辑

第三十九回  二山寨协攻江陵府
小膳祖火烧承道阁
诗曰:
木兰从军替父征,巾帼绩业有名声。
江陵府中藏群芳,承道阁内显奇能。
诸葛钟吾谋神计,红颜今日立大功。
话表马陵泊人马,自曹崇坦等人去后,娄小雨分付索奥,教勿忘前计,索奥应了,与若干女头领亦去。娄小雨传令隔日起兵,路行十日有余,沿途秋毫无犯,眼看临近江陵府,却先到了九界山来。李明闻知,与曹崇坦、王珠江、王楠、张自强下山来迎,诉说昨日如何救了崇坦。曹崇坦羞惭满面,娄小雨叫不必挂怀,又问了如何被擒。曹崇坦咬牙说了经过,娄小雨思索道:“那张远志怎知你来?定然有耳目在。”张自强道:“此人忌刻,常用耳目寻人过失。”娄小雨点首道:“既如此,我当小心为是。汝师之事,倒有转机。”张自强又问何时攻打江陵府,娄小雨道:“即日就战。”自强见马陵泊来将甚少,心中疑惑。娄小雨晓得其意,笑道:“无须担忧,朱成几个,别有用途。”正是虎豹下山擒犬羊,蛟龙戏水惊鱼鳖。
却说江陵府那边次日得报,马陵军已到郢州境内。张太守见说,嘴上虽逞一时之快,却禁不得心惊肉跳,急急再命远近州府来救。等了一日,忽闻得一处军马到来,忙上城楼定睛看去,认军旗上写着马陵泊名号,乃跺足道:“养兵千日,你等速去厮杀!”少顷,只看吊桥放下,城门打开,走出一队军马。为首一员步将,身长七尺五寸,黄面短髯,身着战甲,手执八卦宣花斧,立于阵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陵府兵马统制病刑天邢耀,有诗为证:
微黄面色细眉浓,武艺高强心胸豪。
腰阔臂长身躯健,力壮声雄气性高。
宣花斧卷风猎猎,连环步踏尘飘飘。
好似战神病刑天,江陵统制是邢耀。
左手边闪出那个都监钻地龙朱宣林,看他面如冠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有诗为证:
战旗招展将出云,凤翅头盔狠目藏。
金光流照护心镜,寒芒闪烁黑缨枪。
冲波全仗云霞兽,撞阵单凭赤铁肠。
都监绰号钻地龙,朱讳宣林威名扬。
右手边闪出那个团练鬼见愁白伟成,右手持定月牙铲,左手持定蛮牌,有诗为证:
黄瘦身材双眼鲜,性高胆大臂如猿。
江陵英雄白伟成,鬼见愁闻四海远。
三员将佐,威风凛凛,眼看马陵泊阵上,乃是王珠江、王楠两个,中间拥着娄小雨,下首又是王凯四个——四人早已护送众女平安进城,来与大军相会。邢耀三个只认得二王,高叫道:“九界山上的草寇,我等早要踏平山头,今个正好与马陵贼人一并前来领死!”石粮诚焦躁,就要出战,娄小雨道:“休急躁,且教王珠江、王楠二位头领出战。”王珠江道:“军师说的是,他等的本事,我兄弟两个也知晓,只那一个病刑天倒还了得。我二人方才入伙,且待立些功劳,也好早日救出大官人。”言罢拍马出阵。
官军阵中,朱宣林知王珠江是有名的贼头,一马当先,迎住便斗。王珠江一心要赢朱宣林,舞起朝天金花槊又刺又削。朱宣林也有些本事,仗着黑缨枪,又挡又隔,丝毫不输一点气势。二将直斗了二三十合不分胜败。邢耀在阵上见二人斗了多时,转眼已到五十合开外,朱宣林渐渐折了便宜,忙舞起八卦宣花斧前来助阵。王楠亦在阵上看的多时,见邢耀出阵,急持双鞭奔来截住。这壁厢王珠江已与朱宣林战到六十余合,朱宣林力怯不敌,珠江大喝一声,将金花槊盖来,宣林慌忙架住,珠江乘势一挑,宣林没了军器,吃珠江猿臂一伸,摘离马上,置于鞍前,策马回阵。
白伟成见朱宣林被擒,亦冲出阵来,马陵泊阵上徐宝手提阔斧迎上,两边阵上只看这四个好汉就步下争斗起来。王楠那对雌雄水磨钢鞭,似两条银蟒,舞上舞下;邢耀这把八卦宣花斧,如一条乌龙,连劈带剁。正是一对猛虎争上下,两条蛟龙闹江河。二将斗至五十余合,王楠知他利害,见暂是个平手,心生一计,丢了左手钢鞭,诈败而走。邢耀不问缘由,大步追去。王楠见追得近身来,握紧钢鞭,放邢耀将斧砍来,猛地跳开,回身就是一鞭,邢耀眼疾手快,两目圆睁,发力挥起利斧,只听得一声响亮,王楠只觉右臂发麻,忙收了钢鞭,抽腰刀再要对敌。
那壁厢徐宝战白伟成,只将阔斧乱劈,尽吃白伟成蛮牌抵当住了,丝毫伤不得一点皮毛。白伟成一边遮挡,右手便将月牙铲去攻徐宝,左手蛮牌亦趁机去砸。徐宝倒也利落,左右抵当,二将正是敌手,皆不输锐气。李卜忠、李卜义两个闪在城门边,见邢耀两个交战良久,有心要夺功劳,双双拍马出城来捉王楠、徐宝。王凯、石粮诚恐二人有失,飞马赶来接住厮杀,这两对亦战了五十合不见输赢。
张太守在城楼上观战许久,未知马陵泊虚实,又因折了一个朱宣林,只令鸣金,教众将收兵。待到厅上,邢、白二人道:“现马陵泊与九界山贼人合兵一处,只等德安府、鄂州两处出兵相援。”张远志别无他法,只得待候,又道:“且把朱宣林那厮全家收监,一旦城破,立刻处斩!”众将大惊,忙问缘由,张知府道:“汝等不知,这马陵泊与梁山贼人相似,官军将佐一旦被擒,必定入伙,我既为张郡王侄儿,岂能坐容草寇猖獗!”邢、白二人又道:“朱都监未尝降了马陵泊,恩相岂能如此,却寒了将士们的心。”张知府拍案道:“那个不知你三个最要好,马陵草寇怎地要寻白团练入伙?若无探子查明,怕不是早把偌大的一个江陵府送与了贼人!”李卜忠、李卜义二人忙道:“恩相英明。”邢耀见二人如此,愤道:“同僚一场,你两个如何恁地落井下石!”二李讥笑道:“自古官贼不两立,还不知朱宣林是那家的僚友。想当初吾父遭梁山捉了,凛凛孤忠,死前也亲手杀了那青面兽垫背,只可惜未杀得宋江那贼。”邢耀、白伟成听罢各自恼火。白伟成冷笑道:“不愧李成之后,将来若是二位遭擒,定然也是李将军般的忠良!”当下众人不欢而散。
且说德安府得了张远志书信,即刻发兵前往援助,领队的乃是有名的猛将,御前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之弟王文强,满府钦敬,引军千人来救。这一队人马行了三两日,正到龙山山路间,忽闻得一声炮响,只看迎面一员黑脸大将,手持三尖两刃青锋刀,正是千丈坑朱成,大喝道:“只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你过去!”王文强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岂不认得大将王文强,那个与我擒拿此贼?”说罢,左右两员副将,一个唤做闯天魔吴阔,一个唤做病佛敌陈盛,叫嚷杀来。朱成见两个并他一个,不慌不忙,抡转三尖刀,故意卖个破绽,放吴阔把刀砍来,却落空了。朱成手起一刀,削飞头颅。陈盛大惊,急要退走时,吃朱成照后心一刺,搠下马去。再看王文强时,早已远遁。朱成也不追赶,笑道:“好个大将,今个认得了!”暴喝一声,引喽啰杀散了官军。那王文强正夺路逃命间,一旁树丛里忽撞出一人,却是拦路虎毛振宇,手起一镰,割断了马脚。王文强措手不及,摔下马来,振宇复一镰结果了性命。朱成率队而至,道:“军师计策,果然不虚。”毛振宇亦道:“俺们倒好杀的痛快,那鄂州援军,王铁树、孟子程只能按计放了。”朱成道:“无妨,救人为上,且回军报功。”
再说张知府处,眼看马陵军围住四门,未做准备,城内城外,百姓各有怨言,又无计策退敌,死守只等救兵,忽得报德安府援军大败,胆颤心惊。不移时探子又报鄂州兵马杀散马陵泊伏兵,将至东门城下。知府闻言转忧为喜,传令备下宴席。李卜忠道:“若是草寇的计谋,该当何处?”张远志笑道:“本官亦是知兵之人,若是冒充衣甲,诱我军出城迎战,尔须盘问再三;若不是冒充,贼人纵有埋伏,又如何挡我两路大军里应外合?”李卜忠见说在理,就唤来李卜义,二人统军开了东门,以接应鄂州军兵。
那鄂州统军的唤做刁猢狲胡玦,本是药商出身,因药死了三人,无钱赔偿,只得落草,而后受了招安,做了团练使,与二李也曾有一面之缘,倒也相识,因此两军撞面,二李皆不怀疑。当时马陵泊围堵东门的,乃是张自强与李明,见开了城门,直杀入官军队里来。三将各执军器厮杀,李明逼住胡玦,张自强亦至,大呼道:“贼撮鸟还我主人来!”二李合力,迎斗张自强,自强独战二将五十合不敌。且城上乱箭如雨,官军又是人多势众,张自强与李明听得本军号炮响,只得引军败走。
三将见得胜,正要领兵回城,城外有百姓因封城不得入的,乘此一窝蜂入内。张远志早有准备,派重兵围住百姓,道:“先押往那杨无敌的庙里,各取保人来,否则一律视作马陵泊的细作,日后处斩。”百姓哭天抢地,那有人理?张知府又笑道:“胡将军天威,且去与你接风。”胡玦大喜,二人先走。李卜忠又谓李卜义道:“邢耀、白伟成两个若是知晓了,定来生事,却不教俺们吃这肥肉。”李卜义点首道:“既是赎人,那能没有银子孝敬。”两个算定了,教士卒不许走漏了风声。
此时城内又拥来一众百姓,前来觅子寻爷,撞作一团。是时一老叟凑近,颤巍巍道:“官爷,老朽孤身一人,还望老爷方……”话未说完,早被李卜义手下亲兵踢在腹上,滚倒在地。李卜义道:“那来的老狗!不是马陵泊的细作又是那个!”此是杀鸡骇猴的手段,李卜义要显威风,分付手下道:“若再有没眼的,一样伺候!”当下百姓噤声。却看人群里忽闪出一人,一掌打在那个亲兵的面上,又附一脚,踹在膝上,咔嚓一声,筋骨挫断,那兵杀猪也似叫起来。李卜忠、李卜义看得呆了,又见走出几个妇人,扶起老叟。两个心里先是惊,再是怒,又是喜,喝令军士围了众女,再定睛一看,多少都有姿色,才发觉那打人的,也是个妇人,端的可人。李卜义笑道:“好俊俏的小娘子,来人抓了,本将且看她身上有无暗器。”为首那个妇人大怒,又要动手,却无兵器,李卜忠、李卜义二人拔剑在手,前后逼住了。
正危急间,人群里又走出一个,生的臃肿,一步三摇,佝着身子,摸出一袋银子,陪笑道:“将军息怒,俺们初到江陵府,乡下人不识抬举,冲撞了将军,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李卜忠夺过钱袋,掂得有些轻重,也不正眼瞧他,昂首道:“本将也是心系百姓之人,你家做甚营生,怎把我兵卒打坏?”汉子躬身再笑道:“俺们这伙人乃是卖艺为生,特来江陵府寻亲,不料马陵贼人攻城,饿了两日,还请将军海涵,打伤的官兵,别有赔偿。”二李欢喜,道:“这厮倒识趣,知我二人守护城池,也有孝敬。”汉子听二李有放还之意,更是千恩万谢,道:“飞雪儿,快与将军陪罪。”二李摇手道:“不消陪,好个‘飞雪儿’,自古道美人配英雄,只消与老爷吃一夜快活酒,且就饶了。”那女子闻说,更是愤懑,红了面皮。余下几个,亦有动机。二李丝毫不惧,道:“重兵在此,莫要不识抬举,且把男的监下,那妇人有姿色的都押入府内。”众军兵衙役发声喊,正待围上来时,却只听得一声喝:“都不要动手!这些个是我亲戚!”早见两个女子如飞一般抢进圈里,身后又是两个太守府上的公人,黑皂巾衣,头戴翠花,腰悬牙牌,手里拿个牙杖骨朵,将两边隔开。汉子一看,大喜,却不是陆影、吴赛凤两个又是谁?那汉子就是俐后生索奥,打人的妇人乃是凌飞雪尹柔雨,其余是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一行。
李卜忠见是陆影、吴赛凤出来,知是前日里张远志新买的婢女,虽非绝顶,倒也有一两分的姿色,张远志已遣人报与张叔夜,立等回复,待娶了吴赛凤做妾,万分开罪不得,连忙与兄弟一起把手声喏。吴赛凤上来把着尹柔雨的手道:“好妹妹,想杀我也!几时到的,怎不来府里寻我?”又看索奥,行礼道:“昔日多承主人家照顾姐妹,如今来了,定有重谢。”索奥心细,道:“俺们的不是,冲撞了将军的部卒……”吴赛凤故意发作起来道:“你两个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如何敢拿我的恩人姐妹?”二李心惊,连连讨饶,求告道:“小人性急了,未问的清楚,实不知是奶奶的亲戚。”李卜忠忙还了银子,赛凤依旧不喜,李卜义又问道:“打人那厮,如何处置?”赛凤蔑道:“他既折了条腿,又未杀人,且饶他一回,与我把那条好的狗腿也废了。”李卜义急急应了,唤左右拿住那个兵卒,亲自发力,又断了一条腿。吴赛凤道:“既是如此,免了你们!且去府上,今夜吃酒。”二李告了谢,又令众百姓交钱,按下不表。
且说索奥几个,跟了吴赛凤入府,各自感谢。那两个公人也笑,竟是李沫瑶两个。吴赛凤道:“妹妹却是冲动,险坏了大事。”尹柔雨道:“实是忍不得。”索奥问道:“可知主人下落?”吴赛凤道:“实不相瞒,奴家听得声息,那知府已定下计策,写了书信教军校前去交与山寨大军,如今他又有救兵,若是攻打城池,就醢了陈大官人;若是山寨退兵,当一日一饭,勉强活陈大官人性命。”索奥心如刀绞,咬牙骂道:“直娘贼!”陆影道:“此乃激将法,破城虽是容易,只怕狗急蓦墙。”索奥点头,道:“军师倒有提防,因此遣我等入城。”吴赛凤道:“方才东门厮杀,我等听了三个号炮,乃是山寨的规矩:教我等行动。既然索兄弟来了,定有军师的计策。”索奥道:“是这般,只消如此如此”
当晚,张太守设宴于承道阁,与刁猢狲胡玦接风庆贺,二李亦随,只有邢耀、白伟成两个,因生间隙,推故不来。这承道阁乃是江陵府名楼,楼上楼下大小也有百十个阁子,生意兴隆,所来者络绎不绝。因太守筵宴,客人均被赶走。席间,张远志道:“不瞒将军,本官前些日子收了个女娘,多少有些姿色,亦会唱曲,今个特唤来助兴。”胡玦眉开眼笑,噘嘴不住地吃酒。太守又道:“今日她又有亲戚来,不想更是美艳,把这一个江陵府的妇人都比下去了,有歌舞的,也有会庖厨的,真乃天赐之福,不输给那平城县的清一年。”胡玦听到清一年三字,急道:“听闻他那娇儿园最好,又名神仙窟,惹得小将倒也想一探究竟。”张远志呵呵冷笑道:“就是那禽兽不发救兵来,想来靠他那哥哥算得甚么!敌得过俺伯父?待到退了贼人,就教你去接他看护那园子。”胡玦乐不可支,喜不自胜。
正欢笑间,酒菜齐上,众人十指大动,下面又是陆影,吴赛凤领头,其后又是四个女娘与一个汉子,都道:“特来献歌舞助兴。”众人醉眼迷离,只看各女窈窕,就是那男子败兴,道:“兀那丑汉滚开,只教那女娘留下。”汉子堆笑道:“相公,小人最会戏法,可令大人一观仙界。”太守不信,道:“你与我看来。”索奥低头念咒,不一时,烟雾腾腾,仙乐奏响,更有异香氤氲。只看吴赛凤束腰红裙、陆影白巾青衣,双双转身,摇肢动腰,轻声而唱:“龙虎出泉台,罡煞落星野。有名只愿闲富贵,无事逍遥小神仙。奴哝一曲歌遍彻,且看怎分秋色。”次后是彩翼蝶许欣敏,如何打扮?却是:
插一头玉粉钗环,走两臂游丝逗蚕。杏眼娥眉佳容衬,樱唇楚楚花面缀。
口里唱:“羽映杯中酒,飞上锦茵袖。洪度几多愁?薛涛诗思饶春色,十样鸾笺里,五采夸。”一旁接着神针手郝郡楠,如何打扮?却是:
杏眼浑深如玉珠,一点寒光注芳魂;蛾眉花面脐间香,软软腰上缡络纹。
口里唱:“连理比翼霓裳舞,箜篌怎苦韶华度。水袖妙歌喉,秦花汉柳。月圆花好秦淮岸,忘了后庭醉王侯。”凌飞雪尹柔雨跟上,如何打扮?却是:
体态妖娆衬白纱,身躯妩媚薄纱鞋。纤肢蛮腰体素香,小捧掌心一抔雪。
口里唱:“白上名远扬,君忘温柔乡,雄威豪杰破朔方。待君归,金玉满堂,鸳鸯成双。”余下那个最会唱的秋海棠夏梦迪,如何打扮?却是:
鲜黄长袖绿纱衫,鎏金玉钗翘翠冠。香肩滑落衣裳里,又把一件绸儿穿。
口里唱:“小楼春风醉一场,梦泽各一方,半生亦零落,乱世一缕香。琴声乱,心苍茫,飘蓬断梗,大野泽成英雄泪,放悲声唱到老。”
陆影又唱:“醉点画眉笔,柳生赴钱塘,从来欢歌绕画梁,别离几年伤?孤江横望心寥寥,再惊幻,痴情龙女添兰芳。”最后又是吴赛凤复唱:“星儿沉沉迷离眼,玉盘灿灿佳人面,金簪鬓上胸银链,只把那富贵公子的魂儿牵!”
众女前后唱这一番,喜得张远志叫好连连,胡玦口角流涎,二李亦目不转睛,不禁道:“若是相公大人赏我俩一人一个……”张远志闻言,大骂道:“这厮们胆倒包着心肺,左右与我赶将出去!”二李只得悻悻而去。那边索奥又一吹气,更加云雾弥漫,仙气飘飘,不知是梦是幻。恍惚间,张远志只觉众女依偎在怀,各自调笑。可笑这张远志,待到了阴曹地府亦不知自己如何死的。
却说那小膳祖马玥与女易牙张玉一二人在酒楼掌勺,因吴赛凤力荐二人厨艺,遂有机会,暗自下了迷/药,加上索奥幻术,众女美艳,张远志如何不中计?正说话间,看有人近来,却是承道阁当家的,乃是两个女子,荆门军人氏,因酒楼而得号,称做迎八方郭亿一、开门红李欣妍。有诗赞这二女,一曰:
敞门露户入贵贱,红炉温酒叙爪泥。
小楼揽尽天下客,笑迎八方郭亿一。
一曰:
吉星烁烁长朗照,开门红称李欣妍。
满座尘鞅皆暂去,承道灯火未曾眠。
只听郭亿一道:“二位姐姐却是好厨艺,不知要是入我这酒楼,须要多少银钱。”正商议间,忽看马玥就砧板上抄起把斩骨刀来,指二女道:“我乃马陵泊的头领,特来此间救陈大官人,主人家莫要声张,如今正欲放火,造势攻城。”两个大惊,本要呼救,又怕马玥行凶,身后突然一凛,不是张玉一又是那个?张玉一道:“山寨军马已约定时辰,以火烧承道阁为号,引大军攻城,二位可收拾一番,一道入伙,否则官府必定追究。”两个都说财物甚多,一时难办。马玥就身上雪白厨衣内摸出一块金子拍在桌上,笑道:“待到山寨内,金银有的是,还是早早打发火家,免出人命。”张玉一亦从乌皂长衫里摸出几锭银子,笑道:“好姐姐,倒是手快。”郭亿一、李欣妍见事已至此,由不得自己,只好答应。
不移时,城中鼓打三更,马玥在酒楼里搜着些硫黄焰硝,就承道阁上点着,放一把火来,顿时烈焰冲天,火光夺月。城外娄小雨已得刘楚混出城来报信,准备齐全,见城内火起,传令攻城。彼时马陵泊四队人马,朱成打北门,王珠江打西门,王楠打南门,张自强打东门。城内乱作一团,李沫瑶、仲若冰两个趁势杀入牢中,救了陈然坤。索奥早已就火起时杀了张知府并胡玦,割了脑袋,领着众女奔出,恰逢着李卜忠与李卜义。二李本被赶出,心中恼恨,自道:“叵耐张家的小杂种,若不看是张郡王的侄儿,皮都揭了他的!”又想那杨令公庙还押有许多百姓,不如拷打一番,多赚银子。正作歹间,也看承道阁火起,心知不好,又听城外厮杀声,魂飞魄散,自料本事冲突难出,心中思索一计,大叫道:“我兄弟已降马陵泊,且去随我杀了狗官!”直杀奔承道阁,只见火势猛烈,大喜,道:“张远志死矣!”又看索奥一行,心道:“这些都是那贱人的亲眷,不如拿了,就当张远志的,也是我兄弟功劳,几个婊子也有姿色,亦可享受一番。”凶心一起,大叫道:“淫妇莫走,马陵好汉来也!”索奥眼看二李来战,忙挥利剑,独自一个当住,战有三二十合,兀自念咒。二李只觉有一烂头将军,手举双刀,跃马而来,唬得手足无措,翻落马下,吃尹柔雨、郝郡楠捆了。二人大叫道:“我两个已降了马陵泊,不佛眼相看,待大军进城教你都死!”众人哑然失笑。
时值尹柔雨已换了战服,与索奥一道夺了城门,放大军入城。李家兄弟见了众头领,急急大叫道:“头领,俺们正要入伙,那边都是张远志养的婊子,快快杀了,休教走了!”曹崇坦大怒,踢了几脚,道:“教你认得我山寨的女头领!”二李方才明白,叩头求命,吴赛凤与尹柔雨道:“且先监下,听候军师处置。”话未完,又看邢耀、白伟成二将,各执军器奔来。原来二人正在家中熟睡,忽闻承道阁失火,料想张远志在彼,自有人救火,本不在意,后厮杀声愈发激烈,方知马陵军攻城,甲胄尚顾不得,赤着上身慌慌张张前来拒敌。众喽啰围定两个,挠钩套索一发都上,把脚也绊了,就此活捉。
待到天明,娄军师引军入城,众头领都到府衙内相见。娄小雨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灭了火。张远志一家老小,尽数屠戮了。马玥、张玉一引着郭亿一、李欣妍相见了。又打开江陵府库藏,金银宝物,段匹绫锦装载上车。再开库廒,将粮米散与百姓,余者亦装载上车,悉数运回山寨。索奥、张自强见了陈然坤,抱着痛哭一番,王珠江、王楠亦来拜谢往日之恩。曾有诗赞陈然坤道:
平生无拘束,四海广施恩。
世代簪缨冠,门氏列王孙。
疏财济落魄,仗义挽沉沦。
名号逍遥子,人道陈然坤。
陈然坤拜谢了众头领救命之恩,就叫人把家私收拾,一并上山入伙。邢耀、朱宣林、白伟成三个都押上厅来,置酒相待,劝说入伙,曹崇坦又来与师父叙礼。三个本就是罡煞之数,又见张远志死了,邢耀道:“此是他自作孽,当有此下场。”朱宣林闻说张远志捉拿家眷一事,亦道:“可恨这厮,与他卖力竟如此相待!”以此都降了。白伟成又道捉曹崇坦之事,众皆大笑。
尹柔雨又说了二李之事,娄小雨道:“且押将过来。”左右推过,二李反剪双手,跪于阶下道:“我兄弟久仰山寨大名,今个被俘,还望头领收留。”白伟成想起两个前番言语,不禁啐了一口。吴赛凤道:“好好好,军师定然收你们。”二李见吴赛凤如此,心中大安。陆影知吴赛凤心思,沉默不语。吴赛凤又道:“既是入伙,亦当有投名状方是,不知城内可有奸恶之人,你二人可愿杀了入伙?”二李欢喜异常,道:“有的是,就是多杀恶人也是无妨!”吴赛凤也笑,拔下钗儿挑指甲,问娄小雨道:“好军师,此二人与我做副将如何?”娄小雨也猜的七八分了,道:“一切由你。”
吴赛凤信步走去,分付喽啰道:“且带二位将军去杨令公庙处,再寻些人来,定要好好处置。”二李口里还道:“杀人容易,姐姐你且松绑,我们自会杀。”说时迟,那时快,吴赛凤使钗刺去,由下而上,正中李卜义下颌处,穿透上唇,登时钉死。那边李卜忠还未说话,吴赛凤又是一脚,踢在鼻头上,血流满面。吴赛凤道:“且教你知道折辱我等姐妹、假称山寨追杀的罪过!”朱宣林见状,小声道:“好个狠妇人。”心中不忍,邢耀道:“你却不知这二人怎算你的。”陆影暗道:“师妹以‘九尾狐’为号,本为避世俗,不想愈发相像了。”娄小雨长叹一口,道:“往日山寨里曾听新宇兄弟多番说道,那年李成卖友求荣,杀了青面兽杨志,今番索性做个人情,且将两个押去杨令公庙内,剖腹剜心享祭,也是报杨家血仇了。”正是:
戕躏忠良断天德,殒致子嗣害命折。
果然报应昭彰处,死犹不死奈若何。
方是万事皆备,娄小雨就令大军于城内歇整,两日后起程回山,于路行了十一二日,方回到马陵泊。陈明远等见娄小雨得胜回山,欢喜不已,正要与之庆贺,忽看董恩惠、何琼二人从北山酒店上得聚义厅,称有书信一封前来。陈明远接过,拆开看时,有分教:
男儿尽是人,女子亦为人。
都欺妇柔弱,堪叹世阴森。
不知何人所写书信,内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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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5 14:39:5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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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5 16:29:5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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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贼翁婿秽乱神仙窟
女伯乐受难平城县
诗曰:
素蔑裙钗为祸水,谁将巾帼比须眉。
常闻凌虐红袖者,尽是体健躯强贼。
话表马陵军攻克江陵府回山,董恩惠、何琼二人献书信一封呈上,陈明远接过拆阅了,又与娄小雨相看。娄雨菲亦读罢了,忽地皱起眉来。众头领见状,忙问何故。雨菲道:“却是女伯乐的书信,是那青石山寨之事。”金锏徐韬闻言道:“可是亳州地界的那个青石山否?早闻说那山上也聚着一伙好汉,大抵也有数十个头领,女伯乐莫不是去说他们入伙了?”雨菲点首道:“想是如此,于娇书信道那一伙却有招安之意,我亦听闻那伙人中多有豪杰,官府难敌,料想不在我山寨之下,若是招安了,岂不是如那陈希真一伙,定为我等大害。”
又见圣凌风路新宇道:“军师莫忧,近来江湖上也略传那青石山一二,为首那个头领似叫做宋达,见说是条磊落汉子,平生最服我梁山泊宋江哥哥的为人,想来公明哥哥为朝廷所害,他却如何肯招安来与山寨为敌?”烈火雷闫言道:“只是梁山聚义时,公明哥哥常有招安报效国家之意,这宋达莫不是欲仿效之?”姚雨汐道:“人心难测,天知如何,俗话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依小子看,这一伙不得不防,不若发一支军马,先礼后兵,他若来降我,佛眼相看,否则兵刃上见个真章。”娄小雨道:“姚兄莫急,我大军厮杀已久,亦当休养,又有那艾大金攻打山寨之仇未报,如何草率。”姚雨汐正等此话,笑道:“好军师,你且休息,待小子亲领一队军马,取艾大金狗头如何?”娄小雨心道:“这姚雨汐,分明不肯为人下,与我作难,欲逞威风;若是阻他,他必不服输,多少伤了义气,只得这般……”乃笑道:“那艾大金手下又无良将谋士,城小兵少,倒也容易,劳烦庄兄与姚兄率精兵二万,同路新宇、力鹏等诸头领,于路扮作官兵,以此前去除了此贼。”姚雨汐听闻此言,摆手道:“不好不好,如此却没甚意思。”众人皆笑。
当晚,山寨置庆贺筵宴,陈明远与陈然坤主仆安排了房屋,又做主叫索奥拜董浩为师,好生修炼天罡五雷正法。索奥大喜,拜谢了。陈然坤再谢众头领救命之恩。张妮、张自强等又说于娇为人,众人都夸赞不已。席间,姚雨汐悄问陆影、吴赛凤二人娄小雨破城之策。二女说了前后,都道娄军师才学,姚雨汐不喜。吴赛凤低语道:“师父莫怪,以吾师之才,全不亚于娄军师。”姚雨汐笑道:“那是自然,下次立功,定教雨菲服我。只是徒弟,你此番手段狠了,不是好事,须知‘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只恐将来反受其害。”吴赛凤点头而退。陆影见状,谓雨汐道:“师妹只怕是不放在心上。”姚雨汐叹气道:“不听人言,此般性子,定然坏事。”正是:春秋鼎盛握虎符,此行善保千金躯。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那相州刺史清百年,因惧怕马陵泊前来报复,借故逃回桑梓,正是那平城县,有那个时任县令的兄弟,清一年相迎。那清一年生的乖张,尖嘴猴腮,身系白布,见了三哥嬉笑。清百年道:“如何只有你一人相迎,四弟何在?”清一年指着白布道:“叵耐几个畜生小贱人,前日里府上做好事超度咱爹,教贼人混进来杀了四哥。”清百年大惊,道:“皇家庄园处,尚有贼人?”清一年发狠道:“是这般,都是些没廉耻的猪狗贼人,与俺们做对头,一个唤做戴畅,一个唤做曹笑,一个唤做晁晶,一个唤做单筱寒,这四个泼贱小淫妇纠集了一伙妇人造反,惟那个戴畅与晁晶有些武艺,可恨那日扮作下人,害死了四哥。”清百年一听是女子,笑道:“你这神仙窟,不是专治妇人的?待到捉了她们,关在里面,为兄可要好好受用一番。”清一年攒眉道:“三哥你也忒勾了,这四个又无甚姿色,若要玩,那娇儿园里有的是好的。”
清百年正叙说马陵泊之事,是时又有一行人来,为头的乃是清一年的女婿,姓曾名宁,唤作五尾豹,专管此处娇儿园,先拜了泰山。原来这平城县虽无别的产业,惟独有御供瓜果闻名,地界虽小,只为天子一人所须,却有重兵防护。这曾宁本是当地财主,娶了清一年女儿,得以专供天子瓜果,不出一年半载,豪富跨了十倍有余。曾宁道:“泰山容禀,那江陵府张远志遣军官前来,欲借熊将军去护城池。”清一年冷笑道:“那厮算个甚么,便是张郡王处来人,本县亦是不答应!假使园子出事,你我如何担待!”曾宁点头称是。清百年道:“休理会,入园重要。”清一年笑道:“小弟失礼,忘了三哥多不曾享受了,我那贤婿,快快寻些好女娘与我兄作耍。”曾宁见此,亦要表孝心,头前带路。几个刚到园子门前,只看一块大石上御书瘦金四字“娇儿园”,园门前一人守把,见他将军打扮,须发迸张,牙排如戟,生的骇人。那人唤做恶角兽孙獬,见清一年等前来,忙道:“见过知县相公,熊将军尚在里头取乐。”清一年笑道:“无妨,有将军在,本官心安。”推门而入,园内多是些芭蕉、枣树,阴凉沁人。
几个又走数十步,看那凉亭处,一大汉脱得赤条条的,拥着女子取乐。那大汉见是清一年,挺胸行礼道:“末将手脚不便,还望知县相公勿怪罪。”这汉原叫熊衮,昔日曾是梁山泊招贤堂的头领,为人凶暴难驯,深喜女色,投奔梁山无数日,就因调戏忠义堂阵亡头领遗孀,兼言语不和打伤了几位头领,恼了宋江,奔逃下山。那时梁山遭云天彪、陈希真等征讨,遂投官军。刘慧娘本嫌其狞恶,欲推出斩之,孔厚道:“此人弃暗投明,又是梁山对头,理当收下。”侥幸无事。其人面生怪肉,筋骨虬结,身高九尺,气力千钧,端的一身好本事,却是因自家毛稀,最恨那有长发的,每每捉人,最爱生揭了头皮,以此取乐,自唤作“剥皮熊”。如今见受辽州兵马都监,在此守护园子,又是清一年的心腹爱将。
清一年见熊衮模样,也不怪他,与清百年说道:“熊都监当初以一敌三,击伤那梁山草寇李忠、宋万与杜迁,又夺了甚么旱地葫芦的船,投奔朝廷,是个好本事的。哥哥若怕马陵贼人来犯城池,不若把熊都监借你数日,将来斩得他一二个头领,也是咱们清家的功劳。”清百年大喜。熊衮闻言,推开怀里女娘,道:“相公既分付了,末将义不容辞,只是十月前一个妇瓜如今临盆,即日瓜熟,最是滋补,待生下了,命人用辣子熝了,末将吃了就有十二分的力气,再杀人不迟!”清一年笑道:“不急不急,闻说那马陵泊里女贼甚多,将来将军捉了,关我这园子里,我等亦可享受。”清百年听得此言,吞口水道:“是了,马陵贼人里亦多有美艳女子,若能捉了几个,为兄死也不怨。”曾宁又问道:“马将军又何在?”熊衮道:“我着他每日照例巡视,看那四个婊子何处藏身。”却见先前那熊衮怀中的女子,站起身笑道:“那几个贱人不识抬举,犹自抗拒朝廷。”清百年定睛一看,这女子一副妖娆皮囊,只罩一身薄纱,隐隐露出身子,更是一双狐媚眼,十分撩人,有诗为证:
眉眼荡漾牵欲魂,妺喜妲己色撩人。
香肩纤腰脐下处,更比南子艳十分。
清百年见了,先是呆了,再是向前一步,恨不得当场抱住亲热一番,好似那雪狮子向火,全身都要酥了,忍不住连呼二声:“仙姑!”清一年大笑道:“三哥,这小娘子亦是弃暗投明的,本是戴畅四个一行,见朝廷天威,来此娇儿园,我令她与熊都监同管园子,诨名‘迷毒藤’,本名叫做苏红娟便是。”清百年口里连着叫好道:“兄弟,此处真是神仙日子,又有如此美娘,俺便拿相州刺史换你这县令亦是值了!”苏红娟一听,捂嘴笑道:“伏侍大人,乃奴家三生有幸。实不相瞒,奴家还有一绰号,有些羞人,人称‘骨里骚’。”说罢端出一碟枣儿,道:“此是泡枣,最是滋补,本是御供之物,大人吃些又何妨。”哄得清百年多吃了几颗,不多时,欲火更是炽热,种种秽行,不可细言。
再说那女伯乐于娇,自救了洪泽郎张自强,本要去招青石山的头领入伙马陵泊,不料到了山下,却从喽啰口中打听得那宋达一伙有招安之意,本是自家独木难支,又想如此回去马陵泊,不显本事,好歹再说些好汉入伙。方定下主意,恰巧又闻说青石山有数个头领,近来下山去借粮杀贪官,正在辽州境内,内中一个领头的名唤许栗铭,也算半个相识。于娇急忙忙到亳州城内写了书信,托人捎往马陵泊道口酒店,就往辽州赶去,行了数日才至,时已转六月初三日。
却说当日,于娇与许栗铭一伙辽州相遇,各自剪拂了。于娇几番拿好话劝说,许栗铭无奈,苦笑道:“于家妹子,俺青石山亦以忠义为主,且你不知我等底细,怎能背叛宋大哥?又那有你这般挖角的?”于娇吐舌道:“各为其主,小妹姑且说了,哥哥也姑且听之。”旁边两个副将,段金朋、张雷都道:“这妹子从清早到晌午,缠得我们也勾了,亏得是我们哥仨,若是寨中其他头领,早教你面皮难挂。待俺们赈济周遭些个村坊,便要回山,不如你也同上山坐把交椅如何?寨中亦有不少女头领哩。”于娇笑道:“都说你俩性直,怎反来说我?”行了数里,已至平城县附近,许栗铭道:“妹子,此处听闻乃是皇家御供果园,山寨宋头领既要招安,我等亦不好冒犯,还当回避。”于娇领会,随口道:“若这里是个狗官,哥哥亦要回避?”许栗铭道:“当以山寨为重,一切听宋哥哥分付。”于娇努嘴道:“答的无趣,倒与那梁山泊宋江相似。”许栗铭笑道:“我哥哥最服呼保义,将来便是招安了,亦要保国安民,每每教化俺不少……先是别过,来日方长。”三个头领把手一挥,带领兵马,各自告别。
于娇见计较未成,心中失落,踢了几脚石子,伸腰自顾自道:“此处既有瓜果闻名,上达皇宫,定是别有滋味,何不买些尝鲜,回来分给张妮几个姐妹。”边思边行,沿河走了一二里路。时值六月天气,于娇焦热,遂寻了一阴凉处,歇了爱马,去了方天戟,脱去鞋袜,来河边浣足。正思虑间,忽听得马嘶声,回头一看,乃是一群官军,为首一员将军,露牙冷笑。于娇警觉,却是包裹在那边,没拿防身家伙,只好笑道:“官爷何事?”那将军道:“我乃本县护园使,来此巡视,搜查贼人,你可见过?”于娇摇首道:“民女未曾见过。”又看几个土兵相视一笑,那将军又盯着自家双足上下,不禁提防起来。那将军呵呵笑道:“莫怕,俺是城内熊爷的副将,马铨便是,本将看小娘子孤身一人,恐吃贼人害了,且送姑娘进城。”与左右示意,几个土兵早色迷了心窍,腆脸来捉。
这于娇原有本事,只是身在河边,手无兵刃,脚无鞋袜,施展不开,那里逃得?早被捉住,按在地上。于娇禁不得破口大骂,那马铨抽出刀来,奸笑道:“再叫先剜了舌头!”旁边又一个道:“这婆娘倒还算标志,将军先请。”马铨笑道:“前日那骨里骚专心伏侍熊爷与清爷,连曾家的都勾上手了,偏嫌俺与孙哥官小,他们吃得好肉,倒一口汤也不教我尝!”转头盯着于娇道:“你却倒运,俺只把你当那婊子泄火!”说罢伸手,旁边军卒,一致喝彩,都道:“待哥哥用后,俺们却来,再拖回园里种泡枣,教赵官家吃俺们的!”
话音未落,只听得飕地一声,就看一个土兵中箭倒地。马铨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大叫道:“有贼!定是那四个婆娘!”众土兵还尚未反应过来哩,又是飕地一箭,再倒了一个。军卒发声喊,就要散走,马铨叫道:“她们那里有许多人?必在草丛里躲藏,速捉了领功!”众土兵方才定神,一齐发喊,对面草丛里先是若干妇人散了,止留两个女子,一个额前青丝平掩,一个短发貌似男子,便是清一年口中的戴畅、晁晶,各执兵刃道:“马铨狗贼,速速纳命!”马铨骂道:“不知死活的小淫妇!”跳上马,舞大刀来战,二女协力对敌。
这边于娇得了空,仓惶爬起,手攥胸口,惊魂未定,又想此番受辱,险失清白,匆匆去穿了鞋袜,持戟上马,冲将过去,一连搠死数个土兵。那边二女已斗了近六十余合,正抵敌不住,双双吃马铨刀背拍翻在地。马铨正在得意,瞟见于娇从背后杀来,急忙转身再战。于娇大喝一声,挺戟刺去,马铨横刀隔住,乘势来劈于娇上三路。于娇翻转方天戟,将戟尾挡下了。二人就马上你来我往斗了三五十合,胜败未分。于娇不禁暗道:“这淫贼倒也有些本事。”马铨亦暗叹于娇的武艺。
两个正在专心斗敌,刀戟正架隔难收间,忽听地上那戴畅叫喊一声:“当心!”只看于娇马后跳出两个土兵,各自一刀,兀地劈断了马腿,于娇不曾提防,倒颠下马去。马铨趁势一刀,斩断了马颈,哈哈大笑道:“中我计也!都与我捉了后,挑断手脚筋脉,好好与俺生些孩儿!”那边晁晶又叫道:“马铨小人,算不得真好汉!”马铨听了,笑道:“今个便送你两个与清家四爷雪恨!”那些军卒本被于娇杀散一批,见于娇倒地,戴畅一伙又敌不得马铨,胆气又生,团团围住众人。马铨道:“方才心急,此番先去了手上兵刃,好好捆牢了。”
正待动手,忽听远处又有人叫喊一声:“何人胆敢欺负于家妹子!”于娇寻声望去,不是许栗铭又是那个?身后一群喽啰,两边段金朋、张雷,三个策马飞来。马铨一个,如何敌得过三人?遂不敢恋战,忙领士卒弃了于娇一行走了。许栗铭也不追赶,跳下马来先顾于娇,只见于娇坐骑惨死,被血污了身子,赶忙扶起。那边戴畅四个重会了,过来拜谢。许栗铭道:“且上马暂避。”又教喽啰抬了死马,行到青石山扎营处,命人把马儿埋了,取干净衣服,教戴畅一行替于娇洗刷一番。时至傍晚,又生了饭,唤众女来吃。
戴畅、晁晶先谢了救命之恩,许栗铭道:“俺原欲寻四近村坊赠粮,白日里与那贼将擦过,本不愿生事,忽听闻探子道平城县里有些腌臜事,当时心悸,放心不下,天幸救得众人!”于娇泪痕未干,也谢过了。许栗铭道:“何须谢我,分内之事。”又逐一请问戴畅四个名姓。那戴畅生的杏眼薄唇,眉横一字,平日里常好走动,最关怀周遭妇人,都唤她作飘灵芝;细眼瘦弱的叫曹笑,因常助他人,性子又乖巧,故称她为广寒兔;晁晶则生的貌似男子,又是短发打扮,性子最刚,因而呼她作公牛惧;余下那个不怎么言语的,名叫单筱寒,渔家子,家传以硝制冰的秘法,以此叫作冰凤凰。有诗赞这四女道,一曰:
淡沲春柳动笙鼓,笙鼓喧处见青枝。
大隐江湖扬良善,戴畅人称飘灵芝。
一曰:
婆娑桂影近凡尘,灵洁已自捣药成。
聪敏曹笑如玉兔,月华流照广寒中。
一曰:
晁晶人称公牛惧,素怀烈心恨嚣顽。
飘蓬寄雨传剑日,关山万里似木兰。
一曰:
凤凰本自赤焰生,更令冰雪俯称臣。
识尽千壑飞鸟处,筱寒独得立昆仑。
许栗铭乃问道:“不知四位缘何在此?”四人对视,半晌方道:“却是羞人!我们四个都是这平城县人氏,说来也凄惨,原本安生的一个县城,却是有个歪心污烂的贼禽兽,叫做五尾豹曾宁,是县令清一年的女婿。翁婿两个,皆是不做人的,只爱残害女子。那清一年仗着他哥哥山东制置使清万年的权势,打通朝内关节,专供瓜果——由是赵官家最喜女色,他就专供泡枣……”张雷笑道:“枣子算甚么稀物,俺一次吃数十也不打紧。”三个女子羞红了脸,好在晁晶胆大,单独道:“非也,那枣子本是干枣,却是杀千刀的曾宁投天子所好,说甚采阴补阳之法,将枣置于那处,待到润软了取出,以供昏君。”张雷悟了,险些呕出,呸了口道:“这昏君,闻说他与京师两个表子打得热,看来不虚。”戴畅又道:“若只是此,还算好的。清一年、曾宁二贼,借此巧立名目,多捉妇人,关入园子,每日淫媾,他自有赵官家的权势,又有专门兵马守护,何人敢管?每每在附近州县村镇胡乱捉人,男的就道是反贼草寇,女的就道是犯属,投进那陷人处,便是死了,也埋了做料。”段金朋听了,摔碗在地道:“天理何在!”戴畅冷笑几声:“那有天理!单妹妹的表姐是马陵泊的雌罗刹王子怡,吃人告发,我等三人舍命救了筱寒,不然骨头怕是烂在那害人园子里。”
于娇听得此,问道:“既是马陵泊头领的亲属,何不去山寨找救兵,好歹荡平了此处?”晁晶又叹一声,转而咬牙骂道:“说起此事,更是惭愧,戴畅妹妹有个师父,亦是钟吾寨里的曹崇坦头领,昔日里曾写书信来教俺们入伙。临行时,路上遇一害病婊子,叫做‘迷毒藤’苏红娟,看她病重,好心救了贱命,反遭她叛了我等,吃告发到官府。又专会卖浪,如今也是那娇儿园总管。我等险被她害了,当时逃脱追兵,立下誓言,不杀此人,绝不离去!前些日子那清一年的父亲清不屠纵欲死了,全府挂孝,我等乔装行刺,只杀了他四哥清十年,又被那淫妇认出,坏了大事。”
话毕,张雷便与许栗铭道:“哥哥,俺们去杀了这滥官淫妇如何?”许栗铭摆手道:“莫要冲动,且问这城内兵力如何?”四人道:“城内精兵约有千人,三员猛将,白日里遇到的,乃是鼠尾驹马铨,一手好刀法。”张雷道:“是又如何,俺们兄弟三个,杀了他们三个,不是为民除害的好事?”段金朋道:“只是不知那两个武艺如何。”曹笑又道:“另一个乃是恶角兽孙獬,与他本事一上一下,最了得的乃是剥皮熊熊衮,曾伤了三员梁山人物。”张雷道:“我这许兄本事亦大,他既是梁山仇人,再不济,我青石山的好汉效梁山替天行道,回去搬大队兵马前来,甚么熊马的,多少都杀得他!”
却看许栗铭大声斥道:“快闭了鸟嘴!莫不是忘了大哥已有招安之意,我等岂能坏了山寨大事!”段金朋、张雷两个呆住,半天道:“却是这般……”戴畅四个见三人不欲相助,心中又惊又怒,本要声张起来,又知不可强求,尴尬一阵。
多时,忽瞧于娇起身,朝许栗铭三个拜道:“多谢三位兄长救命之恩,我如今已入伙马陵泊钟吾寨,不好强求青石山的头领。此处官府争些坏我名节,又杀了我坐骑,此恨难消,我自去复仇!”说罢离开帐外,坐在坟前。段金朋、张雷心中不忍,都看许栗铭。许栗铭依旧摇首道:“若在平日,我等去杀了那群猪狗也就杀了,如今山寨正待准备招安,又岂能因我等个人坏了一山兄弟的前程。”说罢,再不言语。戴畅等见三人心意已决,也知其有难处,纷纷起身道:“我等虽是女流,多少也聚了些有志气的妇人,自作计较,且先告别。”就要离去,正是:
可怜女辈,背井离乡沦野外;恼恨奸人,倒行逆施祸乡中!恩义已施深似海,何能执意再强求?
    毕竟于娇与戴畅四个如何行事,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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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5 16:30:1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9-7 13:31 编辑

第四十一回  熊衮屠村平城县
英雄除害娇儿园
诗曰:
谁云生女不如男,万里从军一力担。
朱扉日月如重镏,森大干戈比旧探。
柔质几会沽重禄,大名会且忙雄谈。
忠孝可怜巾帼惧,忍使须眉对影惭。
此诗乃董廷晋所作,单赞花木兰替父从军的事迹,以此教天下人都知道,休言女子不如男,休把女子不当人。
话表许栗铭因碍着青石山招安的大事,不愿插手平城县,众女只得自行离去。再说那娇儿园内,时直暑日,熊衮赤着身,斜躺在椅上,左手拿着蝇拂子,右手一坛冰藏过的米酒,正自在快活。只见那曾宁气急败坏,口里念叨腌臜言语,一跺一步,走向前来。熊衮也不起身,笑道:“大官人何事?”五尾豹咬牙骂道:“可知婊子无情!那苏红娟个骚蹄子,直如此狗眼!上月还与我打得火热,如今那清百年来了,不惑年纪的人,双腿夹腰淫媾了多久,半点不与我尝!”熊衮咧嘴笑道:“他自是官大,又是你泰山的兄长,就是多睡几晚又有何妨?”曾宁啐一口,骂道:“驴鸟千般肏的货!她伏侍那兄弟俩,也无多少廉耻。待俺将来补了官,非夜夜肏的流水!”熊衮自是粗卤之人,反倒点头道:“是也,不若大官人且寻几个别的,权做替代,那刘家卖瓜的半月前吃马贤弟捉了,也是有些姿色。”曾宁长叹一口,道:“那是良家女儿,那晓得娼家风流?不瞒将军,园子里那个我没睡过几晚?思来想去,还是苏家婊子最浪,讨我欢喜,想是官家养的李行首,也没她那骨子味。”熊衮笑道:“说到貌美的,俺倒是知一个,也是有姿色的,便是那陈丽卿,若教俺拿了她,定折了手脚,与我生几个瓜儿。”曾宁也消了气:“将军前些日子说道如今也有新瓜,小人也欲补补身子,不知可否……”
正说间,又走过一人,乃是恶角兽孙獬,亲捧着一锅肉,道:“熊爷要的瓜,小弟已分付做好送来了。”揭开盖看时,竟是热辣辣熝了一锅赤子,尚未剁开。熊衮流涎道:“此物最美,吃了就有百十人力气,大官人你也同吃,待到清大人走了,床上也教那苏婊子匾匾地服。”孙獬道:“熊爷,此是聂家产的,那婆娘如今风了,是要埋了做料,或再打一顿消遣?”熊衮吸了口汤,笑道:“待俺们吃了肉,把骨头与她看看,定然最妙!”三个大笑,并着冷酒吃了一半。熊衮又道:“且留份与马兄弟,他也着累。”
话未完,就见那马铨领着一队人马,喘气回来。三个奇怪,马铨赶忙先吃了三碗酒,抹了一脸汗,喘息道:“万幸我走得快,不然那里留得性命!”就说了于娇等人之事。曾宁龇牙,冷笑道:“戴畅那群贱人,如今露了驴脚,必在附近不曾远走。”熊衮思索道:“却不知那三个汉子是何处的。”马铨道:“小弟不知,莫不是那梁山余孽?”孙獬道:“混沌!那梁山早吃朝廷杀败,未留一个活的,想是寻常草寇。”熊衮傲道:“纵是梁山亲至,能有几人敌得我?那三个又未追赶马兄弟,想是手段一般,不敢争斗,且放他过去,理他做甚。”马铨只道有理,孙獬却道:“那些个婆娘走不远,不若连夜去捉了,纵然寻不到,也就附近村坊新捉些妇人,以增补园子何如?”几个商量一番,暂且不提。
再说许栗铭三个,自于娇、戴畅几个去了,各自无话,无头乱撞了三五里路,张雷忍不得道:“许兄,莫不是我等真不助于娇妹子?”许栗铭道:“军令如山,纵要厮杀,也须禀报宋大哥。我等既要招安,如今岂能孟浪?待招安了,参那伙人一本,再议不迟。”张雷低首道:“那腌臜地正是赵官家的,禽兽尚不坏自家巢窠。”许栗铭瞪了一眼,张雷不敢再言。段金朋叹气道:“如此,倒羡那马陵泊的好汉。”许栗铭道:“如今你去,尚来得及。”段金朋忙道:“兄长,我等于山寨都发了誓愿,你我俱是一会星辰,只有与山寨同死,岂能叛了宋大哥!”许栗铭道:“我知你心,且多分些粮食与百姓,求个良心安稳罢了。”三人终不欢喜。
青石山人马缓缓行至一村庄,那村里里正不知遁去何处,只有几个老者相迎。这伙老人颤巍巍道:“大王饶命,官府收了租子,实周济大王不得许多,只有薄礼,还望大王海涵。”许栗铭慌忙下马,扶起道:“老人家,我等不是借粮的,乃是赠粮来的。”为首一个老妇人惺忪着眼,似信不信,见许栗铭面善,年纪二旬以上,未有半分歹意,不禁流泪道:“老身十年未见公道的好汉了!”哭得情动,许栗铭连连请老妇人坐在大石上,听她说道:
原来这老媪本是高唐州人氏,昔日梁山为救柴进,攻打高唐州,知府高廉强征百姓守城,其有二子,皆死于此。后来城破,老妇以为必死,索了绳子,欲要自尽,却吃插翅虎雷横救了性命。雷横见其可怜,又想起老母,于是多赠钱粮,教她过活,故也不恨梁山。数年间,只因朝廷恶法,流落此处,勉强过活。今个见这伙好汉仁义,悲从中来,难以自制。
段金朋、张雷闻说,也十分怜悯,分付喽啰,令把钱粮多分些,教抬至老人家内。村中百姓,原多藏在家中的,见此这般,相继出头。有人跪请头领名姓,段金朋本欲相告,许栗铭使了眼色,只得就住了口——既要招安,此时不便告诉,免落奸臣口实。三个都如先前道:“我等俱是效梁山好汉,姓名不足为道。”喜得百姓更是道:“老天开眼!当初宋大王吃那伙昏官害了性命,朝廷只道除贼安民,那有我等半分好!反不如宋大王在的时节,滥官污吏,尚是收敛一二!如今大王们在,可能占了此处城池?”许栗铭几个见说,相视苦笑,正是:
乡老空传壮士名,金沙雪浪何地凭。
天子耳惯锦城曲,不闻民间疾苦声。
内中又有一老汉道:“不知好汉们可愿替此间百姓杀了城中狗官,那清家翁婿,都是没廉耻的驴牛贼王八,好生刻薄!一心只有捞钱害人,何来半分爱民!”张雷低首,暗暗握拳,又见老人气涌上来,恶恶吐了一口痰,口里只是骂,说的急急含混,大意又是听闻曾宁本是奸商出身,搞甚么害人园子,凡进去的,未见出来过,不知坏了多少性命,恰与戴畅一伙说的相同,可恼杀不得。村人又道:“若知女孩儿们受此大难,悔不该生育。如今几个村子都道,若是再有生女儿的,趁早扼死,免得今后受罪!”三个好汉闻言无话。
村民又要杀鸡宰鹅,招待众人。许栗铭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力求素些,实则毫无胃口。段金朋道:“你这里正不在,莫不是有亏心事?老奶奶莫怕,我等既然来此,替你等除了他何如?”老妇忙道:“好汉错矣,我这处里正只是胆小,不是恶人,只是我这也有几个好女儿住,他怕惹祸,上月就搬去邻村住了。”许栗铭又想起戴畅等所说言语,便道:“老奶奶再无别的亲人了么?”老妇听说,又留下两行浊泪来——这老妇本还有个孙儿,两个离了高唐州,先去了沂州寻亲戚过活。因孙儿骂了高封,吃捉在牢里,老妇筹钱欲赎人,恰逢猿臂寨攻城救刘麒,并抢刘广母灵柩,大闹沂州城。刘广、刘麟领队冲进牢里,杀了白日鼠白胜,又纵容喽啰把那几个节级牢子都杀了,纵是无意放出来的囚犯,亦吃杀了许多,老妇孙儿亦在其中。
许栗铭听得酸楚,握住老妇手道:“老奶奶若不嫌弃,把我当孙儿就是了,若要上山,亦可接你去,保你从此不受欺恼。”老妇呜呜道好,只要等孙女回来了再议,栗铭正要问孙女何在,老妇熬煮糖稀已罢,定要三人吃些,说是孙儿当初也爱。三人接过,张雷先吃了,伸腰道:“兄长且待,兄弟出去耍拳,消了食再来。”段金朋知他秉性,也道出门。正说间,忽听得门外村中,钟响了三声,老妇喜道:“孙女们回来了!”出门儿迎,却是戴畅一伙。众人撞面,同时怔住。戴畅先道:“见过头领。”转看老妇,道:“奶奶,孙女们路上遇到些歹人,白日不敢回,方才归来。”说罢入门。老妇不解,见多个于娇,又奇又喜,不知甚么来历。许栗铭见众女不理他,虽敞亮着屋门,亦不好进去,干笑道:“且不打扰。”原来戴畅四个,只在远近村坊潜藏,既有百姓照应,自家又机警,官府如何寻得?纵然杀了清十年,曾宁等人,亦搜查不得。
张雷听闻于娇来了,先是惊喜,再是尴尬,看段金朋时,段金朋又望向许栗铭,三人都觉窝囊。半晌,许栗铭长叹一口气,道:“我等先走。”张雷欲言,见许栗铭面色不善,不敢声张。三人匆匆上马,叫喽啰连夜起身而去。天色黑沉,兵马不识路,栗铭顾不得许多,只教往前撞走。走到路口处,探子来报:“前面似有大队人马走过。”栗铭下马取了火把亲看,见道路上有着许多水迹,想是有人马经了溪流,路过此处。栗铭道:“莫要管他。”幸得钱粮分发已备,兵马行走得快。又不知走了多久,遥遥闻到焦味。时至黎明,段金朋道:“想必是远处村坊炊饭,不如去讨些饭食。”张雷却道:“那有心思吃饭。”许栗铭亦不多言,只是远远瞅着那村庄处,眼见隐隐发亮,蓦地道:“甚么做饭,分明是失火!”忙令大军疾行。又奔了数里山路,至一小村附近,但见:
黄犬仓皇,黑鼠惊窜。断头老朽,斜零零倚靠土墙;折臂儿童,孤单单倒趴赤地。焰火纷飞,蛇虺般房梁缠绕;残灰迷眼,毒雾似呛人咽管。烧灼灼黑天透,血淋淋黄茅染。沉风烈热人难近,乡民哀嚎孰能听?
三个头领大惊,急唤众喽啰灭火,又寻得那幸存的来问,方知官府又来捉人,只说是有贼,烧杀一番,捉了村里不少妇人。三人都觉血涌上脑,急问官军往何处去了,村民把手指向北面,正是三人来时的方向,旋即心忧如焚。三人顾不得许多,教留下一半喽啰救治灾民,余下一半都随着转路杀回去。此时方恨路远马迟,恨不得化作星点儿,划空过去。眼见日出,路甚熟悉,却是背着风,闻不到烟味,见不得是否有火光。许栗铭心急难定,只求那村子无事。没曾想,到底是迟了,待赶到时,也遭官府害了。那村中大钟处,挂着几个尸首,都是赤裸,剖开了腹,没了五脏,不是昨夜那几个老人又是谁的?旁边张贴着官府告示,上书“助逆反贼”四字。附近房屋,无不残破,死亡男女,横七竖八。许栗铭跳下马,大呼于娇几个名姓,那里有人应。到那屋子处,幸无尸首,许栗铭稍安,只愿于娇一伙带老妇人走了。出了门一转,只见破墙坍塌处,压着衣角,甚是熟悉,赶忙扒开,翻过几块土砖,看到些许血染烂肉,栗铭流泪,不忍再挖,遂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段金朋、张雷两个上前扶起,说了些话语,计较定了,命众喽啰把一应尸首埋葬了出村。
再说那屠戮二村的,正是熊衮一行,今得胜而还。那曾宁也一同前往,此贼本无本事,却托他丈人花重金买了条鸟枪,自以为得意——却是朝廷命高手照着陶震霆那杆溜金火枪仿制了几条,这火枪宋朝罕见,匠人不敢轻易拆看,以此仿制不得毫无二致的,便是制法、物料、用法和威力上也差了许多。于娇一个,尚赢熊衮不得,戴畅、晁晶二人,亦不是马铨、孙獬的对手,又有火枪暗算在彼,众人只得怀恨被擒,同两村应有妇人,都吃押在囚车内。熊衮分付土兵道:“切勿磕损了那几个坛子。”坛子里乃是五脏,用盐腌了,将来下酒用的。
于娇等人吃捆翻了,自料若是进了娇儿园,必遭受辱,只得死命挣扎。曾宁见状笑道:“休再顽抗,老爷我也是最爱女子的人,你虽是我岳丈仇人,我却怜香惜玉,好好伺候老爷几晚,免受皮肉之苦。”熊衮一旁嗤笑道:“莫信他,他有好几房小的哩,那话儿也小,不是好的。既是知县相公的仇人,不如赏给手下兵卒,待玩罢了,早早扔进园子里种枣!”曾宁见熊衮抖出丑事,心中大恨,又不敢直言,纵然握枪,也没那胆子,只好苦笑道:“熊爷说笑了,小人今日见熊爷本事,好生心佩。”熊衮大笑道:“当初梁山三个齐上,都战我不得,如今便是五个梁山贼人,本将也不俱他!”待回到娇儿园,熊衮教众兵把于娇一伙先关进园子里,等待发落,令各自去歇息,只等晚上吃了庆功宴席,一人抱一女娘享受。众土兵欢呼。于娇几个各自叹息,把眼去看那园内之景,只见:
胶黏褐土,枒杈怪树。瘦枣干瘪,串头般干风摇曳;毒蕉绽放,朽尸似臭气熏天。烂泥地里露人骨,阴幽牢房传妇泣。河里流脓,风中卷屑。淫乱无耻满屋鬼,伤生害命一群魔。
且说清百年与清一年得知仇人被捉,欢喜不已。清百年搂着苏红娟,二人身上没三件衣,一道出来。戴畅四个见是苏红娟,破口大骂。苏红娟不以为耻,媚笑道:“你道我没廉耻,我教满园壮汉都来伏侍你,少说也有十七八个叫你满意的,待到那时,更说谁无耻?”清一年道:“吃了本县的药,贞洁烈女也当不得!”单筱寒也骂,只恨自己待苏红娟不薄。苏红娟耸肩道:“你们终是贼,那有荣华富贵?我投了清大人,升到园子总管,将来也能做个诰命夫人。”说罢,依偎在怀,教曾宁又恨又妒。清百年推开苏红娟,上下打量于娇,道:“此女倒也标致,今晚教本官试试,与四弟解恨!”于娇忿愤道:“淫贼!折辱我等妇人,必遭报应!”那边苏红娟见清百年移情,心中也暗暗怒道:“那里来的贱人,挡老娘的路,待我撺掇送京凌迟了,看你如何!”只好去拥在熊衮怀里,把手上下摸道:“熊爷吃了补物,想是精壮十分,不如今晚就与奴家说说如何擒贼的。”直撩的熊衮火热。马铨见曾宁面目,与自家类似,也是窃窃咬牙,暗道:“小贱人,待我发迹了,也教你这般下作。”
当晚宴席,于娇等众妇人都被缚在将军柱上,众土兵各自待命,只等分人。熊衮查点手下八队官军时,少了一队人马不至,先命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仍不见来,叫人去唤,心中疑道:“那领队的乃是镇村王乔二,也是个贪恋女色的,如何不见来?纵然不来,手下兵卒也未见来报。”转念想道:“是了,他那队人马单单守在后面营里,离得远,恐是记错了时辰。”思索间,忽有土兵飞奔来,急禀道:“后营吃贼人攻打,危在旦夕,求熊将军发兵援救!”熊衮骂道:“胡说,我在此多时,何曾见有贼!且教乔二严守寨子。”说罢,分付三队人马,没奈何只得去了。不多时,又有兵卒来报,说道县里有人放火烧了府衙,怕是戴畅余党。熊衮喝道:“这厮们不都在这里!想来何处小贼虚张声势罢了,那三队人马,速去捉了贼人,莫教走脱!”再发起三队人马,也是迫不得已去了。
少顷,又见一土兵,踉跄来道:“熊爷容禀,有伙贼寇白日里截杀了乔将军,路上又杀了几个传信的,止存得小人一个,舍命来报。”熊衮吃了一惊,道:“方才不是来了?阿也!乃是贼人调虎离山之计!”就听园子外发喊,一伙军马杀进园内,众女望去,却是青石山的人马,唬得那清家兄弟,连同苏红娟往地窖子里潜藏。
熊衮见了三个头领,命人取来铁杆钢钉锤,喝问道:“那里来的强人!”身后马铨、孙獬也持了兵刃,马铨道:“这三个便是昨日坏我好事的!”只听许栗铭等叫道:“问屁,我三个乃梁山泊好汉,特来杀你这伙滥官!”熊衮冷笑道:“放屁!那梁山作恶多端,早已死绝,如今天下尚敢冒名梁山的,必是马陵泊的贼人!”这三筹好汉也不多言,各显本事,一起杀来,六人团转。张雷使一把银合刀,双臂齐齐发力,独自当住熊衮。那边马铨挥刀直扑许栗铭,栗铭自仗劈水长剑架住。段金朋持虎牙枪与孙獬放对。
却说张雷性急,不识熊衮的利害,只看两个锤打刀隔,斗到五十合,张雷力怯不敌。熊衮大笑道:“那使戟的婆娘亦与你一般本事,只斗得这许多合便败了。”大喝一声,举锤便砸,亏得张雷躲闪得快,跳在一边,那钢钉锤砸在地上,恰似泰山压顶,石屑纷飞,泛起火光,轰然声响。眼见熊衮又是一锤,横扫而来,张雷当他不得,震得双臂发麻。那边许栗铭与马铨斗上六十合开外,将分胜败,见张雷势危,慌忙撇了马铨,直奔熊衮身后。熊衮正欲下手,忽觉背后冷风,侧身闪躲,许栗铭一剑砍个空。熊衮回转身来,栗铭替过张雷,与熊衮厮杀,这二人方才是敌手。
那马铨本落了下风,性命不保,见许栗铭一走,暗自喘定,转来斗张雷。张雷飞刀而去,马铨轻松一躲,上前盖头一刀砍来,张雷掣出腰刀架住,起身反扑。两边喽啰与官军兀自厮杀,整个娇儿园乱作一团。那边段金朋缠住孙獬,两个也是一般本事,拼斗的久了,胜负不分。孙獬大叫道:“且拖些时候,待几队军马回援,教贼人插翅也难逃!”那边熊衮听了,单手举锤,高声喝道:“你等土兵各自卖力,有本都监在此,万事皆安。待败了马陵贼人,教他看婊子受辱!”士卒闻言,锐气不减。
惟独那曾宁毫无本事,只有阴毒手段,青石山军马来时,走的慢了,吓得瘫在地上,连滚带爬,半天方起来。想到自家鸟枪,心中一喜,抖索索灌上药,摸出药线,往身边火盆处点了,就去对着许栗铭三个。三个好汉敏捷,又和自家三将厮杀,曾宁心中默念道:“天佑我中一个贼人,将来拜朝里人升大官!”药线燃尽,只听得一声响,鸟枪上天,曾宁自吃了一嘴烟火。心中正诧异间,忽觉一寒,看左手早断。复见女伯乐于娇左手提枪,右手持刀,上有腥血。原来张雷先前把刀飞去,未中马铨,不偏不倚,正插在那将军柱上于娇处,于娇默默不语,兀自悄悄磨了半会儿,割断绳索,脱身救了众人,复夺了条枪,教晁晶帮衬姐妹。曾宁吃痛,杀猪也似大叫,急道:“贼婆娘伤我坏园,皇上必派大军灭尽你等草寇!”于娇骂道:“淫贼,尚要强!”把枪一抖,拣那五尾豹身上不致命处猛地一刺,曾宁只有叫,没有话了。于娇教先捆了,抖擞精神,自去助青石山好汉,报众女被擒之仇。曾有诗赞于娇道:
自古须眉多好汉,谁料巾帼也奢遮。
斩将搴旗惯习武,虚怀若谷素修德。
慧眼识才蓬蒿所,他年标名凌烟阁。
马陵泊聚千里马,于娇人称女伯乐。
那边张雷与马铨厮杀多时,马铨武艺到底还在张雷之上,二将各自拼杀至七八十余合,张雷又折了便宜,眼看已败,马铨正要取他性命时,于娇又到,照马铨后心刺上一枪,嘶吼一声栽倒在地。马铨心知伤重必死,有意要与之同归于尽,拼余力一扑,于娇机智,再刺马铨后膝,骤地跪倒,张雷乘机一刀挥去,马铨头颅飞开数丈。两个也不多言,都去助许栗铭、段金朋厮杀。
却说孙獬不疾不徐,尚与段金朋酣斗,忽见张雷持刀杀来,心中慌乱,失了分寸,被段金朋乘势,一枪戳杀了。二人见熊衮与于娇、许栗铭相斗无几合,尚还未见个分晓,段金朋道:“量他一个,双拳难敌六手,你且去寻那狗官,我亦去助战。”奔向熊衮处。熊衮见又来一将,多少也有些心忧,勉强道:“梁山三个尚斗不过我,何惧你等!”一展浑身之力,把锤望段金朋处横扫过去,这一力道,金朋把枪一隔,连连退了几步。许栗铭见熊衮开张大了,暂收不回,舞长剑劈去,伤了熊衮小臂,于娇亦执枪刺在熊衮腿股上,竟刺不进许多。熊衮发喊,宛如兽咆,道:“杀不尽的草寇,岂不知我西山十杰的威名!”举锤望于娇又砸,于娇那枪是寻常军卒所用,非比原来的方天戟,钢钉锤到处,早断成两段。却吃于娇眼明手快,望后一跳,趁熊衮尚未收锤之际,把那枪头直照着熊衮头上猛地标去,切开头皮,血流盈面。熊衮遭迷了眼,心急乱舞,许栗铭绕在身后,奋力一剑,熊衮怪叫一声,轰然倒地。
再说张雷一个,在园内搜寻清家兄弟俩,摸着那地窖子,潜身进去,只觉里面臭气难闻,内中妇人可见,心中不忍。又朝着里面寻去,见清百年、清一年昏倒在地上,张雷不曾认得,只看是两个男子,心中疑惑。再见远处有一妇人,衣衫不整,想是无辜女子,遂上前道:“娘子莫怕,我非歹人,快逃去了罢。”那妇人问道:“外面自有将佐把守,如何走得?”张雷笑道:“娘子不知,那伙官兵已吃我们杀了,专来解救你等。”去了上衣甲,又脱了内衬袍子,教这妇人披上。
那妇人嬉笑一声,把手望张雷嘴里一塞,地窖本就黑暗,张雷只看他是个妇人,未多防备,吃了这一手,连忙甩开,只觉口苦,急咳了几声,顿时脚软。身后清百年、清一年两个爬起,大笑道:“苏美人好手段!”苏红娟亦笑:“今日可见‘迷毒藤’也。”把脚踏在张雷头上,腰间解下带来,却是条藤状鞭,露出白糕儿般的小腹。苏红娟道:“上面自有熊将军在,我们且勒死了他,也是功劳。”清一年道:“这厮们坏我园子,当由我动手!”张雷跌在地上,眼睁睁看苏红娟凑过脸来,媚笑道:“生的标致,可惜是个贼,不然姐姐也屈尊陪你一夜,教你死前也尝些欢乐。”清百年蔑道:“这贼虽看精壮,多是不知采战手段,不如本官。”清一年把鞭子缠在张雷脖项上,方要行凶,戴畅、晁晶已钻入地窖来,大骂道:“狗官休得放恣!”吓得三个魂飞魄散,那能抵当,都吃捉了。
出了窖子,那些土兵都已投降,再看青石山兵马时,却比来时多了数倍有余,张雷正奇怪间,只见一人迎面走来,张雷认得,乃是山寨头领杨程。只听杨程忽地骂道:“你们做的好事!一半人马尚敢攻打此处,若是官军都回,纵然没了主将,你们也遭乱军杀了七八回!”张雷知他无心怪罪,笑道:“杨兄如何来得此处?”杨程道:“你们去得久了,宋大哥只恐有失,特分付我来接应。来时途经一村,见山寨军马收葬尸首,问了方知原委,军马未敢停歇,特来驰援。”
于娇、戴畅五个再拜谢了救命之恩,又与许栗铭三个道:“哥哥如今为了我等与百姓,不顾山寨招安大事,回去只恐宋头领见责。”许栗铭叹道:“纵是天大的事,岂有人命来得重要?”曹笑思道:“小妹捉摸着,兄长来时只说是梁山好汉,那熊衮却说兄长是马陵泊的人,既如此……”杨程闻言道:“这个妹妹说的在理,这厮们只当我们是马陵泊的军马,如此与我青石山何干?且宋大哥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待我回去作保,管教三位兄弟无事!”众人方才宽心。
当下一众好汉先把清百年、清一年剖腹剜心,滴血享祭枉死的村民。再拿过曾宁、苏红娟,两个男女叩首求饶,一个愿为奴婢,一个愿献出妻妾七八余人,供奉头领喽啰。单筱寒忿道:“无义淫妇,我姐妹此番绝不饶你!”戴畅亦骂道:“好个五尾豹,你的妻妾便不是人么!不知内中又有多少是你抢来的。”唤过晁晶,将两个亦杀了。那马铨、孙獬尽皆枭首示众。待去割熊衮时,衮竟没死,尚有一口气,爬起身来,夺了喽啰军器,却待跑路。杨程、许栗铭两个,各执竹节枪、劈水长剑拦住。衮叫曰:“吾西山十兄弟,手足同心,今杀我一个,定来寻你等报仇!”众人一发都上,把个剥皮熊前后戳了数十个透明窟窿,死在娇儿园内。以此平城县之灾从今再无,有诗道:
冷眼观蟹真奸顽,横行公子莫忘端。
金沙浪里迎义士,便取诸小祭黄幡。
杨程又号令将那伙原待分妇人的熊衮部下土兵,但凡有参与屠村、奸淫妇女的,尽都坑杀了。余下的,于娇亲训道:“汝等悉听,我正是马陵泊的头领,女伯乐于娇的便是,今与众头领杀了这伙奸佞,也教你等知道,休将我等妇人不当人看,岂不见本朝杨门女将?若再有折辱妇人的,必引大军前来,一概不留!”这伙土兵那敢不依?
众人就娇儿园里救出民妇,各自发银回家,远近死难村民,亦皆入土。戴畅、晁晶放火烧了那贡泡枣的娇儿园,杨程、许栗铭命人大书“替天行道”四字,挂在县衙上。当夜事罢,两边各自道别,都有不舍之情。于娇领戴畅四个,并许多愿跟随的妇人,同奔马陵泊而去。那不愿去的,各自回家,戴畅亦教晓喻各村,害民县官已除,今后只管安心生育抚养女孩儿。青石山人马亦起程回山,那杨程却在心里暗道:“此番作为,为保我山寨,只得假马陵之名,倒与他山寨生灾。且不管他,别日再作计较。”正是: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且说戴畅等与一众妇人,路行四日,方到马陵泊北山酒店。董恩惠、何琼二女接着,戴畅四个说明来意,二女欢喜,却不见于娇的身影,正要细问,忽见疾风步沈涛亦领着一壮汉而至,要上山去见陈明远。不是这汉子来到,有分教:
武陵县里,引出三个遮天好汉;洞庭山上,下来四筹捣海英雄。
正是:
天上煞星重会,凡间豪杰聚逢。
不知沈涛所领何人,于娇又那里去了,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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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7 11:41:0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8-18 15:55 编辑

第四十二回  文昌商议富贵事
七星夺取金银车
诗曰:
紫微动缘七宿合,遍看龙虎踏山河。
洞庭湖内兴大浪,自在轻帆向晚多。
话说当时沈涛领着一壮汉也到马陵泊北山酒店,正撞着戴畅一行,以此共上山来拜见陈明远及众头领。待到聚义厅,雌罗刹王子怡闻说表妹前来入伙,亦从西山酒店上来相会,曹崇坦也与戴畅相叙师徒情分。沈涛本要先禀告那汉的事,那汉因见四女与山寨原有情义,拦住了,便让戴畅四个先说了平城县的事。众女见说,各诉心胆,正是天星合当聚会,自然相投。张妮、娄小雨、陈明远等见于娇不在,问她何处去了,戴畅道:“于妹妹只说晚几日再上山,别了我们往东去了。”张妮苦笑。戴畅又言单筱寒制硝法,大能作帮山寨贮藏鱼鲜,可去水军处。娄小雨叹气道:“好是好,只是水军暂且不在。”曹笑问那里去了,娄小雨道:“且听细说。”原来又是小张良姚雨汐不服娄小雨,欲要争功,求告陈明远,带上水军战船,袭杀满统华去了。娄小雨道:“那昏官是要剿除,只怕山寨空虚,反有祸事。”
戴畅又说青石山好汉一行,陈明远叹道:“如此豪杰,恨不得见上一面!”见沈涛与那汉在一旁久了,自觉失了礼,忙请问情由。沈涛道:“哥哥,小弟从东京回来,于山下道路口遇着此人,他言有要事相告。”陈明远见那人生的粗壮,便问道:“敢问好汉姓名,又有何事要讲?但说无妨。”那人道:“久闻陈明远都头大名,今日终得相见。小人姓吴,双名铣源,永州人氏,曾在军中任过斥候之职。只因一次误将假消息报了,被上头从军中赶了出来。前些日子住在荆湖地方,得知岳州洞庭湖处有一伙强人,占据洞庭山,此处可比梁山八百里水泊。那伙强人共有七个,各有本领,都是惯通水事之人,如今受了官府意思,从水路前来攻打山寨。小弟知山寨仁义,不忍见出事,故特来请报。”陈明远等人大惊,张妮赌气道:“却是姚先生争功好面,如今山寨没有些个水军头领把守,如何是好!”庄浩道:“贤妹休慌,我亦熟悉水性,可与孩儿们御守水泊。”
看官听说,那姚雨汐带兵去攻打满统华、艾大金两个,二人早就有心提防,互为倚仗,城池又有大河防护,须用水军。故姚雨汐调徐硕、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方海锦六个水军头领,前去厮杀。满统华庸碌无能,闻说马陵泊打破了江陵府,只恐早晚来寻仇,又飞书求艾大金相助。艾大金思道:“老爷又非当地官员,只借故走了,马陵贼人如何奈何得我?将来求二公子发兵灭了那厮们就是了。如今只须脱身。”转念一想,又道:“有了,听闻洞庭湖有群水贼,教其去厮杀。那满统华死活,与我何干!”遂派人使重金赠与洞庭湖好汉,更有言语挑拨,果然激的七人摩拳擦掌,都道:“好好好,那马陵泊莫不是三头六臂,敢欲撩拨我等!”为首的唤做操舵手叶子伟,发起兵来火并马陵泊。吴铣源离了大军,本无处安身,欲投洞庭湖,却不会水,从喽啰那打听得消息,又心慕陈明远高义,特此来报。有诗道这吴铣源:
斥候能排难万道,悬崖峭壁独周旋。
胆似伯约心明细,履绝如归吴铣源。
陈明远当时起身拜谢道:“幸得好汉前来!”又请沈涛道:“贤弟休嫌辛苦,速去寻姚军师撤军,回救山寨!”娄小雨道:“如此也须些时日,眼下只得我山寨头领齐心,会水的头领与庄兄卖力上前,方可等水军来救。”又问吴铣源道:“烦请吴兄可再说洞庭湖那一伙好汉备细,性情来历,均有大用。”吴铣源本是探子出身,又有心助马陵泊,思索一番,道:“且听小弟慢慢道那七个来历。”
看官且听,只说那荆湖北路鼎州治下有个武陵县,临近洞庭湖,县中有一条好汉,名唤汪文昌,平生只靠去洞庭湖打鱼为生,也喜爱舞枪弄棒,更兼随身带着一张鱼网,曾把青雕打下,故人都称他作落雕罟。又最厌官府中人,陆上也无房住,只睡在船里,待到官府收租时,其人驾船而走,任凭官差叫骂,自家清闲自在。
却说五月三十这日清早,那官府之人又来收租,汪文昌自驾船躲了。待官差散后,村坊狼藉,几个老汉道:“天杀的官府!没眼没耳的老天!那狗官只害我等,糟践了多少地方!”一面哭,一面骂。汪文昌也不言语,旁边也有人道:“还是汪大郎机警,早躲了,我要也有他操船的手段,也一发躲了,省的受此腌臜气!”又一个道:“你道是好的?知县早已下令,若是拿了他,定要枷号示众,告示还贴在村口上哩。”
汪文昌大步走过去,摸出一袋银钱,道:“这里有些块银子,你们且分了。”也不等老汉感激,自讨了斗笠,戴上走了。于县中左盘右转,至一处,进门也不打话,就到楼上一房间里,寻着一人便道:“哥哥好兴致,日上三竿了,还兀自睡。”那人朦朦胧胧,听到声响,见是汪文昌,忙从床上起身,也顾不上衣服,赶忙叫床上妇人回避了,尴尬道:“兄弟怎地知我在此处?”汪文昌笑道:“曹哥哥向来爱到此处,兄弟岂会寻不到?”这汉子是谁?他姓曹名峻烽,肤色稍黑,上唇一道青髭,自号暗影狼,一身本事,人近不得。曹峻烽道:“昨夜与陶兄弟多吃了几杯酒,耐不住火气,便来此间消磨消磨。不知兄弟有何事?”汪文昌斜眼道:“且去陶兄家说话。”
二人便下楼,方欲出门,只听身后虔婆叫道:“曹官人,这钱还未曾有。”曹峻烽道:“叫唤甚么,老爷又不白玩你这的。”便去怀里摸银子。虔婆道:“少了,你与小翠同寝乃是昨夜,可今个的钱……”曹峻烽拍头,连道是是是,可惜人穷志短,摸摸索索,身上再没银子,那里能做好汉,与汪文昌支吾道:“昨夜吃酒用光了,兄弟处可有?借与我胡乱使使。”汪文昌也摸,口袋里止出两个铜子,曹峻烽见状,怨道:“兄弟你也忒不爽利了,如此丢丑。”汪文昌低声道:“你倒说俺。”那虔婆忍不住道:“你两个气杀老身了,往日也是有钱多时忘五撒七的,没钱了又这般不三不四,何不快叫那个姓陶的来。”汪文昌忍不住,朝那虔婆叫道:“便是白玩你的又怎地!先赊着,我兄弟二人有要事,若惹恼了老爷们,把你这茶坊翻过来!”二人便走,唬得虔婆心虚连连。
只看二人转至城西处一屋子前,叩开门,迎面走出一条汉子,望二人道:“二位兄弟来了,快进屋相谈。”这人又是谁?姓陶,单讳一个鑫字,肚量宽如海,也爱刺枪使棒,绰号云霄鹫,年纪二十有一。曹峻烽与汪文昌进屋坐下,陶鑫便小心把门掩好,道:“汪兄弟,官府如今要拿你,听衙门里道,要与你个通贼的罪名。”汪文昌道:“我寻思着也是如此——我便反了如何?”曹峻烽急道:“兄弟!不是小事!”陶鑫亦道:“何况兄弟反了,又往何处安身?”汪文昌便道:“实不相瞒,二位兄长且听仔细,小弟探得邵州知州,搜刮了几车金珠宝贝,美女五人,要送往东京处,当今右丞相李邦彦府上,欲求加官进职。明日午间便要从本境王虎冈上过。”曹峻烽惊道:“以兄弟之意,莫不是要去劫这笔富贵?”汪文昌道:“正是,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特邀二位哥哥相助,日后衣食无忧。”陶鑫道:“兄弟,不是我说,只我三个,他那定派官兵守护,若是不错,定是那有名的蛮牛王魏夲亲自护送,此事作罢作罢。”文昌急道:“哥哥怎恁地胆小,真个有愧你云霄鹫之名。”陶鑫道:“不是为兄怕事,只问你,当真要做?”文昌便道:“当真要做。”陶鑫就道:“既要做,兄弟须依我件事。”文昌又问是甚事时,陶鑫道:“仅我三人定做不得,还须那四个人。”曹峻烽问道:“那四个?”陶鑫道:“便是洞庭山的四个头领,占据洞庭湖,聚众打劫。因赌与他们结缘,只我赌的最豪爽,故常有来往。若能得他们四个相助,此事便成。”文昌道:“我也听闻那四个名声,既如此,哥哥快去请他们前来议事。”陶鑫点头道:“我这便去。”正是:
三人相会志何伸,幸有文昌造果因。
七煞齐临荆北地,共商不义宝金银。
直到申牌时分,陶鑫引着四筹好汉归来。为首一个,就是那叶子伟,原是福州人氏,稍公出身,水性极好,大洋大浪里撑船,不曾有事过,江湖上唤他操舵手。第二个好汉姓郑名乾,临江军人氏,也是通晓水性,人称分水犀。第三个姓王名昭顺,南剑州人氏,虽武艺平常,却有着筑城建房的本事,亦懂些水性,都比他作良有巢。第四个姓耿名铁柱,全州人氏,为人忠良慷慨,性子随和,都呼他为笑弥勒,善于造船,一旦驾风,朝夕可有百里。
曹峻烽、汪文昌二人见了,请入座,三人把上件事与他四个说了,商量劫车。叶子伟道:“三位兄弟无须担忧,我那洞庭山上也有些人马,待事成后都去我们那里入伙。”曹峻烽道:“如此最好,我们便来想如何劫金宝。”耿铁柱道:“既是要从王虎冈上过,便有法子。那里我也曾去过,要过此冈,必经一座山神庙,那庙里倒也能容得二三十人。”郑乾道:“只是不知那鸟官派何人押运这五车宝贝。”汪文昌道:“这附近有名的也就是那个提辖官,蛮牛王魏夲,最有手段。”王昭顺道:“量他一个,怎敌得过我们七条好汉。”耿铁柱道:“既已商议定了,我们四个当早些回寨,择选出二三十个精干儿郎,明日午间前,先往山神庙里埋伏了。”叶子伟四人自回洞庭山上,带了二三十个喽啰,就往王虎冈前去。曹峻烽三个兀自收拾了,各藏一把尖刀于身,次日天晓亦往王虎冈去。
众人在冈上碰了面,见这王虎冈,生的似虎形,遍地茅草石头,又有千株绿树。冈上果然有个山神庙。叶子伟道:“看时候也不早了,都快埋伏好,待富贵送上门来。”汪文昌、陶鑫就挑株高树爬了上去,曹峻烽、叶子伟去树林密处潜伏。余下人皆进山神庙,执定军器,只待邵州押运车子而来。
只看日头愈加耀眼,天气亦热起来。听得冈子下有动静,转眼间就上来六十名官军,为首一员将领,护送着五辆车儿。才上得冈来,这些官兵已是又热又渴,见有树阴,都抢去睡下。那员将领身着乌油亮子甲,胸口乃是吞铁牛首像,正是蛮牛王魏夲,见众人都去歇了,天也热,晒得甲烫,没奈何,自个儿也去歇息。
叶子伟等人见了,十分欢喜。就看叶子伟与曹峻烽从林中跳出,各仗朴刀,大叫道:“那厮们,活命的便把车上宝贝留下!”这一声喝,把那些官兵惊起,魏夲见状,忙执刀而起,望二人骂道:“那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贼寇,敢来劫道!”又见山神庙门打开,郑乾、王昭顺、耿铁柱三人领着三十个喽啰赶出,就去杀那六十个官军,抢车子。魏夲大怒,执刀来战,叶子伟、曹峻烽仗朴刀迎住。三个人就圈子里斗了一二十合,叶、曹二人双刀齐下,顷时把个魏夲劈做三段。叶子伟道:“甚么鸟牛王,不过如此。”
郑乾三个杀散了官兵,五个人一齐来赶车子,打开一看,竟是空的,正奇怪间,忽地悟道:“中计了!”只听一声炮响,又是一队官军上来,为首的头戴牛角兜盔,手持大斧,后面无数官兵,押着六辆车子。那将道:“杀不尽的贼,教你认得蛮牛王!”五个方知杀的那个是假的,都道:“五个斗他一个,怎地都杀了,孩儿们与我奋力!”转头看去,只见那蛮牛王魏夲身边还有一个,头戴独角盔,着鸦青锁子甲,胯下一匹健马,喷鼻作响。郑乾惊道:“却是‘犀王’魏夯,邻州的对头怎地来了!”那魏夯哈哈大笑,道:“我当是甚么人,原来是洞庭湖里的小贼。既是担护送金银车的干系,怎能不来助我兄弟?”一发喊,手下兵卒前来,五个只好咬牙率喽啰厮斗,本就人少,如何能敌?二魏逼上,浑身甲厚,本是难伤,连马都护住了,又是手段高超,五人斗上两个,尚且难赢。
叶子伟、曹峻烽两个与魏夲斗了无数合,勉强算个对手,只是招架。那魏夲呵呵笑道:“昔闻那梁山晁盖一伙七个,尚不敢力取生辰纲,尔等好不知死!”又听闻是洞庭湖的头领,就道:“朝廷正出赏钱捉拿你们,今个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教你们与梁山那伙一样吃剐!”叶子伟大怒,怒则生力,隔开大斧,与曹峻烽一同死战。那边魏夯铁棍生风,横冲直撞,幸得郑乾三个灵巧,未穿甲胄,方得闪过。魏夯叫道:“无知鼠辈,待爷爷把你一一踏死!”
魏夯正得意间,不觉已来到树下,忽听得一声:“着!”就看汪文昌从树上跳下,手拿一张鱼网,把魏夯劈头罩住,扯下马来。陶鑫亦从树上跳下,觑着那脖子无遮盖处,只一刀夺了性命。魏夲大惊,方知不妙,正要跑时,早被搠翻在地,七个好汉一发都上,乱刀剁做肉泥。众官兵见主将没了,早作鸟兽散。
众人夺了六辆车子,前五辆都是金珠宝贝,见最后一辆车里坐着五个美女,早吓的腿软,抱在一起。曹峻烽笑道:“正好与俺们弟兄做压寨夫人。”耿铁柱拦道:“哥哥不可,这五个女子想必也是强掳而来,不如就放她们各自归家。”陶鑫道:“此言有理。”曹峻烽便作罢。七个人与众喽啰一齐将五辆车子推回洞庭山去,正是:
试看英雄作简章,七星聚义互扶帮。
同携宝贝归山去,犹忆当年智取纲。
待到山寨中,传教大摆庆贺宴席,曹峻烽、汪文昌、陶鑫各坐一把交椅。席间,叶子伟道:“如今我山寨军威大盛,又杀了姓魏的对头,正是好事!不若乘次机会,打破官府,劫掠一番何如?”众人都道好,汪文昌又道:“若要攻打,还须耳目。兄弟当时也是有个善打听的人,唤做吴铣源,方知晓此次富贵。”众人都道:“既是如此,如何不请他入伙?”汪文昌笑道:“正有此意。”说罢,命两个喽啰带上金银,去请吴铣源上山。
两个喽啰去了二日,吴铣源身影未见,内中一个却领得一个官差来,几人疑惑。那人道乃是艾大金的亲信,前来请诸好汉出山,安抚社稷。王昭顺道:“甚么安抚社稷,老爷们刚夺了朝廷的银子,正待来讨!”那人笑道:“好汉休急躁,便是府库仓廒也只管拿,值得甚么!”耿铁柱道:“那来何事?”答曰:“好汉,可知那马陵草寇攻打江陵府之事?”几人都道:“莫不是叫我等替你出色?”那人又笑道:“非也,乃是为了贵寨的前途。如今马陵泊连克州府,又吞并了许多山寨,曾扬言要踏破天底下的山寨,留其一山独大。洞庭美良之地,岂无觊觎贵寨的意思?”郑乾道:“俺听闻都是豪杰自发入伙的马陵泊。”来使再笑道:“试问好汉,如今若要你入伙马陵山寨,你答应否?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自己尚不入伙马陵贼巢,其他山寨,可都是自愿入伙?”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来使又道:“如今那马陵泊倾巢打破江陵府,来回劳累,正是人疲马乏之时。我主艾大人与众好汉无冤无仇,只钦佩众好汉水军利害,说私心也是有的,也有自保之意,但请众好汉思拿唇亡齿寒之事!”说罢,留下礼物,傲然而去。
叶子伟思道:“那厮说的在理,马陵泊如此蔑视我等江湖好汉,不若乘其军马尚未回山休整,先下手为强。”汪文昌道:“不可,那陈明远广有好名,打了岂不是坏我山寨声威?”叶子伟道:“兄弟,你新入伙,不知江湖险恶,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那陈明远吞了不少山寨,只靠仁义?定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今巢穴虚弱,可趁机夺来,岂不快活?”王昭顺道:“是闻马陵泊大名,然他那里猛将居多,便是去攻打江陵,也必留些大将守寨。”叶子伟又道:“他虽良将众多,依我看精通水性的却少有,此番必调出不少,仅倚仗六百里水泊为防。非是我夸口,我与郑兄弟领八百水军就可拿下水泊,那时众兄弟再接应,一举攻下山寨。待他大军回山,见了必然惊慌,我们乘势追击,降伏他一伙,岂不美哉?”曹峻烽笑道:“听闻马陵泊上美女众多,那时哥哥定要分个与我做夫人。”众人皆笑,当下七个头领喝的酩酊大醉。
次日清早,另个喽啰也回来报,道不知吴铣源何处去了。汪文昌奇怪,自家又是新入伙山寨,恐人微言轻,只先作罢。五个头领当时与叶子伟、郑乾送行,二人领着八百水军往马陵泊而去。有分教:
释车下走,引操舵手马陵受降;布鼓雷门,教分水犀水泊就擒。
直使:
        六百里上一番闹,洞庭湖内那时圆。
    不知叶子伟二人如何攻打马陵泊,钟吾寨又如何对敌,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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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7 11:41:2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8-16 17:37 编辑

第四十三回  小张良受败开德府
操舵手水战马陵泊
诗曰:
自古兵家宁未有,输赢胜败数烦忧。
关公亦落临沮日,逞勇争强岂不羞?
话表小张良姚雨汐因女诸葛娄小雨攻克江陵府,心中不服,自要显本事,又央了陈明远,只说要立功,先打艾大金,后杀满统华,一来以壮山寨颜面,二来复仇。陈明远拗不过,只得由他,山寨庆功筵宴翌日,教其率水军去取艾大金、满统华两个首级。
却说这姚雨汐因思开德府路近,又念兵贵神速,教都着轻装,转而先去袭杀满统华,领着众水军只两日脚程便到。分付避水狮徐硕,领搅海龙刘涛、逆海蛟陈星一队,冲波白练张航、踏浪飞花缪宇飞一队,轮番加力攻打,再令水里狂方海锦,领数个精干喽啰,潜水去凿水门。别遣一队喽啰,只去相州袭扰艾大金,以防救援。仅一日之内,众头领大败满统华水军,逼得满统华连遣数人,飞马去求艾大金来救,怎想恰似石沉大海般,那有人应?
次日,满统华见性命仅在旦夕,不禁滴泪,再看自家妻儿,道:“罢罢罢,如今贼人势大,本官只得舍命报效官家!”命人取来薪柴,就要放火自焚。他那几房婆娘,本都是贪慕富贵来的,如今早携了金宝,各与管家、裨将仓皇走了。满统华闻说,又悲又怒,叫道:“天亡我满家!”倒有两个贴心帮闲,一个姓邵,唤做邵华芽,一个姓范,唤做范大筒,哼哼呀呀,道:“大人,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人愿带大人乔装出逃!”满统华听此,大喜,撇了火把道:“如此,将来富贵,与二位共享!只是本官心挂艾兄弟,不知他存亡如何。”范大筒道:“艾大人终是个武官,多少能杀出几分,便是败了,也是殉国的英雄。”
满统华含泪不已,穿成小厮模样,与范大筒、邵华芽并排而走。是时城破,马陵军走水道入城,姚雨汐先教安抚百姓,又令围住城门,不许走了一个。可怜满统华躲了一时,当夜就被认出,生擒绑了。待到天明,姚雨汐教百姓指认满城官吏,呼贤者饶了不杀,呼贪者枭首示众,直杀的落瓜般乱转。邵、范二人,也难逃一刀。姚雨汐又分付道:“今日且在城内歇息,两日后再打那艾大金。”众将首战得胜欢喜,都来与姚雨汐把盏庆贺。
不想当晚,有小校来报,一人自称是朝廷官员,特有要事来报。姚雨汐心疑,教领那人前来。那人入堂来先拜了姚雨汐,自言是艾大金心腹,特来庆贺姚头领得胜。姚雨汐冷笑道:“泼贼!脏官满统华吃我等好汉砍了狗头,且回去报与那害民贼,我马陵好汉即日发大队人马来打,快快引颈受戮!”那人倒也不惧,鼓掌道:“好汉神威,杀了满统华,已立功劳,何不就此回了山寨?岂不闻常言道‘既得陇复望蜀’,倘有不测,坏了头领名目,不是好事。”
姚雨汐转眼笑道:“好个刁舌儿,如今我军气势正盛,发兵来打,若是朝廷有救兵,也多是马步,岂能与水军交战?我早探得,方圆百里处,朝廷也无水军驻扎,就是来救,也天高路远,你倒有何手段?”那人又道:“好汉自比张良,必通兵法,岂不知围魏救赵?远近虽无朝廷兵马,倒是有别家的。”说罢,袖中摸出一卷图纸献上,姚雨汐命人接过打开,只看是洞庭水图,上标一座恶寨。
姚雨汐猛省,逞强道:“他与我马陵泊又无冤仇,何苦来犯。”来使呵呵笑道:“原是无仇,然我已受艾大人钧旨,说他去火并汝马陵,如今早在路途,想来不日便到。不知好汉是留下与我家大人厮斗,还是回救山寨?”姚雨汐惊怒道:“你自讨死!”那人摆手道:“好汉,你我各为其主,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若杀我,乃成小人之名,又与救贵寨毫无用处,何不高抬贵手?”姚雨汐吃逼住了,无奈只得教人款待酒食,又急叫来水军众将,连夜收拾准备,来日回山寨解危。
捱到天明,姚雨汐点起船只,急急撤军,众人亦心挂山寨安危,巴不得一阵好风,直吹回山寨。姚雨汐顾不得许多,命人莫要再点查府库,弃了辎重,只要回赶。众人不舍,道:“如此,杀了满统华岂不白费,依旧便宜了官军。”姚雨汐道:“且写个告示,教百姓自拿罢了。”话虽如此,却思量只待自家一走,艾大金定来,寻常百姓,怎敢私藏?终属官军,乃恨道:“艾大金,此番侥幸你胜,将来定杀你雪耻!”心一狠,一概弃了,扬帆而去,正是:我有一言君记取,世间自取苦人多。有诗为证:
堪叹雨汐迷心智,争功好胜遣军兵。
致将山寨成危地,逐汉犬儿喜不轻。
且言姚雨汐与水军六位头领率大军乘船回山,方才离了开德府三五里地,忽听得背后一发震天动地的喊声。众人回首望去,竟是官军驾船杀奔而来。原来那艾大金虽是本事一般,倒有些分狡计,算定姚雨汐这般必撤军回救马陵泊,一面派人截住袭扰相州的喽啰,一面悄悄派水军出城前去开德府地界埋伏。不想姚雨汐千算万算,终是失了一手。马陵众人只顾早回山寨,徐硕几个方欲前去厮杀,又听前面一声炮响,迎面亦赶出数十只船。姚雨汐大惊,慌乱中却教水军卖力上前,冲开一条路。
当下马陵水军吃前后夹攻,混做一团。姚雨汐拔剑自保,不期乱军中一箭飞来,正中胸脯,跌在船中,生死未卜。喽啰见主帅有恙,手足无措,徐硕见了,大喝一声:“休要乱了阵脚!有我避水狮在此!”奋力跳上敌船,连斩数人。徐硕又道:“刘、陈二位头领,速速护住姚军师,休教再受伤害!”刘涛、陈星领命,各自执叉,死死围住姚雨汐。硕再发喊道:“请张、缪二位贤弟殿后,我与方兄前头开路!孩儿们抖擞精神,欲活命的下水厮杀!”众人见说,方才定神,一齐发喊,跳入水里。当时徐硕领喽啰,在水底将敌船乱摇,晃得船上官军腿软,纷纷跌入水中,早有喽啰赶上杀了。张航脱了衣裳,露出那雪也似的肌肤,钻入水底,到处游动,船上官军只看水里白蟒一般的身影,都执刀枪去戳,却不中,各自心慌。缪宇飞就喝令放箭,官军中箭落水者无数。那边陈星护着姚雨汐,刘涛撑船,跟住徐硕等人。一场混战前后约有一个时辰,终吃马陵军杀了出来。官军亦不敢再追。
徐硕见离了开德府地界,忙与众头领来看姚雨汐时,陈星道:“流血晕厥了过去,幸得未射中心窝,箭头已去,血亦止住了,只是不醒。还须早些回到山寨,请神医妹妹医治,方能无碍。”徐硕教清点船只,报说折了两成。众人各自庆幸时,忽看岸边有人叫喊,众人望去,却是疾风步沈涛,忙把船靠岸,教沈涛上船。徐硕问道:“兄长如何到此?”沈涛道:“那洞庭山的好汉引水军前来攻打山寨,哥哥教我来寻姚军师退军。离山时姚军师只说先去打相州艾大金,不想到了相州,却不见山寨军马身影。次后遇见几个儿郎,言姚军师在攻开德府,我又作神行法赶来,闻说破了开德府,班师回山了,这才追来相遇。军师何在?”徐硕叹气,就将艾大金使者如何游说,大军路上又怎地吃截杀,姚军师怎地中箭一一相诉了。沈涛惊道:“若是小疾,便将军师背回山教神医妹妹救了,如今重伤,怎敢教受路途辛苦。”徐硕道:“沈兄且先回山报知明远哥哥,务必守御好山寨,待我水军回来,教那厮们知道俺们的利害!姚军师这里自有人照看。”沈涛见说,只好先如此,辞了众人,回山复命去了。
话头说回钟吾寨内,自吴斥候来报,因水军头领不在,寨中免不得有头领焦虑。蔡子豪道:“你们慌个鸟,若依得俺,不若寻块空地,把那厮们都打杀了!”娄小雨叹道:“偏是你机灵?他们自恃水战,定扬其长,避其短。只怪那姚兄弟多事!”陈明远好心道:“姚军师之意,也是陈某主张,莫要怪他。”董浩道:“如今时节,待贫道作法赢他何如?”闫言亦道:“不然小妹放炮打他。”陈明远道:“是好,但若以此赢了,忒欺负人,便是赢了,对面也未心服。”臧好笑道:“如今还没打,哥哥就已盼人入伙。”陈明远点首道:“是这般,我们马陵泊既是好汉,亦当堂堂正正。”庄浩道:“兄长所言甚是,可先略点几个会水的兄弟准备拒敌,以探其兵力。山寨自有庄某在此,无须忧心。”路新宇笑道:“师兄这般便不是欺负人了?”众人都笑起来。
当下只先点起五个头领,权且去投充水军,却令不可轻易出战,再派人去唤姚雨汐火速回救。那五个头领去投水军?乃是洪泽郎张自强、嵩山孟子程、岁破星陈佳伟、鬼见愁白伟成,还有那新入伙的斥候吴铣源。
且说那操舵手叶子伟、分水犀郑乾二人,率八百水军,浩浩荡荡,走水路行了十日,已进入骆马湖中,将转行马陵泊。陈明远已得伏路小校探知,点起一众头领与寨内水军,下山乘船前来相迎。两边泊内相撞,陈明远看了洞庭水军模样,一见便喜。叶子伟遥遥望去,见来人面上一道疤迹,想来必是个歹人,心中冷笑,叫道:“请贵寨陈寨主前来答话!”陈明远早有准备,高声道:“小可便是义巨子陈明远,敢问来将可是洞庭湖上的好汉,缘何来犯吾山寨?你我都是江湖豪杰,若是厮杀,岂不惹人耻笑?未知可否上山与小可吃杯水酒,同聚大义?”叶子伟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个陈明远,果然有吞并之意。既然入伙,便是一家人,兄弟不才,也刚结识了一个兄弟,唤做暗影狼曹峻烽,不知陈头领可能一视同仁,教他也做亲戚?”陈明远未曾多虑,点头答应。那边船上郑乾喷笑,把手一挥,部下一个喽啰叫道:“对面接信!”飕地射去,钉在战船上。陈明远教取来一看,只见上面一手烂字,歪歪扭扭,就有三分不喜,待细看时,更是利害,你道写了甚么?上云:
洞庭湖新到好汉暗影狼曹峻烽替兄弟六人一道书:古人云,千里姻缘使线牵,我等俱是精壮的汉子,也去过几遭风月场,如今山寨事业正盛,独缺压寨夫人数位。今闻马陵泊寨主陈明远金屋藏娇,膝下美娘成群,亦都是好汉,与我们七人,正是天造地设。又知陈明远欺世盗名,每每侵吞小寨,如今山寨大兵到来,速速纳降,可饶陈明远小命,许出家为僧,誓不杀害。
又有一行小字,道自家兄弟都是清白身子,不要民妇,陈明远若抢民女,只有死路。
陈明远阅罢,又气又笑,把信掷在船板上,叫道:“狂奴自来讨死!”旁边娄小雨拾起来,众人一看,也是惊怒。张自强、孟子程、陈佳伟、白伟成、吴铣源都道:“我等弟兄去与哥哥出这口气!”娄小雨亦不好拦。叶子伟也不惊慌,把手中分水鹅毛刺向前一指,叫道:“今日教你等知道操舵手!”曾有诗赞这叶子伟的好处道:
水中蛟龙闻绿林,江河湖海任其行。
不惧风浪叶子伟,操舵高手独擅名。
郑乾手持一把白鹤剑,大喝道:“孩儿们当听吾号令!”也有诗赞他道:
挪浪翻江奋身躯,郑乾深渊拔龙须。
百川万里东到海,分水犀名真如许。
马陵泊五个头领,带领着五百水军,立在船上,都是一般打扮,上身赤裸,下腿赤着双脚,都执定军器。一声哨,张自强命喽啰催开船,五人齐出,恰似群蛟涌浪,一排儿逼过来。叶子伟指与郑乾笑道:“你看这群人,是懂水战的么?”郑乾道:“水战看船,这些人倒是雏儿。”看官,水上厮杀,不同陆上,头看军械船只,再看指挥可否,第三的方是士气。不然任你通天彻地的本事,到了水上,也是恨天无门,恨地无环,多少豪杰,也难逃水中风浪。如今马陵水军空虚,惯战头领不在,留下船只,当中多是旧的,张自强五个又只是一勇之夫,那有洞庭豪杰熟络水战?叶子伟传下号令,令旗一展,两边雁翅般散开。郑乾问道:“哥哥,即刻放箭射死这伙促鳖如何?”叶子伟思索道:“我倒喜他们不惧死,先生擒了,将来也能为我所用。”也是上界星辰契合,本是一会的弟兄,启了叶子伟善念,若是平常厮杀,五人连同喽啰,怎能挡两面包夹之势?
郑乾又问:“哥哥如此说,短兵厮杀时又当何处?”叶子伟笑道:“容易容易,你忘了耿兄弟?”原来耿铁柱善会造船,宋时大船多为海鳅福船,小船多为沙船,凡厮杀时,多用火用箭。耿铁柱乃是江湖豪杰,常与人较量,改了船头,上用坚铁,铸成兽头,周身加固,唤作冲舟,寻常船只,碰则沉没。
只看洞庭军撒开阵势,调出冲舟,马陵军不知好歹,径直来犯。亏得吴铣源稍机警些,看那兽首,心知不好,高呼道:“兄弟们快撤!”张自强虽是心疑,也叫后撤。却是水手多是些生疏老卒,七上八下,手忙脚乱,船儿恰似醉汉倾了酒葫芦,原地打转。陈明远与其他头领已回到滩边,当时余怒未消,竖云梯将台观看水军交战,见到此状,不解其意,道:“莫不是泊心刮怪风扰了五位兄弟?”董浩道:“虽说五个比不得那六个水军头领,然双拳难敌四手,好歹吃不得亏。也罢,贫道唤风来助。”挥枪作法,口里念咒,招来一阵大风,直推水军船只,与洞庭好汉相撞,怎见得:
潮浪翻涌,兽头峥嵘,嵩山输他翻云手。风悠悠,鬼见愁,船只倾覆水难收;洪泽郎,心仓皇,入水怎与蛟龙斗;岁破星,亦沉沦,泊内苦水灌入喉。洞庭得胜马陵羞,单走一个吴斥候。
那马陵众头领,隔在岸上,见自家大败,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去泊心救人。吴铣源幸发觉得早,也知晓些分水性,率残余船儿先逃了,回到水寨里。叶子伟问道:“看那人模样倒似汪兄弟所说的吴铣源。”郑乾道:“却在这里落草,难免寻他不得。”叶子伟道:“若果是此人,莫要害他,我本愿请他入伙,不可了,坏了面皮。且教他回去报信,惊吓那陈明远。”郑乾点头称是,命横过船只,包住张自强、孟子程、陈佳伟、白伟成四个,冲喽啰道:“且捞王八!”小喽啰都道:“捞王八!”
当中白伟成早撞得七荤八素,只有劲骂,没力气杀人。陈佳伟、张自强吃鱼网罩住,两人都被拖上船,口里也是大骂。孟子程倒还站在翻船之上,手持兵刃,见四周都是敌军,大吼道:“来来来,怕的不是好汉!”叶子伟心里暗喜,慢声道:“你马陵泊怎地如此草包,一战就输了许多?”孟子程大叫道:“若不是水军弟兄不在,尔等小贼,早被剁下狗头与我哥哥!”叶子伟轻笑一声,郑乾递过竹蒿一根,叶子伟接了,道:“就是来了,我洞庭好汉又有何惧?且问你,可愿降我?”孟子程大骂,言语十分腌臜。叶子伟也不怒,道:“也许你洗洗嘴。”竹蒿一刺,正在那翻船上,船身震动,孟子程一个不稳,也落入水里。鱼网飞天罩来。可怜马陵数将,到此翻为画饼,众多喽啰,亦遭生擒。
再说岸上众人,个个叫苦。娄小雨见此,宽慰道:“哥哥莫慌,他等只是被擒,尚未伤损,再者那两个水上虽雄,陆上未必,我等且守把山寨,先不教庄兄出战,待到水军回来计较,那时定可取胜。”陈明远道:“如今之败,已被这厮耻辱,纵然赢了,我马陵泊威名何在?”王宇琪见此,冲水泊大骂道:“无耻小人!有本事的上岸来与老爷一决雌雄!”那边郑乾不紧不慢,驾来小船,晃晃悠悠,笑道:“兀那傻屌,我等水上好汉,何故与你陆上厮杀!陈明远听着,久闻你仗义疏财,是条好汉,如今兄弟被,可是在乎他们性命?”陈明远点首。郑乾回头看叶子伟,会意道:“既如此,你只须弃了寨主之位,送与我家哥哥当寨主,许你带十两银子离寨,且走前备下山寨女子名目,我等好汉七人,各娶一个,若不答应,我弟兄就拿那四个夯货下酒!”陈明远惊怒交加。寨门上张妮大骂:“短命泼才,老娘早已名花有主!”郑乾遭呛了一下,翻眼道:“那个要你这个红眼蛮婆子!”转看尹艺潼、郝郡楠、何雅宁,道:“这几个倒是标志。”又遭一顿骂。
娄小雨转转思索,与陈明远递了眼色,即道:“好汉请听,我山寨人马众多,可否宽限几日?”郑乾道:“那是自然,许小娘子考虑三日。”娄小雨笑道:“如此,且先请收军,三日后再说不迟。”郑乾只当真,满心欢喜,又看陈明远道:“陈疤子,果然欺世盗名,徒增人笑!”说罢掀开帘子,取出大弩。众人都道不好,护着陈明远先避。郑乾呵呵一笑,一枝箭,直钉在水寨木门上,上有白纸一幅,大书:“洞庭豪杰大败马陵泊于此”。却是钉在正中心处,喽啰摸不到,欲要出去摘了,又惧怕洞庭水军。郑乾遂摇船退去。陈明远气满胸膛,割袍为誓道:“不擒得此辈,誓不为人!”
正说间,只见南山酒店郭亿一、李欣妍来报:“女伯乐于娇带着许些人马归山,正往山上而来。”不是于娇这一伙上山,怎知:
巧张慧眼,看散星久困;缘会奇人,教嘤游终逢。
正是:
天地总有钩和线,人神那里无是非。
不知于娇从何处带得这许多人马回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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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9 11:47:0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6-25 15:53 编辑

第四十四回  于娇夜奔嘤游山
众女大闹东海县
诗曰:
滴泪崖前翠柏悬,荒冢漠漠记当年。
绣鸾刀破天门阵,桃花马踏西夏川。
三千巾帼摧敌胆,十二女杰殁关山。
满门忠烈杨家女,为国捐躯第一先。
此诗专叹穆桂英之事迹,又叹杨家女将之忠烈。众位看官当知,古今好女子,有庙堂之上报国尽忠者,有江湖之中行善好施者。这等女子,休瞧她是个妇人,饶是些七尺男儿,亦有不及她等,不见贪赃枉法,勾连外夷,祸国殃民乎?纵是同类者,亦有些妇人,常逞口舌之快,只好蛊惑人心,唆使敌对。这等男女,嘴里说着为天下者,无非是为自家从中谋利罢耳,安能对得住先贤先烈乎!
话表马陵泊大意败于洞庭水军,失陷几位头领,各自心中恼恨。董浩无言,道:“贫道不知水战,反教贼人侥幸得势。”陈明远道:“贤弟莫要自责,如今只得请庄兄弟亲上阵去。”庄浩应道:“小弟不才,愿亲提余下水军,献那二贼于厅前!”陈明远稍安,娄小雨又道:“庄兄且慢,小妹有话要问,他等阵仗,见我水军到来,缘何不放箭?”庄浩自是精熟水战,思索道:“军师所问有趣,若是两边厮杀,箭矢必不可少。依愚兄所看,乃是贼人争强好胜,见我军厮杀,以图公平胜我,故不放箭。之后生擒,并未全要折辱我等,莫不是要让那些弟兄降他?”季晓宇道:“俺们众兄妹情深似铁,定誓死不降!”陈明远叹气道:“只怕贼人猖狂,孟子程几个刚烈,吃坏了性命,我倒愿他们暂时降了……”娄小雨笑道:“他们欲吞并山寨,虽是妄想,但只为夺寨主之位,对其余头领,倒无许多敌意。既如此,定求安服人心,必不害他。孟子程几个若是求饶,才是误了性命。非是小妹夸口,今观此辈外表浮浪,骨子里也是些个傲气的人。”
陈明远听了,转怒为喜,也是天星合当聚会,教他转起爱才之心,道:“军师一番话,教我茅塞顿开。若是这般,他等一时轻慢倒也无妨,不知可能降伏?”娄小雨看庄浩道:“那是自然,若要退敌,只须等我马陵水军回救便是。然纵是人多败了,他们必不服我等,今日见他全仗舟船之利,定在此上破他,才显本事。”陈明远欣喜,庄浩却皱眉道:“他那船,小弟见了也知是惯厮杀冲撞之用,如今山寨只有小船,就是现造大船,也来不及。若是对撞,纵然也装上冲撞之物,一来我等不知船内法门,只怕行速不及;二来我等小船恐先自散了,赢不得他。”娄小雨笑道:“我已有酌量。”说罢命人请来锻铁郎君李磊,叫其如此如此,分付下去了。
李磊受命方去,只见南山酒店郭亿一、李欣妍来报:“那个女伯乐于娇,带着许多人马,正由东南水泊乘船而来。”张妮、戴畅、晁晶、曹笑、单筱寒闻说各喜。陈明远就令众头领起身先去泊边相迎。只看于娇等过了水泊上岸,队仗里一众男女,各执刀枪,又有近百匹骏马。众人就都相邀往山上而去。
待到了聚义厅中,于娇领着六个女子,齐来拜见陈明远。陈明远欢喜道:“贤妹真无愧‘女伯乐’之称,今日终得相见!前番招得戴畅四位贤妹,如今不知又从何处招得这些女杰前来?”于娇道:“哥哥且听小妹道来。自打从平城县离去,小妹自思还有东南方未寻豪杰,故离了众人,独自寻觅。临近山寨,却打道往海州去,又乘船到了东海县,已是十一日夜间。只看那郁洲山,想《山海经》之‘郁山在海中’一语,故上山而览四下。忽见一道人于草庐下饮酒观星,抬头再看,空中东北处有六颗小星十分闪亮,只听得道人口里念叨:‘三十六,三十六,天上百八把雷收。’想来定是异人,遂前去请教。那道人谓我言:‘天喜星,真乃女中豪杰,雷部所困四星,今番得脱矣。’小妹不解,只看道人似笑非笑。又问他星象如何,道人却手指曰:‘对面乃嘤游山,四面环水,虽归东海县所辖,却无人敢去。’小妹就问何为,道人又言:‘汝可前去,彼处有许多手足。’方要再问时,又道:‘欲全天地星,嘤游有女英;欲夷雷霆将,须访嘤游女。’说罢忽地消失不见了。”有诗为证:
伯乐慧眼辨良材,更得仙人指路来。
嘤游山内虽困厄,铁蹄已催动烟霭。
众位看官,余下之事便由我来续言。且说于娇听了这一番言语后,见道人化清风而去,知定是仙人,当时就要去一探究竟。遂离了郁洲山,在水边寻了一空船,独自撑船摇桨而去。,只半个时辰,就到了嘤游山下。于娇下船望山上而去,却是山路艰险,又没了坐骑,只得步行。山路崎岖,于娇走的脚疼,心里又骂马铨。看那山间陈路多是碎石枯枝,十分难行,于娇思索道:“莫不是有别路?”又探了一番,无果,只得咬牙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天已大亮,也看炊烟起了,心道:“山里定有人家,就是如此封闭。”
忽然见远处有一人影,浪浪跄跄,看着是个男子。于娇心喜,忙招呼道:“大哥,我是旅人,村里还有多远,有的是银子!”那人听得她喊,一个踉跄,转身又跑。于娇道:“莫不是我拿了兵刃,教他误以为是强人?若是纠集村民,不是好事。”赶忙上前追去,那人回头见于娇追来,三魂没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连滚带爬,只叫饶命。于娇心疑,忽然又见几个迎面赶来,骂道:“好个贱男子!”都是悍妇,各执棍棒,对那汉子连打带骂。于娇思虑道:“莫不是家奴偷了主人银子?”眼见打的凶了,于心不忍,高叫道:“姐姐们,为何打他,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否与我一个薄面?”几个妇人看于娇也是女的,乃敬道:“姐妹是外地来的?俺们是嘤游山天母寨的,这人是家主玲珑仙姬的仆人,因办事不力,竟私逃了,故执行家法。”于娇听了,思索那玲珑仙姬必是个人物,当请入伙。又看那男子伤重,好心道:“姐姐,就是打,也须有些分寸,若是打死了,将来如何干活?他误了甚么事,小妹愿替他偿还。”说罢,就摸口袋。内中一个胖妇笑道:“你好痴,不知俺们天母寨的威名,多少男子都杀猪杀狗般打死了,何况这个?”于娇一惊,又看汉子气息愈来愈弱,救不活了,怒道:“甚么天母寨,如此草菅人命!”对面众女也怒:“如此向着男子,实乃贱驴!”于娇大怒,心如火炽,口似烟生,挺起方天戟,大步赶来。那伙妇人大惊,当她不得,吃于娇刺伤一个,余下的一溜烟跑了。
于娇当时踏住那妇人问道:“这里甚么风土,你却好好说,饶你不死。”妇人也慌了,吞吞吐吐,说了半晌:“此处本是寻常山村,忽有一日,来了一个江湖女豪杰,唤做阎王拳罗茶,曾在泰岳擂得了第三,也被叫做甚么雷车,却不能提。如今改作玲珑仙姬,封了山路,霸了此处,重唤作天母寨,打杀了里正,广招人马,无人能敌。就是身厌男子,道天下男子都是轻浮败类,妇人家当要自强,男子都是天生的低贱。其曾向众人耀言,自己打杀了生父,生母因护其父,亦被辱骂致自尽。又下了令,不许山里男女成婚,已婚者,强教拆散。有两个因不答应,男的吃打死了,那女的哭昏过去,被仙姬骂做贱类,至今关在牢里。”
于娇愈发奇怪,暗道:“那个道人所言的便是这个甚么仙姬?”又问那汉子究竟犯了何事,妇人道:“此人乃是村里厨子,因仙姬婚娶,要他专掌烹饪,为是指名菜品精细繁多,却做不得,才私逃了。”又言自己也是良善,方才只是打了几拳,踢了几脚,发狠的都是别个,只求饶命。于娇道:“饶你不得!”又是一戟,刺在腿上,那妇人杀猪般哀嚎。于娇呸道:“一条腿抵一条命,你也值了,自爬去找医士罢!”也不管她,自提兵刃,潜入村内。
只见房屋许多处,多有妇人在屋前耍刀弄枪,男子却在做苦工。村子挂红,都说仙姬招亲。于娇心中更是恶心:“既说男子是败类,不许村人嫁娶,自己如何又要嫁人?”躲过妇人,随便捉了一个老汉,也装出那般嘴脸,问道:“奶奶俺奉仙姬之命,听闻有人欲要谋反,特来检视。”唬得老汉跪下求饶。于娇忍住笑道:“且问你,你们男子中多有不服仙姬夫君的,可有此事?”老汉哭着道:“岂敢!那金山郎贾登科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和仙姬正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于娇记下姓贾,当是读书人,再问道:“听闻你骂过贾大人的文笔?”老汉更怕,道:“老汉不敢!贾大人写的家家传唱:嘤游山场有仙姬,羞杀东京陈丽卿……”于娇心道:“写的甚么狗屁。”又问:“你可知仙姬多少名号?”老汉掰着指头道:“阎王拳、羞貂蝉、大日女如来、玲珑仙姬……”一连说了十多个,于娇忍不住道:“怎么没有甚么雷车?”老汉大叫一声:“是奔雷……阿也,禁词,俺们说了要杀头的!”
于娇方欲再打探,忽听远处一阵嘈杂,说村里来了贱人,向着男子,也要捉了和前日的一同关了。有一个道:“伤了郭妹妹的腿,不当杀了?”一个道:“仙姬听她本事,爱她武艺,定要让她回心转意。”众人正说间,于娇叫老人闭了嘴,转出身来,迎住道:“只我便是,愿入伙贵寨,还请引荐。”
当时于娇说到此处,陈明远听了,打断道:“不知那仙姬,可在此数?”几人都笑。于娇道:“奔雷车如此行凶,岂配来马陵泊?且听我继续说道。”
却说于娇现了身子,自说要见寨主罗茶,众女中虽有记恨方才之仇的,也只得作罢,去了于娇兵刃,领她去见仙姬。见那一路上都是红绸穗花挂起,地面朱毯绣金铺张,眼里尽是鸳鸯画,鼻中尽是瑞脑香。走入正厅,只见聚义堂上高坐一团女子,声音高扬,喜道:“我得姐妹,实在如虎添翼,早晚杀尽世间男子!”站起身,恰似山崩,但见:
昭君见其掩面,西子瞧中捧心。摘星欲坠,商纣王励精图治;铜雀东倾,曹阿瞒遁入空门。董卓肚小,禄山腰纤。身躯千钧撞不周,一拳万斤戮男儿。脖如猪肚,臂似象腿。你说是混沌初开洪荒兽,我道她九幽异域未知魔。
那人正是玲珑仙姬罗茶,于娇见了,也不禁暗暗吃惊。只听罗茶身边一人道:“娘子,小人多嘴,她伤了寨里的人,应当责罚一番。”于娇又看,那人瘦小枯干,形容猥琐,想是那入赘罗家的贾登科,遂大声道:“你是个腌臜男子,如何离间我们姐妹?”罗茶挥手一巴掌,打的贾登科趔趄,骂道:“妹妹说的有理。若不是念你往日功劳,这番不饶你!”罗茶从交椅上走下,满屋震动。看那于娇清秀,心中又添几分欢喜,道:“不知妹妹叫做甚么。”于娇便通报姓名,又把见仙人之事改动一番,只说欲要聚义。罗茶喜道:“昔闻梁山泊多聚豪杰,都是些腌臜汉子,如今我山寨得了虎将,早晚有更多的,到那时反上东京,杀了皇帝,俺也做个女皇,就叫赛则天!”贾登科躬身道:“娘子说得对,就是满朝将佐,那有娘子这般豪杰!”罗茶大笑道:“今晚我娶这个贾登科,妹妹来吃喜酒,岂不是双喜临门?”直把于娇说的口中欲呕。于娇忍了忍,又问寨内可有其他女子有好武艺的,罗茶道:“有倒是有,都是误入山寨,败在我手,就是不识抬举,现押在大牢里。”于娇点头道:“小妹新入伙,未有尺寸之功,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她等入伙,何如?”贾登科欲言,却怕罗茶。罗茶肉重,早不耐烦,道:“一切由你。”
娄小雨听说到此处,皱眉道:“这姓贾的怎如此短促,且又怎么愿‘嫁’给此女?”于娇身旁一人道:“是这般,他本是个为过乡试的,只有些胡诌的本事,又自负才学,为人轻薄。罗茶来时,他也害怕,不过是斗着胆子昧着良心,专一奉承,言语粗俗。叵耐罗茶也是腹无诗书,偏偏喜欢,他好趁机发他的鸟文章与人看,各取所须,索性入赘了。”娄小雨见那人执着长枪,右臂上系条红布,问其姓名。那人道:“我姓冯,双名子娜,人称九疑仙,左手边上这三位姐妹,头一个唤做邵竹影,其人性情坚毅,都称她为霜飞燕;第二个名叫赵贝,善会相马养马,且那些所养马匹都听她话,故被称含香草;第三个叫做段雯,为人纯洁真挚,都比她作斗雪红。我四个本是当地山主,被此人夺了基业,关在牢里,十分羞人,喜得于家姐姐出手相助。”曾有诗赞这四女道,一曰:
烟雨蒙蒙生九疑,仙灵暗蕴归素迷。
天生芳华冯子娜,嘤游山中树赤旗。
一曰:
凛冽可耐邵竹影?韧心何妨踏冰来。
飞燕旋徊凌霜处,苍山负雪天幕白。
一曰:
相马一绝乃赵贝,华佗躬身医的卢。
圣手应称含香草,千里追风驰赤兔。
一曰:
烽火独开斗雪红,心似明庭积水澄。
桃源溪涧潺潺去,还留段雯与云空。
右边两个则笑道:“我两个就不用说了,那边的师父知道。”只见圣凌风路新宇起身笑道:“这两个,从不教我省心。诸位头领且听,前番李沫瑶两个来时我曾说过,我原有三个徒弟,此二女乃是我的大徒弟与三徒弟,高些的是陈孟,绰号异叶杨,旁边的是刘怡岑,绰号立地鹤。她二人乃东平府人氏,昔日每每往梁山去时,途经东平,那时尚为郓州,有缘结识,先后入门,随我习些武艺。却不知如何同嘤游山的姐妹作一处到来。”亦有诗赞这二女道,一曰:
黄沙凄卷显岑蔚,飙尘独树异叶杨。
根植朔漠有陈孟,轻舟一苇向汪洋。
一曰:
丹砂常在雪未消,但随秋云上碧霄。
怡岑人称立地鹤,沧浪何妨遣游遥。
陈孟羞了脸道:“我们俩本事不济,原本想入伙马陵泊来寻师父,就是贪玩,走入那奔雷车的地界,吃她拿了,被她相逼入伙。我俩誓死不从,幸亏是女身,若是男子,定被打杀。”路新宇大怒道:“敢欺我弟子,奔雷车何在?”几人道:“还请继续听来。”
原来冯子娜四个与陈孟两个,都是战败,被关在牢里。见于娇来了,本不愿入伙,却是于娇陈明利害,要众人权且答应,寻故脱身。几人通报了姓名,各自倾心。邵竹影道:“此处嘤游山,自秦汉以来,从无人于此间居住。只因先人为避唐末秦宗权暴虐,领乡民逃至此处,道是有天神相佑,不再出焉。这之后本处男女和谐,就是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操练军器,演习武艺。”又听赵贝道:“此间与外界相隔二百余年,少有世俗男女成见,却不知何处来了那个女子,领来一群悍妇,擒捉我等,关在此内,霸了山场大半年有余。”于娇思索道:“如今村寨吃她糟蹋坏了,纵然出来,多少女子久欺男子,冤仇已现,便是杀了罗茶,也是难办,不若分出一拨人去,投奔马陵泊,一来是我功劳,二来也能免此地再生事端。”便说了心里话,段雯道:“姐姐说的有理,不如入伙马陵泊,也好见见当今义士豪杰。”
却是那贾登科在房内思索道:“俺本是大才,就是天妒我的本事,叫我发迹不得,这蠢女也是匪类,坏我名节,如今山寨已然成形,只除了她,俺就是寨主。可厌她如此面目,尚不知羞,罢罢罢,无毒不丈夫。”说罢,摸出怀内毒药,心中料定可成。
当晚,于娇来报,说六人已经心服。罗茶大喜道:“我等姐妹八人,定能成就大业。”又说甚么当再有两人,成十全之数。于娇几个假意奉承,暗笑罗茶无知。罗茶抓着贾登科道:“夫君,你且七八步成诗,以助酒兴!”贾登科心中有鬼,唬个激灵,道:“且容小生三思,娘子且先吃了喜酒,诸位姐姐也一同饮上一杯。”说罢指着自家亲买的女儿酒。罗茶道:“这是喜酒,俺先吃,姐妹们吃别的。”转眼喝了半坛。那边贾登科只说了两句,接不下文,罗茶大怒,半坛酒劈脸摔去,砸的贾登科头破血流。于娇几个陪笑道:“大喜之事,莫要动手。”罗茶道:“你们说的好听,既然大喜之事,也先杀些个汉子助兴!”说罢,唤亲信押来几个男子,跪在地上。
罗茶笑道:“好姐妹,既然诚心入伙,且有个投名状如何?”于娇几人一惊,罗茶笑嘻嘻道:“俺也走了江湖几遭,都说人心难测,就不知你们是否也是真心,且与我杀些个男子瞧瞧!”几人本是诈降,如何能做?眼见罗茶手下围住众人,自家又无兵刃,此时动手定然吃亏。于娇转念道:“且让小妹先来!”走上前去,拿过朴刀,大喝一声,当场砍翻一员女兵,就道:“速速动手!”六人就从身旁女兵那劈手夺过军器,幸得那伙女兵只是凶蛮,那里见过真的厮杀,又有些胆小的,惧怕冯子娜一伙,故也不成气候。
罗茶见几人原是假降,冷笑道:“好好好!赢了我时,这寨子还是你们的!”段雯不识好歹,抢上前来,罗茶双拳如山,一手按住军器,一拳打翻段雯,随即抄起一把九环鬼头大砍刀,舞舞生风。于娇一行本无趁手兵刃,又未曾见过似罗茶这般狰狞模样的女子,难免心中有几分发憷,且冯子娜几个被困牢中数月,本事都减了七八分。只看罗茶大刀砍来,陈孟、刘怡岑二女各倚胸中本事,合力挺刀架住,却当不得罗茶力大:原来这罗茶被唤作“奔雷车”,为是当初泰岳打擂时,直将台上一辆供百姓观览的奔雷车掀起数尺,惊杀众人,以此都用奔雷车称她。后自觉这绰号不雅,不许人叫,与男子谩骂时杀了人逃窜。
邵竹影、赵贝见陈孟、刘怡岑抵住罗茶,都从两边围杀过来。罗茶不慌不忙,把脚一踢,先踹翻了刘怡岑,就地打个滚,却把陈孟撞翻在地。待起身照陈孟去砍时,于娇眼疾,急忙跳近身前,挥刀当住,铮地一声响亮,竟吃罗茶将手中朴刀砍做两段。那壁厢贾登科伏在地上,见终是于娇那边人多,叫道:“好奶奶,快杀了奔雷车!”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激起罗茶杀心,不顾死活,径直冲去。贾登科大惊失色,就要起身逃跑,早被罗茶一把抓住,当时往怀里一跌,两臂一搂,只听得一声惨叫,死在怀中。可笑猥琐小人,死于罗茶之手。罗茶丢下贾登科尸身,大叫一声:“不是你便是我!”又要来杀于娇几个,忽地口吐鲜血,双腿一软,死在地上。原来先前美酒,乃是贾登科下毒,就此夫妻双双死在彼此手里。有诗叹道:
夫妻本修前世缘,恩爱反成切齿丑。
天上月老如相知,鹣鲽化仇不胜羞。
几人不知所措,看着罗茶尸首,发觉面色发黑,方知中毒。正在疑惑,忽见一人到来,于娇定睛一看,那人头带折角头巾,身穿淡黄道袍,不是先前道人又是那个?道人叹道:“可笑二人,互相算计,倒都死在各自手里。”众人方才醒悟,也是嗟叹。于娇又问道人姓名,道人笑道:“贫道奉上天之命,聚合尔等天星,速去马陵泊,莫违天意!”又化清风而去。于是冯子娜等重得嘤游山村,当时整顿,原先欺压男子的,重者处死,中者逐出山村,轻者留下。也有前时念冯子娜等人恩惠的,未曾受罗茶蛊惑的,也吃关进牢里的,如今尽还都跟随。那些精壮汉子,亦要入伙,以免报复。正是:
阴阳本自道中来,阳生阴化演蓬莱。
口舌徒能争高下,堪笑魍魉惹尘埃。
陈孟六个人又商议道:“东海县有处马场,里面近百匹良驹,可以取了马匹,作为觐见之礼。”次日清早,冯子娜先教一行人,由刘怡岑、段雯领队,护着一众家小,驶船从山西面而去,待上岸后走临洪镇小道停留。余下择出百个武艺较好的,由于娇、冯子娜、陈孟领头,直从水上行至东海县,上岸后留些人专门接应。
只说于娇几个,领着女队,各执军器,看的路人目瞪口呆。方要进城,守城土兵只觉可疑,便要阻拦,早被陈孟手起一刀砍死。冯子娜大喝一声,众人就冲进城去,于娇喊道:“活命的便闪开,刀剑无眼!”街上人家都紧闭门户,不敢出来。做公的见这一伙杀来,那个敢去阻拦?都四散逃命去了。于娇等人如入无人之地,直抢到马厩里去,放出那数宝马。邵竹影、赵贝两个就赶着马往城门走,各人上马,离了城,就有船只接应。先把马匹都牵上船,载到对面,来回两三遭,于娇、陈孟就在岸边守护,以防官兵赶来。待都到了对岸,赶了三十里路,遇上刘怡岑的队仗,众人合作一处上路行程,便投马陵泊而来。
此便是于娇于海州所遇之事,众头领听完,各自拍手称快,季晓宇道:“都言俺似个男子,遇上这等贱婢,反倒辱没了俺,天幸除了此人,教她不再于世上作恶。”晁晶亦道:“俺们虽长像男子,却也知五常,倒不似这奔雷车,只会害人。”刘楚也道:“妇人家确当自强,岂是仗着要骂杀男子便能自强了?”众女都笑道:“还当看我马陵泊众姐妹,只天下再无似山寨这般第二个的了。”
当时陈明远便教冯子娜六个去单筱寒后面坐了,于娇去张妮后面坐了。所得宝马,各分与众头领。陈孟、刘怡岑也已拜路新宇过了,同门李沫瑶亦来相叙。陈明远见于娇已归山寨,便要再商破洞庭之事,又见沈涛来到,报知水军消息。有分教:
马陵泊大败洞庭,钟吾寨再添英杰。
直教:
说就众将皆下拜,收得人马尽归山。
毕竟马陵泊怎样对付洞庭军,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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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9 11:47:2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18 12:39 编辑

第四十五回  娄雨霏智破冲舟法
陈明远义伏洞庭军
诗曰:
逢人但说浪潮险,不识伏波好汉多。
马陵泊前千舟过,尽是此间水阎罗。
话表沈涛回山,报知水军消息,陈明远闻说姚雨汐中伤晕厥,担忧不已。沈涛道:“徐兄弟只教哥哥守御好山寨,待大队军马回来。”娄小雨道:“他们都是水路,虽有沈兄神行法,姚兄弟与王力妹妹相接不及,眼下只得先破了洞庭军。”陈明远无可奈何,便议破敌之策。
娄小雨道:“虽有计策破敌,只是那里必有贪色的,如此轻薄我等,方有结姻之说。我欲擒他,无非……”于娇几个会意,乃道:“我等七人,方至山寨,未有功劳,且愿做饵。”娄小雨心喜,又道:“于娇姐姐已有许多大功,不若权且歇息。”于娇道:“不妨不妨,往日也曾听得江湖上传说洞庭一伙的手段,未曾有女色相关,近闻又入伙了三个头领,按此说来,定是那三个里有好色的。”陈明远皱眉道:“若是如此,山寨岂能留他?”娄小雨劝道:“古人云:‘食色性也。’他那书文里尚知廉耻,不要民女,倒也知礼。待小妹擒了那厮,略加责罚,也就罢了。”陈明远点头称是。娄小雨又道:“先挫贼人锐气,待到水军回救,两面夹击,可致全胜。”陈明远叹道:“还须早日破敌,教王神医救姚军师。”
却说洞庭军内,叶子伟令人押来张自强一伙,只看四个骂不绝口。郑乾大怒,就要强逼跪下,叶子伟抬手道:“不得无礼!”又谓四个道:“是些好汉子,且问你,听闻马陵军盛,屡败官军,如今怎如此不堪?”白伟成大叫道:“若不是水军头领不在,教你两个鸟厮捡了便宜,甚么操舵手,也作断臂手,分水犀也作下酒肉!”叶子伟倒也不怒,转问郑乾道:“他等一般言语,莫不是真个如此?”郑乾宽慰道:“哥哥休疑,成王败寇,不问情由。不瞒哥哥说,我军起程前,因恐马陵泊有些真本事,吃了他的亏,以此特教耿铁柱领曹峻烽三个随后起军前来接应,王昭顺留守大寨。想来也该到了,我等六个合力,必能败了陈明远,尊你为钟吾寨寨主。”
四筹好汉听了此话,勃然大怒,都骂两个不识抬举,只配与陈明远倒夜香。叶子伟笑道:“汝等再骂,先割了一个舌头。”孟子程丝毫不惧,又要骂,只看叶子伟指向张自强,口里那个“鸟”字方出,随即吞了下去,叫道:“且住!我骂的只割我的!”陈佳伟也叫道:“莫伤吾弟!”是时,外面走进一员将佐,乃是甚么人?有诗道:
平生性情素随和,能造艨艟渡江河。
妙手船匠耿铁柱,善睦人称笑弥勒。
耿铁柱见此情形,急急拦道:“哥哥莫怒!”大步踏来,看了一番,道:“陈巡检、白团练,两个也是有名的好汉,他等纵然无礼,吃我们伤了,也遭江湖上的好汉耻笑。”叶子伟道:“我亦是此想,只是几个嘴上不干净。”抬手一挥,令押下去,今日不与饭食,又赞耿铁柱冲舟之法。耿铁柱道:“小弟夸口,此法便是龙王见了也要惧我三分,破马陵大寨,且在目前。”郑乾道:“我等与他有约,三日后看陈明远如何!”又说了求亲一事,叶子伟笑道:“曹峻烽那厮,就是色心不改,回来便破了马陵泊,无人愿嫁他,岂不丢丑?”郑乾大笑道:“他自要娶,也不看姑娘家答应与否。听闻马陵女将多是好本事的,别是将来霸了山寨,吃丢在水里,做个惧内狼。”一伙都笑。
当晚,曹峻烽、汪文昌、陶鑫三个也至,叶子伟与汪文昌说了吴铣源的事,汪文昌道:“既是投靠了马陵泊,莫不是那里真有贤名?”叶子伟道:“他有四个头领在我手上,且看那陈明远是否真如江湖所言,若乃欺世盗名,吾必杀他。”汪文昌道:“若是好人,该当如何?”叶子伟笑道:“江湖规矩,能者居上,他若守不住山寨,休怪我等夺了。”曹峻烽又问马陵泊女头领相貌如何,郑乾道:“多有美貌,就是有个红眼婆娘,是个嫁过人的。”曹峻烽摆手道:“俺暗影狼好歹也是个好汉,岂可横刀夺爱、占人妻妾!”郑乾白眼道:“也不看你那黑样,便是未嫁,也未必要你。”曹峻烽捻须笑道:“听闻那马陵泊有个甚么千丈坑朱成的,是个黑鬼,我岂有他黑?且常言道,男儿看志,世上岂有丑男子?我等来时,又打了几个马陵泊的探子,待到破了山寨,威风十足,定有美人看上我的容姿。”说罢拍胸。郑乾斜眼道:“你那杀千刀的书信,害我吃骂的苦,好在他那里三日后有个分晓。”曹峻烽大喜,道:“既如此,小弟愿去受降!”
叶子伟无奈,点头答应了,又问汪文昌探子一事。汪文昌道乃是行至淮阳军地界,遇到些许喽啰,不知如何来的。叶子伟想起白伟成方才所言,心内计议道:“此必是马陵水军回救,耿铁柱四人遇到的,乃是前路探子,大队定在后面。只是若是平常,定然军马已到,如何行船如此之慢?”
看官且知,此乃姚雨汐重伤,昏迷不醒,众人又不敢颠簸,只能缓行,又怕路上厮杀,故陈星、张航几个命广撒探子,疾行前进,先去探听山寨与洞庭军消息,以备不测。待到喽啰回报,说是吃洞庭贼人在河道要处接住,遭打回来。几人商议道:“若要攻打,却无军师指挥,怎能唐突?”又请徐硕决策,硕看姚雨汐闭目垂死,心里又急又气,只令前行,自思计策,正是:
狐兔依洞欺虎豹,鱼虾仗穴戏龙蛟。
却说三日早过,是日清晨,曹峻烽欢笑连连,头上插花,胸上戴红,背上老大一块花绣,又新修了髭髯,擦了香膏,嚼了三两鸡舌香,欢欣鼓舞,仗着那把家传的紫电青霜剑,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就要去受降。耿铁柱见他这身衣着,不禁谓道:“此番是夺他山寨,哥哥行头倒似去入赘做个糊涂女婿。”曹峻烽笑道:“好兄弟,你是不知,俺在武陵时,也是有名的孝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绝了曹氏香火。再者,此番也是扬我洞庭水军威名,岂能丢丑惹人耻笑?”陶鑫讽道:“好张利嘴,若是当时遣你去说降陈明远,怕不是早就拱手而降。”曹峻烽呵呵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俺是说媒的行家,若不是世道差了,也不做豪杰了。”
郑乾又问叶子伟道:“陈明远那厮可会投降?”叶子伟冷笑道:“岂能如此容易,非是再有一场厮杀,磨尽他的锐气,那时方可降我!”说罢,把分水鹅毛刺一指,一一分付下去:郑乾领军,曹峻烽做先锋,耿铁柱、陶鑫二人帮衬,自家与汪文昌留下压阵,以防马陵水军回山攻打。曹峻烽道:“只恐马陵泊再遣派一支水军,前后夹击我等。”叶子伟笑道:“他惯战水军在外,马步留在寨里,那有许多船来?又如何夹击?”耿铁柱亦道:“哥哥勿虑,我的冲舟之法,就是大福龙舟也当不得!若是他大军来了,一船也颠翻他十个八个!”叶子伟道:“只是奇怪,他那水军既然在外,三日内探子回报不少,如何不来攻打?便是探我虚实,也消厮杀。”郑乾道:“莫不是投鼠忌器,怕我们坏了他们那几个夯货性命?”叶子伟道:“假使如此,就是再饶他三日,也救不得几个。依为兄猜测,想是军心已乱,指挥不得,且我已分付副将,把住他回泊要道,如何过来?”几人称是,遂安了心,浩浩荡荡,张起风帆,杀向钟吾寨来。
且说郑乾几个领队驾船在泊上前行,待近水寨边,先看寨门上那幅白纸已去,笑道:“倒也知羞。”曹峻烽贪色,跳脚道:“来来来,寨中众美人儿,且看这边有好男子!”正说间,忽地一声锣响,娄小雨带着数个女头领出现,娇滴滴一笑,道:“洞庭豪杰,名不虚传。”曹峻烽忙道:“敢问小娘子,陈明远何在?快退位让贤,教俺家哥哥当寨主,我可饶他不死!”娄小雨一看此人打扮,便有九分假笑也化作十分真笑了,噗嗤一声道:“我家哥哥言羞于见人,本待让位,然前番你洞庭头领既许下求亲文书,我们山寨好汉虽可迎新寨主,却怕众姐妹嫁了些没品性的蠢汉,折辱了红妆佳人。”曹峻烽回头看向耿铁柱、陶鑫二人,两个都忍不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何把眼来看我两个。”峻烽急支吾道:“我,我,我有的是本事,也当得好汉,如何轻视俺?”娄雨菲见话已上头,嘻嘻又笑道:“你若不信,且问我身旁众姐妹。”此话一开,只看那于娇、段雯七个,一改往日武将打扮,搽脂抹粉,罗裙绣袄,虽比不得那病西施、凌飞雪一干,对付这暗影狼倒也勾了。七女嘴上都道:“奴奴只嫁有本事的!”心里却个个暗道:“好些登徒子,娶那罗茶,方是配合!”有诗为证:
赤橙黄紫蓝绿靛,天上神女人间现。
明眸皓齿如星芒,臂弯指白腰肢纤。
峨黛绫罗金花钿,青丝搭绕小香肩。
我道众姬皆妩媚,鸳鸯相伴笑神仙。
曹峻烽闻得此言,大声道:“俺们如何没本事?饶是你这马陵泊,三日前也吃我们败了。”于娇手握林檎,咬了一口,清脆酥人,笑道:“奴是后来马陵泊的,那曾晓得?就是三日前,亦未听得军师说有你这蛮子。”曹峻烽以手指自身道:“我乃暗影狼曹峻烽,武陵闻名!好姐姐,千万信俺,不然再厮杀一场,伤到了不是好耍。”陈孟在旁,故意道:“奴奴本欲信你,就是师伯哥哥不答应,定要与你们比试,赢了方可。”
郑乾听了暗道:“果不其然。”遂提起白鹤剑道:“既如此,多说无益,再来厮杀!且看你马陵泊尚有多少诡计!”娄小雨猛然拍手,道:“正等你的言语!此番较量,我山寨也不欺负汝等,我这里四个头领斗你那里四个,休放暗箭!”郑乾几个暗自冷笑道:“量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敌我这冲舟之势。”遂答应下来。
只看马陵泊水寨放下寨门,陈孟、刘怡岑二人道:“师伯,捉了那登徒子!”洞庭水军望去,一员虎将,立于船首,气冲牛斗,有泰山压顶之势,人皆难当,不是庄浩又是谁人?旁边三个,乃是开路神房圳、病刑天邢耀、裂地豹王楠。郑乾几个先吃了一惊,又各自大笑——原来马陵船只均是小船,又无帆,棹又少,恰似个草鞋漂在水上,如何能打?洞庭四将布开阵势,兽头对准,耿铁柱亲自指挥,一声令下,真如水上魔怪,鼓浪而来。马陵军毫不畏惧,眼看逼近了,庄浩大叫一声:“放!”喽啰听到号令,各自扭动机关,船身两侧,翻出两根长木,恰似牛角一般,直直伸出。耿铁柱深知其意,乃笑道:“却以此船来冲撞,着实可笑!”那冲撞之舟乃是周身加固,非比寻常船只,硬了不知多少,恰似铁龟般,耿铁柱如何能惧?
庄浩领着众船,迎着洞庭冲舟撞将过来,耿铁柱只觉奇怪——原来若是水面冲撞,定须重船,那马陵船只却轻了许多,一碰就退,想是减了许多物料。耿铁柱暗道:“不如我进他退,如此使不上许多力,别有计较。”发下号令,令先退船只,再两面夹击,意教马陵船只化作齑粉。不想耿铁柱这一令退,马陵船只乘势跟进。铁柱暗笑道:“棹牌稀少,如何跟得上我这宝船?”话犹未了,铁柱放眼望去,忽看马陵船只那两边长木上包着铁皮,多有倒钩,挂在自己船上,丢甩不开。
耿铁柱道:“雕虫小技!我方船大,拖到泊心,彼此相撞,教你都做水中枉死鬼!”那知庄浩大喝一声,小喽啰各自飞出许多挠钩,铺天盖地钩在船上,迅雷般铺上木板。庄浩率先登舟,打翻不少洞庭喽啰。耿铁柱大惊,眼看身旁船只也是这般,本是水面厮杀,偏化作陆地战场。那边曹峻烽早被房圳拦住,曹峻烽眼见亲也娶不得了,持定紫电青霜剑咬牙来斗。曾有诗单赞这曹峻烽道:
好汉唤名曹峻烽,铁手利剑无与争。
日落西山照暗影,奔狼啸月起罡风。
房圳舞凤翅鎏金镋,只一击,峻烽当住,自觉双臂一震,知房圳利害,又见无帮手,只得拼命厮杀。两个就船上斗了二十余合,峻烽力怯,房圳也不取他性命,把凤镋照腿上一拍,登时倒地,从船上滚翻落水,众喽啰挠钩套索搭起,生擒了。陶鑫见曹峻烽落水,不禁心慌,只要去救人,自己也被王楠舞双鞭拦住,不放他半点空闲。也有诗曾赞这陶鑫的好处:
肚量宽如海,和气面上盈。
名号云霄鹫,好汉是陶鑫。
当下两个斗到五十合,陶鑫敌不过王楠,倒拖锯齿刀,望后便走,好伺机入水。王楠见状,弃了双鞭,大步跨去,纵身一跳,从后面把陶鑫扑倒在地。陶鑫正待挣扎,两个就船上翻滚厮打,不期争得船翻,都掉在水里。小喽啰撑船赶上,搭住王楠,见缠住陶鑫不放,救上船来把陶鑫也绑了。
却说郑乾舍了本船,跳上耿铁柱这只,双双来战庄浩,三个斗无几合,郑、耿二将怎当庄浩神勇?早吃庄浩手起枪落,照耿铁柱背上一敲,打翻在地。郑乾怪叫一声:“兄弟速走!”舍生一扑,不期庄浩站的稳当,郑乾却扑不动。庄浩冷笑一声,提住郑乾,向外一跳,直带入水里。郑乾见入了水,自以为得势,却不知那庄浩是个马步水皆强的好汉,看他在水里,劈手夺住郑乾两手,望背后一扭,把右手照郑乾脖项一抓,郑乾如何施得气力?不多时,庄浩自水中浮上,郑乾早已被灌的七死八活。洞庭那伙喽啰一发散了,或生擒,或投降,余下三成喽啰,耿铁柱领着仓皇而走。此番马陵泊大胜,全仗女诸葛娄雨菲的计策,因见洞庭军冲舟利害,分付锻铁郎君李磊,三日内就寨中余下小船改造,教步军头领为先锋,一战得胜。
且说庄浩押着郑乾三个,都到聚义厅上。陈明远大喜,把酒庆贺。庄浩道:“我见他等却也是条好汉,哥哥莫要杀之。”陈明远会意道:“是了,且孟子程四个尚在他那里,如何能杀?”唤喽啰押上三人,只看郑乾立而不跪,陶鑫低头不语,曹峻烽却叫道:“以步欺水,不是好汉的行当!”陈然坤道:“你等欺我水军不在,便是好汉的勾当?”曹峻烽再要争辩,郑乾叹道:“输便输了,莫再斗嘴,我在水里,也吃败了,换你二人若何?”两个都道:“斗将输了,斗兵未必。”邢耀喝道:“这厮们好不识趣!不见大官人说的,水军头领不在,不然那有前日遭尔等小丑羞辱?”陈明远故作声色道:“我欲把这三个去换将,只恨前日胸中恶气难出。诸位兄弟,且杀他一个如何?不若纵使换将,也是丢了许多丑,做不得好汉了。”众人都看娄小雨,见娄小雨点首,都道:“哥哥言之有理!”有说挖心的,有说扒皮的,各有手段。张妮道:“单杀那个射书于寨门的!”众人都道好——分明是杀郑乾的意思了。
郑乾叹气道:“我合该当死。”转首谓曹峻烽、陶鑫道:“待换将罢,告知吾兄,尔等莫要与我报仇,万不可再招惹大寨。”陶鑫含泪,痛哭不已。曹峻烽浑身打颤,一言不发。陈明远叫道:“既如此,与我推出去斩讫报来!”李杰、徐宝两个押着郑乾,就要推去斩首。曹峻烽眼看郑乾遭推出,蓦地跪下,叩首道:“还请陈头领听俺一言,不干郑兄的事!”说罢,连哭带泣,谢罪道:“都是俺鬼迷心窍,仗着山寨水军强盛,妄图染指马陵泊上女头领,白纸黑字间,半是羞辱大寨,半是自己好色,若非如此,绝不得罪陈头领和众姐姐。此皆我一人之罪,如何能教郑兄代俺受过!”陈明远见他说的真切,心里也动了情,纵有半分真怒也没了,起身假意道:“便以汝命去抵他命,汝可愿意?”曹峻烽道:“天下谁人不畏死?然既非吾兄之过,小人甘愿以命抵命,望头领成全!只我死后,再要取吾兄之命,九泉之下也难饶你!”
陈明远暗喜,扶起曹峻烽道:“与众位好汉松绑!”三个惊恐不解。陈明远道:“尔等都是江湖好汉,就是多骂小可几句,又如何能记恨尔等?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尔等且去,报与叶头领,我愿言归于好,各自放将;若是依旧要争寨主之位,且请回山整顿军马再来。”三个听了,本也是一众七十二煞之数,自然意气相投,都跪下道:“陈头领大义,江湖所传非虚,我弟兄三个愿去劝哥哥收兵罢战!”当下娄小雨忙道:“切不可再战!”又说姚雨汐中箭之事,“容贵军放开道路,教寨中王神医过去,救上一救,倘若再有延误,实属难办。”三人自然答应。
却说耿铁柱兵败回寨,诉说战事,叶子伟闻说陷了郑乾三个,心内惊慌。汪文昌道:“眼下惟有前去换将,只是不知那陈明远所想如何,若是此人贪利,不欲换人,只发兵攻打,我等如何应对。”叶子伟踌躇了半日,忽见喽啰报说三位头领回来,子伟大喜,忙与三人把盏压惊。席间,郑乾三人都说陈明远如何义气,山寨想来吃了艾大金的离间计,二寨之间不可自相残杀。
叶子伟细细问了前事,变色道:“此番定是做戏,故意收买你等!”汪文昌劝道:“纵是做戏,我等也须礼尚往来,还了那几个俘虏,方是好汉的勾当。”叶子伟点头称是道:“这几个不肯投降,留着空费军粮,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我等冲舟之法虽破,尚有余力再战,待明日阵上再捉他几个头领。”郑乾道出姚雨汐之事,叶子伟道:“只怕内中有诈,若是我们让开河道,谁知他那里来的甚人?若是个能主持水军的,将来里应外合,我等岂不是化作釜中鱼?”几人想起马陵三日之约,也怕诡计。
黄昏时分,又有喽啰来报,说是马陵泊遣使求见,叶子伟分付引来。看那来者三人,两男一女,女的乃是赛华佗王力,男的一个是斥候吴铣源。汪文昌见了,前去打话,二人各诉衷肠,相互欢喜,各赞彼此的好处。曾有诗单赞这汪文昌道:
本是洞庭一渔人,降鸷广布天罗网。
猿臂善射素多能,落雕数罟汪文昌。
那另一个,脸上刀疤,额上金印,正是陈明远。叶子伟大惊,忙问来此何干。陈明远拜道:“为是我寨姚军师吃官军射伤,命在旦夕,恐叶头领不信,亲自来见,只求贵军让开道路,教这神医妹妹救我兄弟。”叶子伟沉默不语,半天道:“陈头领莫不怕我就此将你捉杀了?”陈明远笑道:“洞庭头领都是不惧死的豪杰,又岂会做此鼠窃狗偷之事?话不相瞒,小可为寨主,乃是寨中兄弟姊妹抬举,若非众人倾心,怎能居长?叶头领如若不信,权可扣下小可,且看山寨众头领如何。”
叶子伟听了,自思了半晌,却命人押来张自强几个。四人一路叫骂不绝,忽看陈明远在帐里,大惊失色道:“哥哥怎吃他拿了?”叶子伟随即叫人松绑,自己伏地拜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头领虎威,如今心服口服,愿带洞庭山寨二千人马,快船百只,入伙马陵泊,还望头领收留!”陈明远大喜,忙扶起。正是:
龙争虎斗厮杀后,再为手足生死交。
有诗为证:
分水奈何入彀中,三人受缚上马陵。
操舵凭风更拜义,齐伏巨子恩义明。
陈明远既已降伏叶子伟等,正要教送王力去水军处救治姚雨汐,忽看徐硕一伙行船也到,叶子伟惊道:“我已遣副将领兵,把住河道要处,好汉如何突围?”只看水里狂方海锦把那副将提至面前,大笑道:“你且问他罢!”副将乃道:“我等受命把守,不想这伙好汉将船只尽数藏在芦苇荡里。这个好汉本事非常,不期被他伏在水里,偷潜过来,孩儿们未曾提防,吃他混入船中放火。”缪宇飞道:“我等按徐兄之计,见方海锦放火为号,一齐摇快船冲去,这伙小贼如何能敌?吃我和张航的滚珠剑、青云剑砍了不少。”刘涛亦道:“我与陈星各执青铜叉、烈焰叉,潜水到其后截杀,方兄独自执点钢叉在中间两头接应。”徐硕大笑道:“这厮正要泅水逃走,吃我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丢上船去,教孩儿们绑了。如今赶来欲解山寨之围,不想全无我水军头领的事。”洞庭六人听闻,个个暗叫侥幸。
当夜,王力就帐内与姚雨汐医治,雨汐原中药箭,因此昏迷不醒。王力挖出毒肉,外贴金疮,内灌汤散,忙了许久,方道:“姚军师已无大碍,只须时日调养方可。”众人欢喜,收拾回山,连夜设下筵宴,以相庆洞庭头领入伙。酒宴间,叶子伟道:“我等还有个兄弟,唤做良有巢王昭顺,尚在洞庭山上守寨,待明日去邀他一齐这里入伙。”陈然坤道:“仅他一人,若是官军去犯,如何抵敌?”耿铁柱笑道:“我这个兄弟,倒有本事,凡他修筑的一应城垣,铜墙铁壁一般,饶你用火炮连攻数日,亦不见塌损,以此留他守寨,不必担忧。”有绝句一首专赞王昭顺的本事:
虽难拜将与弄文,更通筑术起乾坤。
造房砌城孰堪比,有巢良称王昭顺。
陈明远道:“山寨若得此人,何惧官兵?且先在寨中休养一日,后日再去不迟。”众人皆应了。两日后,庄浩请令前去洞庭湖招降王昭顺并取洞庭本部军马钱粮,陈明远应允。点起路新宇、力鹏同行,原洞庭六人为副将,于金沙滩边上与陈明远等头领辞行,往洞庭湖去了。叶子伟原意要留两个为当,却吃陈明远拒了,子伟感激不已。众人行了八日脚程方到,那王昭顺本见是马陵泊旗号,不敢下山对敌,多得叶子伟六个叫开了寨门。昭顺闻说都降了马陵泊,自己一个留在洞庭山又无益,也跟着降了,七个都称赞陈明远大义,骂那艾大金离间之计,纷纷扬言将来必报此仇。
    众人收拾了山寨一应船只钱粮、马匹军器,次日放火烧了山寨,王昭顺指点毁了关头,大军齐下山来,往马陵泊而去。日后洞庭湖为杨幺所占据,直到岳飞率军前来方才将其剿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庄浩军马才离了洞庭湖九里地,只见疾风步沈涛到来。庄浩忙问何事,沈涛道:“朝廷招安了青石山的兵马,使其前来攻我山寨。”又诉说战事,庄浩听罢,急令大军速行。不是青石山与马陵泊交战,有分教:
马陵泊外,传群杰故事;大宋国内,演众星轶闻。
正是:
只凭一道招安纸,卷起两班虎狼军。
毕竟前番已叙许栗铭三人之事,然这青石山究竟如何来历,又怎地招安,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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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8 15:21:3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2-26 18:58 编辑

第四十六回  艾大金假功欺道君
青石山招安讨马陵
诗曰:
皇文一道远东京,两寨无辜起大兵。
四海从今兴曜煞,空余祸患在宫廷。
话说宣和四年六月十九日,道君皇帝早朝,众官俱在御阶伺候。殿上三下净鞭响,两班文武齐,三呼万岁,君臣礼毕。进奏院卿出班奏曰:“臣院中收得各处州县累次表文,皆为淮阳军治下马陵泊陈明远等部领贼寇,公然直进州府,劫掠库藏,抢掳仓廒,杀害军民。自力鹏降贼后,马陵贼人先后已破数个州县,如此心腹大患,当早日剿除,伏乞圣鉴。”天子半晌不语。李邦彦知乃是昨夜道君皇帝临幸美人,神疲力倦,抢话道:“马陵泊草寇猖獗,不亚昔日梁山。前番力鹏征剿,不曾想却降了贼,致我天兵折辱。如今可令各处州府齐心进发,全力攻打,必可全胜。”吴太尉当时听了,心挂吴玮璠,亦出言道:“依微臣之见,眼下张郡王等于淮西得胜在即,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待将士休养半载,再去攻打。”天子神欠,无暇朝政,只道一切尽由百官主张。
正要起身,忽有龙图阁直学士张鸣珂,哭诉族弟张远志知江陵,为马陵泊杀害。言语凄惨,闻者落泪。天子命人旌奖,权且安慰,待到张叔夜回朝,再讨贼未迟。张鸣珂也是个有眼色的,何敢再言,犹豫退下。又有山东制置使清万年出班哭奏,道说马陵泊凶虐异常,杀死亲弟清百年、清十年、清一年。天子无奈,乃道:“朝廷自有抚恤,朕累矣。”分明不在心上。清万年复仇心急,遂伏地大哭道:“圣上明鉴!吾弟清十年、清一年都是平城县皇园守备,守园将佐熊衮、孙獬、马铨殉国,贼人又将我弟全家杀害,女婿曾宁亦吃枭首。园子御贡之物,全然毁之。”
此语道出,惊起天子十二分精神来,龙颜大怒道:“此贼竟至于斯!卿等当与寡人分忧,可差谁人统领重兵前去收剿?”就令卷帘。看官听说,那娇儿园泡枣乃是进贡天子之物,道君皇帝何许人也,自不用分说,最须此物保养精神,如今园子被毁,教之如何不怒?文武百官齐齐跪下,胆颤不已。
百官之中左丞相张邦昌思索道:“若是马陵泊吃张叔夜一伙剿灭了,恩宠更甚,如何是好?当不许他立功。”斗胆进言道:“陛下容禀,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禁军之中,尚有人物。”天子闻说,龙颜转喜,道:“禁军那位豪杰,速唤与寡人一看。”张邦昌随即禀了名姓,枢密院宣取那个禁军里本事最高的前来。不到一刻,见一大将仓皇而来,看他衣甲不整,一身酒气,浪浪跄跄,气喘如牛。
天子定睛一看,那人生的熊掌猩唇,猪鼻鱼肚。此人姓范,名带,为人善饮,随身携一牛皮酒囊,日不离手,人称酒囊范带,又唤做牛皮范,使一把铁锤,重达十二斤,冠绝禁军。天子见了这等模样,心生疑惑,转为不喜,就问官职。范带压住呃逆,勉强道:“小将乃是金锤班都教头。”天子想起往日力鹏模样,更加怀疑,令其舞锤,看他本事。范带本是来的急,又贪了酒,把铁锤只舞了几下,未曾立稳,跌在地上,肚里翻江倒海,吐了一地,腌腌臜臜,臭不可闻。
天子大怒,教拿下范带,革职论罪。右丞相李邦彦暗笑,也出班奏道:“亳州处来报,治下青石山上有一班贼寇聚众造反,自称上界十一曜二十八宿下凡,招买兵马,蛊惑民心。此与马陵泊两处贼寇若不剿捕,日后必为四寇般大患。伏乞我皇圣裁。”天子云:“今年二月至今,已遣两处军马进兵,尚不见成效,可有别法?”有殿前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陛下不如以贼治贼。”天子问道:“怎个以贼治贼法?”宿元景道:“臣素闻青石山一伙有招安之心,陛下不妨降一封丹诏,光禄寺颁给御酒珍馐,差一员大臣,直到青石山好言抚谕,就招安他兵马,使他统领本部人马前去征讨马陵泊贼寇。二贼相争,必有一伤,且无论那方得胜,都损失不小,而使我坐收渔翁之利。此乃隔岸观火之计,伏乞陛下圣鉴。”天子云:“卿言甚当,正合朕意。”
正商议间,兵部又有加急文书递来,天子起身,就要亲自批阅。黄门侍郎将文书呈上,天子压怒而看,看不多时,天颜又悦,教传与李邦彦,令念与百官,文书写道:
“二府讨贼大捷疏:马陵贼首二大亡陈明近、贼军师姚小雨携众两万,侵我州府,屠戮良民,杀害官绅,乡人泣血,士子嚎啕。末将艾大金仰仗天威,携张郡王将印,率精卒五千,重创贼军,又射死二大亡陈明近,贼军师生死未卜。贼军糜烂,死者不可胜记,又军中竖起白旗,兼有哀乐,定又有要紧头目重伤待死。奈何我军人少,不可轻动。臣厮杀间误受一箭,血流如注。幸得吾皇威扬,天公助我大宋,是夜月明星稀,臣率一干人马,不顾伤痛,乘夜袭杀,贼人死者过半,方能保境安民。今特进献贼人首级五百二十颗。
又按,开德府知府满统华殉国,乞请朝廷加恩体恤。
宣和四年秋六月日,臣艾大金蒙皇恩稽首进表。”
天子喜道:“大宋尚有如此忠臣良将!”转看百官,都是贺喜,道天子至圣至明,得感天降贤才。天子问那进表之人道:“这艾爱卿是何处人氏,可是将门?”进表之人乃是艾大金心腹,原江宁府人氏,姓秦,本为密州教授,因贪污受贿,待要罢官,奈何娘家出钱,调任相州。人见他奸猾,每每嚼颊刻薄,都唤他作奸猢王,与艾大金沆瀣一气。那奸猢王乃叙说张仲熊招安艾大金,张郡王令艾大金与国家分忧,又因清百年丁忧,故暂代相州刺史,领破贼诸事。天子龙颜更喜,道:“张郡王一门忠良,其二子朕亦见过,果有雄才,不亚那雄威将。”吴太尉心头一动。
只见道君天子坐回龙椅,又道:“张爱卿二子鲁国公仲熊招纳豪杰,有功社稷,寡人欲收其为子,张郡王赏金银五百两,綵段八表里。并宣艾大金入朝,封盘固伯,寡人要亲睹艾将军神威,再教讨贼。”圣谕一出,百官都觉轻佻,李邦彦急急道:“陛下,艾将军所书,道已受伤,纵然欲讨贼人,怎能再去厮杀?还须教其休养百日再议。”心里却暗道:“若这伙再是立功,教本官何从?”天子也知有理,长叹一声,道:“既如此,且按宿爱卿之言,先招安那青石山草寇去征讨马陵泊,若其不胜,只待张郡王一班贤臣回京,再合力攻打。”李邦彦盛赞天子英明。
天子又看那个奸猢王,正是爱屋及乌,有心抬举此人,问道:“爱卿舟车劳顿,前来上表令寡人转怒为喜,可有欲求封赏之物?”奸猢王喜道:“臣感圣上体恤,愿得水田三百亩。”天子笑道:“‘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朕见你谨慎,不若留在京城如何?”所谓皇恩浩荡,奸猢王如何不答应?连连叩谢了。天子既有意栽培,封其为太学学正,正是:
奸诡凶禽宫阙赏,江湖鼎沸九州殃。
他年一旦夷狄入,独木难支显贵殇。
当时朝廷差拨使臣,就命宿太尉为天使,赍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青石山大小人数。众位看官,你道这青石山一伙人甚么来历?这些人乃是上界十一曜星、二十八宿临凡。因赵宋国运中当有一劫,劫后须明君治世,玉帝特令紫微星转世投胎,又教他等下界托生,冥冥之中会聚一起,昭示身份,只待相助紫微。至二十一招安这日,共聚得三万人马。且说宿太尉至青石山招安,当时便宣读圣旨,若得招安,即封他山寨之主为上将都统军,领本寨兵马征讨马陵泊。却是那十一曜二十八宿?十一曜道是:
镇星土星宋达
青帝木星杨程
太白金星刘奇
荧惑火星孙煜杰
玄武水星许栗铭
太阳星朱佳俊
太阴星巩莎莉
罗㬋星施笑飞
计都星左明欣
紫炁星薛琦
月孛星王超
二十八宿乃是:
角木蛟叶森
亢金龙顾洪嘉
氐土貉鲁琳
房日兔葛涛
心月狐付晓
尾火虎王宇祥
箕水豹智海洋
斗木獬袁鹏
牛金牛房迪
女土蝠张媛
虚日鼠马帅
危月燕黄琳雅
室火猪郭春辰
壁水㺄段金朋
奎木狼张景琛
娄金狗刘东晓
胃土雉葛媛
昴日鸡钱遥
毕月乌蒋宁
觜火猴何彪
参水猿叶召
井木犴宋金龙
鬼金羊王晨
柳土獐张荣
星日马朱栗辉
张月鹿苏一凡
翼火蛇刘璇
轸水蚓张雷
诏书读罢,寨主宋达听后,上前拜会宿太尉——原来青石山早与宿太尉暗地里来往,只为招安之事。宿太尉亦是好官,恳请义士出山相助。宋达泣道:“若是当初公明哥哥遇到宿大人,也定得招安,不吃张叔夜一伙害了!”宿太尉听了,亦是感慨,道:“昔日朝堂四贼作乱,宋头领便要招安,见奸臣也是怕了,却是陈希真一伙侥幸。义士既心服宋江,还望秉忠贞之志,效鲠骨之节,上不负天地,下不负黎民,征讨马陵泊,以正社稷。”
宋达本就欲招安,今见如此,与众人道:“朝廷既有好意,如何不可招安?”许栗铭道:“那马陵泊亦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怎地攻打?”张雷也道:“哥哥,我也与你说过于娇妹子的好,小弟亦被他山寨救了性命,如何相残!”杨程有心助宋达,劝道:“贤弟,我等也须有个前程,纵不能因马陵泊而毁了自家的道路。”张雷无言。是时钱遥转过来道:“张雷哥哥所言极是,想俺当初身陷应天府‘戒治坊’中,是他寨中现在的三个女头领马玥、张玉一、许欣敏救得脱身,恩情难报,反要与他们为敌?”叶森、房迪见说,也都道:“他山上有个好汉唤做凶太岁蔡子豪,那年大闹登州,杀的登州防御锦鳞蟒马元梦里也怕。反出城后,我二人因慕他武勇,未随兄长董安入伙梁山,只寻他不得,方能到此聚义,如今怎好与他刀兵相见?”
宿太尉见此情形,好心又道:“宋头领既然心服宋公明,下官不才,如今马陵泊势盛,不求全败,只求牵制之,待朝廷张郡王归来,尔等自可退兵,不坏江湖义气,不知可否?”此言一出,青石山众头领多觉有理。宿太尉乘机又道:“下官亦知宋公明曾照会贵寨头领,多有恩德,若是此番得胜,下官定保奏天子,赦免梁山诸将前罪如何?幸存子侄,再有封赏,全其香火血食。”说罢,恭敬施礼。宋达等头领大喜,扶起宿太尉,道:“敢不从命!”刘奇道:“常闻马陵泊怎生了得,倒显得能人都在他那里了。今番正要借此机会与他一较高下,待拿了他们,我们兄弟都进京去做大官!”
以此青石山竟受了招安,众头领商议已毕,整顿山寨兵马,于六月二十三日整点起行,浩浩荡荡往马陵泊而来。朝廷惩了范带,又令那禁军第二的范天悲,乃是范带族侄,梁山招贤堂头领范天喜的从弟,来委任监军。
再言马陵泊,沈涛早已从吴太尉并亳州处探得消息,火速奔回山寨报知。娄小雨道:“不想这伙到底受了朝廷招安,来与我山寨为敌,若早早防范,教吴太尉那里取事,不至今日地步,此为我之过也。”于娇叹气道:“却是小妹的不是,当初劝他们来投不成。”只见陈明远大笑道:“不干二位贤妹事,大家都是绿林上有名的好汉,因何落草为寇,共聚大义?他们倒受了招安,便要拿我们去立功!放着寨中这一群如狼似虎般的兄弟们,那个怕他!”只看一众头领皆起身道:“哥哥所言甚是,定教他们大败而回,从此再不敢直视我马陵水泊!”当下陈明远欲要施发号令,娄小雨拦住,笑道:“兄长,你倒忘了别个。”陈明远会意,亦笑道:“是为兄疏漏了。”众头领不解。
却说那姚雨汐卧于屋中,经王力救得性命,调养得苏醒,身边止陆影、吴赛凤两个照料。吴赛凤见雨汐醒了,十分欢喜,扶起身来。雨汐自觉心口一疼,大叫痛杀。那边陆影又忙去请来王力看视。姚雨汐问道:“我怎地在此?相州艾大金如何了?”王力忙道:“姚军师莫要着急,三军无事。”姚雨汐忍着痛,追问道:“莫不是兄长教姐姐救我?如今城可破了?我军还有多少人马?”一连数问,王力不置可否。陆影低语道:“师父,如今我们在山寨内。”雨汐长叹一声,想起艾大金,险些动怒。王力无奈,道:“军师,你若再气,神仙难救。”雨汐道:“我岂止气他艾大金一个,还有不服那娄雨菲。艾大金待我伤好,指日可杀;若是教她娄雨菲知我兵败,一世做不得人了!”王力不解道:“娄军师是个好女子,怎会笑你。”雨汐急急道:“你是不知,那娄小雨最是心高气傲,只在心里瞧我不起。”便诉说前事。
原来姚雨汐少年英才,自幼习得诸子百家,远近闻名。一日奇思妙想,自诩生无敌手,寂寞非常,故绞尽脑汁,设下妙局三场,州内无人可破。姚雨汐半是自得半是自愁,却撞见那对头娄小雨,吃她三日内破了三场,又说道:“倒是有些本事,只是离我差些。”惹恼姚雨汐,与其辩论,论了一夜,雨汐大败,自此认识。二人时常书信往来,交谈兵法,互不服输,奈何姚雨汐往往棋差一着,多是低于娄小雨,心中更恼。
王力听了,苦笑连连,劝道:“都是自家人,何须争长短。”姚雨汐大叫道:“我身为男子,岂能输于女子!”王力起了性子,也道:“论医术,先生比我如何?”姚雨汐无言。那边隔帐传来话语:“是了,若较真,敢同神医妹妹比医术么?”乃是张妮,扶着侯帅——侯帅伤愈,尚在休养。张妮手拿葡萄,喂给侯帅,夫妻二人,十分恩爱,那有半分不和。旁边又是赵梓晗、李明、于娇。于娇却不认得姚雨汐,只知与娄小雨不和,见他如此不服,笑道:“姚先生,小妹乃是新入伙之人,在此见过。”姚雨汐正含糊答应,又听于娇道:“莫怪姐妹多嘴,先生的命也是娄军师救的。”话音方落,就看姚雨汐眉目变色,陆影、吴赛凤两个皆暗道不妙。
姚雨汐强撑坐起,尚自逞强道:“莫不是她娄雨菲通晓医术?我只道她兵法与我不分上下,尚得悬壶济世之才?不知读了几家《黄经》《百草》,我定要讨教。”那里知道马陵泊与洞庭军的事。陆影、吴赛凤忙使眼色,教于娇勿要再言。于娇看他这般可怜,也要闭嘴,干笑几声惭愧,转身待走。姚雨汐道:“此是何意?不是王神医救的我?”
说话间,只见走进一人,却是那叶子伟、郑乾的副将,姓吴名辰。只因叶、郑二人听闻姚雨汐中箭,都道:“水战中箭,伤处易烂,我们新入伙山寨,功劳少了,不如拿秘药帮帮头领,一来是功劳,二来是人情。”计较定了,便分付了吴辰,自随庄浩去洞庭湖了。这日吴辰带药而来,正与于娇撞个满怀。于娇吃痛,吴辰忙道:“好姐姐,休怪休怪。”于娇道:“你不是那叶、郑的副将么,却来做甚?”吴辰屈身道:“二位头领分付小人道:‘陈头领既看重姚军师,不顾危险来救,亲来拜会,定然是个好人物。俺们新入伙山寨,未立寸功,现有好药,千万也去帮上一帮。’”于娇笑道:“这两个倒有心了。”吴辰又道:“俺们曹头领也说道,娄军师活捉了俺们,姚军师定然也一般利害。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俺们当初阻断水路险些害了姚军师,如今正该报答,他自己还捞了王八。”
吴辰这番言语托出,便是不知情,也猜着七八分了。于娇没奈何,转头看吴赛凤几个,众人都是尴尬。只看姚雨汐呆住,缩了脖子,钻回被窝儿,见不得人。王力急分付道:“莫要乱动,疮口万万不得迸裂。”蓦地听得一阵抽噎声,都知是雨汐羞愧难当。
众人正手足无措间,陈明远、娄小雨也至,一来看视姚雨汐,二来又怕轻慢了,惹雨汐多心,那知众头领都在。陈明远正奇怪间,忽看那被褥鼓起,陆影两个都暗声道雨汐在里面。娄小雨听的模糊,俱是些“既生雨何生汐”的风话。听了片刻,雨菲上前轻轻一拍,道:“我俱已闻之,尚要哭否?”声音方停。
只听娄小雨开口道:“便教我胜一次又有何妨?想当初你覆射赢我一次,不也得意许久?如今我救你一命,也须珍惜,若是疮口迸裂死了,一世也是受败于我的死鬼,哭有何用?”姚雨汐探出头来,泪痕未干,骂道:“甚么话!那个哭了?”娄小雨见他精神尚足,也是安心,道:“下次莫要孟浪,若是我无法子破洞庭水军,不是小事。”姚雨汐此时心里已服了大半,只是嘴上不服。陈明远又好心道:“姚军师已醒,为兄心安,且仍待好好调养身子,山寨又将临大敌,还须诸家兄弟姊妹齐心。”姚雨汐听罢,连连点头,正是:
子房计谋千里远,却入诸葛帷幄中。
袍泽莫漫争智勇,同袂更谋山外峰。
娄小雨见姚雨汐心结已解,就要离去,雨汐急忙道:“且慢!”缓上一缓,道:“雨菲姐姐,救命之恩当谢!我既心已服你,只是不见得我兵法输你,将来再与我较量可否?”半晌,众人一同大笑,也是马陵泊的好处。正是:
世间冤仇本平常,星辰义气聚人心。
众位看官,娄雨菲与姚雨汐之事至此终了,却不知马陵泊将如何抗衡青石山众将,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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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8 15:25:1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2-25 16:58 编辑

第四十七回  陈明远较会宋统军
青石山大战马陵泊
诗曰:
茅山洞中飞煞罡,五湖俊杰会该方。
合乡功遂雷霆灭,塞外夷蛮耳目亡。
更有曜星来集会,同留名姓汗青扬。
话表青石山一伙受了招安,宋达领了统军之职,率军出征。张雷、钱遥等又劝宋达,宋达道:“诸位贤弟放心,先前宿太尉既然许下承诺,岂能反悔?且拖住马陵泊便是。”又迎来监军范天悲。那范天悲本无甚武艺,却是当初范天喜的从弟,天喜既入伙梁山泊,做了招贤堂头领,念在手足之情,且教其先行一步,也去上山做个小头目。范天悲因嫌职位小,比不得其兄,心中就有几分不喜。而后梁山五虎上将关胜因重伤病故,天悲自觉梁山颓势,去投了张鸣珂,自是脱离,又以金珠厚贿,认了族叔范带,几年间竟也做了禁军头领。
看官若问:那禁军乃保卫皇家,本当精锐,一等一会厮杀的,如何这等不三不四之徒也能当将官?实所不知,那宋之武备颓迟,本是积年旧疾,又遇上道君皇帝,官家自欲享乐,聚天下银钱,挥之如泥沙,怎能不设法巧立名目?便是禁军重地,军仓武库也多十室九空,是时不求你有本事多少,只求你上献银钱,下欺军民,将那大好的锦绣江山,蚕个徒有其表。范天悲上位,自无人管视。
那范天悲听闻朝廷命其做监军,心中害怕,欲求族叔范带,范带早被押往大理寺去了,反倒使其上天无门。又求故主张鸣珂,张鸣珂笑道:“此乃朝廷脸面,你不去时那个去?”范天悲低语道:“那青石山都是些敬重梁山的匪类,假使当初的事发了,不是好耍。”张鸣珂斥道:“是你自家背了兄弟,与我何干!且如今那事儿已有五六年之久,青石山又如何能知?你只去走个场,还能教你上阵厮杀不成?”唬得范天悲唯唯诺诺,哭着辞别,领了圣旨,前去青石山。临行之际,范天悲取了十两银子,买了纸钱,烧化跪求道:“钱吉兄弟,小弟昔日,实乃迫不得已。”供上猪头美酒,哭泣上马而去。正是:
好处得时乖莫卖,那知果报从何来。
如今方悔当年事,休苦当年与人灾。
话说宋达引领青石山大军,路行两日,渐渐近得马陵泊来,军中粮草,尽由淮阳军支给。早有昼夜伏路小喽啰回山报知,那时节却才日出,陈明远昨夜已和娄小雨、姚雨汐商议了,当挫其锐气,不得固守,分付众头领并大小头目及喽啰起身,烧火做饭,食顿饱的。待下得山来,于泊前平川旷野处排成阵势,已是卯辰交替。
只看青石山先锋队到来,闪出两员将佐,乃是紫炁星薛琦与月孛星王超,冲着马陵泊阵上叫道:“我大兵至此,还不快快投降,免教受皮肉之苦!”陈明远亲率众将,看对面雄兵威武,暗暗喝彩,便问:“谁去与我擒拿此二人?”当下塌天虎王珠江大叫道:“哥哥且看我领头功!”举槊跃马而出,那边薛琦迎上。二将用两般军器,只看人斗人,马荡马,槊碰刀,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乱走。王珠江与薛琦斗到七十合之上,薛琦渐渐气力不加,复斗几合,拨回马便望本阵走。王珠江纵马赶来,薛琦见状,暗取弓箭,扭过身来,欲望王珠江前心窝里射去。却说薛琦那箭尚未离弦,早有一箭飞至,射中座下战马,那马疼痛而死,把薛琦颠落下来。王珠江赶上,轻伸猿臂,捉将过来,置于鞍上归阵。原来那箭是赛由基吕坤键所射,早有防备,料薛琦要用箭取王珠江,箭已搭上弦,只看薛琦欲动手时,先发制人。
王超见失了薛琦,大怒,挺枪来战。马陵泊阵中飞出一个煞神,叫道:“俺这对银锤多日不曾发市了,如今正好厮杀取乐!”众人看去,乃是凶太岁蔡子豪,敌住王超便厮杀起来。他手中那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十分凶猛,饶就月孛星下界,亦不是这个杀人魔君的对手。二将斗了无数合,王超见斗不过蔡子豪,慌忙领队败走。蔡子豪见了,大笑一声:“手下败将,且纳命来!”便唤一队人马,随着追杀。蔡子豪那匹马脚力快,头个赶上,就在王超队中大杀起来。那些士卒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顾四处逃命。
且说蔡子豪正在厮杀间,宋达领队赶到,见状大怒道:“这贼子焉敢伤我士卒!”便有孙煜杰赶出,舞着一对人面赤铜锤。蔡子豪见其乐道:“许久不曾和人碰锤了,来的正好!”骤马赶上,二将把锤对碰,随即争斗。只看那红光银光闪的眼睛花,二将斗到四五十合,蔡子豪只觉力不副心,遂骂道:“直娘贼,大早便进兵,害得老爷连饭只吃了六分饱!”孙煜杰笑道:“你这贼人休费口舌,如今到了阵前,那个管你吃饱不吃饱。是好汉便休走,你我分个胜负出来!”蔡子豪不肯服软,就又与孙煜杰斗了一二十合。厮杀许久,终是气力将尽,被孙煜杰一锤打下马去,部卒上前捉了,又把马陵军杀散。
宋达再教大军推进,与马陵泊对阵。陈明远见失了蔡子豪,就于阵前叫道:“可放过我兄弟来,我还你将佐!之后再对阵厮杀!”宋达听后,便令把蔡子豪用其战马送出阵前去,陈明远亦将薛琦骑马过去了。二将各归本阵,陈明远又叫道:“多闻宋统军大名,今日为何反受了招安,替那昏君出力!”宋达道:“陈头领既得尊号义巨子,容吾先问江湖上若有知恩不报之徒,还为人否?”陈明远思量:“莫不是宋头领与那昏君有恩德?”乃道:“那是自然,不知宋统军……”宋达道:“再问陈头领,汝为马陵泊之主,却不知如何看那梁山泊?”一旁烈火雷闫言见言及梁山,夺话道:“宋公明乃我兄长,那梁山替天行道,为我马陵泊仿效之所在!”宋达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你当与我为伍。”闫言一愣,陈明远就道:“梁山吃朝廷灭了,有何可笑?”宋达道:“梁山罹难,吾亦捶胸顿足,昔日宋公明多有恩惠与我,亦欲报答。三问陈头领,人又称汝小宋江,可知宋公明平日所想?”陈明远答道:“乃替天行道也。”宋达又道:“替天行道是真,可俺宋哥哥亦欲名垂青史,如今壮志未酬,反遭贼名,岂不痛心!朝廷已下旨,若我征伐汝山寨得胜,可复梁山名誉。既有这番便宜处,教我如何不报恩?”
不想这番话,教陈明远不好反驳,却是左右抢出一人,乃是女伯乐于娇,叫道:“亡梁山者,朝廷也。宋头领既要报宋公明之恩,又岂能与仇人效力,不是认贼作父又是那般!”青石山阵中,许栗铭、段金朋、张雷三人听罢心动,都道一声:“好妹子!”那边宋达轻笑一声道:“非也!不知汝是何人,可是那女诸葛?”于娇在马上拱手自报名号,也看那宋达阵上皂旗处,正是许栗铭三个。宋达道声惭愧,先道:“吾不知是女伯乐,娇儿园救了张雷兄弟性命,在此谢过。”叹口气道:“汝等不知,且说宋公明本亦有招安之事,却是朝廷奸邪障目,未免心忧,故此担阁。如今七贼已除,吾如何不可招安?然灭除梁山者,乃是陈希真一伙,此为吾之仇人,却非朝廷干系,乃其自欲立功,倒拿梁山下手!我当先助宋公明洗脱贼名,还其忠贞,再计议猿臂寨一伙。”
话毕,却说的那范天悲心里惴惴不安,兀地道:“噫?娇儿园怎有青石山之事?”陈明远见此,知不好批驳,且道:“将军欲报恩宋公明,岂止在招安一途。”宋达无意再言,遂道:“休逞妇人之口,我自受招安,干你甚事!”陈明远手下头领皆怒道:“这厮顽固,好生无礼!”个个蓄势待发,亦免不得王宇琪、孙焕翔等一班性急头领咒骂。宋达听了,焦躁道:“陈明远,多说无益!我这里有猛将四员,你敢拨四个出来比试么!”陈明远笑道:“休说四个,便是四十个我寨中也有。你且使四个出来,我若两个并你一个,便不是好汉,也不许暗箭伤人。”
宋达听后,便叫杨程、刘奇、孙煜杰、许栗铭四将出来,各执军器,骤马向前。陈明远道:“众兄弟且让马军头领出战。”只见四将齐出,乃是沈冉、徐韬、朱成、焦明武。两军各自擂鼓摇旗,各家放了一个号炮,军卒呐喊助威,八骑马齐出,各自寻着敌手,捉对厮杀:沈冉战杨程,焦明武战刘奇,朱成战孙煜杰,徐韬战许栗铭。但见:
杀气冲天,天际白虹贯日;兵刃交加,耳边风雷透响。首个英雄是沈冉,舞砍山刀直奔杨程;次有猛将焦明武,挺金戟勇冲刘奇。熊虎奋威,貔貅含怒。那边是孙煜杰使锤战朱成,又有许栗铭正当徐韬。
这八员虎将,各人都是英雄,用心相斗。只看战到二十合之上,胜负难分。宋达阵中又奔出朱佳俊、巩莎莉、施笑飞、左明欣四将,要与马陵泊对敌。陈明远阵里已赶出张洲、尹柔雨、谢顺、宋凯强四将,又两两对敌迎住。又见:
八将轮转,阵阵烟尘,绣旗飘摆,骏马鸣嘶。你道有巾帼尹艺潼,偏逢着女杰巩莎莉;我说那铁枪张豪轩,朱佳俊乃是对头。施笑飞举枪斗谢顺,架隔难收;左明欣横刀敌凯强,遮拦不住。恰似那蛟龙驾云争怪犼,狻猊吐火斗麒麟。
前后共是一十六员大将,八对将军,阵前对敌,输赢未见。陈明远与宋达见两边斗了许久都不分胜负,各自鸣金收军,一十六将各回本阵。宋达分付众将道:“他家与我山寨有恩,且退兵三十里答之。”杨程见范天悲在旁,使了眼色,宋达笑道:“鼠雀之徒,尚欲闻否?”范天悲知是暗讽自己,缩首不言。
且说陈明远回山后,与众头领去看望姚雨汐,道:“今日一战,才见得青石山这伙果都是英雄豪杰,只惜偏效忠了朝廷。若能就此罢战,两山寨结义却不是皆大欢喜?”姚雨汐道:“哥哥虽是这般,却不知他们如何想,且明日再去叫阵看罢。”次日,陈明远领兵往宋达寨前叫阵,却见其营寨后移三十里。姚雨汐得报后,思索道:“不合兵法,莫不是有奸计?”娄小雨道:“此人心术不坏,定是还于娇姐姐的情。”姚雨汐笑道:“小礼虽有,大义却无。本寨从来替天行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故深得人心。他山寨虽聚得这般英雄豪杰,然却不曾听闻为百姓做些甚么。”于娇尴尬道:“姚军师,实则那娇儿园之事,大半亏得他们出力。”姚雨汐无言。
又探了两三日,都是回报青石山坚守不出,教强弓硬弩射住,任凭马陵泊怎生叫阵,终是不出营寨。陈明远于聚义厅上与众头领议事,道:“自那日交战后,一连三四日,我军前去叫阵,他只守不出,却是何意?”娄小雨笑道:“此不过以逸待劳之计也。他等坚守营寨,料想我军多日后定会劳累懈怠,那时他大军再趁势而出,好一举攻下我山寨。”陈明远道:“军师既是知晓他的心思,不知有何计策?”娄小雨道:“他既要以逸待劳,我偏要去中他计。明日起仍叫儿郎们前去叫阵,只管叫骂羞辱他,如此再两三日后,令儿郎们故作疲倦,只一两日内,他必点起兵马来攻。小妹自思他受了朝廷招安,定有粮草供应,若劫粮道,必有人守把。然粮草供应,乃由淮阳军供给,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当以此下手。可再教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位姐妹,各领伏路小喽啰,好生探听他动静。”又见疾风步沈涛归来报:“庄浩兄长已收降洞庭山余部,听闻战事,正领兵回山,按脚程约四日后可达山寨。”姚雨汐道:“庄兄这队人马来的正好,沈兄可再作起神行法前去,教庄兄领本队人马埋伏在其大寨后,只待我们杀败青石军,庄兄乘势赶杀,可致全胜。”沈涛领命而去,陈明远便分付行事。
却说马陵泊士卒依娄小雨之计行事,连日叫骂,早惹恼了宋达手下众将士,众将忿怒,俱欲出战。王宇祥道:“这伙鸟人欺人太甚,待我出寨杀他一番!”张景琛道:“一连数日躲在寨中,直教把人气杀死!”宋达笑道:“此乃贼人激将法,众兄弟怎肯去中他计?”刘东晓道:“便是中计,我们自当来受罚,就是战败而亡也强过在此受人羞辱!”宋达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昔日诸葛孔明为激司马仲达出战,与他妇人之衣,仲达欣然收下。众兄弟岂可因他口舌之快而牵连大军?我已有计,只管信吾。传令下去,再有言战者斩!”众将只好各自退出帐外。
又过一两日,宋达见马陵泊士卒尽呈疲懒之状,大喜,回中军帐,唤过众兄弟,道:“我等忍辱多时,如今时机已到,众兄弟且听我号令!”众将欢喜,都仔细听他分付。只听宋达道:“这马陵泊,东临海州,西南临骆马湖,其湖又南到宿迁县。依其地势,我们可分五路兵马攻打,出其不备,好一举攻克!”众将皆道:“愿听大哥号令!”宋达遂分付道:“令杨程、施笑飞二位兄弟领兵,引叶森、袁鹏、张景琛、宋金龙、葛涛、付晓六人,前去寨外厮杀,只杀得他兵溃,赶二十里便回,不可恋战,随后回营寨据守;令刘奇、薛琦二位兄弟领兵,引顾洪嘉、房迪、刘东晓、王晨、马帅、黄琳雅六人,北上新安镇,扼住沭水河道,除去马陵周遭哨马;令许栗铭、王超二位兄弟领兵,引智海洋、段金朋、叶召、张雷、朱栗辉、苏一凡六人,从宿迁县经骆马湖绕至其水泊,直抢他滩头;令孙煜杰、左明欣二位兄弟领兵,引王宇祥、郭春辰、何彪、刘璇、钱遥、蒋宁六人,去攻他南面,接应许栗铭;我则与朱佳俊、巩莎莉两位兄妹领兵,引鲁琳、张媛、葛媛、张荣四妹正面攻他。功成名就,方在此刻,望我众将同心并力!”正是群龙出海,众虎离山,众将领命,各各准备出战。
次日五更时分,青石山五路兵马齐出,气贯虹霓般望着马陵泊进发。先说杨程、施笑飞这队兵马,果然杀散了马陵泊一众喽啰,施笑飞道:“忒不尽兴,不若再赶他个五里,也好显我们的威风。”杨程笑道:“这等兵马不堪一击,且由你。惟恐贼人诱敌耳。”又追了二三里,不觉近到一山脚处,只听得一声炮响,山后冲出一彪军来。当先一将,身着素罗袍,体穿烂银铠,骑一匹靠山雪花骢,使一把金背砍山刀,正是马陵泊上将金刀沈冉,领宋凯强、辛佳伦、钱仓政、王宇琪、毛振宇五个头领,于马上叫道:“青石山贼人,你那计策已被我家军师识破,还不快下马受缚!”杨程闻之忿怒,便与施笑飞领手下六将冲杀厮斗。沈冉一马当先,斗木獬袁鹏迎上,只一刀,砍断了手中军器,复一刀拍落下马。施笑飞、叶森二将忙来敌住沈冉,不期山夜叉钱仓政跳出,托着五股托天叉,赤着双足,便要去戳袁鹏咽喉,幸得拦路虎毛振宇拦住,道:“大哥要活的!”便将袁鹏活捉了,复挺雁翅镰去斗叶森。杨程挺竹节枪纵马跳入圈子,与施笑飞围住沈冉,转灯般厮杀。三人斗无数合,杨程只恐本部有失,急叫回军时,眼看宋凯强把葛涛捉去了,辛佳伦把宋金龙从马上提走了。杨程与施笑飞各使眼色,双双杀出去,转回大营。方到营内,内中又不见了叶森、张景琛、付晓三个,背后厮杀声又起,竟是沈冉领军追杀至,杨程急急叫弓手乱射,当住马陵军。施笑飞叫苦连连:“怪我贪功,送了几个弟兄!”杨程道:“既有大军攻打,他处必是空虚,且守住再议。”
再言刘奇这队兵马,往北一路无阻,捉得马陵泊放哨喽啰若干,眼看就要近得新安镇,忽见西南处远远一缕狼烟起,刘奇惊道:“想是贼人去攻淮阳军断我粮草!”就令后队作前队,军马奔援而去。急急行了半日,到一林子里,林间湿暗,难见前路。刘奇正叫前行,只看林子里蓦地撞出一彪人马,为首大将,头戴宝盔,身着赭黄袍,体挂黄金甲,座下铅顶干草黄,手持一对金装锏,左右各一员将领。刘奇自认得是应天名将金锏徐韬。徐韬道:“将军可是为淮阳军而去?”刘奇躁急,舞紫金刀先自杀去。当下两边混战,刘奇素知金锏徐韬本事十分,幸得自家人多,虽是疲倦,尚可支撑。那徐韬也是赶路的,又如何不累?刘奇又斗了十余合,暗道:“他既在此,想来以定有他人攻打淮阳军。”未敢贪战,卖个破绽,虚晃一刀,引军望林子里便奔。徐韬骤马追赶,把左手金锏望着刘奇打去,正中后背,疼的刘奇伏鞍而去。薛琦、房迪见状,策马回身架住徐韬,马帅、刘东晓各邀住朱珂令、袁梓鹏,却放顾洪嘉、王晨、黄琳雅过去。七个人混作一团,斗十数合,房迪打个哨,马帅等一齐退去。徐韬三个尚要追出林子,只看绊马索起,把三将连人带马绊翻了。却是顾洪嘉三个过去,急急跳马下来引士卒埋伏,徐韬一时不查,反为所算。众人绑了徐韬三个来见刘奇,看那刘奇背后护心镜都被打碎了,咳嗽一声,见了鲜红。房迪惊道:“哥哥身体欠安,如何去救淮阳军。”刘奇道:“休为我而误了兄长大事!”欲要逞强。徐韬见刘奇义气,暗暗钦佩。
却说许栗铭领那支水军,从骆马湖行到马陵泊上,正遇着姚雨汐布置的军马,亦要从此过,去破宿迁县,乃是围魏救赵之法。两边就泊面上各自厮杀一场,不分胜败。避水狮徐硕持龙吟剑,在水中相斗许栗铭。许栗铭本无心恋战,上游现出水面,转看段金朋、张雷两个,三人会意,一声哨,都退回岸上。刘涛、陈星、张航、缪宇飞四个不识好歹,要立功劳,各领本部追上岸去。徐硕、方海锦正叫休去时,孙煜杰这队接应兵马又到,一个并一个,尚有剩余,水军头领岂是对手?只见左明欣捉了陈星,王宇祥捉了张航,余下水军,只得随徐硕退回水寨。孙煜杰又催许栗铭行船,栗铭道:“且慢,贼人来将如此之少,依愚弟所见,多在巢穴,或是分路与我军对敌,不可轻视。”孙煜杰深觉有理,二人各领本队,押着陈星两个回营。
且说那淮阳军守将,人称清太平陈丰,为人庸碌,正喜青石山招安一事,谁料娄小雨为断青石山粮草,遣兵前来。陈丰平日里只道陈明远是下邳人氏,必不犯桑梓,免不得心惊肉跳,急教点起火来,只等人救,口里念道:“雷祖保佑,殄灭马陵妖贼。”不及一刻,报说青石山来救,不禁大喜,令打开城门,正要迎青石山军马入城,不提防吃那来将把手中三尖两刃青锋刀一挥,斩于马下。来将不是千丈坑朱成又是谁人?原来天子急促青石山征讨马陵泊,衣甲尚未备齐,心急如此,可见一斑。故马陵泊乘此良机,假冒青石山人马,赚开城门,杀了陈丰。陈丰手下一员偏将,正待招呼人马拒敌,亦被鬼发女赵梓晗一飞刀打死了,官军乱窜逃生。噬恶虎咸纬广道:“大哥将令,此处张知县是个爱民的好官,不要惊吓了他,只烧粮草便可。”侯帅、张妮、李明各领喽啰行事。朱成在城楼上观望了许久,不见青石山来救,咸纬广道:“想是与徐总管的军马交战,无暇回顾。”看官听说,非是刘奇军马不来救淮阳军,实是刘奇身体抱恙,几个头领商议了,先教小校去探听消息,知淮阳军已陷,救助不得,以此都回营寨,与刘奇医治去了。朱成见青石山不至,供给已断,亦回山复命去了。
再看宋达主军,来到西山脚下,只听炮响三声,陈明远引着焦明武、吕坤键、尹柔雨、张智钧、陈佳伟、王子康、张奥康七人,率军从山后转出,望见宋达叫道:“宋统军,你中了吾军师之计也!如今只怕你的兄弟们已有被捉上山去的。何必去为昏君效命,惹起这一场纷争来。”宋达怒道:“陈明远!你只会倚仗手下兄弟,你又有何本事,敢与我较量一番么!”王子康道:“哥哥休与他相说,待兄弟们把他捉过来!”陈明远道:“王兄弟且慢,他既是点名要与我交手,我怎可回避?”便挺紫金枪出阵,宋达持黄幡戟来战。一个是罡煞之首,一个是中央土星大将,两马相交,斗到十合之上,陈明远不是宋达对手,只办得架隔遮拦。吕坤键在马上见了,恐陈明远有失,忙取过弓箭,觑着宋达一箭射去。宋达见箭来,把戟一提,将吕坤键那枝箭打落在地,陈明远趁势奔回阵上。宋达纵马追去,吕坤键只待要出阵,早有一员大将飞出。你看他,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鹦哥青袍,身披柳叶甲,骑一匹墨角癞麒麟,手持一把画杆描金戟,却似吕布为人,正是飞将焦明武。焦明武赶过,敌住宋达,二将一般军器,各自抖擞精神,就在阵前一来一往,狠斗无数合,不分胜负。宋达挺戟,望焦明武肋下刺来,焦明武却把金戟横扫过来,将宋达的戟打在一边,便望面门刺去,宋达把身子往后一仰,闪了过去。陈明远看了,喝彩不已,正是:
青龙抖擞,鳞张鬣卷;黄虎啸谷,爪露牙长。鸦青森森,转神兵闪几道寒芒;明黄灼灼,运利戟刺数点锋伤;风云骤起,其道大光;大河伏流,同会汪洋。天上太岁下云端,挥兵来寻邪祟;地下豹尾跨黄泉,伸爪要擒魍魉。孟章含怒,涂山生忿。这个是舍卫国里祈陀木,那个是龙王宫中镇海金。一个尽心要把江山扶,一个劳力要把昏君倾。今生是虎豹熊罴厮杀汉,前生是因缘聚会一斗星。
二将斗了许久,刘奇部卒来报淮阳城陷,杨程部卒也来报折损将佐,许栗铭、孙煜杰那里更无消息。宋达心焦,自知不可再与马陵泊相斗,虚晃一戟,就领队撤走。陈明远有心放他,不叫众人去追赶。
却说宋达才离了马陵泊十数里,只看迎面冲来一队军马,为首一员骑黑马的英雄大将,横着一条杆白亮银枪,正是泰山庄浩。庄浩在马上大喝道:“贼将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宋达大怒,挺戟来战。二马相交,约斗四十余合,宋达力怯,知庄浩武艺高强,不敢再战,拍马便走。朱佳俊自仗白虹宝剑,来掩护宋达,与庄浩斗十余合,被庄浩逼过宝剑,抢入身去,劈腰提住,就马上捉了过来。路新宇、力鹏等众将又引军搅杀了一阵,杀得青石军四分五落而走。
待到马陵泊各队人马回山,都到聚义厅请功,陈明远令谢德伟验看各人功赏,捉得青石山将领:朱佳俊、叶森、袁鹏、张景琛、宋金龙、葛涛、付晓,共七人。自家却有徐韬五人被擒。陈明远令解去青石山缚,奉酒压惊。陈明远道:“你我都是绿林中的好汉,本不该相互领兵厮杀。且请几位好汉在小寨中暂住几日,以表我水泊情义,次后亲送你等下山回去,可教宋统军放回我山寨弟兄。”青石山头领惊讶不已,只先谢了,随喽啰去歇息了。吴玮璠道:“哥哥忒会做好人,他捉了我们五个弟兄,只换他五个便是,如何要都放了。”陈明远笑道:“都是江湖之人,若今番他捉我山寨头领倍胜,也要一等一换不成?”这是陈明远的好处。
且言宋达聚得残部,正要回寨,却见杨程等领溃军前来,宋达大惊,忙问情由。孙煜杰道:“我与许栗铭前队方才回营,撞见贼人攻打营寨,正在交手,不期大寨后面兀地又杀出一彪军马,为首那个骑黑马使银枪的,好生了得,我与许栗铭两个斗他一个尚不是对手。”薛琦也道:“他身旁那两个使钩镰枪、双锤的,亦不好惹,前后夹击,直把俺们杀散了,又放火烧了大寨。”宋达道:“那个使钩镰枪的,想是那年东京劫法场救宋公明的;那个用双锤的,方才也撞见了,乃是数月前去征剿马陵泊的九霄龙力鹏。”众人听了咋舌,都道马陵泊不在自己山寨之下。
正感叹间,宋达又问今日交战胜负情况,刘奇一队也到了,知这里虽捉了五个头领,山寨也陷了七个在彼,刘奇负伤,淮阳军粮草又断。宋达泣道:“若有伤损,教我如何面对众兄弟!”左明欣道:“哥哥勿忧,有这五个男女在此,马陵泊断不敢造次。”许栗铭道:“兄长如今有何打算?”宋达不言,就教先回青石山上整顿军马,来日再议。又过了三五日,只见朝廷又遣使臣至青石山,不是这天使来到,有分教:
马陵泊前,摆下混元大阵;宫殿堂中,受得天机前程。
正是:
若非天阵邀相见,安得魁首得会逢。
不知朝廷派天使到青石山有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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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8 22:26:0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8-16 15:09 编辑

第四十八回  宋统军阵列混元象
陈明远梦入玄女殿
诗曰:
木火水金并土方,转轮日月见天殃。
神兵十万山前攘,搅动天盘万里茫。
话表宋达领青石山本部军马攻打马陵泊失利,虽是擒了五个头领,但也失了七员将佐,悻悻而归,方知马陵泊不可轻觑。众人只待宋达将令,又逢着朝廷遣天使来到,宣读圣旨。那圣旨上都说了些甚么?原来自道君皇帝招安了青石山去攻打马陵泊,张叔夜、云天彪、陈希真在淮西得知,星夜连写三道折子,送与道君皇帝,上言青石山终究为贼寇,难免怀有异心,且不会与朝廷尽心出力,请求道君皇帝招青石山众人至京师,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道君皇帝看后心有所动,却被宿元景、陈宗善两太尉力阻,天子只得暂罢,改令使臣前去催促。圣旨上言词,又被李邦彦改的多有讥讽之意。
宋达当时听完,便气道:“我们尽心与他出力,反倒耻笑我们比不得马陵泊,真个欺人太甚!”杨程道:“非是兄弟长他人志气,前番一斗将,二斗智,我等皆不曾拿下他山寨,如今儿郎们折损众多,那有兵力去斗。”宋达道:“兄弟莫是忘了,我尚有秘策未施展,只可惜七个兄妹被擒,难以行使。”刘奇道:“不如将所擒之人尽数去换回。”众人都称是。惟有那范天悲不许,天悲道:“宋将军,朝廷自有法度,岂可擅做主张?”宋达道:“前番阵上也换了,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监军可有别策?”天悲暗道:“到底是个贼,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也无胆量拦阻,改口道:“既如此,本官权当无事发生。只是他擒了你许些部下,纵使换了,也不见得都回。”孙煜杰心里骂道:“好个泼烂的贼!”
正说间,军校来报,说是朱佳俊七人已被放回,正在寨外,众人大喜。只看七人各自绑缚了,跪下请罪,都道自家无能,丢了山寨颜面。宋达一一扶起,解了绳索,道:“这是那里话!愚兄心喜股肱回来,怎会怪罪!”朱佳俊摸出怀里书信,说是陈明远亲书。宋达取过,只觉旁边尴尬,知是范天悲伸头来看,心里一阵恶心。略瞧了几眼,都是陈明远好言相劝,又道望宋达放人一事。范天悲笑道:“好呆子,他倒先放人,如何知道俺们捉了几个?就说是乱军中杀了,掉山涧里死了,又有何妨?”众人皆怒。范天悲不识好歹,又道:“这些反贼,个个都是金山,解去朝廷请赏,乃是天大的功劳。”杨程听了忽道:“这功劳,不知是我们的,还是朝廷的?”范天悲道:“自然是朝廷里相公的,他们欢喜了,方才有我们的。”早吃杨程一巴掌打翻在地。杨程叫道:“老爷们为国厮杀,他们是个甚么鸟!”范天悲半晌爬将不起,口里含糊道:“你欲复反,宋寨主,宋将军,是要学宋江……”宋达悠悠道:“你们吃酒醉了,怎么自家跌破嘴脸?”转看朱佳俊,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分付下去,也把那五个‘喽啰’放了,教告诉陈明远,改日领死。”范天悲暗暗叫苦,心道:“待俺报知朝廷,你们如何担待!”
许栗铭乘机道:“他捉了我们兄弟去后,又不肯伤害,不如真个就从此罢休,永结同好如何?”只看宋达摇头道:“兄弟是那里话!若是不战,我等颜面何在?众兄妹既然都在,当布下天阵制敌!”朱佳俊惊道:“哥哥果真要用天阵?”宋达道:“我意已决!只便能胜他,用了此阵又能如何?你诸将莫再多言,没兵便去借,明日都随我往东京走一遭!”众人听了大惊,又没奈何。当下留住天使,住了一晚,次日一齐动身往东京而去。徐韬五个,尽都放回。
且说宋达等一行人到了东京,先教那使臣回宫去禀报,静候宣诏。道君天子与群臣商议后,教他等从东华门入来,天子驾升文德殿,仪礼司郎官引宋达等依次入朝。礼罢,天子问起征讨马陵泊一事,只听宋达道:“虽前番不慎着了他的道,然臣有一计,可剿灭马陵泊贼人。”天子问是何计,宋达道:“只须圣上与臣雄兵二十万,圣上并左右丞相御驾亲征,臣往他水泊前摆下一阵,管教他束手就擒!”此话一出,天子早已惊了半晌,文武众官纷纷阻拦,要拿宋达等人问罪。只看宋达冷笑道:“前有蔡京、童贯、高俅等辈,今尚有你们这一班贪生怕死之徒。昔日我朝真宗皇帝,应丞相寇准之言,御驾亲征契丹,才得以大获全胜。圣上若欲剿灭马陵泊贼人,还天下太平,非须御驾亲征。”天子听了“天下太平”四字,圣意沉吟了许久,一则为不辱祖上之名,二则被宋达说动,终是答应,引得朝野震惊。天子着枢密院调动军兵与宋达等操练,大军定于七月二十五日整点起行。又传旨教收拾御辇龙旗等物,只待兴师。
话说二十五日,道君皇帝将随左右丞相,与青石山众将领御驾亲征。宋达点起本部十一曜大将:
太阳星朱佳俊,引猛兵五千;太阴星巩莎莉,引女兵五千;
罗㬋星施笑飞,引雄兵三千;计都星左明欣,引雄兵三千;
紫炁星薛琦,引雄兵三千;月孛星王超,引雄兵三千;
东方青帝木星大将杨程,引兵三千;西方太白金星大将刘奇,引兵三千;
南方荧惑火星大将孙煜杰,引兵三千;北方玄武水星大将许栗铭,引兵三千;
中央镇星土星上将都统军宋达,总领各飞兵马首将五千,镇守中坛。
再点部下二十八宿将军:
角木蛟叶森
亢金龙顾洪嘉
氐土貉鲁琳
房日兔葛涛
心月狐付晓
尾火虎王宇祥
箕水豹智海洋
斗木獬袁鹏
牛金牛房迪
女土蝠张媛
虚日鼠马帅
危月燕黄琳雅
室火猪郭春辰
壁水㺄段金朋
奎木狼张景琛
娄金狗刘东晓
胃土雉葛媛
昴日鸡钱遥
毕月乌蒋宁
觜火猴何彪
参水猿叶召
井木犴宋金龙
鬼金羊王晨
柳土獐张荣
星日马朱栗辉
张月鹿苏一凡
翼火蛇刘璇
轸水蚓张雷
宋达整点就十一曜大将二十八宿将军,先引起大队军马精兵三万九千,征讨马陵泊来。马陵泊钟吾寨上,沈涛早已从吴太尉处探得声息飞报回来。陈明远惊道:“这伙竟还提大队人马前来,只是不曾想,那昏君竟御驾亲征!”姚雨汐道:“昏君既来,破敌易如反掌。”路新宇是个性急的人,想起梁山的事来,怒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来便好,来了我当于阵前质问这昏君,还我梁山众兄长一个公道!”娄小雨道:“这番只恐不善,我等须先做好准备,看他那阵势如何。”
却说宋达领大军路行三日,已至淮阳军,分付下去,就城内等待道君天子统大军亲至。宋达与左右道:“我这阵法,须有紫微星镇住中央,吾观紫微者,必是当今天子,左右二相,当是左辅右弼。如此任他马陵泊纵有百万大军,亦破不得。”左右都道:“哥哥阵法玄妙,马陵泊头领一百单七人,必定无人可破。”宋达笑道:“想吾幼年得一天书,使我习得此阵。往年曾有辽人以重金千两买我这阵法,吾笑他蛮夷之邦,何来十一曜二十八宿,紫微更不必说。非是上应星宿,方能见此阵十分威力。以此胡乱诌个名字教与他,瞒了几着,所得黄金正是日后山寨之资。”
正笑间,只见范天悲笑领一小黄门而来,传达圣谕。众将跪下接旨,小黄门道了那道君皇帝口谕:“寡人偶感风寒,不便行军。然国事要紧,亲派朕之木像,来助宋将军。此像如朕亲临,望众卿尽心尽力,早早剿灭马陵贼人,莫负朕心。”正是:
堪叹徽宗帝,何当先祖才。
圣言轻转悔,长治岂论哉!
圣谕传罢,众将纷纷惊怒。小黄门又请来皇帝塑像,众人只得再呼万岁。宋达暗道:“我的阵法,必要紫微星亲自坐镇,木像如何能用!”那小黄门原是道君身边的人,最能察言观色,乃道:“将军,官家也是身不由己,但凡传染军中,岂不是倾覆社稷?圣上又亲割一片指甲,藏于木像内,精诚如此,只求诸位将军为国出力。”宋达见左右二相亦不至,心里也清楚了几分,又问大军何在,小黄门又道:“朝廷也有难处,只有一十二万,还望……”宋达早听说不得,跺足道:“可惜可惜!”许栗铭在旁,问道:“天子不在,军马不足,如何布阵相斗?”范天悲大叫道:“你等方投降朝廷,正是厮杀出色之时,安敢抗旨!”宋达暗恨,又计点十二万人马,稍略检军,老弱之兵甚多,与本部兵马,可征战者不足十万。宋达怒发冲冠,拔剑插地。刘奇道:“既然如此,可调集远近厢军。”宋达点头道:“吾阵本须二十万军兵,上合天数计谋,方才有十分威力。如今官家不在,人马不足,定然弱了许多。且有十万之数再去厮杀。”杨程道:“如今骑虎难下,只得赌他一番。”宋达长叹道:“好在此阵全仗天地造化之力,若是寻常厮杀,这些鸟兵,纵有百万,也遭马陵泊杀干净了。”正是无可奈何,就淮阳军、徐州、宿州处选拨军兵,操备数日,方凑足十万,阵型齐备,宋达等勉强安心。范天悲见此,又暗暗写书信,命人送与张鸣珂。
且说八月三日,宋达引军直望马陵泊进发。陈明远早令众头领引兵下山,水军头领坐守水寨,于泊前二十里地处排成阵势,专候他来。未及良久,遥望官军远远而来。前面大队人马,又号哨路,又号压阵。官军大队,每队各有五百,左右各设三队,循环往来,其势不定。陈明远心知不好,下令防备。前看游兵,次后大队盖地来时,前军一阵尽是皂纛旗,一代有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黑盔、玄甲、皂袍、乌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北方箕、壁、参、轸。四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上将,按上界北方玄武水星,乃是许栗铭,骑一匹踏雪乌骓马,手仗劈水长剑,引三千披发黑甲人马,按北辰五炁星君。皂旗下军兵,不计其数。这个阵名玄武,正是:
暗云隔下东边景,水正驱差北地星。
凛凛威风谁可挡,掀云黑气动紫庭。
左军一阵尽是青龙旗,一代也有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青盔、青甲、翠袍、青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东方角、斗、奎、井。四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东方苍龙木星,乃是杨程,骑一匹追风青骢马,手掿竹节枪,引三千青色宝幡人马,按东震九炁星君。青旗下左右围绕军兵,不计其数。这个阵名青龙,正是:
青霞漫漫盖天堂,翠木丛丛掩地疆。
试去水乡争智勇,苍龙列阵看句芒。
右军一阵尽是白虎旗,一代也有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银盔、银甲、素袍、白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西方亢、牛、娄、鬼。四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西方咸池金星,乃是刘奇,骑一匹撵月白龙驹,手持紫金刀,引三千白缨素旗人马,按西兑七炁星君。白旗下前后护御军兵,不计其数。这个阵名白虎,正是:
阴山雪断行人净,来将身披洞地冰。
太白布军何与抗,伯都目望尽霜兵。
后军一阵尽是绯红旗,一代亦有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皆是朱笠、红甲、赤袍、赤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南方尾、室、觜、翼。四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南方朱雀火星,乃是孙煜杰,骑一匹金睛浑红马,使对人面赤铜锤,引三千红罗宝幡人马,按南离三炁星君。红旗下朱缨绛衣军兵,不计其数。这个阵名朱雀,正是:
老君炉内烈炎生,火焰山头赤雾烝。
一片红云迎曙雀,祝融坐镇走离宫。
阵前左置一阵有五千猛兵,也是一代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尽是金冠、铜甲、绯袍、赤旗、红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中天房、虚、昴、星。四门之内,簇拥着一员大将,骑一匹金钱火龙驹,手提白虹宝剑,乃是朱佳俊,正按上界太阳星君。这个阵名金乌,正是:
东洋起现赤轮来,光耀凡尘耳目开。
内簇一人原日宿,威名久广在青台。
阵前右设一阵有五千女兵,亦是一代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尽是银冠、素甲、霜袍、白旗、雪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中天心、危、毕、张。四门之内,簇拥着一员女将,骑一匹照夜玉白驹,手把素银枪,乃是巩莎莉,正按上界太阴星君。这个阵名玉兔,正是:
远似姮娥离玉镜,近如桂兔布寒宫。
柔荑拿定枪银素,统领阴兵照碧空。
去那六阵当中,团团一遭,尽是黄旗簇簇,军将尽骑黄马,都披金甲。黄军队中,有军马大将四员,各领兵三千,分于四角。每角上一员大将,团团守护。东南一员青袍金甲大将,军器丧门枪,坐骑青砂马,按上界罗㬋星君,乃是施笑飞。西南一员紫袍银甲大将,军器鬼头刀,坐骑紫燕骝,按上界计都星君,乃是左明欣。东北一员绿袍银甲大将,军器飞镰刀,坐骑艾叶驹,按上界紫炁星君,乃是薛琦。西北一员白袍铜甲大将,军器凿金枪,坐骑玉顶骥,按上界月孛星君,乃是王超。
黄军阵内,一代也有四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手中一般军器,都是金冠、金甲、黄袍、黄马,正按中央氐、女、胃、柳。四门之内,簇拥着那员上将,按上界中央镇星,左有执青旗,右有持白钺,前有擎朱幡,后有张皂盖。周回旗号,按二十四气,六十四卦,南辰北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明分阴阳左右,暗合璇玑玉衡乾坤混沌之象。那员上将骑一匹登云草黄马,手横黄幡戟,按中宫土星一炁天君,乃是都统军大元帅宋达上将军,统领这个黄龙阵。
黄旗之后,中军是凤辇龙车。前后左右,七重剑戟枪刀围绕。九重之内,又有三十六对黄巾力士,推捧车驾。前有九骑金鞍骏马驾辕,后有八对锦衣卫士随阵。辇上中间,坐着大宋皇帝,道君天子纹丝不动,恰似擎天蹈海柱,定睛一看,却是个木像。木像皇帝龙椅龙袍,左右两侧,乃是前日那个小黄门与范天悲,权充做上界左辅右弼星君。龙车前后左右两边,簇拥护驾天兵。木像皇帝虽是死的,倒也因有那片指甲,显些尊贵气,可按那上界北极紫微大帝,总领镇星。这个大阵,端的利害的唤作太上混元象阵,正是:
九霄走下众神明,文武兼资是土星。
太上混元今布定,若无天意岂堪赢?
摆列天阵已定,陈明远便教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压阵轻骑,就中军竖起云梯将台,引娄小雨、姚雨汐上台观望。三人看了,惊讶不已,都不识得。姚雨汐道:“此阵决非昔日阴尸五行阵可比得。”三人正议间,宋达已传下号令:“今日属火,可差尾火虎王宇祥、室火猪郭春辰、觜火猴何彪、翼火蛇刘璇四将,跟随荧惑火星孙煜杰,率朱雀阵离阵攻打贼兵。”
陈明远众将在阵前,望见对阵后军阵上四门,或开或闭,军中雷响,阵势团团。引军旗在阵内自北转西,西转南,南投东,五声炮响,早见对阵涌出军来。中是火星,四下是四宿,引动朱雀军马卷杀过来,势如山倒,力不可当。马陵军兵措手不及,往后急退,大队压住阵脚,官兵青龙阵、白虎阵军马都出,两面夹攻,马陵军大败,急退回泊前,官兵不来追赶,中伤者不计其数。陈明远教前军下了铁蒺藜,深栽鹿角,就水泊边上安下营寨,坚守寨门。陈明远兀自纳闷,庄浩道:“来日着两路军马撞住他那压阵军兵,再调两路军马撞那厮正北四门,却教步军从中间打将入去,且看虚实。”
次日,便依庄浩之言,收拾起寨,前至阵前准备,大开寨门,引兵前进。六队压阵官军远探将来,陈明远便差路新宇在左,沈冉在右,引本部军马撞退压阵官兵。大队前进,与官兵相接。陈明远又差徐韬、朱成、蔡子豪、谢顺在左,焦明武、吕坤键、张洲、王珠江在右,两对军兵来撞皂旗四门,果然撞开皂旗阵势,杀败皂旗人马。正北四座旗门,队伍不整。陈明远阵中却转过房圳、索奥、毛振宇、钱仓政、白伟成领兵向前,背后力鹏、杨乙尧、咸纬广、邢耀、王楠、张自强将带应有步军头目,撞杀进去。混元阵内,只听四面炮响,右军白虎阵军兵当先撞入前军阵中,稳住阵势,阵前金乌阵、玉兔阵两军从两侧夹击,正中黄龙阵军兵,上前撞杀将来。陈明远军马抵当不住,转身便走,后面架隔不定,大败奔走,退回原寨。
且言陈明远自在寨中纳闷,百般寻思无计可施,寝食难安。又问娄小雨、姚雨汐两个,两位军师也是摇头。再问众头领,都是无言。若在平日,都是厮杀惯的好汉,跃马上阵,又有何妨?只是阵法玄妙,实在难打。庄浩也叹气道:“叵耐宋达这厮,竟有如此本事。”董浩道:“那里是本事,贫道见他阵中有虹光,想来只是仗着法术逞威罢了。”话语方落,猛地又觉在说自己,索性闭了口。索奥小心问道:“倘若我师徒二人一起施法,可能破得此阵?”董浩道:“是贫道失语了,想是天阵,法术难破,还须用阵法解。”于娇忽地道:“小妹倒是认识一人,也是通晓阵法,只是如今不知何处去了。”陈明远叹气道:“我等百单七人,莫不是止步于此!”于娇听了,笑道:“有了!”众人忙问何故。于娇道:“小妹想起前些日子里那道人所言,欲全天地星……”冯子娜几个齐声笑道:“嘤游有女英。”于娇点头道:“既如此,仙人已有指引,正应在众姐妹身上。劳烦四位姐妹休嫌辛苦,四散出去,这几日必能遇到那人,可定胜败大事!”至于于娇所说那人是谁,下回文书便知。
当夜,众人与陈明远置酒解忧,宴毕,纷纷告别休息。待至二鼓,陈明远神思困倦,和衣隐几而卧。觉道寨中狂风忽起,冷气侵人。陈明远只觉怪异,起身见一人金甲红袍,向前打个稽首道:“星主,娘娘与哥哥有请。”陈明远便问:“甚么星主,那个娘娘、哥哥?”那将军答道:“末将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来请义士众人,便烦移步。”陈明远不由得随将军走出帐房,只见庄浩、娄小雨、姚雨汐、路新宇、闫言、董浩、于娇一班人,都在恭候。众人见陈明远出来,一同起程。那将军把手一指,众人脚下生云,腾空飞去,耳边尽是风声。众人暗道:“真仙人也。”不过片刻工夫,至一殿前,将军先通报去了。陈明远问众人可知是何方神明,俱不知,只有路新宇和闫言道:“他乃梁山泊神行太保戴院长。”都吃了一惊。
未久,戴宗出来传话请陈明远一行入内,众人跪在香案前,举目观望殿上,祥云霭霭,紫雾腾腾,正面九龙床上坐着九天玄女娘娘。两边都是金甲将士,各有威风。玄女娘娘与陈明远曰:“星主别来无恙?”陈明远拜道:“小可不知何故,娘娘传吾等至此。”玄女娘娘笑道:“星主不必拘礼。”就听一人大笑道:“娘娘说的是,何故弄那许些礼法,淡出个……”一个“鸟”字尚未说出,自觉失口。旁边一员首将骂道:“黑厮不得无礼!”路新宇只觉声音熟悉,定睛一看,不是梁山泊寨主天魁星顺天呼保义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又是那个?
路新宇喜极而泣,道:“小弟莫不是与哥哥梦中相会么?”旁边那黑面将军叫道:“便是梦里。”陈明远也仰慕宋江,施礼道:“小可马陵泊陈明远,拜见宋寨主。”宋江扶起笑道:“你我都是星主,不消如此,不消如此。”两边将军,一同大笑,正是那昔日的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那边卢俊义、林冲、孙立三个来扶起庄浩、路新宇,都笑道:“一别数载,不想今日这般相见。”二人又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各叙同门之情。闫言、董浩,各自与凌振、公孙胜相见,亦是止不住的诉说往事情分。闫言又向柴进、李应等十一人告罪道:“那日与众嫂携侄儿们下山,不期遇上官兵,混乱中厮杀散了,尚未寻得,此是小妹的罪过。”韩滔等笑道:“贤妹休自责,我们都已知了,子嗣们无事,安心安心。”于娇在一旁,正瞧见一人,模样却是那日在郁洲山上撞着的,不禁上前道:“原来先生亦是梁山好汉!”那人笑道:“是了,我正是智多星吴用。”两下欢喜,正是:
只因天阵混元灾,却使煞罡聚会来。
今日团圆无限事,暂推风雨共开怀。
各叙情已罢,陈明远才道:“小可斗胆请问,不知宋头领为何托梦与我?莫不是盼我等早日进军东京,与众好汉报仇?”路新宇忙道:“以是如此,昔日张叔夜一伙倾覆梁山,此仇深入骨髓,不共戴天!哥哥们如今虽是位列仙班,然生前血仇,小弟定要与众兄长报了!”庄浩三个听了,都是叫好,只有娄小雨与姚雨汐暗暗摇头,知内情不在此。却看宋江不紧不慢,正色说道如此如此,有分教:
最后天星终得归来,青石曜宿就此息争。
正是:
一话说得天机动,数言教知前路开。
不知宋江将说何事,陈明远又能否打破太上混元象阵,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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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28 22:33:0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16 21:23 编辑

第四十九回  何冲盈归山献计
陈明远破阵成功
诗曰:
江海飘零义气多,纵横罡煞满天罗。
马陵把酒临风举,错愕当年聚水泊。
话表九天玄女娘娘率昔日梁山一百单八将,托梦陈明远一行,必有缘故,且看小子慢慢道来。只听呼保义宋江长叹道:“陈星主,可知张叔夜一伙来历?”陈明远等摇头不知。宋江道:“昔日,西方极乐世界斗战胜佛大闹天宫,众仙官皆吃打伤了不少。也是我等当年轻狂,因久未升迁,兼交好齐天大圣,不愿多人并他一个,以致雷部众将,吃打的伤重。雷府都判将军心怀不忿,事后安天大会内,暗中参上一本,欲重我等,更兼后来扰了蟠桃会。故玉帝贬我等于江西龙虎山地穴/内,罚千年不得出世。却是天宫大赦,冥冥之中,天意教洪信放出我等,托生为人。雷部神将为报争斗失利之仇,私自下界,又纠合草头精怪修炼成仙者十数员,各自托生,正是此辈。”路新宇抢道:“既然如此,昔日又非诸位兄长之过,岂能相怪?必要复仇雪恨,方足吾愿。”宋江摇首,道:“且听为兄继续说来:我等既托化人躯,魔性尚在,星气聚合,玄女娘娘恐生祸患,故于还道村亲自显灵,点化我等,教行忠义之事,替天行道。”陈明远暗暗点首,问道:“既有娘娘点化,那雷将一伙又怎能害了众位好汉?”
宋江叹道:“我等既是改过,上合天地造化之数,下应人杰英雄之力,偌个大宋朝,又岂是我山寨众兄弟的敌手?争奈宋祚当有中削一劫,我等已是向善,定要匡扶社稷,待到那时,使四夷来朝,海外宾服,更得青史留名。不争那雷部神将,借天命之手,击灭我等。如今宋室大劫将起,覆水难收,雷将一伙虽是佞幸之辈,念其爪牙可用,还望新宇兄弟搁置前仇,与陈星主并马陵泊众好汉同保山河。”宋公明这番言语,倒是与昔日罗真人劝董浩之言一致,不由董浩不信。董浩看着公孙胜,哭笑不得,听得不可报仇之言,咬牙跺脚。
陈明远辩道:“宋星主错矣,路兄弟几个虽有复仇之意,但亦在效梁山替天行道。便无这番前因,那伙贼人助纣为虐,又岂能留他?宋头领可知那云公田之事?”索性说了,激得殿里好汉无明火起,骂道:“昏官狗贼!”姚雨汐又说张叔夜纵容族侄,那张远志一事,更是惹的好汉发怒道:“好个道貌岸然之辈,背地里纵容如此昏官!”路新宇又道:“哥哥容禀,兄弟誓要杀尽雷将,一来复仇,乃为尽我等昔日手足之情。二来替天行道,他等害了众兄长性命,若是天意,也就罢了,奈何灭了梁山,又何来太平?助他昏君……”天机星吴用听到昏君二字,轻轻笑道:“昏君不假,将来有他消受。”
娄小雨见吴用说话,知宋江一伙已重归神位,定知未来如何,道:“宋星主,且容奴一问:将来宋室大劫,却是如何局面,可否透知一二?”宋江转看玄女娘娘,会意道:“残酷非常,吾不忍言。”马陵众人暗暗吃了一惊。娄小雨又问:“我等山寨如今正遭宋达征讨,已是危急,他那阵法,无人可破;纵然我等破了,也难免那张叔夜一伙又来攻打我山寨。宋星主只是劝新宇兄弟等不要复仇,可能劝张叔夜一伙?”宋江听了,苦笑道:“是我失计较也。”吴用帮道:“哥哥也是好意。”娄小雨终是聪慧,见吴用如此,又思既然众人亲至,必有要事,遂拜请玄女娘娘。玄女娘娘笑道:“终是天睿星,不亚天机之智。”
看官听说,原来当初雷部神将私自下界,玉帝算得宋江等一百单八将必不是张叔夜等人的对手,宋江一伙既为忠良,一心报国,如此死了,岂不是做个坏样?故又令将一百单八副罡煞星从茅山中释放临凡,务必将雷将正法。这副罡煞是何人,早已不用我言。玄女娘娘自说了,又道:“只因陈星主等当时戾气过重,故罚去山中消磨,待日后将雷将缉拿,功成再归天。”宋江道:“旨意虽是如此,却自有天庭法度。如今宋室将危,陈星主等虽有诛雷之责,还望网开一面,留其一二个也是好事,以图将来护国。”陈明远等人听了,恍然大悟,感慨宋江宽宏仁德。有诗为证:
魁星归位已知情,岂忍山河血雨惊。
祈置恩仇真好汉,千秋忠义宋公明。
姚雨汐又问那宋达一伙又当何处,如何破其阵法。吴用徐徐道:“那宋达一伙,亦是玉帝所遣下凡之十一曜二十八宿,本是为宋室劫后,辅紫微星治世。怎奈何前番隋唐时,二十八宿与紫微星颇有不和,下界作对,多少死于非命;今番虽亦有圣旨,这伙心里难免尚有些不服之意,以致逆了时限,早早下凡托生。如今紫微星尚未出世哩!”于娇道:“当日吴军师指点我去嘤游山,以嘤游女全天地星,莫不也是为了此事?”吴用点首道:“却是雷将昔日下凡之时,雷府都判将军与阿香神女潜地私会,慢了数日,得知副罡煞之事,深恐不妙。故埋伏了那四星,又趁天兵不备,私去天牢里放出一罗刹,下界镇守,破尔等天数,好教尔等不得完全。公明哥哥前身,本为是监察妖邪,吃二雷将暗算,沾了邪气,故有此执迷。”此话一出,于娇想起那罗茶身姿,暗暗吐舌。
吴用继续道:“宋达终是正神,邪气将散,若是破了他阵法,必撤兵回去,与汝等言归于好。”陈明远大喜,连连问那阵法奥妙所在。吴用轻笑道:“此阵名唤太上混元象阵,小生已将破阵之法告知天间星,不日则至寨中助汝。”陈明远拜谢,玄女娘娘又道:“吾有四句天言,汝当记取:‘诛雷三十六,当去六九数。大鹏归西日,天庭再相聚。’”众人听毕,再拜谨受。宋江又道将来社稷安危、苍生之难,众人皆道:“那时我等必上保社稷,下安黎民,不负公明之愿。”临别之时,各自洒泪。玄女娘娘道:“西方佛老有言,阴间即日亦有大难,玉帝已命宋星主一伙前去征讨,我亦当亲往除魔。二者仙凡相隔,我等不宜常见,先前之言,还望谨记!”就令戴宗送众人回寨。
却说戴宗领众人离了大殿,又是一指,脚下生起云来。行到半空里,只听戴宗笑道:“官军在那,汝等可破之。”忽地脚下云散,众人掉将下去,陈明远猛然惊觉,却是南柯一梦。静听军中更鼓,已打四鼓。陈明远便去叫请众人来圆梦,都道自家也是这般,各自惊叹。众人牢记九天玄女娘娘与宋江、吴用妙语,不敢忘一句。姚雨汐传令坚守寨门,不许出战。
过了两日,有小校来报:“有位自称赛仲达何熙的求见。”陈明远道:“这定是天间星到了!”急忙令人请进来。只见冯子娜四人也在,喜气洋洋,请来一人,口里道:“上天庇佑!我等离寨寻访,昨日正赶上先生来投。”那人道袍打扮,进帐拜见道:“小生姓何,单名一个熙字,雄州人氏,道号冲盈先生。因平生只爱兵法,闲人口混,都说小生不让司马之智,唤我作小司马,后又参透古往今来之阵法,武侯八卦阵亦不在话下,因笑仲达破不得,邻人就此称我为赛仲达。四日前,忽梦九天玄女娘娘与宋公明义士谓我言:‘汝乃上界天间星临世,如今马陵泊的好汉遇着一险阵,你可知是何阵?’遂领我至一山前,见有大队军马布阵,我看去,道是太上混元象阵,世间罕有人能摆出此阵。玄女娘娘又言:‘汝既知此阵名,吾便教天机星授汝破阵之法,速去上山聚义,助马陵泊克敌。’小可醒来后,谨记玄女娘娘之言,遂来投奔,正遇着四位姐姐。”陈明远大喜,拜道:“还请先生细细道出破阵之法。”
只听何熙道:“此阵乃是天下奇阵,上合天数玄机,聚阴阳二象。如若强攻,永不能破。若欲要破,须取相生相克之理。”娄小雨、姚雨汐听闻连连点头。陈明远道:“既如此,我等亦可仿效否?”何熙摇首道:“此阵虽是大阵,其内却是数个小阵。”分付喽啰取来纸笔,边画边道:“如阵前皂旗军马阵内设水星,按上界北方五炁辰星,乃是玄武阵。寨中可选大将四员,黄旗黄甲,黄衣黄马,撞破官兵皂旗四门,续后命猛将一员,身披黄袍,直取水星。此乃土克水之义也。再如右军白虎阵,其阵锋势难当,合白虎金气,攻无不克,须取火克金之义,遣红袍军马破其锐气。”姚雨汐道:“如此容易,换身衣服便可破了?”何熙道:“非也,只是略分一二威势,以图保障。”娄小雨道:“按先生所说,当有四象化作四阵,我见他军前尚有两阵,不知是何,还请赐教。”何熙道:“乃是金乌、玉兔二阵,须同时击之,方可破除。否则日升月降,月浮日落,永无竭尽。当以两枝军马,命一枝绣旗花袍军马,扮作罗㬋,独破官兵金乌阵。命一枝素旗银甲军马,扮作计都,直破官兵玉兔阵。再以号炮,同时斩旗,方可胜之。”
姚雨汐听了,笑道:“原来这般,倒正如灵清先生所言,还是那宋达有法术精妙,我等前时输他,倒非军策不行,乃是法术不如。回来破他六阵,定要好好折辱此人。”娄小雨道:“你又作怪,他若真有法术,前番来时如何不用?”陈明远亦忙道:“先生不可,此人也是好汉,莫忘宋公明昨夜之言。”何熙听到宋公明三字,一时奇怪,陈明远遂说托梦一事。何熙自然信服,道:“我昔日年少时,也受宋公明与梁山的好处,如今正好报答。”众人大喜。
何熙又道:“小生情愿入伙,却是听闻些风言风语,还请义士头领明鉴。”陈明远奇怪,只见何熙又指那图纸中央,道:“中间一阵,名唤黄龙阵,夫黄龙者,应龙也,盖鸟兽之祖。更兼紫微坐镇,此阵不破,六阵也难攻打;若破此阵,则六阵必乱。”姚雨汐即道:“黄龙阵既如此紧要,不如合力攻打为上。”何熙再摇首道:“紫微乃是天子之星,如何可动刀兵?若是以刀兵攻打,当为天雷击杀。须以木器,取木克土之意,以此攻打,方可免祸。然我昨夜夜观星象,看敌军阵内,紫微星晦暗,不知何故。”众人也是不解,娄小雨道:“梦中加亮先生曾言,紫微尚未出世,当是此的关系。且若是不在阵内攻打,可受天谴?”何熙道:“或可免之。”娄小雨笑道:“如此,奴家也有方法,取雷车推进便是。”何熙道:“那黄龙阵最是难打,若是逼来,只怕我等伤损不小。”姚雨汐道:“倘若真个利害,前日之败,为何宋达不以黄龙阵对敌我等?”何熙道:“小生不才,略猜一番,当是阵中尚有异处,不便来用。”陈明远道:“莫非是那昏君有恙?”众人不解。
何熙道:“待到破阵,再作理会。且说回前话,听闻官军监军乃是叫范天悲的。”路新宇道:“莫不是范天喜的兄弟?噫,他如何做了朝廷的监军。”何熙道:“是这般,当中定有缘故,昔日他亦在梁山,小生拜会吴学究时,也曾见过。”陈明远问道:“此人如何?”何熙道:“观其无胆鼠辈耳,后听闻梁山杀死天使,他也遭擒,范天喜因此忧思害病。”娄小雨听了,道:“可传令务必擒拿此人,到时有个分晓。”
众人又计议一番,何熙与娄小雨、姚雨汐做主,命令锻铁郎君李磊,就寨中监造雷车二十四部,都用画板铁叶钉成,下装油柴,上安火炮。连更晓夜,催并完成。商议打阵,会集诸将人马,陈明远传令,各各分派。便点按中央戊己土黄袍军马,战官兵玄武阵内,差大将一员金锏徐韬;左右撞破皂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王珠江、王楠、朱珂令、袁梓鹏、王宇琪、段雯。再点按西方庚辛金白袍军马,战官兵青龙阵内,差一员大将金刀沈冉;左右撞破青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蔡子豪、谢顺、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冯子娜。再点按南方丙丁火红袍军马,战官兵白虎阵内,差一员大将圣凌风路新宇;左右撞破白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邢耀、张自强、辛佳伦、朱宣林、陈孟、刘怡岑。再点按北方壬癸水黑袍军马,战官兵朱雀阵内,差一员大将千丈坑朱成;左右撞破红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张洲、宋凯强、李金宇、段大猛、邵竹影、赵贝。再点按东方甲乙木青袍军马,战官兵主将黄龙阵内,差大将一员飞将焦明武;左右撞破中军黄旗军四门并主阵人马,差副将八员吕坤键、孙焕翔、石顺友、王子康、张奥康、张智钧、陈佳伟、晁晶。再差一枝绣旗花袍军,打官兵阵前左军金乌阵内,差大将一员九霄龙力鹏;左右撞破阳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房圳、毛振宇、钱仓政、吴玮璠、侯帅、杨文轩。再差一枝素袍银甲军,打官兵阵前右军玉兔阵内,差大将一员赛孟尝季晓宇;左右撞破阴旗军四门,差副将六员尹柔雨、于娇、张妮、赵梓晗、李明、戴畅。再差打中军一枝悍勇人马,直奔道君皇帝,差大将七员庄浩、杨乙尧、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耿铁柱。再遣护送雷车至中军大将七员咸纬广、索奥、白伟成、曹峻烽、汪文昌、陶鑫、王昭顺。吴玮璠为防官兵中有人认出,教李沫瑶把假面皮贴在脸上,那面皮是仿和盛的。其余水军头领并应有人员,尽到阵前协助破阵。曾有诗单赞这何熙道:
诡道阳谋久谙熟,孙吴旧法推新来。
兵法捭阖七尺身,韬略纵横八斗才。
玄女托梦缘天谕,仲达临阵戡地埃。
旌旗掩映六军帅,何熙谈笑立将台。
陈明远传令已罢,众将各各遵依。一面趱造雷车已了,装载法物,推到阵前。连日制造完备,选定日期,十日晚起身,来与官兵相接,一字排开阵势。宋达在阵中得报,知马陵泊要来破阵,轻笑一声,传令分付下去,就待较量。陈明远教众军人等断芦为笛,衔于口中,唿哨为号。当夜先分出四路兵去,只留黄袍军摆在阵前。这分出四路军马,绕阵脚而走,杀投北去。
初更左侧,陈明远军中连珠炮响,各按分拨,数路杀出。朱成打开阵门,杀入后军,直取朱雀火星。焦明武随即杀入中军,直取黄龙土星。沈冉引军杀入左军阵内,直取青龙木星。路新宇领军撞入右军阵内,直取白虎金星。徐韬便调军攻打头阵,直取玄武水星。董浩在阵中仗枪作法,踏罡布斗,敕起五雷。是夜南风大作,吹得树梢垂地,走石飞沙,雷公闪电。一齐点起二十四部雷车,咸纬广、索奥、白伟成、曹峻烽、汪文昌、陶鑫、王昭顺引五百牌手,悍勇军兵,护送雷车,推入官兵军阵。赛孟尝季晓宇引兵便打入官兵玉兔阵中。九霄龙力鹏引兵便打入官兵金乌阵中。泰山庄浩引领一枝军马,随着雷车,直奔中军。这一场仗,杀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斗转星移,鬼哭神嚎。
且说力鹏引着房圳等六员头领,众将呐声喊,杀入金乌阵内。朱佳俊见玉兔阵不来接应,情知不妙,又不是力鹏的对手,待要走,被房圳一镋搠在马肚上,将朱佳俊颠下马来,揪住捉了。玉兔阵中,巩莎莉听得四边喊杀声起,慌忙引女兵伺候。只见季晓宇挺莲花枪,纵马引着尹柔雨等六员女将杀入阵来,正与巩莎莉交锋。两个斗无数合,季晓宇隔过银枪,抢入巩莎莉怀内揪住。两个在马上纽做一团,绞做一块。李明赶上,活捉了巩莎莉。尹柔雨、于娇两个在阵里,杀散女兵。赵梓晗、张妮、戴畅在外面夹攻。杀至旗下,尹柔雨摸出号炮,点起射出,那边金乌阵内亦响,两边各自欢喜,拔了大旗,二阵皆破。
却说宋统军正在中军遣将,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振,四面厮杀。急待再号令时,雷车已到中军,烈焰涨天,炮声震地,焦明武一枝军马,早到目前。宋达急取黄幡戟与焦明武大战。火炮轰来,军中只听得雷鸣阵阵。焦明武暗道:“天幸我等众人不曾执铁器来。”吕坤键远远望见道君皇帝立在台上,寻思道:“到底也是一国之主,不可轻害了性命,且教他知我手段。”拈弓搭箭,一竹箭射去,不偏不倚,正中天子头上唐巾。不想道君天子却应声而倒,旁边范天悲“阿也”一声,抱头鼠窜。众将猛然醒悟:“原来是个假的!”孙焕翔大笑道:“早知如此,俺们都带兵刃来。”众人就夺了官兵军器,在阵中乱杀军将。宋达见身畔没了羽翼,又有雷车乱击,不由心惊,无奈只得拨回马望北而走。
吕坤键见宋达已输,纵马追来,取宝雕弓搭上箭射去,正中后背护心镜上。焦明武亦赶上截住,再与宋达厮杀,两个又斗了十几合。这边庄浩已引兵杀到中军,王凯、石粮诚先把帅字旗砍翻,乱杀兵将。那个小黄门早唤过众牙将,护着道君木像銮驾,往西北而走。阵内施笑飞、左明欣、薛琦、王超,俱在马上活拿了。吕坤键见焦明武与宋达尚还斗的不见胜败,赶上去,又放一箭。宋达急去躲时,被焦明武将戟一拍,从马上摔下,就此活捉了。马陵大兵重重围住官军,直杀到四更方息,杀的十万官兵七损八伤,血流漂杵。正是:
壮缪麦城悲恨日,霸王未肯过江时。
统军妄逞混元勇,自有天机粉碎之。
将至天明,众将都回。陈明远鸣金收兵回山,传令将生擒活捉之众,各自献功。季晓宇献巩莎莉,力鹏献朱佳俊,庄浩献施笑飞、左明欣、薛琦、王超,王宇琪、段雯献北方四宿,孟子程、冯子娜献东方四宿,陈孟、刘怡岑献西方四宿,邵竹影、赵贝献南方四宿,石顺友、晁晶献中央四宿,侯帅、杨文轩献太阳四宿,李明、戴畅献太阴四宿,焦明武献宋达,徐韬、沈冉、路新宇、朱成献四星。余下袁梓鹏、钱仓政、段大猛、陈佳伟等献首级无数。
捱到辰牌,宋达等都被解上聚义厅来,只见陈明远当堂喝道:“前番之战,我念在江湖义气,以七换五,只望两山寨免去干戈,玉帛相见。那知你等仍不晓吾之心意,再提大军,布下天阵犯我山寨。如今混元阵已打破,尔等俱被生擒,更有何话说?”三十九人都是咬牙不降,宋达道:“若非吾阵法不足,又岂会败于尔等!”陈明远问道:“如何不足,愿听详说。”宋达无言,只道是天子受奸邪蒙蔽。陈明远斥道:“你每每自比宋江,宋公明知朝廷昏暗,也无汝这般愚昧!”宋达驳道:“俺也是要为公明哥哥昭雪冤屈罢了。”只看众人面色奇怪,陈明远道:“你可知仇人是谁?”宋达道:“乃是猿臂寨陈希真一伙。”陈明远道:“此乃外贼,天下皆知,你且看这人是谁。”
说罢传令,只看吴玮璠押来一人,正是范天悲,口中塞着白布,支支吾吾。陈明远道:“这厮被吴兄弟擒了,就道曾是梁山上的小头目,乞求投降入伙山寨。”宋达骂道:“呸,昔时作威作福,今日如此软骨!”娄小雨笑道:“宋寨主可有疑虑?他既原是梁山之人,这会儿又怎么是朝廷监军。”吴玮璠与范天悲扯了白布,踢了一脚,天悲在地上磕头捣蒜般只求饶命。
原来昔日范天悲与那钱吉都是梁山上的小头目,二人本当一起随吕方、郭盛接应天使侯蒙。可恨范天悲贪生怕死,早早暗投了张鸣珂。张鸣珂因与陈希真、盖天锡等交好,知梁山与祝家、盖家有灭族、杀弟之仇,自己又是张叔夜的亲侄,只望剿灭梁山,岂容招安?便设计放出侯蒙纵恶行凶的话来。郭盛见此,恼火赃官,前去刺杀,却未得手。侯蒙伤重,尚道乃是奸人谋害。恰是那范天悲有意栽赃梁山,杀了侯蒙,坐实其罪,故招安不得。破阵之时,范天悲仓皇而逃,吃吴玮璠捉了,一番审问,方知情形。
宋达听罢,又惊又怒,跪下道:“我一时不明,仇人竟在目前!”陈明远令解去三十九人身上绳索,宋达求借过尖刀来,去范天悲心窝里捅上一刀,取杯接了血酒,与昔日受梁山恩德之众吃了。那范天悲自然已活不得了,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果报只争早与迟。
宋达领青石山众头领伏地相拜,陈明远扶起道:“宋头领,你如今杀了朝廷钦差,如何再回朝廷?不如与我等同聚大义,将来自与宋公明洗脱贼名,未知意下如何?”正是有分教:
马陵泊上,座次排定;钟吾寨内,职位分拨。
不知宋达是否答应,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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