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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臨風

【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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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3-8 15: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24 22:55 编辑

当日马陵泊陈明远传令已了,分调众头领已定,各各领了兵符印信。筵宴已毕,人皆大醉,众头领各归所拨寨分。中间有未定执事者,都于雁台前后驻扎听调。有篇言语,单道马陵泊一百单八将的好处,怎见得?
马陵山内,钟吾寨中。天降罡煞灵秀星,地生百八英雄汉。名不让水泊梁山。索后生、钱夜叉,执剑叉分守二寨;徐斑虎、李花彪,列两队护卫步军。王子康、张奥康,威凛凛二虎出林;白伟成、杨文轩,气昂昂神佛诛魔。巡视护主,是那吕坤键、张洲;纠察奸恶,自有王珠江、王楠。吴斥候机灵,飞步更有沈涛。赤眼妮豪气,与侯帅作对夫妻。吴玮璠、毛振宇,两员骁将纵鬣;朱珂令、袁梓鹏,一对英雄鹰扬。夏梦迪七窍玲珑,陈然坤广聚英杰。王力悬壶济世,董浩挺枪除凶。貔貅嘶吼,杨乙尧共力鹏撞开天路;狮虎咆哮,邢统制伴房圳闹穿地府。蛇蟒化龙,李金宇同段大猛挟青黑二气;双岳翁仲,王铁树并曹崇坦施数道白光。焦明武、沈冉、路新宇、朱成分四方守护大寨。马步契合,左是蔡子豪、张自强,右是徐金锏、咸纬广。四山酒店,有八女坐镇,笑迎来客,乃是那余媛、吴忱诺、何雅宁、王子怡,连何琼、董恩惠、李欣妍、郭亿一。衣食住行,看两对美人,蕙质兰心,唤做那马玥、张玉一、许欣敏、郝郡楠。季晓宇、田雅珠,可掌管钱粮;辛佳伦、朱宣林,作开路先锋。占洞庭好水,先是叶子伟、郑乾、王昭顺、耿铁柱,四人独霸,再有曹峻烽、汪文昌、陶鑫三将,共成七星。巨熊横行,智钧身性不拔,陈佳伟随副;大虫舞爪,谢顺气力千钧,宋凯强帮衬。臧好运笔,薛许越雕刀;李磊迸星,谢德伟刚正。赵梓晗、李明,广交善缘;冯子娜、段雯,拳脚出众。大河涛涛,白浪里三英镇龙,有徐硕、刘涛、陈星、张航、方海锦、缪宇飞,水军翻江倒海;月宫幽幽,人道是仙娥斗雪,看曹笑、竹影、赵贝、筱寒、李沫瑶、仲若冰,众女各施才能。霹雳震天,闫言火器无双;算筹铿锵,刘楚世间神算。孙焕翔、石顺友,少二人不成四锤;孟子程、王宇琪,还须其协助仁豪。戴畅、晁晶通武艺,艺潼、于娇女骠骑。王凯、石粮诚,如今是马军护卫;陈孟、刘怡岑,新分领步军管带。陆影、吴赛凤,姐妹情深,齐拜师学艺。姚雨汐,两徒才貌双全;娄雨菲,计谋世间罕见。何熙敢将仲达欺,庄浩天下无人敌。陈明远归为寨主,共聚人间大义。
陈明远又拣了吉日良时,焚一炉好香,鸣鼓聚众,都到堂上,齐对天盟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马陵泊钟吾寨,聚得一百八人,上符天数,下合人心。于此歃血为誓,愿效桃园之结,瓦岗之盟,梁山之交,永结金兰之好。生死相扶,患难相救,同甘共苦,祸福相依,虽非同生,但求共死。今后若是有人心怀不仁,削绝大义,口不应心,人神共戮,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未劫。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永有今日。”誓毕,尽醉方散。众看官,这里方才是马陵泊大聚义处。
此后这泊子里的好汉,但闲便下山,或带人马,或只是数个头领各自取路去,只要听得有那害人的官吏,欺压良善的大户,不论远近,去尽数诛杀,所得财富,皆分散与百姓,少数搬上山来,远近州府百姓,无不称赞。那窑湾村的村民,在保正晁梦的带领下,更是与山寨上下一心,淮阳军也奈何不得,且表不提。
且说宣和四年九月初六日,离梁山好汉于东京城殒命,已有一年之整。圣凌风路新宇这日与泰山庄浩、烈火雷闫言、轰雷枪董浩,并梁山众遗孀子嗣、叶清夫妇,在山上祭奠梁山一百单八将。只听路新宇道:“今日乃公明哥哥等人周年日,然众兄长大仇至今未报,小弟丝毫不敢懈怠。如今已寻得九位兄长之后,并请沈冉教关铃刀法,王楠教呼延钰鞭法,吕坤键教花逢春箭法,张洲教董芳枪法,徐硕教阮良水性,而我教徐晟钩镰枪法。惟张节、李登、宋安平尚还年幼,不能习武,又恨不曾寻得柴进等十二位兄长之后。”闫言在旁听得,欲言又止,只顾叹气。又听梁山子嗣皆哭拜,定要将武艺学的精熟,为父亲叔伯报仇雪恨。庄浩道:“师弟莫要伤心,前番你也曾见众头领言子嗣平安。且沈涛兄弟前日里已去东京探事,想必过几日便回,那时知朝廷动静,若是张叔夜一干来犯,定为师兄师伯报仇!”
却说两日后,沈涛从东京探事回山,众头领都在忠义堂上议事。沈涛道:“张叔夜一伙已于四日剿灭王庆回朝,东京城内张灯结彩,道君皇帝与民同庆。前日又令人在京城内四处张挂榜文,小弟便暗自揭了一张,还请兄长过目。”陈明远接过,看那榜上写了些甚么,道是:
“诏曰:文乃兴邦之道,兵乃战祸之端。然礼乐固可定疆封,杀伐亦可平天下。所谓顺逆有道,贤愚有分。朕承太祖之业,本欲以德而治天下。然山东宋江之徒,啸聚山林,掳掠仓廪;江南方腊等辈,攻州夺县,残害百姓。田虎拨乱于河北,王庆贻害于淮西。邻邦不仁,欲效秦周之举;藩国怀诈,常为强盗之行。朕自思德政如耀九霄之明日,当无有不至之处,而不除谲诈,天威岂可因小仁而误天下?故嵇仲擒江破腊而定南北,师道破辽夏而宁四境。今盗贼已绝,四夷宾服,朕秉仁爱之心,而明诏告天下万民,莫效宋江、方腊之举,他日阖家首悬国门,悔之无及也。
宣和四年季秋九月日诏示。”
陈明远看罢,又气又笑,道:“这昏君倒是利害,好一个‘盗贼已绝,四夷宾服’,真个是天下太平么。”就教传与众人相看。沈涛又道:“尚还有一张榜文,仍请哥哥过目。”不是这一纸文字,有分教:
各自显应,正对群星列宿;前后大战,当动天地风云。
正是:
雷霆直奋百重力,罡煞自有千钧功。
毕竟那张榜文上又写的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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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2-25 17:16 编辑

第五十一回  张仲熊逆父侮兄
陈然坤寻胤修庙
诗曰:
煞罡聚会齐心日,雷部争名驱利时。
却看人间忠义处,喜将良善作言词。
话表疾风步沈涛从东京探事而回,带回榜文二纸。先不说那第二张榜上文字如何,且说那张叔夜一伙,自他等灭平定淮西,擒了王庆,那般耀武扬威,正待回朝献俘。道君天子因念娇儿园大仇,兼得知宋达兵败投敌,心下大怒,誓要剿除马陵泊。自收到捷报后,急命张叔夜一伙速速起程,星夜还朝,当早早发兵,扫灭水泊。
云天彪、陈希真与张叔夜商议了,官家的令,如何敢有担阁?是时又有天使来到军中,乃是那艾大金的心腹,当朝新进的秦学正,朝中正热哩!前来传达圣谕,道天子欲收张仲熊为义子,以示恩宠。众人大喜,纷纷与张仲熊作贺。秦学正乘机又道自是艾大金的心腹,艾大金本为张仲熊所收爱将,自然亲切。秦学正见彼此熟络了,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来,先呈献与张叔夜,原是侄儿张鸣珂书写;后又请安,感谢恩主。陈希真笑道:“听闻艾将军大败马陵贼人,可有此事?”秦学正道:“正是,艾大人全仗诸位相公神威,方能杀退贼人。只是朝中张、李二党相争,此仗不甚好看。故而我军大胜,官家欲显诸位大人本事,夸张了一二,实则还须大人们亲提兵马,方可杀尽这群贼人。”陈希真捻须而笑道:“我众将征伐在外,仍为天子挂心,为人臣子,尚有何求?”
云天彪问道:“吾多番征战,不在朝中,可有人议论本官的《春秋大论》?”秦学正知云天彪狂傲,赶忙小心道:“自然有人,多是些个蝼蚁狂妄之辈,借新学之锐,空发议论。越国公若欲知是何人,小人即可写出此等人名姓来。”天彪轻蔑道:“想来必是李邦彦那伙,一群不识字的奸徒,吾乃天子所封,新晋儒宗,只好背地里作对,‘功崇学正’四字,自有定论。”秦学正附和道:“是这般,就是关王,如今也不如越国公,他只是个空读春秋的。大人则开宗立派,他时孔庙里都要有千万士子烧香礼拜。”云天彪闻言,喝道:“休得胡说,吾岂及关王!”唬得秦学正连连称是,不敢再言。
旁边陈丽卿问祝永清道:“云叔叔效那关羽我倒知道,那孔庙里却是甚么人物,莫非也是三分时的武将?杀的人可有我们多么?”祝永清方欲解释,只见张叔夜大叫一声,泪流不止。原来张鸣珂信中所言,乃是张远志遇害一事。那张远志本是张叔夜从弟的独子,嵇仲往日最照看他,如今惨死,教弟克公断了香火,如何不悲痛?
张叔夜哀道:“克公与我最好,惜其早逝,把孩儿托付与我,如今又无端丧子,香火断绝,使我百年后如何见他于地下。”一番话语,倒感得陈希真触动心思,看着女儿女婿,半愁半安——那祝永清入赘,也是半子,倒也亲切。好意道:“人已没了,太尉勿因悲痛而伤身。未知亡弟可有女儿?若是招一贤婿,日后产得男儿,依旧姓张,也好继承香火。”张叔夜叹道:“只有一子远志,如今殉国,并无半个女儿。”刘广在旁听了,看着自家二子一女,心中暗暗庆幸,却不好发作,也陪着掉泪道:“既如此,何不择一小的同姓贤良,权当义子。”云天彪摇手道:“那义子终是外人,你不见那刘封也是刘玄德的义子?转手误了云长,不可信,不可信。”众人感慨。庞毅倒是老成,道:“云枢密错矣,关平亦是关公义子,父子归神,传为千古美谈。依老夫拙见,不若取同宗子弟,过继一子,乃是自家人,信得过,也能全手足之情、同族之意,不绝张公香火。”众人称善。
张叔夜听了庞毅这一席话,猛省道:“吾有从弟二人,如今克公一脉已然断绝,而我膝下见有两个孩儿,都是人杰,过继一个,也是好事。”便谓张仲熊道:“熊儿,为父倒有计较,不知你可愿意?”张仲熊惊道:“莫不是爹爹要把孩儿过继了?”看官不知,张仲熊往日里便与张远志不和,深知他的为人,又恨其无端受父亲、从叔二人宠爱,自己却吃管的严,颇有怨望,如今死了,本来也能掉三五滴泪儿权当情分,不想却因过继之事歪缠上自家。
张叔夜又道:“是这般,看汝叔面上你且应了罢。”张仲熊急道:“圣谕已下了,圣上要封我为义子,爹爹岂可为从叔而违逆了圣意?”张叔夜吃了一惊,不禁愠怒道:“官家恩宠不胜,回绝了便是。同宗之亲,又不须改姓,只是过继,汝依旧是吾儿。”张仲熊冷笑道:“假使孩儿做了官家义子,就不是爹爹的儿子了么?常言道:‘天地君亲师。’从叔连个四位都也不是,如何使得?”张叔夜当众人面,忍不得骂道:“如此,你要忤逆为父不成!”张仲熊转笑道:“那敢那敢,反是爹爹错了,我自还有个哥哥。”指向张伯奋,“只把哥哥过继去岂不两全其美?”张叔夜道:“奋儿是嫡出长子。”张仲熊那里管,索性撒开了道:“放屁放屁,那条规矩上长子不能过继?分明是爹爹糊涂偏心。我那哥哥,你且说,是否愿过继去?你若去了,待到爹爹百年,郡王一爵可就承不得,当归我了。”张伯奋本在人情世故上是少言之人,纵是一片赤诚,也吃张仲熊一派胡搅蛮缠,分辩不得。
张仲熊心知张伯奋口笨,更是得意,道:“你倒乖,方才怎地不言?怕不是兄弟说透了你的心思。你与我虽都位列国公,但官家也知长幼有序,给的地亩数目一般,好田比我多了一成半,你当我没打听过?此时你不言语,待把我过继了,那郡王的位儿到时稳是你的!常言道:‘断人富贵,阴间多加三重罪。’你个污滥之徒,倒藏着如此心思谋我!”张伯奋呆住了,但见张叔夜面色发白,口里连骂畜生。刘麟听得张仲熊言语,二人都是次子,往日蜜糖般的好,也站出来道:“定国公虽然话粗,却端的有理,做兄长的岂能无半点孝悌之意。”刘麒听了,好不尴尬,转头骂道:“他人家事,你少言语!”刘麟呵呵笑道:“麒哥,你好没道理!若非年长于我,论功劳职位,如何能在我前面?”刘麒大怒,就要厮打,吃刘广喝住了。
那边张伯奋见父亲气重,痰涌上来,慌忙去帮捶背。张仲熊愈加不屑道:“你莫装好人,兄弟也不遮掩,我自要效忠圣上,不敢抗旨。哥哥若无私心,你当自去过继,将来别要郡王之位……”早吃张伯奋一掌打在脸上。张伯奋怒道:“畜生!你当要气死爹爹不成?管他甚么名位,我均视如身外之物,便是去与从叔过继,亦不多话。你就敢不去拜圣上做义父,谋取富贵么?”遂叠指发誓道:“皇天可见,我若存有异心,当叫天雷击杀,骨肉化为齑粉!”张仲熊吃一掌打的懵了,又听伯奋如此毒誓,方要继续歪缠,又见张叔夜心痛,倚在座上,情知自己闯祸,改口道:“罢了罢了,哥哥莫忘今日誓言!武阳男,随我去吃酒快活。”终是一场不欢喜。众位看官当知,天底下若牵涉功名财富时,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那里处处都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为人者当记,休为一己利益而毁名节。有诗为证:
叔夜同宗情义深,仲熊贪利丧恒心。
侮兄辱父人嗟叹,枉做男儿作兽禽。
两日后,众人怕嵇仲父子嫌隙,陈希真主张吃酒,又与父子两个陪话,好说歹说,方才和睦:张仲熊自去做道君皇帝义子,张伯奋仍为张叔夜之子,兄弟二人他日若生男丁,头一个都须以张远志为父,过继出去。张仲熊心道:“糊弄死尸罢了,我为天子之义子,必许我以帝姬,诞下孩儿,自是宋室宗亲。张远志那厮如何担得起皇家骨血?却教我哥哥白损一个儿子。”
待到九月四日,众将还朝,各有封赏。张仲熊果被收为义子,于殿上谢恩道:“微臣深感父皇厚恩,虽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亦要报答大宋。”天子大喜,道:“朕有此义子,又有尔等这般忠臣良将,何愁江山不永固,天下不太平?”云天彪又献上新修的《春秋大论》,孔厚勘请朝廷特许,此后科举,可就其中选材,当做试题,以好分忠奸,选贤良。天子笑道:“孔爱卿乃圣人之后,此举必是好的。又如当初云爱卿填泽造田一法,朕以数县为范,使得万民受惠。如今户部上报,多产了五成新粮,理当推行全国。此利民之功,当不亚氾、贾。”此语一出,纵是云天彪,也心惊胆颤。为是他自知那云公田增产乃只多一二,却是填泽原就劳财害民,又有人告道易生水患,不是好事。内心惭愧,如今回朝,本不欲再提起,专心著书,权当揭过,那知天子想起此事,使他应也不好,不应更是不好。思来想去,心中鹿儿抵角,恨不得飞到爪哇国去。然天子又问,天彪无奈,暗道:“是我一时不慎,致今日局面。罢了罢了,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待再去讨贼,那田产多少,自有他人干系。钱粮就本府支出,千万莫叫我丢丑,沦为张、李二党把柄。”心一横,就道:“圣上容禀,臣的法子虽可行,只是各地气候不同,为求稳当,可略加扩些,再看成效。以臣之见,可于京东东路再试一番。”倒也存了一两分良心,教天下百姓少了些祸端。天子允之。
却说道君天子彼时已见江南、山东、河北、淮西四地之乱俱已平息,忽地忆起去岁张叔夜等平定宋江后,曾向龙虎山请张天师至京,奏出嵇仲这一伙三十九人来历。如今众将扫平寰宇,传下圣谕,并将他等名号于九月六日公布天下,以彰显朝廷威名。
且说回马陵山寨,众人看罢那第一张榜文,何熙先道:“这皇帝特于九月六日张挂榜文,无非是在给我马陵泊一个下马威。”陈然坤亦道:“甚么‘仁爱之心’,想那小旋风柴进,祖上让位有功,即便是造反,理当赐死,如何便将他斩首示众。”沈涛又道:“这第二张榜文上,称张叔夜等乃是天神下凡,仍请兄长过目。”陈明远再接过看去,上面写些甚么?只道:
“讨伐东西南北之将佐,俱是上界雷部神将下凡,为与助宋廷江山而生,现昭显众将身份,以传扬天下:
张叔夜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座下大弟子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降生;
张伯奋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左侍者青雷将军降生;
张仲熊乃是雷声普化天尊右侍者石雷将军降生;
云天彪乃是正心雷府八方云雷都督大将军降生;
陈希真乃是清虚雷府先天雨师内相真君降生;
邓宗弼乃是太皇雷府开元司化雷公将军降生;
辛从忠乃是道元雷府降魔扫秽雷公将军降生;
张应雷乃是主化雷府阳声普震雷公将军降生;
陶震霆乃是移神雷府威光劈邪雷公将军降生;
庞毅乃是皓帝雷府雷师皓翁真君降生;
刘广乃是广宗雷府五雷院使真君降生;
苟桓乃是升元雷府报应司总司真君降生;
毕应元乃是希元雷府幽枉司总司真君降生;
祝永清乃是神霄雷府玉府都判将军降生;
陈丽卿乃是琼灵雷府统辖八方雷车飞罡斩祟九天雷门使者阿香神女元君降生;
云龙乃是庆合雷府威灵普遍万方推云童子降生;
刘慧娘乃是梵炁雷府驱雷掣电照胆追魔纠察廉访典者先天电母秀元君降生;
风会乃是左罡雷府先天风伯次相真君降生;
傅玉乃是玉灵雷府雷部总兵将军降生;
盖天锡乃是洞光雷府雪冤辨诬卿师使相真君降生;
金成英乃是安增雷府万方威应招财锡福真君降生;
哈兰生乃是极真雷府灵应显赫扶危济急真君降生;
刘麒乃是岐阳雷府九垒总司威灵将军降生;
孔厚乃是丹精雷府调神御气燮理阴阳司命天医真君降生;
真祥麟乃是青华雷府祥光瑞电天喜真君降生;
栾廷玉乃是紫冲雷府啸风鞭霆天冲真君降生;
康捷乃是符临雷府传奏驰檄追魔摄怪九天雷门律令使者降生;
范成龙乃是变仙雷府总司九龙真炁神变普应将军降生;
杨腾蛟乃是历变雷府总司五龙真炁飞腾显应将军降生;
祝万年乃是升极雷府延寿保命辅圣真君降生;
刘麟乃是元宗雷府水官溪真驱邪使者降生;
欧阳寿通乃是元冲雷府水官溪真摄魔使者降生;
韦扬隐乃是定精雷府火部司令五方显应将军降生;
李宗汤乃是保华雷府火部司令中山真灵将军降生;
唐猛乃是天娄雷府五方蛮雷将军降生;
闻达乃是景琅雷府元罡斩妖将军降生;
栾廷芳乃是微果雷府元罡缚邪将军降生;
王进乃是辅帝雷府雷部总兵使者降生;
贺太平乃是敬皇雷府侍中仆射上相真君降生。
又有一十八位散仙亦来助大宋江山,只惜其中有轮回隐迹者,均加敕封:
山阴/道上通一真人陈念义,加封传忠度世真人;
山阴/道上游戏真人徐和,加封守真度厄真人;
湖山三竺五桥药上真人徐槐,加封神功广济真人;
鉴湖东浦普天欢喜真人召忻,加封和中鬯化真人;
清凉法界指迷笋冠真人刘永锡,加封觉迷醒世真人;
贵陵深处保虚无上真人任森,加封元功赞化真人;
西睡蜀道纯阳真人颜树德,加封纯阳翊化真人;
蓬莱仙阙正觉真人张鸣珂,加封靖和瑞化真人;
紫霞仙阙妙明元君汪恭人,加封妙明靖正元君;
琉璃法界净修元君徐青娘,加封慧明妙悟元君;
紫罗仙岛镇海真人李成,加封真灵显应真人;
峨嵋山下缚邪真人苟英,加封保真解厄真人;
丸华金阙降魔真人王天霸,加封保真救急真人;
青华仙府妙正元君贾夫人,加封住命佑国元君;
太行洞府定光真人鲁绍和,加封报国淳佑真人;
青龙峰下保胜真人梁横,加封报国显信真人;
兖州甑山佑正真人魏辅梁,加封正修密迹真人;
曲阜凫山辅正真人真大义,加封协修密迹真人。”
陈明远看罢,冷冷笑道:“是了是了,玄女娘娘与宋公明所言张叔夜等乃是雷部神将,今亦应验了。”再传与众头领观看,众人观毕,董浩道:“贫道幼时拜师学艺,也知有三十六雷府神将,不想那邓辛张陶、庞刘苟毕,如今下界托生,仍不改其姓。”庄浩道:“有甚么怕他的,我马陵泊有这一班如狼似虎的兄弟,便是来了,也要灭他威风,使其知我山寨利害。”娄小雨笑道:“朝廷如此,必已起大军来讨之意,当早做准备。沈涛、吴铣源二位兄长与走报机密的四位姐妹,当多下山探听朝廷与四周动静,更兼联系青石山兄弟。”沈涛、吴铣源、陆影、吴赛凤、李沫瑶、仲若冰领命而去。陈明远又令加紧操练山寨兵马,广招兵卒,储备钱粮器械。路新宇又想起梁山子嗣之事,诉说道:“我等已是聚义,奈何昔日梁山诸将子女尚未寻觅完全,我意再去济州寻访。”陈然坤道:“且慢,路兄弟如今有守正南旱寨之责,如何远行?可由我代劳。”陈明远点首道:“所言极是,且大官人细致,新宇兄弟可留守寨内,等候消息。”路新宇亦觉有理,与陈然坤谢过了。然坤又唤索奥同去,再向四山酒店里取郭亿一、何琼同去帮衬寻觅。四人收拾了行李,离山往北去了。
话说陈然坤四个于路无话,一路上地名多是不识。看官且听,非是四人异乡生疏,原是道君皇帝感慨张叔夜一伙累年征战,兼州府官员谄媚,欲彰显功劳,与其共不朽,传为千古佳话,故山东一带,地名多有改动,甚么永清岭、万年溪,各有朝廷赐名。四人至一关王庙前,见又立一员大将塑像,不是云天彪又是那个?一番打听,才知这关王庙要改为云家生祠,周仓关平,也要换成云龙傅玉。四个听了,心中生火,面上发作不得。
陈然坤等到了梁山附近,前后寻觅一番,寻不得踪迹,看那水泊都被填平了,好不凄惨。几人商议道:“寻不得梁山后人,空忙活一场。”郭亿一道:“手上无功,这几日又听得那些歌功颂德的地名,好不令人作呕。”索奥道:“苍天必不绝梁山血脉,我等寻觅,想来未到时候,先回山寨再议。”原路打道回山,又看那关王庙处,早又有官差监督,运来两员小将塑像,立在庙门口,与云天彪塑像鼎足而三。陈然坤笑道:“好条看门恶犬。”何琼三个闻言偷笑。索奥道:“大官人说的不差,就是守门的犬儿颇凶,那有香客来。”
原来朝廷有令,不日将强令继续填泽。旱涝难保,百姓都有不安,纵是关王庙香火灵验,如今有云天彪像在,百姓多有不去,故此处无甚人来。官吏却比百姓多。陈然坤等窃笑而去,又寻了几个乡人,问可有其他烧香去处,一来求个积福,二来洗清朝廷臭气,三来卜卦梁山后人何在。乡人都道:“如今我们都往星主庙去。”四个不解星主是何人,乡人也不吐露,只是指路。寻觅过去,见一小庙,往来人多,都道灵验。几人入内一看,台上神像龙眉凤目,不是宋公明又是那个?可知公道自在人心,百姓感念梁山恩德,自发立庙,有诗为证:
一心忠义枉诬奸,却使权臣著宇寰。
天下有恩谁肯忘,英雄万古在人间。
四个见神像威严,也自烧香,求问心事。卦象道:“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陈然坤不解,索奥道:“依文字意思,当是时机未到,还须蹉跎。”陈然坤道:“乡人既说灵验,此卦象必是宋公明之意了,我等亦无可奈何。”说罢,命索奥将盘缠取出,献黄金五十两,作扩张庙门、与宋江重塑金身之资。待回到山寨,诉说此事,路新宇等人深感山东百姓情义,拜谢了陈然坤。
却说十月上旬,有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两个回山来报,不是二女消息,有分教:
贪名逐利,只暂享一时极乐;反目成仇,当永负千古骂名。
正是:
       打开灭雷当头战,先立除奸第一功。
不知李沫瑶、仲若冰从山下探得甚么消息,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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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11-17 23:12 编辑

第五十二回  攻长清马陵出兵
残手足渔人受戮
诗曰:
堪嗟时人因利狂,夜明渡后自阋墙。
昔日朱门彩衣入,而今棺椁付谁忙?
话表李沫瑶、仲若冰下山打探归来,于忠义堂上见众头领。陈明远问道:“二位贤妹有何消息?”李沫瑶道:“朝廷虽暂无甚动静,然小妹却探得两个人,说出来师父必然高兴。”路新宇道:“却是何人?”仲若冰道:“乃是当日擒得宋公明的两个渔人,贾忠贾义兄弟。”路新宇当时便道:“这两个狗贼,我正要寻他,你二人快说二贼今在何处。”李沫瑶道:“自那日这兄弟俩把宋公明送与官军后,被封长清县防御,日子好不自在快活。”路新宇冷笑道:“好个自在快活,我倒要教他往阴曹地府也自在快活去。”
不移时,又有沈涛、吴铣源、陆影、吴赛凤接连回山。陆影、吴赛凤道:“小妹二人打探得那十八散仙中,有徐和、徐青娘叔侄一家,隐于钜野县高平山;汪恭人在郓城县;贾夫人于济南府为其夫张继守节。”吴铣源道:“小弟与沈涛探得魏辅梁、真大义二人,本是隐于九仙山,只因那祝永清有个族侄,名唤祝凤鸣,被派往猿臂寨任知寨,镇守其间。又有那真祥麟,为了照顾其兄真大义,请他二人来猿臂寨参赞军务,故此皆已不在九仙山了。”
众人商议道:“若要斩除这伙人,敌明我暗,倒也容易。只是宋公明曾有谏言,我等亦应了,皇天可鉴,当为将来打算。”娄小雨笑道:“宋公明虽是一片赤诚,奈何雷将一伙定来纠缠我等,那时这伙散仙必为其驱使。岂不见梁山之覆,乃徐槐部斩将夺泊、汪恭人献地图的大功?且宋公明又不曾请我等放他们一二,理当先下手为强。”陈明远点首道:“此话有理,我等眼下虽暂与朝廷作对,向其施威,也当防患于未然。”路新宇道:“战场厮杀,本是各为其主,叵耐贾忠贾义并无半点功劳,侥幸得手,害我兄长。这等见利小人,不顾天下耻笑,此仇当报。愿求大哥与小弟一支人马,先去长清县取贾忠贾义两个狗头。”陈明远道:“贤弟尽可调动寨中兵马,为兄在此与军师商议出兵之事,静候贤弟佳音。”
当时路新宇便请铁判官谢德伟、神笔手臧好二人调拨,点起朱成、房圳、王珠江、王楠、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李金宇、段大猛、陈孟、刘怡岑十一个头领,马步军兵八千,再令小头目史柏德同行。姚雨汐本欲同去,又思二贾原是渔人出身,并无本事,就与新宇锦囊一个,道:“如若有须,且可打开一看。”路新宇谢过了。大军于十月十二日起程,陈明远、庄浩与众头领于金沙滩边送路,正是:
自古手足不离情,鸿雁遭袭已飘零。
哭泪难灭雠仇恨,还须首级祭公明。
且说那贾忠贾义两兄弟,自擒了宋公明,倒也过了许多富贵日子,朝廷亦有赐钱。奈何二人骤然跃于人上,心生贪滥,不忆往日打鱼之贫,早把钱财挥霍一空,官职俸禄,难填欲壑,手头日渐紧迫。二人共同计议,哥子贾忠道:“俺们捉了宋江,乃是天大的功劳,如今张郡王一伙非富即贵,理当照觑我们则个,若无我二人擒贼,那有他们今日风光。”贾义道:“哥哥此话端的有理,俺们不若去求张郡王,一来得些银钱支使,二来多封俺们大官,也是一段美谈。”
以此兄弟两个眉开眼笑,不日亲去张叔夜处。这二贾本是半间不界之徒,偏偏心高气傲,自以为造了许大功劳,可巧张叔夜却被张仲熊气的害病,教祝永清撞上。祝永清听了二人言语,当场大怒——那祝永清最是刻薄,饶是自家心腹,亦或明或暗参上几笔,何况二贾乎?且前日里又听得云天彪、刘广等人说的“半子不贤”的言语,发作不得,正好拿二人撒气,索性命人乱棍打出,莫来歪缠。
二贾吃了一顿打,抱头鼠窜而回,不想到了家中,遇着一事更怒:原来贾忠新买的小妾,乘着二人上东京去时,与厨役私奔而去,又将家中金银携走。贾忠骂道:“狗男女也来欺负老爷!”贾义反笑道:“好在兄弟孝敬李大人,事先卖了我那二房。”贾忠怒道:“兄弟,你如何倒笑俺?”贾义道:“哥哥休急,俺们一体同心。兄弟寻思,所谓送旧迎新,你却忘了我们在东京时,都言朝廷要征讨马陵泊否?正恰似攻梁山一般,待到那时,我们寻着时机,如法炮制,也捉了陈明远,岂不又是大功?”贾忠听闻,转怒为喜,笑道:“是了是了,天必不负我二人,那时我们献给张家或云家,偏不给他陈家的,祝永清这贼王八也得求俺们!”贾义道:“是这般,也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贾忠又道:“听闻那马陵泊里美貌女子甚多,要是吃我们捉了,送官杀了倒是可惜,不如你我留下三五个,也是她们的造化。”兄弟二人,又是一番淫秽言语不提。
两个正痴想间,忽有土兵来报,禀说有人欲见官长。二人疑惑,教请将来。只见堂下走来三人,为首的那个白皙面皮,身高七尺,英气逼人。左手边一个满脸麻痕,八尺五六身材。余下一个口里露出四个尖牙,生的吓人。二贾暗暗吃了一惊,问道:“不知三位壮士至此何干?”麻脸汉子道:“老爷来此问路,你两个便是当地官长?”二贾闻言含怒,却吃这汉子气势吓住,勉强道:“我二人正是本县防御……”话音未落,就听回道:“酒肉何在?且问你两个,平城县该往何处。”二贾虽是村野渔夫,也知见官须有礼的道理,方要发作,只见那尖牙的赶忙陪笑道:“熊二哥乃是熊将军的兄弟,性儿野,防御莫怪。”白面汉子也道如此,说是数月前收到书信,叫他等去投熊将军觅个好去处。二贾问道:“不知是那个熊将军?”麻脸的道:“是俺亲哥哥,江湖上唤做剥皮熊熊衮的便是。”
这贾忠人微官小,熊衮又是替道君皇帝镇守娇儿园之人,当是机密,如何认得。贾义却多长一个心眼,听到平城县三字,略知一二,不禁敬道:“久仰熊衮将军名号,却不知三位好汉姓名。这便令左右备下酒菜,与壮士们接风。”麻面汉子见说有酒食,欢喜不已。那白面的道自家姓吴,名天鹗,在家排行第三,故江湖上唤作鹗三将军。麻面的乃是熊衮亲弟,叫做熊铎,因害过痘,人称麻熊。尖牙的却是孙獬、马铨的结义兄弟,姓李,双名若麟,为他牙尖可怖,都称他凶牙麟。只因熊衮在娇儿园享福,说是酒肉妇人受用不尽,愿把自家兄弟都请去,一同快活,吴天鹗三人便来投奔。
二贾听到受用妇人四个字,心内半疑半慕,问道:“敢问那个受用妇人?”熊铎道:“哥哥书信里虽不曾说,然他从未诳俺过,必然是个好地方。”李若麟恭维道:“熊将军乃是天下有名的豪杰,诚心相邀,我们怎能不去?”三人也没个礼数,他一言你一句的,喧嚣不断。贾义与贾忠背后商议道:“好遭人嫌的畜生!噫,我听闻朝廷前些日子才说平城县遭马陵贼人洗劫,守将殉职,想来这厮们必不知此事。既然三个无礼,也休怪我们不提醒了。”上前堆笑道:“如此,且先祝三位壮士早日与熊将军相见。”吴天鹗道:“我西山十杰昔日结拜,不知其他八个可在路上。”是夜,三人饱食酒肉,熊铎见侍女有些姿色,不禁意乱情迷。二贾暗骂道:“断子绝孙的畜生,老爷们还未曾受用,你倒撒风。”只求三人速速离去。
却说次日,圣凌风路新宇领大军,行了三日脚程,已到了长清县外。二贾闻知,魂飞魄散,忙调集兵马,顾不得三人,前去迎敌。路新宇教朱成、房圳、王珠江三人领兵围住长清城三门,只留南门。多时,只看城中出来一队人马,当中簇拥着两个人,路新宇便叫史柏德去辨认。史柏德定睛一看,就道:“对面便是当日把俺打下水的那两个渔人,饶他化成灰俺也认得!”路新宇道:“那便是贾忠贾义两个鸟厮了。”只听对阵叫道:“你那天杀的水洼草寇,怎敢来犯我长清县!”路新宇大怒,道:“我还未找他,倒敢先辱我山寨!”钻地龙朱宣林道:“待我把这厮捉来!”挺着黑缨枪,把座下云霞兽一拍,冲出阵去。
贾忠贾义见状,忙呼人去迎。只见阵里一个马兵都头,名唤张强,手提大刀来战。朱宣林迎住,征尘影里,黑缨飘动,二人斗不到二十合,只看一人翻身落马,却是谁?只听那得胜的大叫道:“我马陵泊大军到此,只为捉拿昔日擒得宋江的渔人,贾忠贾义兄弟两个,与你等无干,休要去与他出色!”正是朱宣林斩将下马。二贾听了大惊,急唤左右道:“谁敢再去?”又有二将出阵,认得的知是二人新收的护家教头,一个唤做拒马坑倪栏,一个叫做斩虎王屠奋,只待提拔他做步兵都头,要在贾忠贾义面前显本事。异叶杨陈孟、立地鹤刘怡岑二女道:“也教师父见识下弟子们的本事。”一齐步行出阵,各自对上。路新宇在马上看的分明,四人混作一团,战有三五十合,陈孟把出本事,卖个破绽,让倪栏将刀砍入怀来,却躲了个过,乘势手起,搠着心窝。屠奋见倪栏失手,心下慌乱,只待逃时,吃刘怡岑一枪戳中咽喉,登时毙命。
贾忠贾义二人,见顷刻间折了三将,相互惊望,不知所措。又见马陵泊阵中竹叶青李金宇、翻身蟒段大猛两个骤马出阵,叫道:“贾忠贾义狗贼,速纳命来!”贾忠忙再问有何人敢出阵迎敌时,却没应答。忠见无人可用,目视贾义,两个只得手提长枪去战。众位看官,这贾忠贾义两个原本不过是靠打鱼为生的,水性倒晓得,却不曾练过武,因缘之中拿住了宋江,才做到长清县防御之职。这一年来,因怕人讥讽,只得习了些,却不精熟。
当下二人与李金宇、段大猛交手,未到十余合,皆不敌。贾义急忙拨转马头回阵,李金宇因只要捉活的,故未曾施放毒箭。贾忠却吃段大猛一棍打折了右臂,弃枪逃走。二人逃得性命,叫士卒殿后,退回城去,紧闭城门。路新宇赶上,想起姚雨汐嘱付,向身边摸出那个锦囊,打开看了,里面尽是诸般计策,各有应付。新宇笑道:“姚军师多心,我又不是不识兵法之人,量此弹丸之地,强攻亦能破了,只是不愿孩儿们死伤。”转眼看得诸策中有一处,上写道:“长清一县,不必强攻,可将其三门团团围住,只留一门,再与城中百姓讲明,只因贾氏兄弟二人,才致大军临境。连困数日,城中百姓心中必生怨恨,那时不必费我军一兵一卒,即可拿得那兄弟两个。”
路新宇看罢,悦道:“此计颇合我心意,待我叫士卒把告示拴于箭上,射进城去,使全城百姓都知晓。”便令喽啰如此,多准备些,从长清城四面射入。城里百姓拾了箭,看那上面字样,写了些甚么?道是:“马陵泊五虎上将路新宇,布告长清县父老:只今贪官当道,污吏专权,欺压良民,残暴百姓。山东梁山泊义士,忠义及时雨宋公明头领,聚英雄于水泊,上应天星,替天行道,为万民求福。此乃大忠大义之人,却为贾忠贾义二贼所擒,以致天怒人怨。今我马陵泊大军至此,不愿大动干戈,伤及城中百姓。只愿城中父老同心,献出二贼,大军就此离去,以后秋毫无犯。谕众知悉。”
次日,马陵军又于城下擂鼓呐喊,震天动地。贾忠贾义在城墙上见了,吓得心惊胆裂,不敢出城迎敌。马陵大军一连围城四五日,城中百姓心中皆生怨恨,似有起事之意。贾忠贾义于城中巡视,忽听得巷口处有一伙人言:“我等皆是好百姓,平日里与马陵泊不曾有过节,如今他大军把城子围的水泄不通,如此下去我等早晚要没命。前些日子那告示上写了,其所为者,贾忠贾义也。我们何不一同去捉了此二贼,开城献俘,岂不比困死在城中强?”又听一人道:“且不要急,我有个兄弟在衙中做公,言满县衙之人皆怨二贼,都欲下手。”
贾忠贾义听毕,惊慌失措,忙奔回衙门。贾忠道:“兄弟,我只道当时为求富贵,捉了那宋公明,那曾想竟惹下这般祸事来。如今满城之人都欲将我二人献出去,这可怎生是好?”贾义转念一想,道:“哥哥勿焦躁,这县衙中有我几个心腹,我们可乔装打扮,藏在城里,伺机而动。”贾忠道:“这济南府也不发兵来救,老爷还忠他娘的屁!如今也只得这个法子了。这伙刁民那个要管他娘,都教贼人杀死得了。”
是夜,贾忠在房中收拾,贾义引了几个土兵,入屋把贾忠绑了。贾忠大惊,叫道:“兄弟,你这是做甚!”义道:“哥哥你休怪我,当日我说赚他几个酒钱,哄他上岸走了,你却非要赚出他姓名来,捉去领了赏。如今我们危在旦夕,那都是你的主意,我可顾不得你哩!”贾忠听罢,胸中一口气未接上,晕了过去。贾义忙替哥哥揪头发,掐人中,摩胸膛,摆布了好歇才醒来。贾义引着几个土兵连夜出城投马陵泊营寨去了,正是:
七步诗才古来绝,网罟不沉对连枝。
名陨形灭报应日,同室操戈相戮时。
伏路小校引贾义来中军帐见路新宇,贾义跪拜道:“那日并无擒拿宋公明头领之意,都是我这哥哥见财起意,做兄弟的不好阻拦。如今大寨提兵至此,特大义灭亲,以雪头领之恨,望头领施恩,饶过小人与城中百姓之命。”又把那日在夜明渡,如何把史柏德打下水,如何商议赚出宋江身份,现又何如捉了贾忠等等盘出。路新宇冷笑道:“好个贾忠贾义,做事失手便欲谋财害命,毁尸灭迹。公明哥哥乃是魁星降世,竟毁在你们手里。我大军至此多日,今见势危,兄弟反目,只欲全己性命,尚敢巧言甚么是为城中百姓!你二人真个是假忠假义,我岂能饶你!”言罢,教刀斧手把二人推出帐外,凌迟斩首,令陈孟于营中设宋江灵位,新宇亲捧二贼首级,以祭宋江。
事毕,路新宇只待传令各部回山,忽有喽啰来报说城中火起,似有人作乱。路新宇疑道:“二贾既已伏诛,尚有何人作乱?”忙命人取披挂来,那边尹柔雨急急而来,禀道:“不知何处钻出三只大虫,黑夜里王楠不曾防备,吃伤着了,又四处纵火。如今房圳、王珠江、朱成三位兄弟都到南门,正与其厮杀。”新宇大惊,急问王楠何在,艺潼道:“幸得辛佳伦救将回来。”新宇略安心,匆匆上马,朝长清城去了。只见火光处三员猛将纵马,一个使关王刀,一个使锤,一个使剑,与朱成三人缠斗。
路新宇挺钩镰枪跃马跳入圈子里,大喝道:“甚么人敢伤吾马陵泊头领!”三个听了,大笑道:“原来是马陵泊上的强贼。”熊铎撇了房圳,抡锤就望新宇坐骑砸来,新宇把枪隔住,自觉力沉,暗道:“此人却有膂力,不在蔡子豪之下。”用力一挑,拨开大锤,只觉背后冷风袭袭,转身一枪刺去时,却吃那吴天鹗关刀当住。新宇大怒,就与天鹗交手。熊铎本欲与天鹗一齐围攻,早有朱成接住,四人于光焰中再战。那边房圳见李若麟与王珠江斗了多时,珠江似有落下风之势,亦去帮衬。
吴天鹗因见路新宇手段高强,暗道:“江湖上久闻马陵泊的大名,那个黑脸的却与我一般武艺,不想这用钩镰枪的汉子更会厮杀。我等孤身三人,他们倒有大队人马,切不可失了名节。”把马一拍,跳出圈子来,高声道:“江湖规矩,莫要欺我等人少!”那壁厢李若麟本事不如吴、熊两个,正左支右绌,听得此,也道:“三将军说的是,你们便赢了也不甚好看。”熊铎正与朱成斗到深间里,却是听说二人言语,分了心,吃朱成一发猛劲,三尖刀砍在锤柄上,铮地一声断了,不禁懊恼。
路新宇自知吴天鹗本事不及自己,本欲继续相斗,奈何城中火尚烧着,不知伤损多少百姓,心中忧虑,耽误不得,只得道:“你也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休再来与我山寨纠缠,饶你走罢!”吴天鹗拱手谢过。李若麟龇牙,暗道:“待寻了熊爷,再与你等理会。”熊铎失了大锤,谓朱成道:“好个黑汉,坏了俺惯用的军器,待异日有了趁手的新锤,再来与你争个高低。”朱成听了此话,心中无故一冷。以此三个离了长清县,往平城县寻熊衮去了。
天明,马陵军救灭了火,将库藏仓廒打开,把金银锦段,并粮米俵济了百姓,就从长清县退兵。大军回山,陈明远、庄浩等众头领都来与路新宇庆贺,又喜王楠无恙。路新宇道:“虽是报了大仇,却不知那三个是何方人氏,都是好武艺。”娄小雨思索道:“想来这三个定是江湖好手,我山寨威名已传四海,如今若是做个对头,他日必是大患。”众人宽慰道:“军师勿虑,古人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纵是一等一的好汉,也难敌我们山寨齐心。”陈明远笑道:“此话不虚。”当时就于忠义堂上道:“新宇兄弟此战大捷,正是个好兆头。我与三位军师商议了,如何引出那伙归隐的散仙。”众头领皆道:“愿听军师高见。”有分教:
潜迹归隐,难逃将来祸灾;陷善害忠,当受今时果报。
正是:
纵有翻江搅海力,难逃地网与天罗。
却不知娄小雨、何熙、姚雨汐有何良策,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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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28 13:44 编辑

第五十三回  二寨主分兵山东道
娄雨菲计取猿臂寨
诗曰:
猿臂寨下照烽火,凤鸣马前烁甲光。
一朝擒尽沐猴罢,凭人始道世无双。
话说当时陈明远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三人商议,欲要尽诛散仙。众人计较道:“余下散仙,当以陈念义、徐和为首,既然我等要先下手,须诛杀此辈。”却知他们隐居不出,若提大军征讨,必然打草惊蛇。只听娄小雨道:“既知徐和一伙都隐于高平山,然高平山却在曹州境内。我等可直发兵攻打曹州城,再使人往钜野县、高平山等处散布消息,若他徐和不出,便待城破时,屠尽曹州上下。”何熙冷笑道:“我马陵泊虽是替天行道,叵耐这厮们藏蔽,如此,当洗荡四境,壮我山寨威名。”
有小孔孟田雅珠,见话头不对,忙阻道:“岂能如此!”只听得陈明远大喝道:“田庄主好没分晓!常言道:‘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曹州这般草民值得甚么!若是藏凶助那徐和,死又何干?”说罢,命人押下田雅珠。季晓宇、吕坤键等出言相劝,陈明远也教拿住,又下令道:“若有头领再说为民言语,助那散仙藏匿,定斩不饶!”众人会意,都不再言。钱仓政跳起道:“哥哥说的是,小弟不才,愿亲去扫荡了曹州,老少男女,俱都挖心肝、斩肠子,做成醒酒汤吃!”陈明远点首,分付下去,且把田雅珠监下。
当晚,何熙来监房中探望,听得田雅珠埋怨道:“兄长如何变了心,若徐和这厮真个不出,我大军果是要屠城么?”何熙笑道:“田庄主勿要担忧,此不过是我等欲逼徐和出山之法,岂会随意就去屠城,辱我山寨名声?”田雅珠叹气道:“冲盈先生千万莫要诳我,是这般话,又何须欺瞒,当场说了不好?”却见娄小雨笑吟吟地走将来道:“田姐姐莫不在背后议论我等的不是?”身傍随着李明、耿铁柱几个,都是白日里异议之数。娄小雨与田雅珠解疑道:“此是小妹诱敌之策……”
看官听说,原来孟子程、王宇琪前些日子巡山时,发觉山寨附近往来客商极多,几个头领商议道:“我等虽是替天行道,不劫民财,如今又不是节庆之时,如何许多客商?”报与陈明远等人知晓。娄小雨思道:“想来其中定有朝廷细作。”庄浩道:“这个容易,教兄弟们捉将来审讯,是奸细者则除之。”娄小雨摇首道:“捉之无益,且又不尽,若是惊动善良百姓,不是好事。”转念一想,山寨眼下正有军事,且定下这条计策来,好让探子误传山寨情况,虚虚实实,教朝廷防不胜防。正是:
人羡雨菲计较精,马陵山内设排赢。
假欺孔孟瞒奸细,笑陷辅梁满寨兵。
田雅珠听罢,舒缓道:“吓杀我也!那徐和若是闻得我等将要发兵,与山寨又有何益处?”娄小雨笑道:“姐姐未知我意不在此。既要去了雷将的羽翼,徐和这伙必是要杀的。然又有那魏辅梁、真大义两个在猿臂寨,且教他们以为我等专心徐和,使这厮们懈怠了,山寨便可兵分两路,一路由明远兄长领队,一路由庄浩兄长领队,同去攻打曹州与猿臂寨。”田雅珠笑道:“妹妹好计策!”姚雨汐道:“只是田庄主还须受些苦日子,在此处待山寨成功。明日我等再就忠义堂上做戏,一发做大了,教他人知我马陵泊不和。”众人语笑散去,留下刘楚陪同。
次日,钟吾寨内果然传出,姚雨汐等以次头领,统小头目们以下犯上,又有言招安的语样,说陈明远志得意满,心性已坏,誓要杀人,亏得娄小雨劝阻,才饶了众人性命。庄浩则请缨道:“哥哥莫怒,且留山寨,待小弟领一支人马前往曹州,早送捷报。纵然捉不到徐和一伙,也必定献上贱民首级。”陈明远喜道:“贤弟此去,必然得手。”
当下便唤铁判官谢德伟调拨人员,庄浩部下,何熙、沈冉、徐韬、力鹏、张洲、谢顺、于娇、王铁树、曹崇坦、朱珂令、袁梓鹏、孟子程、叶子伟、方海锦、郑乾、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攻打曹州。调拨已毕,选定时日,于十一月六日仲冬出兵。消息传出,那些个伏路探子魂飞魄散,各自散去,星火传报。次日,陈明远又点起本部将佐,娄小雨、路新宇、朱成、杨乙尧、吕坤键、蔡子豪、徐硕、闫言、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李金宇、段大猛、钱仓政、刘涛、陈星、吴玮璠、毛振宇、李明,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前去攻打猿臂寨。余下头领看守寨栅,正是暗度陈仓之策。
先说陈明远这队人马,因马陵泊属淮阳军地界,且其北面就是沂州境界,故此猿臂寨与马陵泊相距不远。陈明远大军于路疾行一日,早至猿臂寨前数十里扎下营寨。娄小雨与陈明远道:“这猿臂寨设兵四千,又与青云、新柳二营相接,二营共设兵六千,三处合计一万兵马。”陈明远道:“曾闻魏辅梁那厮颇有智谋,如今此人在这里,料想不会使我军轻易拿下猿臂寨。”娄小雨笑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祝凤鸣这厮,吴铣源兄长已探听清楚,此人虽为猿臂知寨,却也总领猿臂、青云、新柳三营,不过是倚仗祝万年、祝永清提拔,来此间闲拿军饷,兵法智谋乃至武艺,皆不足惧也。又十分自大,纵有魏辅梁于其侧,亦无法辅之。”陈明远欢喜道:“这猿臂寨乃是陈希真等人起身之地,偏遇着一个祝凤鸣,猿臂寨必断送于此人手中。”娄小雨道:“青云山与猿臂寨连成一片,又有新柳营,固若金汤,我们惟有智取,方有胜机。小妹已有计策,哥哥可依此派兵行事,管教魏辅梁、真大义葬身于此。”当时陈明远就依娄小雨之计,暗暗传令下去。
且说祝凤鸣、魏辅梁、真大义在猿臂寨,三个闻报马陵泊欲攻打曹州之事,都道:“徐家满门忠义之士,昔年剿灭梁山多有功劳,情理上当发兵援救。”真大义道:“朝廷征讨,只在目前,这群草贼,尚来害我等一会之人,梁山便是他们的榜样!”魏辅梁细思道:“这马陵泊我也有所耳闻,屡屡攻打州府,官兵都奈何他不得。如今贼势大盛,本寨兵少,不可轻动,待到张郡王大军前去,我等合兵一处,再打亦不迟。且徐溶夫叔侄二人都是个知机的智者,又有他那个地仙老师陈通一,定有全身之法。”祝凤鸣亦道:“魏先生的话在理,我等且养好精神,备足粮草,待到吾族叔一伙来了,再教天下人都知我祝家威风!”说罢,又看魏辅梁只是叹息,祝凤鸣不解。魏辅梁道:“只是那马陵贼人若屠戮曹州,当是辅梁的罪业。不如我即刻动身前往曹州,好为那里出奇画策。”祝凤鸣宽慰道:“这是曹州军民的劫难,与魏先生何干?徐和既有才略,自会保全其身,决不坐视不管曹州,先生莫要挂怀。”魏辅梁沉吟良久,真大义又劝道:“先生为了朝廷百姓,挺身而出,大义自当陪同,且先吃杯酒解忧。”
不时,又有探子来报,言陈明远囚禁手足,更有山寨头领商议招安之事。魏辅梁转忧为喜,真大义疑道:“先生方才愁眉不展,为是心挂百姓,如今他自内斗起来,又非是不扰曹州了,何喜之有?”魏辅梁笑道:“方才愁苦,也是我自思暂无甚破贼良策。现那陈明远已是独夫民贼,难成气候,早晚定为朝廷剿灭。他若是山寨手足齐心,却不可轻破。眼下败向已露,教辅梁如何不喜?”祝凤鸣笑道:“原来这马陵泊恁地不济,只传他甚么替天行道,呸,便要他多杀些好百姓,一发做实贼像,正是好事!”真大义则道:“似此徐溶夫那里更无须担忧矣!待贼军到了曹州,本处就发兵马去解围,内外夹击,不由他不败。”几番话,说的魏辅梁内心欢喜。祝凤鸣安心,每日只顾邀真大义欢畅饮酒,不问军事。魏辅梁、真大义碍着陈希真、祝永清的面上,不好责怪。
这一日,两个又喝的大醉,尚未酒醒,只见一个教头急忙忙奔上厅来,先把祝凤鸣叫醒。凤鸣登时大怒道:“贼鸟撩我!”一掌打去,把那教头打的一个趔趄,哭道:“知寨,祸事到了!”原来马陵泊陈明远这支大军,已然杀近。真大义睡梦里听得,又惊又怒,酒也醒了,大骂道:“这杀千刀的草寇,不是打曹州去了?如何敢来犯这猿臂寨!”教头道:“伏路小校此时正在厅外。”魏辅梁从后厅走来,听说了,急急盘问,知马陵泊前来攻打,乃道:“是我们失了计较,马陵泊非单图徐和一门,亦为我等。”祝凤鸣笑道:“魏先生不必担忧,那梁山泊如何?尚吃我叔叔他们剿灭了。且先生足智多谋,何须怕他。”魏辅梁道:“事已至此,二位将军速速披甲,先去看贼人虚实。”
直等了约有半炷香的工夫,真大义带甲完备,却不见祝凤鸣来。二人纳闷,去寻人时,就看凤鸣正命军汉烧起一炉好香,擦净几个牌位,洒扫供堂——乃是祝朝奉、祝龙、祝虎、祝彪一干人的。魏辅梁皱眉道:“平日不来供奉,如今事到临头,这般做甚!”凤鸣道:“先生莫怪,昔日吾叔擒杀梁山贼人,取心肝祭我族人时,俺未曾操刀。如今只待捉了几个马陵贼人,一样祭上首级,给二叔们增光。”辅梁不再言语,也跟着上了一炷香,心内默念:“老太公泉下有知,保佑祝家骨血!”
享祭已了,军士又来报,马陵泊兵马已到寨南燉煌下,正在叫战。祝凤鸣便传令,亲领人马下寨,去迎马陵泊。两军相见,排成阵势,魏辅梁观看了,与真大义道:“军旗杂乱,士卒零散,多有软弱无力。如此军马,怎生打得许多城池?不是那些个州府无能,便是这马陵泊故使计以慢我心。”真大义道:“先生且先看这一阵对的如何。”
只见马陵泊阵中冲出一员将佐,手提凤嘴朝阳刀,正是擎天龙辛佳伦,听他叫道:“多少州府都吃俺山寨攻克了,量你一个猿臂寨尚敢螳臂当车,还不开寨投降!”祝凤鸣大怒,骂道:“杀不尽的贼寇,教你瞧瞧爷爷的本事!”拍马提枪,来战辛佳伦。二将交手,斗不到数合,辛佳伦败走。陈明远再教朱宣林去战,宣林飞马出阵,大喝道:“兀那厮莫要逞强,来与我为敌!”祝凤鸣挺枪便来斗。二将斗不到六七合,宣林亦败走。祝凤鸣今番得意,要显本事,纵马赶上,望着宣林一枪刺去。宣林见枪刺来,从马上翻身跳下,弃马跑回本阵。陈明远急令退军,祝凤鸣引兵追赶一阵回寨。
待到寨中,祝凤鸣与魏辅梁、真大义道:“马陵泊不过如此,今日吃我连败二将,必大折锐气。不如今夜去袭他营寨,擒了一众头目,献去东京,也教人知道,我祝家俱是英雄豪杰。”魏辅梁道:“不可,贼人今日连输两阵,必会小心提防,偷营之计行不得。”又问真大义道:“真将军观今日二战如何?”真大义道:“贼人器械使得慌乱,不似诈败。只是朝廷内外虽有庸碌之徒,亦当有真才实学的,又岂能都吃马陵贼人败了。此外贼人大军忽至,必有准备。”祝凤鸣闻言,心中不乐,暗道:“你两个却疑贼人故意输与我,分明是我的本事高强。二叔叫我守猿臂寨,却不是达官显爵,你们都道乃是历练俺,教俺长进。如今正是厮杀立功之时,如何能放过!”也是利令智昏,不容他人言语,有诗为证:
烨然焉知腹中空,祝发偏似海公僧。
雪花万里朱门路,雏凤更浊老凤声。
魏辅梁见祝凤鸣面有不悦,便道:“贼人不知我这里地形,亦不晓得兵法。可差一人往青云营去,若贼兵再来,从青云营出来一队人马,至其军后,再与本寨兵马前后夹击,贼兵必败。”真大义道:“先生此计甚好,便由我往青云营,亲领军马伏击贼人。”辅梁道:“将军右肩自那年受伤,筋骨受损,至今发不得许多力,依我看且留在寨中把守。”真大义笑道:“魏先生怎如此小看我?先生也晓得,在九仙山那些时日,我苦练左臂。单凭这马陵泊贼人,让一条臂膀都可胜他,有甚可怕。”辅梁道:“既如此,将军便往青云营去,多加小心。待贼人再来攻打,你我前后伏击,功劳不小。”真大义领命而去。
却说马陵泊军中,陈明远与娄小雨商议道:“示弱之计,能瞒得魏辅梁否?此人诡计多端,不可小觑。”娄雨菲点头道:“瞒不得长久。”段大猛焦躁道:“既是无用,白白折了我等锐气,教他耻笑!”雨菲道:“魏辅梁乃是机敏的人,真大义亦是个善为内间的奸贼。这条计,只在祝凤鸣身上。你们且说,这猿臂寨谁是主?”闫言道:“此寨始于陈希真一伙草创,那祝永清是他的女婿,祝凤鸣算来也是个孙辈的人。”雨菲笑道:“不错,那万年、永清兄弟两个把这猿臂寨交与凤鸣,乃是看中侄儿,叫其守住这昔日基业,不与外人。寨旁的青云山又有多少银矿石青白垩。虽非显赫,却有无数银钱,寨内军卒,只是朝廷供养,打的好算盘!”吴玮璠道:“祝凤鸣仅知猿臂,不入他人的眼,就少了许多弹劾。纵是有人提拔,亦有陈希真等在彼,权臣势大,有何可怕?”雨菲又道:“若依我所料,只待机缘至,祝凤鸣必被保举立下大功,如今只为堵人口舌,方才不报他功劳。算计虽好,只是这厮心性冲动,决未谙内中深意,且钩他一钩。”徐硕道:“既有魏辅梁于身侧辅助,他岂会不管?”陈明远道:“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他那里能管住祝家的事。眼下我等只须继续诈败,一切但依军师主意。”
过了一日,陈明远又领兵来攻打猿臂寨,祝凤鸣依魏辅梁之计领兵而出。陈明远令赛由基吕坤键出战,与祝凤鸣斗了十多合,吕坤键败走。猿臂兵中有认得坤键的,与魏辅梁道:“这个是马陵泊中第一个善使弓箭的,武艺也十分了得。”魏辅梁大惊,见祝凤鸣赶去,忙高叫道:“将军勿追,当心暗箭!”祝凤鸣忙勒住马,小心提防,却见坤键已奔入阵中。祝凤鸣大怒,暗道:“前番疑我本事,今番又不教我追敌,错失一个杀敌机会。这厮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谋略,着实可恶!定是怕我独立大功,夺了他文人的颜面!”又看陈明远撤军,抛枪弃甲,旗帜倒地,就令人马追杀。魏辅梁只恐有诈,教不去追赶,祝凤鸣不听,依旧赶去。辅梁料想有真大义在后头接应,应无甚大碍,只是不放心。又唤过其子魏生,叫严守大寨,以备不测。亲自出寨去追赶祝凤鸣,以恐贪功冒进。
却说陈明远领军撤走,往回间,迎着一队人马,尽打青云营旗号。为首一将,左手提刀,领兵杀来,正是真大义统青云营人马前来堵截。陈明远不慌不忙,传令教往西南奔走,真大义与祝凤鸣兵会一处,去追陈明远。方才赶过林子,冲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手持阴风虎头矛,乃是赛存孝杨乙尧,率领一支军马来救陈明远。杨乙尧望见真大义,便去斗。真大义忿怒,拦住厮杀。二将斗不数合,惊的乙尧手忙脚乱。祝凤鸣见状,心中大喜,暗道:“成功就在今日!”
正得意间,忽听得远处一声炮响,乃是自家寨内求救号炮。复见魏辅梁单人匹马奔来叫道:“中计矣!速速撤回奔救本寨!”祝凤鸣大惊,又舍不得,自道:“贼首就在目前,岂可功亏一篑!”魏辅梁心念儿子魏生,不敢担阁,急唤道:“寨中多有军官家眷,不可不救!”那手下众人听了,不待凤鸣号令,先自退了。祝凤鸣切齿,真大义咬牙,也只好撤军,陈明远领队仗复回,追杀了一阵,小折了些人马。
待回到寨外,马陵军早已退去。魏生出寨道:“爹爹宽心,贼人来犯,吃孩儿抵御住了,未曾得手。”魏辅梁如释重负,抚魏生首道:“孩儿倒有长进,此番御守是你的功劳。”祝凤鸣听了,心中无明火起,暗暗骂道:“好个魏辅梁,我在阵前厮杀,若非你搅扰,陈贼已然授首,反先与你儿子记功!”真大义亦觉可惜,叹道:“魏先生过虑也,方才那名贼人已然乱了枪法,我正要拿他,可惜教他拾得性命。”念及此,真大义也上钩了,二人商议今夜劫营。魏辅梁又要阻拦,因见二人有烦闷抱憾之意,只得叫千万留心。
是夜,真大义与祝凤鸣引兵前来劫寨,均披软战,马摘鸾铃,直进陈明远中军寨里,却不见一个人影。正踌躇间,忽地一声炮响,四下里撞出喽啰来。二人大惊,却待夺路逃走,迎面又是杨乙尧杀来。真大义本以马陵泊都是弱将,如今心里怀疑了五分,又见他是步斗,索性放心来战。不想这番才斗了十余合,真大义便只办得架隔遮拦,慌忙将右手也用上,却使不得许多气力,仍不济事。二人战到二十合开外,真大义力怯,吃乙尧逼过手中刀,一枪搠翻战马,颠在地上。大义情急中猛地翻起身来,撇了乙尧就走,不期雄威将吴玮璠赶到面前,猝不及防,就吃当头一棒,把天灵盖打的粉碎,正是:
兖邑覆倾义气消,金兰撕碎血盈壕。
如今天报雄威将,崩碎蒺藜尚轻饶。
祝凤鸣此刻早已顾真大义不得,急忙领队望本寨退去,不想后路已有凶太岁蔡子豪拦住,无从脱身,只得拼命厮杀逃窜。蔡子豪这个魔星在猿臂兵中舞起双锤滥砸,锤下亡魂无数,把两柄银锤都被血染红了。祝凤鸣这会儿方知中了马陵泊的计,懊恼道:“魏先生,悔不该不听你言,我倒有辱二叔乃至祝家威名。”只看一箭飞来,射中脖项,坠于马下而亡。
却说有那数个逃脱的猿臂兵,奔回本寨。魏辅梁知中了计,只是连声叹气。忽有来报:“贼人兵马已夺得新柳营,断了与青云营的联系。”又有来报:“一队贼兵占了芦川。”魏辅梁惊慌失色,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娄小雨用计,以怠祝凤鸣等人之心,料青云营必有兵从后路赶抄来围攻。故此今日教陈明远领兵诱敌,又教千丈坑朱成领一队人马,扮作官军,打上兰山县旗号,绕至张家道口来赚新柳营。新柳官兵果然不疑,放朱成人马入城,故而夺得。娄小雨又令徐硕、刘涛、陈星引水军从芦川进军。徐硕三人引兵从芦川下水,沿途竟无一个官兵,直到猿臂寨东面。
魏辅梁自道:“祝凤鸣祝凤鸣,我早有言在先,教你分兵把守张家道口重地与芦川沿岸,你却不听,狂妄自大,才有今日之祸!”多时,又有部卒来报:“贼人用火炮攻下了燉煌,直逼南山营寨,青云营已陷入贼人之手。寨中士卒多有逃亡投降者,还望魏参谋定夺!”魏辅梁仰天大叫一声:“罢罢,道子兄,你起家之地,却毁在我手里。”又想起昔日假助李应,赚取兖州城子,道:“真个是因果报应!”再看魏生,辅梁哭道:“不干吾儿的事,你如今可屈身降贼,以保魏家香火。将来朝廷攻打,那马陵泊也有要招安的,当小心侍奉,同他们一道招安,莫要做一世的贼人!”遂拔剑自刎而亡。猿臂兵见主将参谋都已身亡,只得打开寨门,献寨投降。有诗为证:
烛照春秋胆照汉,古来忠义是命纬。
既识魏君能卖友,且看寒刀知戮贼。
天明,陈明远领兵进了猿臂寨,众将都来请功。吴玮璠献真大义首级,吕坤键献祝凤鸣首级。朱成、徐硕、刘涛、陈星四人都上寨来,朱成言将青云营、新柳营一把火烧了。又捉得青云营磁窑局的那个侯达,献上磁窑账册。陈明远看罢,问道:“如何直恁地多?”命人取来一箱器皿,查验里外,竟无一个官字。又问侯达,侯达禀道:“此是陈希真一家的私产,不归朝廷。祝永清令侄儿祝凤鸣把守猿臂寨,青云营磁窑所变得金银,俱都藏在各处,以猿臂寨内最多。累年积攒,一则不利时打通朝中关节,二来日后族人受用不尽。小人还知几处藏存地,情愿献上,只求饶命。”陈明远讽道:“好个忠臣志士!”又问娄小雨,雨菲道:“此人有功,昔日虽在猿臂寨下,乃是生活所迫,为其主,居其职。且查他可有害民之举,若无时,当奖赏金银,令假死回乡去罢。”陈明远自然答应了。
路新宇当时见了魏辅梁尸身,骂道:“狗贼,害我师伯哥哥等人也有你一分!”就腰间抽出清光刀来,砍下魏辅梁首级,并真大义、祝凤鸣的一同享祭杨雄、石秀、解珍、解宝、孙立、乐和、杜兴、邹渊、邹润、孙新、顾大嫂众人。又搜出祝家一众牌位,全丢入粪坑。
那魏生应父亲临终之言前来请降,众人商议道:“我们逼死了他爹爹,正是家仇当报,如何肯来投降。”娄小雨暗道:“此生不宜杀之,山寨若要留他倒也无妨;如若收之,当须断其后路。”于是问道:“你虽无甚功劳,山寨却可成全你一番。”命人拿过纸笔,复道:“功劳簿上,可写你里应外合,共破猿臂寨,教你自绝于朝廷。”魏生惊道:“大寨莫非无有招安之意?”众头领大笑道:“娄军师在忠义堂做的好戏,汝中我山寨之计也!”魏生大惊,不觉退了几步,仰天道:“天地可鉴,小人本愿遵守父命,只求日后招安还魏家清白。如今不容魏生如愿,我当以死明志,黄泉伴随家父!”遂往厅外投井去了。陈明远本欲阻拦,只听娄小雨摇首叹道:“他已生死心,拦之无用,不如就此成全。”众人嗟叹不已。
陈明远见猿臂寨已得,教把所缴钱粮一应运回马陵泊,竟有数十万贯,众人看得呆了。又收降了猿臂兵,不愿降的就地遣散,一把火把猿臂寨烧作白地。侯达被查无恶,娄小雨因思虑他安危,定扭成有罪,伪作处斩,暗地里教他带着金珠回乡不表。陈明远当厅道:“我与庄贤弟分兵攻打两处,不想我军却如此之快,先得手了。”娄小雨道:“料想以庄兄兵马的脚程,昨日应方到曹州。我军因占地利,且有祝凤鸣这厮,故而功成的快。”陈明远道:“既如此,大军可先不回山寨,亦往曹州去助阵,好教彼处亦早日成功。”正是:
要除残忠坏义仙,须凭猛罡勇煞杰。
不知庄浩那边战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散仙:真大义、魏辅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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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2: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2-25 22:56 编辑

第五十四回  庄浩领兵攻曹州
何熙定计赚徐和
诗曰:
遁去樊笼添野鹤,云间何意惹牵肠。
扬楫向晚离俗世,学取鸱夷泛五洋。
话表陈明远攻克猿臂寨,便起兵往曹州去助阵。先不说庄浩那里战事如何,单表前文那吴天鹗、熊铎、李若麟三个,去辽州投熊衮,一路盘缠用尽,又抢了沿途一伙客商,逦迤到了平城县内。去那县衙张望,不见一个人影,三人不明。李若麟道:“如何连个做公的都没,那个与我们去通报熊爷?”熊铎道:“莫不是去剿贼了?”吴天鹗道:“那也须留守人马,以防不测。以定有事。”熊铎变色道:“俺哥哥本事通天,能有甚么事!”没奈何,只得寻人借问娇儿园的路。
时值娇儿园已毁,百姓都深恶这园子,那个肯理他们。三个见问路不成,各逞凶恶,逼问出来,动身到娇儿园旧处,远近早看到竖起白幡。三人心慌,大步赶来,只看御笔亲书一块牌匾,上是“忠魂千古”四字,正要挂哩。熊铎耐不得,高叫一声:“哥哥可在!”惊得那公人发颤,将牌匾失手摔下。复见内中一人走出大骂道:“只会吃饭的驴头,官家的牌匾,摔得坏了,把你千刀万剐尚是轻罪!”这人生的尖嘴猴腮,形容猥琐,只顾跺脚大骂。却看一旁吴天鹗三人模样,心里也自吃了一惊,忙拱手道:“三位壮士至此何事?”吴天鹗还礼道:“小人姓吴,这两个都是我兄弟,来此寻都监熊衮。”又指熊铎道:“这个是熊都监的胞弟。”那人听了,长叹一声,道:“天不顾忠良!”缓缓说明原委。
原来自娇儿园遭许栗铭、于娇等焚毁,道君天子震怒,那贡枣乃是官家纵色的要紧处,如今断了,怎不心痒?却教李邦彦窥究心思,便秘奏道:“虽然御园吃贼人毁坏,想来或有些枣种留存一二,若能寻得,重设御园于安全之所,也是好事。”天子大喜,当时又见秦学正归来,欲一力提拔,就令其前去。只说是代朝廷祭奠殉国诸将,以表人心,暗地里却教秦学正寻觅枣种。那娇儿园被毁后,已有数月,无人收拾,秦学正如何敢不仔细,果真在旧处挖出数个,如敬爷娘骨灰般藏了。又把那熊衮、孙獬、马铨、清百年、清一年、苏红娟、曾宁,连同八队守园将士残破遗骸,俱用棺材分装了,就行超度。
熊铎闻说哥哥死了,怪叫一声,蓦地晕昏在地,亏得众人救得苏醒。吴天鹗自与熊衮并为西山十杰,平生除其二哥洪老獾外,最服大哥熊衮,今见结义弟兄为国捐躯,心中大怒,狠狠骂道:“前日里放了马陵草寇,不料竟是仇人!此仇不报,吾兄何以瞑目!”李若麟亦愤道:“杀了我等弟兄,却把尸首风化,叫野狗吃了,这般行径,与禽兽何异!”秦学正也是物伤其类,感喟一番,多道些甚么若得早些拜会熊衮,方不负此生的话语,又洒了些泪。三个吃他把话头一挑,更恨钟吾寨的好汉。
秦学正见话到头了,有心成全三人,做自家功劳,小心打话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本官如今天子面前受宠,乃是当今定国公抬举旧主所致。定国公一伙,壮士可知,昔日他们扫除梁山贼凶,如今朝廷又攻打马陵泊在即,岂有不胜之理?”三人听罢,都愿朝廷里求个出路,好与熊衮报仇。秦学正大喜,与三个推心置腹,诉说自家为因脚长,昔日也被叫作长脚秀才,如今奔波往来,倒还对得上此名号。吴天鹗亦说自家西山十杰之事。秦学正道:“不知余下六位好汉何在?”吴天鹗笑道:“学正错了,熊、李二兄弟不在此数。熊大哥虽然殁了,我兄弟妹子尚有九人可来报仇雪恨。”说罢,唤人取来纸笔,含泪写下书信,教送往各处,召集众人。秦学正见了,窃喜不已,却不知:
一朝得势揽皇恩,狗苟蝇营尽拢奔。
当见亡身难免祸,百年白铁有谁尊。
那熊铎却是不再言语,走到熊衮棺椁处,沉吟道:“哥哥英灵不远,为人弟者,誓与你报得此仇!”瞥见棺椁旁那柄钢钉锤,认得是熊衮生前所用军器,一把拿起,仰天大啸不止。把秦学正唬得呆了,颤巍巍道:“那大锤三个土兵才勉强抬起,壮士好神力。”吴天鹗笑道:“熊铎贤弟的本事不亚其兄,只是年幼,未在我等西山十杰之数。”有意在秦学正面前一展武艺,单手使动自己那把镶龙描金大关刀来,也无半点参差。秦学正本见吴天鹗仪容秀丽,只恐本事低微,如今看他耍了一回,不禁怔住了。吴天鹗又使了几个来回,收手便拜道:“万望学正大人休嫌,好教我三个投军去,若能博个功名,也是托得学正的福分。”看官且牢记这段话头,暂表至此,正是:
壮士不知纵虎险,禽兽性恶欲食人。
却说庄浩这队人马,行了三日脚程,方至曹州城外,尚有二三十里,先扎下营寨。庄浩便叫人去曹州各处散布消息。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四将来请命道:“我兄弟四人俱是曹州人氏,最熟悉这曹州治下各乡县,特来请令前去传播消息,诱徐和那一伙出山。”庄浩大喜,道:“兄长亦是知你四人是曹州人氏,故教分拨与我。如今还要倚仗四位贤弟前去。”王凯四将领命而出,乔装打扮,往曹州治下各乡县而去。
那曹州蔡知州早得探子来报,将信将疑,如今又得马陵泊誓要屠戮的言语,魂飞魄散,战战兢兢,道:“怎生可好,那徐溶夫是个仙官,非他不能救曹州,只快去与我请来。”左右劝道:“远水不解近火,城中有的是将佐,亦须对阵厮杀,当先发制人,挫其锐气。”蔡知州称善,忙唤本州武将点起人马,出城拒敌,早近马陵泊营寨来。
庄浩得伏路喽啰探得,亦点起本部人马出寨。两军相撞,阵前相望。只看曹州一个团练使,名叫李卫的,手持画戟,出阵打话道:“水洼草寇,竟敢来犯我城池,可知梁山贼人的下场么!”马陵泊阵中飞出一员女将,也持一把方天戟,出阵也不打话,拍马直取李卫。李卫见这女将,也不惧她,挺戟迎上。二将就阵前相互厮杀,两边呐喊,不过十数合,那女将逼过李卫的画戟,觑着心窝,一戟把李卫刺下马去。这员女将不是别人,正是女伯乐于娇。马陵泊阵上见于娇得胜,齐声喝彩,鼓声喧天。庄浩赞道:“好俊的身手!”
对面军阵上见折了一个团练使,心中慌乱。又见那个兵马都监徐鹏,生的满脸怪肉,要为李卫报仇,舞一把镔铁大刀来赶于娇。啸天犼袁梓鹏见了徐鹏模样,心生厌恶,大喊一声:“姐姐且回阵,看我夺他性命!”高举囚龙棒,替回于娇,拦过徐鹏,道:“你这厮不知斤两,现欲活命且来得及,只叫你那太守把徐溶夫一伙找出交来与我,便饶你满城之命!”徐鹏怒道:“贼子莫要口出狂言,吃本将一刀先!”举刀便砍。袁梓鹏把囚龙棒一叉,架住大刀,旋即收了左手棒,照着徐鹏腰胯便打。徐鹏连忙收了刀,只一抵,铮地一声响亮。徐鹏大怒,抡刀向袁梓鹏下三路来砍。梓鹏愤忿,将缰绳一提,那马儿知趣,纵地跳了过去,复转回身来斗。二将各自发狠,大战无数合。袁梓鹏心生一计,只佯作来打马头,待徐鹏正要举刀迎时,忽地使了个镫里藏身,将囚龙棒照徐鹏战马前腿一打,把徐鹏颠翻在地。梓鹏翻回马上,指望一棒结果了性命,不想那徐鹏顾不得体面,就地打了几个滚,手脚并用,爬回阵去,夺了匹马,领兵退回城中。庄浩见连赢二阵,提兵便攻打,直追到曹州城下,吃城上乱箭射住,一时攻破不得,暂领本部人马回营。
徐鹏回城后,先用药敷了伤,自觉面上无光,闭门不出。其兄徐鹍见了,自去与蔡知州道:“贼人今日新胜,必无防备,小将愿领一队军马今夜前去劫营。”蔡知州应允。是夜二更,徐鹍领队,马摘铃,人衔枚,直取马陵泊营寨。才进了大寨,只见火光四起,喊声不断。徐鹍情知中计,急忙往回走,死命杀将出去,手下兵卒尽数死在寨中。原来何熙已料得城中定以本军懈怠前来劫营,故布好伏兵,专待前来。
天明,王凯四人归来道:“曹州各乡县,尤是钜野县,皆已知我军声势,人人惊慌。想那徐和知道了,不会坐视不理。”何熙道:“还须添炭浇油,不由这厮不出。”分付下去,教叶子伟、郑乾领一小队喽啰,就寻附近村坊,发出话来,假作抢掠。又多备牛羊狗血,泼在远近风水穴上,营造杀气。
那徐鹍劫营失败,回城与太守商议,多备守城器械,严守城门,不敢出战。徐鹍道:“贼人狡诈,不可与其争锋。”蔡知州道:“曹州眼见势危,只望徐溶夫知了,前来救上一救。”徐鹍点首,众人自坚守城池不题。
再言那徐和、徐青娘一众,徐青娘自辞了汪恭人后,回高平山与徐娘子一同修行,徐和亦随陈念义去了天台山,如今却为何也在高平山?原来徐和虽位列一十八客星散仙,这一世命里终犯着一个贫字,入天台后,思念妻儿侄女,纵使得了陈念义的真传,到底下手不得,央求得陈念义仍回高平山来修道。更兼前番助徐槐出力,未尽始终,心有不舍。心猿已生,意马难驯。那蔡知州因听得人说徐和仍归高平山,上表朝廷,念其功劳,赐给金银粮米。徐和本欲拒之,徐鹍以皇恩浩荡为由相劝,又要拜为义父,慌得徐和连忙遏止,无奈收下。如此往来,饶你性情清洁,怎禁得住引诱,更何谈静以修身?徐和见说亡弟等封王拜爵,自家虽是道君皇帝亲封仙师,一般地青史留名,却少了几分威势,心中略略怅然。思索道:“昔日留侯辞汉,渊明别晋,不失为千古佳话。陶朱公天下巨富,也托化鸱夷子皮,吾怎可心生此念而坏了修行!”一连几日,只梦见那粉妆玉砌,艳歌丽舞,心思更加不宁,想道:“那张良位极人臣,是个一等一的大才,辞汉归隐,后世皆赞及时进退。我虽有些许功劳,又不曾消受许多,无嵇仲兄那般荣宠,后世几人得知我的名?”又从山上他人口中得知马陵泊攻打曹州的消息,便要出山去助曹州破敌。
方动此心,就看小儿子徐伟生来道:“老师父来了。”徐和忙出来拜迎道:“自天台山一别,与师父长久未见。”陈念义也不答话,进屋去上面做了。徐和便唤家眷来参见。陈念义开口道:“你既已隐入山林,又何必去惹红尘。”徐和一愣,知瞒不得,就道:“非是弟子要去沾染俗世,只是马陵泊贼人既出杀戮之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只恳请老师容弟子下山,去解曹州之危,待退了贼人再回山修道。”陈念义笑道:“吾弟子好痴,你平日本事,却都忘了?且看那大军驻扎处,那有凶恶杀气;若要杀人,早便动手。此不过虚张声势耳,任他们叫嚣,你只做不知就是。”徐青娘也道:“老师父说的是,叔叔也是心忧曹州百姓,才致一时乱了心性。”
徐和吃师父点破心思,面色一红,仓皇间看窗外远处一道杀气涌现,也是命数使然,道:“师父快看,曹州危矣!”陈念义寻去,亦见彼处杀气漫天。拘来信风,只觉血腥扑鼻,却夹杂些牲畜臭,心里也是不解。徐和乃拜道:“师父当看一方生灵的面上,兼那曹州官员与弟子有供给之恩,伏望再开慈悲之心。”陈念义知徐和心思已定,劝他不得,叹道:“因刘慧娘与徐虎林的事,你已误了许多时日,如今又要前去……且早去早回。”心内只是不安。徐青娘道:“我与叔叔同去,早日助曹州退了贼人,叔叔好回山修道。”徐和道:“有贤侄女与我同去,如此最好。”当时二人辞了陈念义,带了伴当,下山往曹州城去了,正是:
自古功名几度秋,应知蠡庆岳川游。
凡尘易染难完断,进退无常任去留。
话说庄浩又连攻曹州两日,吃城上乱箭雨点般射下。庄浩令喽啰在城下叫骂,仍不见出城迎战。相持间,忽听阵后一阵嘈杂,只见一队兵马从马陵军后头杀来。庄浩大惊,急令众头领率军突围,冲杀出去,奔回营寨。待回到寨中,清点兵马,折了一二百。庄浩道:“那里杀出这一队人马,乱了我军阵脚。”何熙道:“想必是徐和到了。”何熙此话不假,原来徐和与徐青娘到曹州城后,蔡知州大喜,忙求解围之法。徐和便教本州一个提辖曹修,领一千人马扮作马陵军卒,从曹南山绕至庄浩大军背后,欲烧辎重粮草。幸得何熙严防,盘问甚紧,不得其手。曹修又转去后营,方海锦一时不察,营中大乱。复袭庄浩后军,果然击退了马陵泊人马。
庄浩问何熙道:“军师有何计较?”何熙道:“如今官军小胜一阵,军心安定,气势正盛,必寻时机而战,不可强攻。这曹州北门外有个埋枪谷,是个要紧去处,却无兵把守,本不必担心。徐和来了后,定会派兵前去守把,若吃他占得此地,军马即可随时协同,我军反危矣。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不若且先派一支人马,占据埋枪谷,埋伏起来,待徐和遣军到后,夺了他衣甲,我自有分教。”庄浩便依何熙之计,令铁枪将张洲率一队兵马,悄悄前去。
再说徐和,讨了地图,在城中与蔡知州商议道:“这北门外的埋枪谷处怎无驻扎人马?当年梁山贼人董平正是疏忽此处,才自取灭亡。金将军破了董平后,朝廷亦设一支人马在此为营,如何不见?”蔡知州道:“乃是前任官员贪污银钱,暗撤营寨,教朝廷知晓了,因此不再设营。”徐和摇首叹道:“如今这埋枪谷无人把守,要小心贼人占去。”蔡知州称是,忙令曹修前去守把。曹修道:“小将思得一计,昔日三分内,周郎善用火攻,孔明也要逊其三分。今亏徐老师设计,贼人新败,锐气渐折,我愿去劫营放火,若成功,也不失为个小周郎。”徐和笑道:“闻说贼人军中不乏智谋之辈,岂教你轻易得手?却才提辖所言,倒教我想到一法儿:待等占住埋枪谷,可就谷内埋伏,派一将引贼军到谷内,截断谷口,可将其等烧杀于彼。”蔡知州大喜,分付曹修去了。
次日,庄浩领兵再攻曹州,徐鹍、徐鹏兄弟出城相迎。马陵泊阵中衡山王铁树、恒山曹崇坦出战,与兄弟俩交手不过数合,二徐引兵向城北而去,庄浩便教追上。徐和在城上见了心喜,徐青娘道:“贼人不知我军已有接应,只顾追赶。”徐和道:“只愿三位将军在埋枪谷好把贼人一网打尽。”
且言庄浩大军追赶二徐人马进了埋枪谷,徐鹏隐约见谷中有自家人马身影,心中暗喜,便令本队军马深入谷内,叫道:“贼人中计矣!”庄浩听闻,大笑道:“死到临头尚以徐和之计高明,不知谁中谁计!”徐鹏见本队后面兵马到来,笑道:“贼子尚要逞强,不知此刻回路已断……”话未说完,只听队后厮杀声,赶来的那队兵马却在自家队里杀将起来。徐鹏不知故里,忙叫唤:“曹提辖,错也!错也!”这边袁梓鹏早飞马到身边,一棒将徐鹏打杀于马下。徐鹍大惊,又见一将手提颗人头,策马而来,乃是嵩山孟子程,叫道:“这颗狗头可是你那曹提辖?”徐鹍大惊,从马上跌下,就乱军内马踏而亡。众官兵无一个从埋枪谷内生还。何熙笑道:“诱敌之策,何足挂齿,也须知此地非上方谷,亦再无第二个诸葛孔明了。且烧起火来,与徐和报信。”
只说徐和、徐青娘在城里,见远处浓烟起,不禁大喜,道:“曹提辖好埋伏,马陵贼人此番必亡。”徐青娘道:“既已助曹州解了兵戈之祸,叔叔可安心回山修道矣。”徐和道:“待三位将军归来,我们与蔡知州作贺罢便回。”约莫半个时辰,有兵飞马来报:“徐、曹三位将军,已将贼人截杀,贼兵死伤无数。现贼首已被团团围住,脱身不得,甘愿投降,只要见出策之人。徐都监请徐先生前往定夺。”徐和微笑道:“三位将军既已功成,曹州无恙,可申达朝廷。”徐青娘道:“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叔叔不必轻犯险境,他们要降,随便说是那个设计,只说是曹提辖亦未尝不可。贼人若是假心,反是安全之策;若为真心,待到回城再议尚不为迟,何必争此一时。”争奈徐和已经意动,道:“我们此番虽有功劳,亦当知此举有损阴德。既有残存贼将,若能降伏为朝廷所用,也显好生之德,是件好事。随我去一遭,有三位将军在,无甚大碍。”
徐青娘无奈,二人就与这个曹州兵一齐出城前往埋枪谷,果然见庄浩等人被团团围定,丢了兵刃,束手就擒。徐和与徐青娘上前,左右却不见二徐、曹修。徐和问道:“徐、曹三位将军何在?”只听得一声:“要人,这里有!”就看两颗人头掷于徐和面前——那徐鹍脑袋早被踏烂,不成形了。叔侄二人大惊,再想退时,那里有路可走?张洲走上前道:“埋枪谷,埋枪谷,埋得了双枪将,却如何埋得了我铁枪将!”叔侄更待挣扎,朱珂令、袁梓鹏把两个绑了。何熙道:“徐溶夫,今已被捉,更有何话说?”徐和懊悔不言。徐青娘道:“中了奸计,别无话说,只求一死,莫把人去羞辱。”庄浩道:“你这婆娘倒把我马陵泊当成何样,纵是对头,也做不出你那祝永清夫妇肮脏卑鄙之事。”传令将徐和叔侄押回寨中,好生看管。有诗为证:
道性易得堪自在,功名难摒不从容。
谁悲白鹿青崖内,枉叹灵台啸虎踪。
却言那陈念义在高平山上,专待徐和回来,只觉心神不宁,眼皮乱跳,随手掐指一算。这陈念义活了一百四十余岁,修得地仙证果,这等事儿不过易如拾芥。当时算得徐和、徐青娘被捉,摇头叹气道:“徐溶夫,徐溶夫,你不听我言,偏要去踏足尘世,倚靠那点本事,终是吃亏了。”徐娘子与长子徐长生、次子徐伟生听了,慌忙拜道:“求老师父救上一救。”陈念义道:“我一切俗缘早已生疏,前番取参仙血时已然破例,今番若非为劝阻徐溶夫,也不必走这一遭了。”徐娘子哭道:“老师父本事通天,若非老师父,那个能救我丈夫?我当修书一封,去郓城县请汪恭人来坐镇曹州,再央她表姐贾夫人领军来助,只求能救得。”陈念义又叹口气道:“罢罢,师徒一场,只救得他回山来罢,再莫去惹红尘。”徐娘子破涕为笑,忙写书信教去送往郓城县汪恭人处。不是徐娘子去请得汪恭人来,有分教:
曹州城下,又擒榜上之人;阎浮世中,再少数内散仙。
正是:
悟道当知天命,安身皆在因缘。
不知陈念义等人能否救得徐和叔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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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2-13 18:58 编辑

第五十五回  曹州城通一受劫
开封府众将斗武
诗曰:
鸣雷摧破水浒寨,业报于今血海深。
回首长天罡煞在,钟吾洒遍众星辰。
话表庄浩领兵攻打曹州,赚得徐和出山,又生擒得他叔侄二人。陈念义知晓此事,叹息不已,本不欲救,见徐娘子苦苦哀求,又忍不得,就教徐娘子火速写书,徐长生向邻人家借了匹快马,携了书信,急急往郓城县去请汪恭人,以备不测。陈通一又道:“只此老拙先往曹州城去也。”转瞬间不见了身形,化清风而去。
且说庄浩活捉了徐和、徐青娘二人,正商议陈念义的事。何熙道:“眼下虽捉了徐和,那陈念义到底还是他的老师,若知弟子被捉,岂有不救之理?只是传言此人法术精妙,他若不来,彼此无事;若是来时,当仔细对敌。”只见小校来报:“有曹州来使求见。”庄浩唤领其进帐,那来使道:“徐真人的师父陈真人传话,教送还徐真人叔侄二人,此后必严加看管,不再干预贵寨之事。”庄浩斥道:“可笑,我山寨如此兴师动众,正是为了他那徒弟而来。如今既捉得徐溶夫两个,岂能放去!且回去告知陈念义那厮,教他在城中好生等候,我这便提兵城下,邀他打话。”令左右将使者送出营寨,分付众将,各统军马又至曹州城下。只看城上站着一老者,身后则是蔡知州。那老者手拄藜杖,身穿旧葛道袍,鹤发童颜,正是陈念义,见马陵军至,心中暗道:“这伙倒有心机,以牲口血瞒过了眼目,难免徐溶夫失在他们手里。”
陈念义在城上,往马陵军中望去,看着庄浩,叫道:“天罡星,你好不晓事,老老实实把小徒还与我罢了,为何又来犯这曹州城?”庄浩与何熙惊道:“这老道竟知吾身份。”何熙道:“都说他是个地仙,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庄浩便在马上与陈念义欠身道:“通一子,念你岁数大了,也是个前辈,修行不易。吾有片句言语说与你听,不是俺们要与你这伙散仙做对头,只因徐和等助那徐槐一伙为虐,残害忠良,天地不容。且日后张叔夜等必来犯我大寨,难保他们不去出力,故先来拿之受正法。我知你本吴越名医,有救死扶伤的功德,既修得地仙名号,内中因果,岂会不知?望你退去了,从此互不侵扰。”
陈念义笑道:“汝虽沦为贼寇,倒还懂礼。然汝只知其表,却不知其里,待老拙亦说与你。想我今年一百四十岁有余,半生行医,仁宗皇帝庆历年内,厌世与友修道,因得圆满,自号为通一真人。那年雷部内相真君下界,约我们同讨龙虎山罡煞,本欲拒之,奈何道友游戏真人应邀去了,只得亦应了,却不曾投胎,是为吾友。寻得他投胎在徐家,收为弟子。虽是如此,却未尝与那龙虎山罡煞为难,亦多番教导徐溶夫休被人欲所缚,不想到底遭了罪。若不是为了徐溶夫,我如何肯出山来?你只消把他叔侄还我,余下自便。”有诗为证:
拘锁玄禽悲难越,黄羊歧路亦堪哀。
烟霞若解真意在,不见当初亦蓬莱。
庄浩听罢,摆手道:“不妥不妥,当知放虎容易缚虎难。徐和已为我囊中之物,岂有还你的道理。”陈念义皱眉道:“你当看他还有老小的面上,也须发个善心。”庄浩一听,略略恼道:“陈通一,你莫要纠缠,他有老小,那梁山众义士便无老小?你教我看他老小的面,当日他一伙如何不看别人家老小的面?此事打住,决无商量!我等自回山寨去了,你若有本事便来抢。”就要传令退军。陈念义变色道:“如此执拗,当老拙奈何不得你这一伙天罡地煞星?”
说罢,当时便往怀里一摸,再望城下一撒,变出百千军汉。马陵泊众头领大惊,何熙道:“不过是撒豆成兵的本事,只是灵清先生不在。”庄浩道:“老道卖弄妖法,众兄弟且与我杀敌!”随即庄浩领着沈冉、徐韬、力鹏、张洲、谢顺、于娇等人冲杀出去,纵是你撒豆化成的士卒,也敌不得这些武勇之人,遇着就伤亡。陈念义见了,微微一笑,将藜杖一指,射出一道红光,那倒下的士卒又爬将起来,怪叫一声,倒比此前强了三分。众头领惊讶,又厮杀一阵,陈念义只是施展法术,那些军兵便疮口痊愈,仍去交战。马陵泊上下直杀了有数个时辰,不能取胜。庄浩惟恐众头领气力不加,忙传令退回营寨去。那些变化的兵卒也不来追赶,众人庆幸道:“定是法术有限,范围之内,方可化作兵卒”。
待回到营寨,庄浩与众头领议道:“不想这陈老道却不易对付。”沈冉道:“依我看,还须回山寨去将董灵清请来。”何熙笑道:“灵清先生此时已在来的路上。”原来当日娄小雨设计,行暗度陈仓之策,本恐陈念义道行高深,吃他算得要去赚徐和,先来马陵泊搅扰,故教董浩师徒不必随行。复令疾风步沈涛接应庄浩这支人马,待拿住了徐和,即刻回山调取董浩前来。
众人正计较间,又见王凯、石粮诚来报,庄浩传进帐,二人将消息说了。何熙思忖一番,分付二人离帐去了。不移时,只听得营内大乱,徐宝、李杰慌忙来报:“不好了,官军不知从何杀至。”众人大惊,急出帐看时,竟是白日里撒豆变化的兵卒,前来劫营。庄浩方才醒悟道:“阵上不来追赶,故使我们以其技有缺,从而未防。”遂领众将死命杀将去。营寨黄雾弥漫,朔风作嚎,又是陈念义的法术。庄浩不敢担阁,下令撤军。是夜,马陵军大败,众头领多有中伤者,喜在无一人折损。庄浩败退二十里,徐和见了,知是恩师相救,望曹州方向叩拜。何熙教取来污血,泼在徐溶夫叔侄身上,道:“陈通一必然为你前来,先盖了你二人的气,教他如海内寻针,只是找不得。”徐和吃这一泼,半晌没个言语,只把心全托在陈念义处。庄浩又令全军上下仔细把守营寨,专等董浩到来。
两日后,那陈念义在城中不见马陵军来攻城,又不见把徐和、徐青娘送还,只听小校来报,有一汪恭人来见,陈念义教请来。那汪恭人见了陈念义,施礼道:“受徐夫人相邀,听闻青娘小姐被贼人捉去,特来相救。”陈念义道:“贼寇前日在城下放恣,被老拙用法术击退,一连两日不见动静。”汪恭人道:“自长生公子到郓城县来寻我,知徐小姐叔侄二人被擒,我即刻修书一封,教人快马加鞭送往济南府前镇抚将军夫人贾表姐处,央求她领兵来曹州相救,我则先往曹州城来。老师父既有仙术,何不直取贼人营寨,救出青娘小姐叔侄?”众看官可能不知,贾夫人丈夫张继病故,风会又新任山东镇抚将军,贾氏为何仍旧有权调动军马?只因她是那十八散仙之一,官家仍留张继镇抚将军之名,风会却是实职,然兵权却归贾氏与风会同管,故此汪恭人去求她发兵。陈念义道:“恭人不知,这伙人乃是天星下界,受天机而临凡,老拙如何肯逆天行事?若非为我弟子,岂能轻易沾惹俗世。老拙前日里以言语相劝,奈何他们直恁地固执。又投鼠忌器,顾不得放开,只教他们尝些利害,早些送还徐溶夫叔侄罢了。”汪恭人道:“老师父既不愿伤了贼人性命,可擒他一要紧头领,逼其来换便是。”陈念义自觉有理。
翌日晚,陈念义驾起一片黄云,直到马陵泊营寨顶上,四下里却寻不到徐和叔侄的气,心中生疑,算来是教何熙掩了,便将豆一撒,变幻出兵将来。庄浩大惊,忙提枪上马厮杀,众头领亦各自奋战。陈念义又用起那疗伤的法术,累的马陵军上下气喘吁吁。陈念义点首暗道:“只须拿住了天罡星与天间星便可。”忽然间,只看一道金光射来,豆兵全都不见了踪影。陈念义吃了一惊,复看一人身穿道服,骑匹白马,手持长枪而来,喝道:“通一子,休得逞强!”马陵泊军中谁人不认得?这人正是轰雷枪董浩。陈念义见法术被破,心下暗道:“后生可畏。”便道:“天震星,汝如何要来坏老拙的事?”董浩驳道:“我山寨有心饶你性命,如今回头尚且时候不晚。”陈念义摇首叹气道:“罢了罢了。”遂从怀中摸出一粒青珠,念动真诀,祭在空中,照的黑夜如白昼,晃得众人睁眼不能。
董浩运起天罡五雷正法,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祭起鎏虹七星枪,那枪犹如一道霹雳,直刺向陈念义的青珠。两物在空中纠缠多时,只听一声响,青珠四分五裂。董浩收回七星枪,朝着陈念义一指,再喝一声:“疾!”就看一道红光,直打向陈念义。陈念义措手不及,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庄浩见得手,急呼众人上前,就要捉拿陈念义。董浩却因前时与无虚一战,多了几分心眼,心怀戒备,忙道:“莫要近他!”就看陈念义浑身散出一团青气,袭向众将。众头领毕竟是个凡胎,如何防备,就吃青气迷了,昏厥在地。
陈念义见迷倒了众将,无心他人,却待上前捉了庄浩回城。董浩救人心切,飞马而至,正是事急无君子,托起七星枪来,把出罗真人教授的本事,念动密咒秘诀,觑着陈念义后背只一掷,喝声:“疾!”那七星枪如迅雷一般,陈通一闻得背后声响,正待防备时,忽见面前一个孩子,约四五岁大小,直扑将来。陈通一大惊,将手去拦时,那孩子却不见了。不想七星枪已飞至,直直扎在背上,把身躯一震,震坏了五脏六腑,吐血不止。幸得陈通一也是个地仙之体,不同无虚早入魔道,一时全得性命,再驾起云来,逃回城去。董浩略定下心神,自觉失了手,望着曹州去处打个稽首道:“罪过罪过。”救得众将转醒,都咋舌道:“若非董先生,只怕我军尽都丧命。那陈老道如何了?”董浩叹道:“你众人受惊了。通一子虽是逃脱,却也命不久矣。他如今地仙之体已破,三魂七魄吃打散了二魂六魄,只余半载寿命。不是贫道心忧众头领时,必不下狠手。可怜这半生道行一朝毁之,是贫道的罪业。”众人嗟叹不已。
且言陈念义驾云回城,慌得汪恭人与太守来接。陈念义跌在地上,汪恭人忙搀扶着。只听陈念义叹道:“我虽会医人,却不得自医。知天易,逆天难,天命不可违也!参仙参仙,是吾愚钝,伤害于你,才有此报应。吾道友,为你反倒折了我数十年的道行,只得与你阴曹再会了!”言罢起身,辞了汪恭人与太守,拼着一口气回天台山去,后半载而亡。有诗为证:
通一却阻凡尘事,命蹇难违世上人。
天道缘兴天道灭,杏林谁与建孤坟。
蔡太守见又走了陈念义,大哭道:“守城将佐,尽都阵亡,徐先生叔侄已被擒去,陈真人今也命危,曹州城破只在旦夕!”汪恭人道:“太守莫哭,为国尽忠,死又何妨?且我已请表姐领兵前来相助,她是个女中丈夫,才智超群,那济南府的兵马都吃她训练有方,待她来了,好显手段。”又听来报,马陵泊连夜围住曹州城,汪恭人只教坚守城门。
两日后,汪恭人在城楼上巡视,只见北门外喊声不断,尘土飞扬。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中间簇拥着一个妇人,认军旗上书着山东镇抚将军的字样。汪恭人大喜,道:“是我表姐来了!”就令北门守军开城门接应。那队军马,冲散了马陵泊队仗,进了城,汪恭人急忙下城来迎。才与之见面,只听那个妇人叫道:“全都拿下!”左右奔出两个将官,一发上前,先拿住了汪恭人与太守,余下官兵皆不敢妄动。那个妇人又道:“我乃马陵泊凌飞雪尹艺潼,你那济南府的兵马已吃我军截杀,张继夫人贾氏已死于乱军之中,你等尚欲抗衡大军否?”曹州军兵听了,不敢顽抗,只得投降。
众看官,你道贾夫人那队人马如何被截杀?原来何熙早早探知汪恭人与徐青娘、贾夫人互有关系,料得徐青娘在此,汪恭人必来曹州,并请贾氏领兵相救。且王凯、石粮诚那日来报,是陈明远从猿臂寨而来之事。何熙便教去请陈明远军于济南府往曹州必经路上,择一僻处埋伏起来,专待截杀。计成后,娄小雨再教尹柔雨扮作贾氏,领一支军马,换上官兵衣甲,打上镇抚将军旗号,前来赚取城门。那捉拿汪恭人与太守的乃是玉蜻蜓李明、拦路虎毛振宇。
陈明远当下与庄浩相见了,各自诉说战事,既已擒得徐和、徐青娘、汪恭人,就曹州城内处斩。太守平日清廉,饶过不杀。再逼得徐和伴当带路,教刘涛、陈星往高平山而去,寻得徐娘子一家,尽都杀了,斩草除根。歇息数日,马陵泊大军合作一处,回山而去。到了忠义堂上,陈明远令谢德伟记众人之功,予以嘉赏。山寨置办庆贺宴席,众头领把酒当欢,不在话下,正是:
竭心博弈失戎策,消磨红颜落戟丛。
长叹香魂无觅处,鬼头刀下付秋风。
且撇开马陵泊不提,却言陈希真那一伙,于十二月上旬收到猿臂寨、曹州被攻克的消息,祝万年、祝永清、真祥麟、范成龙又听闻祝凤鸣、魏辅梁、真大义、徐和、陈念义等人被杀,俱都大怒,要为其等报仇。祝永清忙问道:“青云、新柳二营如何?”沂州来人只说连同猿臂寨在内,三营俱毁,磁窑被烧,马陵泊掳掠得金银无数。祝永清情知藏存的钱粮都失了,作声不得。陈希真见折了魏辅梁,一阵心痛,回位坐道:“那年三打兖州,不是吾兄为内应,如何破了李应?这伙祸国殃民的草寇,竟敢如此嚣张,不将其正法,难解我心头之恨!”便领祝永清、陈丽卿夫妇二人先去越国府见云天彪,商议要上奏天子,发兵攻打马陵泊的事。
三个正要动足,却见下人来报:“门外有三个大汉,说是秦学正举荐前来。”祝永清想起贾忠贾义之事,冷笑道:“甚么鸟汉学正,老爷们正有要事,那个有闲工夫采他们,分付与我乱棍打出。”陈希真不知祝永清心思,忙阻道:“贤婿,你赶他做甚?既是那秦学正所荐之人,不可薄了面子。且看看他们的本事,再做定夺。”祝永清不敢违背,含糊答应了。唤领来三人,询问了姓名,彼此说了些客气话,一同去见云天彪。
不想众人才到了越国府,进得厅堂,早见一人气鼓鼓的立在那里,原来是天津镇总管哈兰生。陈希真三个不知何事,一问方知:哈兰生虽是那雷部内犯了天条的三十六雷将之一,这一世里倒也是个爱民的人,因听闻些云公田害民之事,故此前来劝说云天彪上奏朝廷,免除此法。云天彪本觉惭愧,却禁不得哈兰生言语耿直,驳了面子,遮掩道:“哈总管道听途说,兴许是小民无知,自家慵懒,故没收成。”哈兰生急急道:“那洪灾又是何故?”一旁傅玉道:“天数无常,非定是云枢密改业的干系。总管不见史书上也多是有旱涝之事?莫要轻信。”哈兰生又不曾亲眼所见,以此争论不得,也觉傅玉说的在理,不好再言。然始终心挂山东百姓,并不欢喜。云天彪打圆场道:“百姓受灾,吾亦为京东路上人氏,于心何忍?吾已令云龙将天子所赐钱粮锦段装车,运往赈济灾民。”哈兰生方才回心转意,正是:
天彪失远虑,总管将责来。
怜叹山东众,无辜枉受灾。
那壁厢陈希真见二人无间,方才开口,将魏辅梁等人的事说与云天彪知道。天彪亦怒,就道:“这般功臣,如何教草寇坏了性命!仁兄与我去面见张太尉诉说此事,来日奏闻天子发兵征剿。”复见祝永清身后远远立着三人,却不认得,问是何人,永清言乃是秦学正举荐投奔。云天彪问道:“那秦学正又是何人?”云龙道:“父亲忘了,这人乃是定国公手下艾大金的心腹,姓秦名桧,如今官至学正,数月前天子命他到淮西宣达圣谕。”云天彪笑道:“你看我怎地忘了,定国公慧眼识珠,为朝廷保举贤才,如今贤才的贤才又荐三个贤才。”便唤三人上前来细看,头一个是个尖牙汉子,凶相毕露。众人见其面相不善,不禁侧目。那第二个,乃是一个大汉,形容狰狞,满面痘痕,更是恶心,反显的前者俊朗些。大汉见云龙身旁刘慧娘,呵呵一笑道:“这倒是个清秀佳人。”刘慧娘吃他这一说,红了脸,云龙面色难看。又见余下那人,身着白锦蓝花玉络衫,腰上一条蛮兽吞金带,足踏鸦青布履,发间蛇钮银环。陈丽卿见了,忍不住道:“好俊俏的汉子!”这三个正是凶牙麟李若麟、麻熊熊铎,与那西山十杰行三的鹗三将军吴天鹗。
云天彪初见前面二人,本有五分不悦,次后看吴天鹗模样,心中也是欢喜。吴天鹗通了名姓,递上文书,说了来意。云天彪叹道:“熊都监为国舍身,胞弟来投军复仇,汝亦为全金兰情义,乃人之常情。”祝永清只觉吴天鹗容貌胜过自己,艳羡不已,便道:“不知你三人本事如何。”熊铎正欲夸口,早被李若麟拉扯住。李若麟先道:“我等愿为帐下持刀人耳。”祝永清有心欺他三个,料想必无甚本事,乃回道:“好汉休要过谦,若有本事只管使来,且先请问军策。”说罢取过一图,却是青石山地形,去那图上手指处,问怎生安营,何样布阵。不想吴天鹗对答如流,祝永清有心刁难,却难他不得。转看云龙,云龙知永清的秉性,也请浑家慧娘来试。刘慧娘不好违背丈夫意思,故问的难了。吴天鹗思索片刻,即道:“小人口笨,愿求纸笔,书画一二。”祝永清大喜,这书法是他绝技,吴天鹗无论书好书坏,字迹定然不如自家。那知吴天鹗也有心卖弄,以瘦金体书写两三策。刘慧娘自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纵有军策,也难十分完全的道理,但看吴天鹗进退有度,字迹如插花美人,也是点首暗赞不已。早惹恼了祝永清,要再试武艺。
云天彪心中喜爱吴天鹗,有心抬举,就问武艺如何。吴天鹗恭敬道:“小人曾梦武安王指点刀法,故也使一把关王刀。”云天彪疑忌,正色道:“关王刀势沉,不是寻常军器,壮士莫要把寻常长刀当做关刀。”吴天鹗笑道:“小人自有几分蛮力,那兵器见在堂外,愿呈上,请越国公观阅。”云天彪颔首,命左右二人抬吴天鹗的关刀来。那刀描画金龙,青锋如水,红缨如血,长一丈有余。云天彪看了,不觉失口道:“好刀!”起身来拿,单手也觉势沉,直立起来,赞叹不已。吴天鹗又拜道:“此刀是小人花重金打造,听闻越国公平生最敬服武安王,若不嫌弃,小人愿献上此刀。”云天彪大笑道:“老夫岂能夺人所爱,吴壮士天才英雄,他日当建不世之功。”扶起吴天鹗,上下端详,更是爱他,连带熊铎、李若麟,也可喜起来。
祝永清本是要与吴天鹗为难,不想反送了人情,心下老大不自在。云龙有心要帮表兄,亦说要与三人比试。云天彪见云龙、永清也都是年少俊才,内心欢喜,唤过傅玉,叫三人一道比试。众人都去演武厅上,傅玉领了命,持枪与李若麟先斗。李若麟手提一把五尺好汉剑,故意逼在傅玉身旁。傅玉的长枪,施展不开,本欲摸锤掩袭,又恐力道重了,伤了性命不是好耍,纵然赢了,面上亦无光,空得罪人。二人斗了无数合,傅玉叫声惭愧,跳出圈来道:“李壮士好本事,是我输了。”李若麟也唱个大喏。云天彪大喜,又与吴天鹗道:“壮勇侯随我征战多年,立功无数,不想汝兄弟直如此利害,便请观汝之武艺。”吴天鹗因见方才祝永清面有不喜,又捉摸他的话语,知其不怀好意,不等永清开口,抢话道:“小人愿与云总管比试。”云龙不好推辞,只得抡了家传大刀,上马到阵前。刘慧娘暗道声不好,悄悄对陈丽卿道:“夫君莽撞!他莫不是没见那大刀,两个人尚勉强抬来,就是公公也觉有些重。此人以定有神力,怕是失了便宜。”陈丽卿笑道:“妹妹错了,我曾与玉郎说道,兵器不在斤两上分高低。且云兄弟战场上也走了许多回,如何输他。”慧娘只是放心不下。
说来也怪,那云龙与吴天鹗搅做一团,赌上平生本事,来往厮斗,翻眼间已上五十合,却没个胜败。看那吴天鹗时,多是招架,攻的倒少。祝永清迷了心,以为吴天鹗本事倒也一般,只望云龙发威。却是云天彪、陈希真看在眼里,知吴天鹗有意留守,是欲全云龙颜面,也都暗赞此人晓事。又斗十余合,吴天鹗诈作力怯,故意卖个破绽与云龙,教云龙挑了手中军器,忙跳下马拜道:“小人技艺不精,不敌云总管的本事。”云龙本与吴天鹗无甚仇怨,也慌忙下马道:“休如此说。”去拾起那把关刀来,亦觉十分的重,不禁钦佩。陈丽卿笑道:“妹妹多心,你家云郎不是赢了?可惜吴天鹗本事差些,改日我须求爹爹也教他些本事,不让空费了好皮囊。”祝永清听到此,无明火直升有数丈高,暗暗骂道:“此人是我对头,必然被舅父收下,且待来日再寻机会好生折辱他!”
吴天鹗因诈败与云龙,自去云天彪面前请罪。天彪大笑道:“无妨无妨,汝与犬子都是英杰。”祝永清不好插嘴,却听吴天鹗道:“熊弟,只余你一个了,敢与祝将军一战否?”祝永清见点起自己,思道:“我等武将比试,何虑伤残,这蠢才自来寻死。”熊铎取过熊衮的锤,脱了衣裳,露出一身赤红般怪肉,上下都是痘痕,使人愈加的恶心。祝永清见熊铎也不去骑马,立在阵中,只道他没有骑乘的本事,欺道:“不要担阁,去骑马来斗。”熊铎大笑道:“休叫,你只顾骑马来与我战。”祝永清心喜道:“好个夯货,教你去寻哥子。”把马一拍,来战熊铎。熊铎本是粗卤无耻之徒,最爱杀生害命,自思如今两边一胜一败,须赢了祝永清才有光彩。一身本事,使出十二分来,发声喊,恰似托举泰山,与祝永清一下一上交战。斗无数合,祝永清寻思道:“到底是个莽汉,没甚个路数,只是劲大。且撩一撩他,待到这厮气力不加时,一发结果了性命。”便有心回撤,不想熊铎伸出手来,一把捉住马尾,猛地一拽。永清那坐骑吃痛,前蹄猛抬悬空,熊铎只一锤去那马肚上一砸,登时喷出屎尿。熊铎将手一松,祝永清连人带马摔在地上。铎大锤复至,永清遭马镫钩住,脱身不得。天幸熊铎发狠,力没收好,偏在坐骑上,当场砸成肉泥,溅得二人一身血尿粪。
厅上众人看的惊了,汗流不止。熊铎这番性起,见玉山郎得脱起身,就要杀人。众人只待来阻拦时,陈丽卿救夫心切,早就一旁夺了把军器,飞奔而来,与熊铎的锤只一碰,打了个缺。夫妻二人那知他如此莽撞无礼,若有防备,倒也不致于此。只见熊铎嘶吼一声,复举锤而下,正是:
大闹演武厅,声传开封府。
直教:
小人腹中肝肠惧,奸雄背里心胆欢。
不知祝永清夫妇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五员散仙:陈念义贾夫人徐和徐青娘、汪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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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0-17 11:3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9-7 13:33 编辑

第五十六回  张鸣珂受命走马陵
陈明远撕诏明心意
诗曰:
构反忠良谋暗举,伪托恩义代金銮。
马陵未若梁山水,蓬莱得见亦徒然。
却说熊铎在演武厅上闹起,不顾祝永清夫妇二人安危,把钢钉锤迎头砸将来。只见一人大喝声:“不得无礼!”抡起大刀,以刀背相撞钢钉锤,霹雳一声,好似巨灵神劈山一般。祝永清定睛看时,却是吴天鹗当在面前,大刀转砸入地。熊铎战的风了,只待再举锤,叫道:“三哥休拦!”转眼又看一员猛将,手持独足铜人,亦来救援,正是哈兰生。哈兰生自负天赐神力,欲与熊铎比个高低。两般军器相碰,迸出火光。兰生暗道一声:“好个蛮子!”又赞吴天鹗方才无恙当住此人一锤,必然膂力非常。
这熊铎原是好厮杀的,见哈兰生军器奇异,遂撇了祝永清,高叫道:“来来来,老爷与你并个三百合。”早吃吴天鹗在脸上猛打了一掌。吴天鹗骂道:“杀才!寻常比武,怎能使出往日性子?还不快与飞卫夫人同哈总管,并祝将军陪罪罢!”熊铎吃吴天鹗这一掌打的懵懵懂懂,只知他发怒,不得已低头道:“哥哥说的是。”
云天彪、陈希真两个本见熊铎发昏,原是急张拘诸,幸得吴天鹗制住熊铎,勉强放下心来,都上前道:“到底年少,不知轻重,万幸未伤及性命,休再怪他了。熊壮士的本事,老夫知了。”陈丽卿不顾脏污,扶起祝永清来,方显夫妻情深。丽卿深谢吴天鹗解围相救,天鹗只道都是朝廷之人,何分彼此。却见他掌中盈血,乃是为阻熊铎,震裂虎口所致。吴天鹗觉察,笑道:“吾弟如此冲撞,为是他打小没了娘,有失教养,如今又没了哥哥,只好由我照料。乞请念在其情可怜,还望诸位相公海涵。”众将本就喜欢吴天鹗为人,又见他好义气,今个为救祝永清两个受伤,也不好多怪罪于熊铎。
陈丽卿便做主,令叫府中下人引吴天鹗前去医治。吴天鹗拜谢了,将脸一转,冲着祝永清笑道:“祝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禄,则请先往沐浴更衣,次后小人亲自登门陪罪。”祝永清吃他这一说,羞愤不已,只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吴天鹗。浑身血污粪尿,那有往日玉山郎的模样,正是自家狭隘的苦报。熊铎反是不嫌腥秽,随手拭去脸上脏污,又问李若麟道:“这场是俺厮杀赢了,可有甚封赏?”李若麟白了他一眼,拖拽着随吴天鹗走了。
那边云龙与刘慧娘夫妻二人见了此景,心中暗自庆幸。云龙私谓刘慧娘道:“表兄好痴,何苦为难那吴天鹗。如今他以德报怨,念我适才亦有刁难之举,着实惭愧。”刘慧娘道:“不错,若是他偏要同玉山兄斗,止余你和那使锤蛮子,今日之辱,丈夫能脱否?”云龙叹道:“娘子说的极是,我与吴天鹗交手时,不是他手下留情,我也敌不得此人,亏得他有心全我颜面。表兄性狭,不是好事,来日我当同吴天鹗一道前去,主张二人和解,同心同德,千万莫要做个对头。”却见慧娘不言语,若有所思。云龙又问她,慧娘沉吟道:“今日之事,可见那熊铎并非善类。其兄熊衮,丈夫可还记得?他本是梁山招贤堂处头领,因调戏贼妻,被宋江下令追杀,故逃奔我军。其人形容丑陋,又有三分狡智。我原因此不喜,欲要斩他,教孔叔叔劝了。不想如今又撞着其弟,亦是凶顽,不亚熊衮,日后以定是个祸患。今番若非哈总管与吴天鹗,岂不坏了玉山兄和卿姊姊的性命。”云龙点首,又道:“奈何比武厮杀,素来是刀枪无情,表兄二人既无伤损,不可坏了朝廷之名,要人道我等拒绝贤路。且熊铎又是为兄报仇而来,本事亦高,于情于理,也不当逐了此人,去坏了秦桧一派的面皮。”刘慧娘笑道:“那秦桧不过一个学正,算得甚么?终究是艾大金的奴仆。饶便是艾大金来了,见了你我,也无礼不得。”云龙道:“娘子错矣,艾大金乃是定国公的心腹,目今张仲熊风头正紧,官家爱他,许了顺淑帝姬下嫁,还是小心为上。”刘慧娘思索道:“如此,倒也是这般道理。”又细思吴天鹗处事为人,只觉较那一李二熊,尤为拔萃,似乎怪异,长叹道:“若非大贤,定是大奸。”正是:
紫袍俨俨凝君子,禽兽斐斐效犬鸡。
诱雉缘何登庙宇,几声冤孽几声啼。
只此吴天鹗敷了药,与熊铎、李若麟复上得厅堂来。云天彪心喜,许诺三人各封官职,以待征讨马陵泊贼人,扫除种类,还天下太平。三人大喜。由是云天彪兀自与陈希真计较攻打马陵泊事由,令傅玉往张太尉府上报知,只待天子那日临朝便奏。
且说张叔夜自那日在淮西吃张仲熊气伤了身子,回京养病间,分付张伯奋去往江陵府等马陵泊侵犯之地,打探犯境缘由,并张远志往日行径。张伯奋在平城县、江陵府、江宁府、苏州、潍州、应天府各处前后奔走数月,所探得真实,回来一一与张叔夜讲说。嵇仲听了,虽是哀叹侄儿殒命,也道其人之死,实属报应昭彰,只是愧对从弟。此番傅玉来禀,请张叔夜来日一同入朝,求官家发兵攻打马陵泊,也好报徐和、张远志的仇。张叔夜默默点首,只先教傅玉回府去了。
张嵇仲见傅玉走罢,便与张伯奋商议。伯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要剿贼,必当竭心尽力。”张叔夜叹气道:“我儿,眼见得天下盗贼蜂起,纵然平了一处,便能平尽所有?为父自诩清正廉洁,力求护国安民,孰料族中汝兄远志,尚如此不成器,更擅称小郡王。便是你那亲兄弟仲熊,如今也是跋扈非常。潍州等地盗贼叛乱,究其根,竟是当地百姓父母官纵恶不善,内中与三十九功臣亦有沾亲带故的。数处如此,他处官员,似此一般的又有多少?”张伯奋听了,背发冷汗,问道:“父亲何意?”嵇仲摇首,又道:“近来为父打听得,有山东百姓私立宋江庙宇,你知晓此事否?”张伯奋吃了一惊,骂道:“莫不是教猪油蒙了心,如何敢祭此反贼!”嵇仲缓缓道:“昔日曾闻梁山多有爱民之举,只是奸臣当道,宋公明不敢招安,兼刺杀了天使,自绝道路。方今梁山覆灭,百姓此举,即证传言非虚。若是此辈为官,胜如我等也未可知。纵如群臣中那陈道子,猿臂寨一带,原是他盘踞之所,既然招安,当属朝廷。如何青云营磁窑所赚金银,仍在其婿名下?朝廷反倒出钱设兵,替他经营。只道能瞒天过海,当知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的道理。”
张伯奋直教张叔夜说得愈加惊恐,忙道:“爹爹何不上奏朝廷?”张叔夜道:“想来陈道子是个修道之人,不当贪图富贵名利,只是那个祝永清的主意。且古人有云:‘水至清则无鱼。’朝廷平定宋田王三寇,多是他们出的力,参了反显得朝廷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目今马陵泊打破猿臂三处,昭告天下,其自家丢丑,亦是应当。”
张伯奋低首,肚里沉吟,良久复问道:“爹爹这些话,是有不欲征讨马陵贼人之意?我知爹爹身体尚留有小疾,孩儿不才,愿亲率军兵,剿除贼凶。爹爹安心养病,候孩儿捷报。”张叔夜笑道:“若是熊儿有你这般孝心,为父死也瞑目。却是奋儿想的差了,依为父的意思,不若就此招安马陵泊。”张伯奋听罢,高声道:“爹爹好糊涂,眼见得圣上如今仍怒青石山的事,再者那娇儿园腌臜之地,孩儿也略有耳闻。官家恁地憎恶马陵泊,少不得有此情。爹爹不曾未闻,岂敢如此犯上?加之张李二党若从中作梗,莫说爵位,只怕性命难保。”张叔夜正色道:“我儿当知,唐魏征直谏,与太宗共创贞观,名列凌烟。我等虽比不得魏文贞,官家却至圣至明,只是奸邪蒙蔽。马陵泊虽与我有杀侄之仇,却是远志自招其祸。纵其无罪,招安一事,也有利于社稷,吾亦求舍小保大,方为人臣之节。官家聪慧,必能明白其中道理。设使招安得马陵泊,选拔贤能,再讨青石山。那时君臣一心,朝野内外奸邪震慑,使子孙后人修史曰:‘宣和之治’。倘有此日,吾又何避刀斧?”有诗为证:
犹叹度时张嵇仲,摒嫌招抚马陵军。
青书堪恶忽来道,何把良贤拟大昏。
却言十二月二十日早朝,静鞭三下鸣御阁,文武两班列金阶。天子今日临朝,百官拜罢,殿头官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当时陈希真出班奏曰:“淮阳军治下马陵水泊,陈明远等部领贼寇,劫掠州府不断,近月又伤害了往日灭除梁山的功臣。此大患累辱朝廷,即当速除,不然亦似梁山那般占我城池,残我子民。臣恳请领兵征讨,伏乞陛下圣鉴。”天子宣命卷帘,就道:“七月末,朕误信青石山贼寇之言,令贼子宋达领二十万大军征讨马陵泊,本以能成功。不曾想,竟兵败复叛。可喜李爱卿早有预见,教朕只用木像助阵。假使寡人不慎失身于贼,岂不有失祖宗颜面,教人遗笑万年?自古那有天子遭擒的道理!”李邦彦听了,暗自得意,出班道:“陛下天生圣人,乃是玉清王临凡,土寇贼人,何能捉了陛下?我皇神智非常,当为万丈巨烛,普照大宋四方。”一阵掇臀捧屁,朝中党羽尽皆附和。一班良臣无奈,只得随声。
天子又道:“眼见这伙草寇日渐猖狂,陈爱卿愿为寡人分忧,不胜欢喜。”正欲降旨,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前者招安青石山反贼,本欲教他二虎相争,使我坐收渔利,不想却敌不得马陵泊一众,倒也大削其势。如今以臣之意,不如再去招安马陵泊人等,似此一伙好汉,正该是朝廷的栋梁。”云天彪亦出班奏道:“不可,似此等贼人,朝廷岂可招他为用!”陈希真道:“越国公此言在理,一日为贼终生是贼,朝廷招安他做甚?”宿太尉即斥道:“鲁国公却忘记落草猿臂寨之时?且三十九功臣多有在猿臂出身,后有功于朝廷,才由寇至民再为官,又何必在乎这马陵泊众人的出身?”
宿元景这一番话,斥的陈希真面红耳赤,有怒而不能言。天子见状,忙问张邦昌、李邦彦,二臣一个主张招安,一个主张杀伐。再问吴太尉,吴太尉心挂儿子,也赞同招安。天子因着两派势均,游移不定,忽见张叔夜不在班列,遂问群臣。魏国公贺太平禀道:“张郡王因昨夜忽害心痛病,差人来说迟些入朝。”天子叹道:“张爱卿为国事积劳成疾,真大宋忠良也。招安一事,可待张爱卿入朝后再议,其必有善策。”
正说间,阶下报说张叔夜引二子已到殿外。云、陈二人互使了眼色,暗自道:“我两个早与太尉通了口信,他与马陵贼人有杀侄害友的大仇,却待宿元景怎样!”不想张叔夜入大殿,天子问其主张,嵇仲亦言招安。莫说云陈二人大惊,天子也诧异道:“爱卿可知贼人坏朕御枣……坏寡人良将性命,擅杀朝廷功臣。便是卿自家侄儿,闻说亦没了项上人头。”那山东制置使清万年尚在班列,未忘胞弟们惨死,也哭奏道灭贼除凶。
只见张叔夜不慌不忙,把前番说与张伯奋的言语,复谓天子。一片赤诚,天子听了,尚迟疑不决。那李邦彦思道:“张叔夜有此心思,便是令他前去征剿,也无甚斗志。若是讨贼不利,天子追究,少不得我的罪过;若是不去攻打,与我又无弊处。”翻来想去,豁然开朗,即改口道:“张郡王言之有理,臣闻马陵贼寇虽是凶恶,却不比其他,内中女贼众多,细细想来,敢是有甚隐情?倘若天兵到处,必有死伤,岂不是焚琴煮鹤?若得招安,陛下通材达识,当彻查其中冤情,好教天下百姓深知我皇圣明,待沐天恩。”张叔夜晓得他话中深意,暗暗叹息不止。
道君天子吃李邦彦把这话儿拿定了心思,不由得大喜,遂道:“二卿所言都在理,寡人本欲操兵戈以息叛乱,然若能不劳兵伤财就除去一方叛逆,却也是美事。且依几位爱卿之言,招安马陵泊,而后再议。”又问道:“有那位爱卿愿去马陵泊招安?”只看百官中走出一人,道:“臣愿往。”天子看去,乃是龙图阁直学士张鸣珂。天子欣喜,就差其为使,赍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马陵泊大小人数。是日朝散,张鸣珂领了诏敕,回家收拾。云天彪、陈希真两个都道可惜,本要去张鸣珂府中再议招安内里的事,却看张叔夜陪伴着,只得作罢。
次日,张鸣珂栓束马匹,打担了御酒、段匹表里之物,清点人数,上马出城。众官相送出南薰门,投淮阳军进发。迤逦来到淮阳军,彼时淮阳军治所已设为下邳县,此前那个张知县仍任知县,新设一个知军太守薄三千,接着张鸣珂等,请到府中,设筵相待,动问招安一节,张鸣珂都说了备细。薄太守教张知县使人去马陵泊报知。陈明远等闻知了,都有言说。吴玮璠道:“张叔夜、宿元景实是个好官,只是可惜未能偿他愿。”路新宇道:“我兄长大仇未报,倒来招安我们!”沈冉道:“那个要去与那些权臣佞官为伍!”吕坤键道:“先教他吃我一箭!”娄小雨道:“众头领且安下心来,听闻来者是那十八散仙之一的张鸣珂,又是张叔夜的亲侄,便是此人坏了梁山招安大事。我们也不要去安排接诏,只接他上山来罢了,且听听那诏书上如何说。”庄浩道:“兄长有何分晓?”陈明远道:“你们先不要分说,只待天使上山再议。”正要教各自散去,有小喽啰来报,青石山宋达前来探望。原来宋达自复反,知朝廷必然不肯放过,故而联合马陵泊,互为倚仗。众头领都是上界星宿,更兼义气深重,无有所虑。今日恰好前来,商议钱粮分配之事,正赶上朝廷遣天使前来招安。陈明远将招安一节明说了,宋达冷笑道:“且看这伙人有何言语。”也是天教张鸣珂撞见这个对头。
只说翌日,张鸣珂骑马,引着一二百人,携着丹诏御酒,直到水边,也不见路上有人来接。马陵泊早有三只战船在彼,监船的正是叶子伟、方海锦、郑乾三人。叶子伟道:“请张学士下船,一船装载马匹,一船载随从。学士并诏书御酒独为一船。”张鸣珂思虑道:“去岁那个劫法场的贼,如今也在马陵泊入伙;前番范天悲随军征讨,至今生死不知。如若云阳驿一事败露,不是好耍。”心里老大不乐,又转念道:“你看我身为天使,如何反怕了?也罢,不可失了朝廷颜面。”张口道:“你那马陵泊好不晓事,皇帝诏敕到来,为何不见人来接?”郑乾大笑道:“你那皇帝再大大不过俺家哥哥,又不曾求着俺们去接,倒来怪俺!”张鸣珂皱眉道:“贼言贼语,无可救也。”郑乾置若不闻,只顾唱歌。那边方海锦道:“休与俺们多说,船只都在此,上与不上且由你。”张鸣珂心中有气却不能出,只得下船。
赶到金沙滩,上了岸,也不见陈明远等来接,亦不见甚么香花灯烛,更无礼乐。少顷便有秋海棠夏梦迪到来,道:“学士至此,接待不及,还请见谅。”张鸣珂道:“你们这些草寇,如此态度,便是招安了也早晚着罪!”夏梦迪背后转出猛先锋王宇琪,骂道:“那个稀罕你那鸟地方,还比不得俺们山寨快活!”就领着往三关而去,直带到忠义堂前,方才见着陈明远。陈明远笑道:“贵人至此,本应亲往山下迎接,怎奈寨中事务繁琐,招待不周,还望学士勿怪。且请进堂内开读诏书。”张鸣珂不采,早气坏了翻身蟒段大猛,以手指道:“你这鸟人,俺家哥哥与你说话,怎敢不回应!”便要揪住打,被陈明远拦住喝退。张鸣珂只先陪笑进了忠义堂。堂上正面放着御酒、段匹、诏匣,张鸣珂立在左边,谢德伟、臧好立在右边,陈明远、庄浩、娄小雨、何熙立在诏匣前。陈明远叫点众头领,一百八人,俱都在内。张鸣珂怎见得那众英雄好汉,但见:
五岳巍峨,镇山柱横拦千丈坑;八方迎客,义巨子坐镇开门红。有八虎,是为噬恶虎、塌天虎、坐地虎、出山虎、卧街虎、拦路虎、斑斓虎,同避水狮携豹彪熊狼、犼犀狐兔逡巡。现五龙,道是九霄龙、擎天龙、钻地龙、降天龙、搅海龙,伴冰凤凰引蛇蟒蛟鹫、燕鹤蜻蝶飞动。斥候机敏,飞将勇豪,巾帼赤眼公牛惧。诸葛仲达谈兵机,膳祖易牙献八珍。美有西施,恶有判官,伯乐相马,华佗施医。冲得波,洪泽郎疾步中投雕落罟;踏得浪,操舵手狂水里威鬼见愁。开路神与凶太岁并力,山夜叉共醉金刚齐行。鬼怪冥冥,阎罗命无常缉拿奸邪;神佛悠悠,弥勒点罗刹重归大法。杀气弥漫,雄威健臂铁枪将;战心不死,由基存孝病刑天。刀锏轰雷铁郎君,雪风烈火猛先锋。孟尝统称有巢,孔孟教化后生;玉匠开剔玲珑,张良拨转算盘。逍遥子挥毫神笔,鬼发女穿引神针。乃至群芳斗艳,绛珠仙植那莲杨竹兰梅,并含香海棠。南生飘灵芝,北有九疑仙,中间还见一点斗雪红。情似股肱,义同骨肉,直教泊内遍传百变音,山寨独耀岁破星。
张鸣珂暗暗惊道:“类此般威势,与梁山何异?难保不为朝廷大患。我既轻入虎穴,须小心为上。且慢,方才叫点名讳,似有个吴玮璠的,如何与太尉之子同名?莫非……”见众头领皆都坐着,不站亦不跪,笑道:“众好汉且听本官一言,自古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不变的天理,圣人有云……”说犹未了,吃陈明远抬手打断,问道:“学士直恁地聒噪,小人请问招安后,许我这些弟兄甚么官职?”张鸣珂思道:“闻说陈明远早有招安之意,那伙梁山旧友岂肯甘心?若是招安魁首党羽,教他百八人都分散了,离心离德,可绝国家之患。”于是笑道:“自然是大官,只是不知诸位头领都允招安否?”众人不语。姚雨汐先道:“我等皆是新降之人,无半点功劳,上山入伙者还须要个投名状哩,当真许我们大官么?”张鸣珂见雨汐模样,问道:“头领可是小张良姚雨汐?”答曰:“然也。”鸣珂复道:“先生大才,本官也尝闻你往日冤屈,若受了招安,位为上卿,比之水洼军师,正是天上地下也。”又斜视娄小雨与何熙道:“小小山寨,能纳几条真龙?切莫把祖上名声点污了。待受了招安,尔等百八猛将,去征讨青石山,如汤泼雪,不是功劳?”半晌无人答话,却看于娇几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庄浩示意,谢德伟于诏书匣内取出诏书,度与臧好。臧好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制曰:向闻人初生之际,皆由善道,故人之本心,岂有二端?是故教化万民之道,亦只一理。为善者当为良民,作恶者岂非逆党?累闻马陵泊陈明远、庄浩等啸聚山林,忍昧良善,朝廷岂无披坚执锐之师,定国安邦之将?然朕承上帝之德,悯兵祸之苦,不欲大军血刃于穷乡,心念良将戮众于僻壤。故遣龙图阁直学士张鸣珂颁降诏书,免尔等当磔之罪愆,准尔等诣京谢恩,许从者各归乡间。过往之恶行,累积之钱粮器械,宜付有司审询交割。呜呼!岂有刁顽奸猾之盗,而甚于田虎、王庆者?岂有抢掠仓廪之贼,而更甚方腊、宋江者?然天威到处,旬月奏凯。今开国郡王嵇仲二十万天兵,已备待发,所部军将,皆应上界。尔等当毋犯雷霆,去邪归正,而沾雨露也。
宣和四年季冬十二月日诏示。”
臧好却才读罢,陈明远以下皆有怒色,都有杀人之意。张鸣珂见势不妙,急道:“朝廷亦要体面,诏书上的文字与下官无干,众头领都是江湖豪杰,岂是不分是非之人?”只听徐韬起身道:“朝廷来我们山寨招安,言词竟敢托大!”邢耀道:“又以张叔夜那厮来吓我们,真当我马陵泊敌不过他们?”众头领都怒,本要杀张鸣珂,吃他把话语先逼住了,发作不得。陈明远却道:“众兄弟且勿烦躁!”众人不解,只得忍住性气。
只看陈明远走上前,从臧好手里接过诏书。张鸣珂见状,一脸得意。众头领皆叫道:“哥哥不可!”陈明远忽地将诏书撕碎,掷于地上。张鸣珂大惊,忙道:“贼人怎敢撕毁诏书!”陈明远冷笑道:“你那道君皇帝不知我这里的好汉,若是招安言词放些甜言美语倒罢了,偏来惹我兄弟们的性子。你这厮听着,我山寨一百单八员头领,上应星曜,下合民心,更受玉皇意旨,专要诛灭你这伙雷将散仙。如今你到这里,方才听说吴玮璠的名姓,还望全身回去么?”鸣珂心惊胆裂,驳道:“果成背君之臣,合该万死!你这渠魁,纵使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于理不得杀我!”陈明远笑道:“若是别的官员来就罢了,偏偏教我们逢着你这厮。且问你,可记得云阳驿侯蒙、监军范天悲否?”张鸣珂情知败露,却要动手,早有王凯、石粮诚二将上前,就地按倒拿住。张鸣珂不住的叫骂:“一般的反国贼寇,天朝岂容你等招安?只恨鸣珂今日手无寸铁,未能拼死杀贼!我虽将死,胞叔嵇仲定统兵前来剿清水泊,那时你等亦将枭首悬于京师门楼上示众!”
那时节,只见忠义堂外走进一人,将颗盐封过的首级掷在张鸣珂面前。张鸣珂看去,认得是范天悲的脑袋,不禁瞠目结舌。那人叫道:“二位兄弟且放上一放,我青石山自与梁山报仇。”陈明远见是宋达,分付王凯、石粮诚松了手,众头领把两个围在垓心。宋达冷笑道:“便与你军器,又待怎样?”丢过把朴刀,自取了军器。张鸣珂自思左右都是个死,索性拿起刀来,与宋达放对。不想两个交手,斗无一二合,高下立判。鸣珂汗如雨下,咬紧牙关,瞥着圈外陈明远,就要暗算。宋达眼明,大喝一声:“奸贼!”拦面一刀,结果了性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乱滚,一道灵魂径奔阴曹去见侯蒙、范天悲了,正是:
空遗远虑驱虎豹,枉送身家对影凋。
泉下难宁埋骨怨,绝梁莫若使征辽。
陈明远见张鸣珂已死,叫将那颗首级与撕碎的诏书一起付与堂外等候随从,饶他们性命回东京去了。姚雨汐道:“兄长却教众兄弟误以要受招安。”陈明远道:“为兄自知,眼下决非招安良机,于娇、戴畅等贤妹毁了赵头儿的园子,兼杀得魏辅梁、徐和人等,如何肯与我们干休,放我们就此招安?”何熙道:“如今又害了一个张鸣珂,那张叔夜纵是一等一的圣人,也必要来报仇了,我们当做好防备。”娄小雨道:“冲盈先生所言甚是,速令沈涛往东京去探听朝廷动静,我们再行商议。”当时沈涛领命,作起神行法往东京而去。正是:
十万勇健人马,无福一朝全休。
直使:
       山边猛虎捉走兽,泊前飞龙戏游鱼。
不知朝廷将有怎样动静,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散仙:张鸣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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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4 13:49: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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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9 11:0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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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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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22-12-9 13:08:22 来自手机版的网友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
    闲暇之余可以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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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3-21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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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22-12-9 20: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连云港市
    初看有感:楼主很有才,作品有水平,欣赏很有味!诚心点赞!只可惜,当下没有多少人能从看手机转为看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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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2-1-11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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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22-12-12 15: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就这文字,没有点古文功底,恐怕很难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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