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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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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白话小说】《马陵传》论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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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1 19:53:4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0-20 16:18 编辑

第二十八回  三村合力御潍州
都统飞箭退群英
诗曰:
堪叹知州蛇吞象,规求无度惹民愁。
若非由基施箭技,城门应悬狗官头。
话说三村一众正计较间,侯帅大笑道:“洒家却如何忘了此事!”众人忙问,只听侯帅道:“洒家流落江湖之日,亦曾有过几个相识好友,一个唤做山夜叉钱仓政,一个唤做猛先锋王宇琪。昔日俺途经滁州,有个财主强霸好人家私妻女,吃这两个好汉杀了,那滁州知州是个滥官,又是这财主亲戚,待要捉拿二人报仇。俺因感大义,便与他二人聚集当地百姓,杀了军官知州,故而相识。近日闻得他二人入伙马陵山寨,若是修书一封前去,必有援兵。
李明听了道:“那大头领陈明远,江湖上都说的他的好名声,近来又打破南京城,败了朝廷征讨大军。若能得他前来,正好相见。”赵梓晗以指缠发道:“大保正既有些分交情,不如权且一试。”张妮亦是点头,分付那四个心腹娅嬛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支了盘缠,侯帅手书一封,交与四个,教其速去马陵泊。四个领命去了。
侯帅又道:“援兵还须时日,俺们且先准备退敌之策。”张妮道:“不若前杀去潍州城下?”赵梓晗笑道:“姐姐错了,三村人马那有操练,军粮器械亦是不足,如何敌得朝廷军马?”李明见她发笑,料定有甚计较,即问道:“不知妹妹有何高见?”赵梓晗便道:“想我这三村之后,有一座山头,唤作峡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去年秋水暴涨之时,小妹我私下捉摸定了,令庄客上去打点,建造栅栏房屋。滚石擂木,亦有准备。如今我三村之人可先上山落脚。”张妮欢喜,叫好不迭。赵梓晗与李明二人火速回村里,召集村民,无有不应,即刻收拾。三村会集,并作一处往山上而去。
再言鲍保那里,当下作乱村坊中,也有些许逃得性命的,闯入府里,哭号刁民作乱。众死难富户州中亦有亲眷,也有怕侯帅一行再来抢夺的,次日一同力催。本管又有公文到来,道:“朝廷严令,自因马陵泊败了朝廷征讨人马,如今无心发兵,令所近州县,自行剿捕。”下面又有眼线来报,道是:“其余村坊,亦有百姓欲要作乱,各处土兵,已杀灭七八处,只恐弹压不住。稍计死伤,就有十家富户罹难,死者三四百人,不管大小,便是家奴亦一道杀了。贼首乃是张家村的侯帅、张妮,两个男女所领饥民,有分食人肉的,有放火图财的,更有把所杀富户枭了首级四足,悬挂于竿上的,四处招凶募叛。”唬得鲍保口里只叫“救苦救难大德观世音菩萨爷爷”,勉强支撑起,教布下酒席,快快去请本州兵马吕统制。有诗为证:
粉墙画白虎,空地描黄龙。
可笑知州鲍,庸碌与猪同!
却说那个吕统制,乃是潍州境内有名的好汉,虎骑出身,姓吕,双名坤键,官居都统制。一头发色杂灰,人称灰都统,箭法最是了得,都唤他作赛由基。吕坤键又是豪爽之人,但得空闲时,最喜城郊出猎,只带一张弓,一壶箭,射他几只鸟兽,傍晚方归,与人共煮了,烧酒来吃。孰想自云天彪所呈填湖为田之策,大水频发。吕坤键心忧州县,便戒了酒,平日家私,亦是赈济街坊,每日只吃些素面度日,因此发色竟自全灰了。
且说吕坤键赴宴,见一桌琳琅,便有三分不悦。正懊恼间,鲍保把盏道:“吕统制,本州千万生灵,均在统制之手,还请克日兴师剿匪,不负君恩浩荡!”吕坤键听到“君恩浩荡”四字,方有精神,只得接过,饮了道:“贼头侯帅、张妮,所领乌合,擒他不难。只是敢问恩相,那作乱的多是饥民,事后又当如何处置?”鲍保轻笑一声:“统制仁爱,本官亦非无情之人,首恶必究。然那从恶之人,却亦有多少行凶的。本官本欲全部杀尽了,又恐伤了天理,但死的富户人家又当何处?待破贼后,必要杀一半数的贼,方显国法!”吕坤键听了,本想驳他,却不知又当何说,囫囵咽在肚里。又吃了几杯,道不胜酒力,摇摇回家去了。
翌日,吕坤键点起军马,先问了军情,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张家村一反,远近大小饥民,也有来投的,声势更大。又知除侯帅、张妮外,又有赵、李二村相助。赵家村的就是赵梓晗,李家村的便是李明。这两个妇人,昔日吕坤键亦是钦佩。那赵梓晗生的发长如漆,不喜见人,故把长发盖了大半边脸,自唤作鬼发女,又会使五口飞刀。坤键过去出猎时,偶然撞见一次,百发百中。李明却喜男儿打扮,脚力过人,平时疾驰如飞,纵马难追。本被人唤作“草上飞”,李明却嫌俗了。恰时正是惊蛰时节,春雷震震,田边蜻蜓低飞。李明起了玩心,竟去追捉了许多蜻蜓。少倾,指尖上都捏着是蜻蜓翅翼,却无一个伤损。其人灵巧,可见一斑,自此人称“玉蜻蜓”,又有少些智计。
吕坤键见说,心中犯难,为是他几个虽不敌朝廷军马,却亦有勇谋,一旦厮杀,百姓定多有死伤,不可强逼。乃分付手下道:“且等贼人粮草耗尽再议。”众军汉听了,当下却有一半叫好的,你道他们亦是心挂百姓?原来竟多是无能之辈,最怕厮杀,那敢应敌?余下一半的,又是自仗有些本事的,不去杀敌领功,更待何时?当下就有三人出来,急道不可。吕坤键看时,乃是瞎眼狗张禁、驴声高黄尧、红场金刚施保三个,都是本州豪户的亲眷,鲍保提拔的人,一个个气性高扬,就邀请战。可笑这些人等口里都是些“忠君体国”之语,心中净只余那“升官发财”之梦。吕坤键情知奈何不得,便命三人领军而去。
不消一日,小卒来报:“三位将军中了贼人埋伏,施都监被红目女贼数合斩了;张提辖吃一长发女贼飞刀杀死;黄将军转马逃回时,被一人大步赶上,一棍打的脑浆迸流。皆殉国成仁了。”吕坤键冷笑不止。鲍保见折了三个,心中半怕半怒,忙催吕坤键剿贼,坤键只得发兵杀至峡山脚下。当时只听一声锣响,峡山军马下得山来,排开阵势。却是山寨新胜,换上许多军器衣甲。只看那降天龙侯帅,手提长枪,压住阵脚,有诗赞道:
八尺身躯势如松,豹头枪挺贯日虹。
相貌堂堂强壮士,侯帅人称降天龙。
去侯帅左手边看时,一员长发女将,手提如意枪,座下一匹千里火焰驹,背后大旗上书“鬼发女”三字,乃是赵梓晗,有八句诗为证:
青丝半遮面,容貌自不凡。
舞枪花旋落,飞刃玉齐攒。
百步枭敌首,数合却贼残。
皆称鬼发女,此是赵梓晗。
去侯帅右手边看时,一员女将伫立,手执齐眉棍,威风凛凛,背后大旗上书“玉蜻蜓”三字,乃是李明,有四句诗为证:
西村庄主修心性,武艺精熟身燕轻。
健步如飞风过处,李明当属玉蜻蜓。
吕坤键看了三个,心中亦赞是好汉打扮,喝问道:“尚有一个赤眼贼张妮何在!”峡山军中即刻有人高声叫道:“速去告诉你那狗官,劝他早些献城投降,不然待俺们打进城时,将他全家老少俱都诛戮,一个不留!”这人正是赤眼巾帼张妮。吕坤键道:“汝等背反朝廷,妖言惑众,致使数万百姓,杀人放火,造下无数恶业,还不束手,更待何时!”张妮喝骂道:“你这厮恁地无耻!那知州贪滥害民,便是俺们流些脓血儿,也要自家吸了当油水使的,你却助那滥官!”吕坤键道:“他自贪滥,汝等何不上告朝廷?天子圣明,定有处置,何苦杀人夺财,卒受斧钺之刑?天兵已到,合当早早束手为妙,尚可回首!”张妮不省,只骂道:“莫要放屁!”
当时吕坤键军中将官,又有人欺张妮是个妇人,立功心切,飕地一箭射去,却是未中。张妮大怒,大骂吕坤键不止。侯帅见妻子险遭了伤,心中恼怒,拍马来战。官军队里,也出了一个副将,来到阵前大叫道:“小贼,识得你大将‘小天彪’云……”话未说完,早被一枪穿心而过。侯帅大喝一声,挑在地上,道:“那个不怕死的只管来斗!”官军队里,又转出三个军官,两个并住侯帅,另一个直奔峡山阵上。张妮见状,亦舞着那对龙凤日月双刀来战。五人转灯般厮杀,不过十余合,侯帅卖个破绽,放内中一个把枪搠来,自己一枪将过一旁,照准心窝刺去,那将翻个筋斗从马上颠落。另一个慌忙求饶,侯帅那里肯放,亦当下刺死,大骂脓包。这边张妮又把敌将砍杀。
吕坤键见了,心中大怒,只为自己本欲全义军性命,却是自家军马不被容得,遂唤小卒道:“取我兵刃来。”小卒忙抬那七尺长短的金顶开山钺来,吕坤键接过,单手抡起,运转如飞,大喝道:“贼子莫再逞凶,赛由基来也!”有诗单赞这吕坤键道:
铜盔流光衬赤缨,雄壮身躯笼云屏。
锦征袍笼甲连环,飞鱼袋插矢鈚金。
百步穿杨箭有准,千里飞羽命须倾。
潍州虎骑吕坤键,赛过由基尽闻名。
侯帅道:“甚么赛由基,便是小李广、女飞卫,洒家也不惧!先教他吃洒家一枪!”言罢,飞马来迎,邀着吕坤键吼道:“泼鸟,你那伙贼军,如何敢暗箭害我浑家!”吕坤键也不答话,只与侯帅交手。侯帅当先一枪刺来,吕坤键把开山钺隔去,那柄钺颇有些重,震得侯帅险些掉了军器。侯帅知此人本事高强,不同他人,也闭了口。吕坤键将钺法施展出来,横劈竖剁斜刺,先钩再撩。侯帅本事终不及坤键,二将交马二十余合,力怯抵当不住,忙寻个空隙,拨转马头就往自家阵中奔走。
吕坤键也不追赶,寻思道:“若除了此人,贼军必乱,再去招降,可全百姓。”心中料定,将开山钺带住了事环上,左手取出那金丝宝雕弓,右手箭搭上弦。赵梓晗见状,知道吕坤键箭法亦是利害,把马一拍,冲上前去,从背胯处取出飞刀,大叫小心。张妮看了,亦大呼:“丈夫当心!”只听得弦响,箭飞刀出,于侯帅后颈数寸处一声响,飞刀与箭一齐落地。侯帅心惊胆颤。吕坤键又张起弓,却是要觑着张妮射去。赵梓晗又取过一口飞刀,只待飞出时,吕坤键早然瞧见,当即转射。箭如飞星,赵梓晗肩头上早中,被张妮救了回阵。曾有古风一首专道吕坤键箭法的好处:
鱼麟皮裹藏器袋,锦羽箭杆刻虎名。
将军拨弦施铁臂,英豪勒马请红缨。
射去霍霍长虹迹,飞来飒飒坠月影。
辕门银戟嗤技微,杨柳百步哂术平。
豪气但随箭羽旋,射与长天作罡星。
持得宝弓铁手攥,定使绝艺斩群英。
吕坤键于马上叫道:“汝等可知吾手段!”再从壶中取箭。侯帅见伤了赵梓晗,定了定神,拨马回杀道:“你只好背后伤人,可射得我么!”吕坤键面色如常,拈弓搭箭。侯帅看不亲切,正待要躲,那枝箭已到胸口。侯帅中箭,翻身跌落马下,被小喽啰出阵抢了去。李明急令众人退回山中,只将飞箭乱射,滚石乱砸。吕坤键见山前又有陷坑,暂令不攻,就此扎寨,把峡山团团围住,教走不得一个。正是:
由基退敌,施展穿杨百步;三军归寨,困囿地网天罗。
直使:
马陵擎旗援义士,诸葛定计缚蛟龙。
不知峡山人马退回去又有何打算,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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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1 19:54:0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0-13 14:41 编辑

第二十九回  众民血染峡山道
雨霏计捉赛由基
诗曰:
汉升神射错随主,关公义释转投明。
怜却由基难进退,诸葛计出伏豪英。
话说峡山人马遭吕坤键打败,吕坤键也不追赶,只命扎营下寨,把一座峡山,围的铁桶也似,插翅难飞。各路大道,均有精兵把守,小路亦设伏军。张妮一伙,虽救了侯帅,却是伤重不起,三人均是女流,不禁踌躇。侯帅伤重,已拔去了箭矢,敷了金疮药,勉强支撑起来,道:“莫忧洒家,若是官府招降流民,俺们脑袋难保,还须你三个大力安抚众军为上。”张妮又苦无医师郎中,料理不得。赵梓晗道:“天望马陵泊发兵。”按下不表。
却说吕坤键围了峡山,心中亦不知对错。回到营内,却有数十人牵牛抬酒而来,乃是众死难富户的亲眷,都来贺道:“统制神威,还望早日与俺众户报仇,杀了三村一伙乱贼,好以血祭。”吕坤键见了,含糊应下,命将牛酒与兵卒分了。独自一个,踏着烂雪,四处巡视。忽听得哭号声大起,吕坤键一惊,加步前去,只见竟是知州鲍保,纵兵截杀饥民。有篇言语专道万姓惨状:
心怕!心怕!官刀把人戮杀。衣裳光光,肚肠空空,手把心肝挖。这边放火烧村,那边寻人割耳。穷自穷,贱自贱,沉甸甸黑靴把脸踏。乌纱怨气郁结,赤袍凝血染就。看公人,面白似骷髅,黄脸色伤身,一双绿眸鬼也怕,群兽过境如铁刷,苍生性命千万直换房屋千万厦。
吕坤键大怒,正要出手,却被鲍保喝住,道:“吕统制,此乃要投峡山的乱贼,天幸教本官撞见!”手下一伙官军,兀自在砍杀哩,杀的这伙百姓号哭震天,声音凄惨。眼见一妇人伏在地下,背上不知吃了多少刀,血染得破衣难分辨个颜色。一军汉又是一踢,妇人翻滚,早是死了,原来身下又是个婴儿,却也没了声响。有诗专题鲍保这伙害民之贼道:
修身齐家要做官,做贼做官总一般。
小施杀良冒功计,黔首盈论晋升砖。
亦有一首诗专叹天下做母亲的:
黔首性命值微尘,奇伟原是护犊恩。
拼将柔躯蔽子者,原是手难缚鸡人。
吕坤键暴喝一声,大呼住手,一众儿都唬得呆了。鲍保险些坠马,急忙忙道:“统制莫要助贼!”吕坤键吃逼住了,道:“恩相前日只说杀一半的贼,草民无知,还望恩相怜惜。”鲍保笑道:“统制说的是,本官岂是言而无信之人?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都押入军内再议。”说罢众军动手,推打着走了。吕坤键看着一路死尸,默然无语。当晚天寒难御,只得踉跄回营。遥遥闻得一股肉香味,乃是白日富户牵的好牛十头,被大锅煮了,分赏众军。军卒见吕坤键回来,都来欢呼劝吃。吕坤键本是无言,勉强做个笑脸,却见营内又挂了数十首级,取火把看了,竟是白日里那伙饥民。
吕坤键大怒,只叫鲍保前来。那鲍保正于帐内与众富户喝的烂醉,裹衣出来,满面红光,口里含糊道:“统制休怪,此是乡内富户欲报血亲之仇,只要把这伙贼杀了,不干本官事。”身旁几个富户亦道:“贼兵胡乱杀了我等多少亲眷,自古杀人偿命,又有何错?统制莫失大义!”吕坤键又吃逼住了,身边也有些识趣的小卒,劝道:“统制莫管,且先吃酒肉。”吕坤键被拉扯过去,接过一块好肉,一口咬下,连着骨头,生生嚼碎了不表。
单说马陵泊自打力鹏领兵来犯后,一直相安无事。是日,西山酒店处何雅宁、王子怡两个,因凌飞雪尹柔雨来拜,三人在店里吃些酒,门外却是吴玮璠。艺潼见是新入伙的,嗤嗤一笑,叫他一同来吃。吴玮璠见是艺潼,只立在门口,斜眼道:“俺又非是来吃酒的。”艺潼不解,何雅宁道:“他自等爹爹吴太尉回信,一连等了四五日哩。”艺潼忍不住笑。吴玮璠见三人都笑,禁不住道:“俺虽入伙,也是因力都监的事。待家父回信,与你我也都有些好处,何故笑俺?”正说间,冲波白练张航使船而来,遥遥唤道:“吴防御如何只在那里站着?”吴玮璠正没好气,看到张航,更是郁闷:“干你鸟事。”张航也不生他气,只顾笑。
正厮闹间,张妮的四个娅嬛,刘可、王娜、顾佩诗、张博文四个,带着侯帅手书,前来求援。何雅宁、王子怡接过了,见说是钱仓政、王宇琪两个头领的相识,不敢怠慢,急急请张航摇船,送上聚义厅。那边吴玮璠见此,口里却道:“又是通贼的。”尹柔雨怒道:“我寨中皆是替天行道的好汉,你既已入了伙,岂不是骂自家!”吴玮璠不敢还嘴,口里只道:“若是你等戕害百姓,俺必火并了那陈头领。”艺潼听得“火并”二字,不怒反喜,笑道:“是有正气,却用‘火并’二字,你倒有些强人的根基。”
聚义厅上陈明远召集众头领议事,叫钱仓政两个看了手书,都道是侯帅亲笔。陈明远道:“今这侯帅一行求助于我马陵泊,倒须相帮,免教江湖好汉耻笑。”娄小雨却道:“哥哥所言甚是,只是我等自有许些安宁,如今再起兵祸,反易再遭朝廷攻打。”钱仓政见了,急道:“军师忒短见了些,若是你们不去帮时,俺自与王兄弟前去罢了!”是时吴玮璠也上了厅前,却不知何事,只道草寇互保,心中不甚欢喜。娄小雨又道:“听得张叔夜一班人马于前日已剿灭河北田虎回朝,又未折损将佐。我等若是冒然出兵,朝廷岂会袖手?”钱仓政焦躁道:“军师若是不愿,明远哥哥却是何主张?这侯帅昔日曾助我两个反出滁州,今日见得他有难了,岂能不顾?”王宇琪亦道:“俺们既自比梁山好汉,当初宋公明救了多少兄弟?打高唐救了柴进,打华州救了史进,打青州救了三山。如今潍州又有不知多少饥民,俺们岂能坐视不救?”
吴玮璠听到“饥民”二字,忙问缘由。陈明远教吴玮璠看了书信,吴玮璠拍股道:“鲍保这个狗官,当初教人贿赂我父,吃我撞见逐了,又转投刘家那伙权臣,如今竟做出这般腌臜害民之事!”说罢自是愤愤不平,亦道:“小将也愿去杀了那贼。”
娄小雨见激动群情,细细思索就中轻重,正好沈涛前来,道:“吴太尉有书信在此,报与大哥知道。”吴玮璠见家父回信,内中不乏关切字句,喜笑颜开。娄小雨见此,忽然道:“奴家虽敌不得梁山军师吴用,却也心慕梁山高义,如何肯背了江湖义气?却有一般计较,只在吴防御身上。”吴玮璠不明,娄小雨乃笑道:“可请吴防御修书一封,教吴太尉保奏道君皇帝,令张叔夜一伙再去淮西讨伐王庆,我等可安心出兵去助峡山。且那潍州兵马都统制赛由基吕坤键,是个寰名江海的好汉,正好赚他前来山上入伙。”众人大喜。吴玮璠道:“小弟愿写,只是流民……”陈明远道:“岂有不救之理?”一同大笑。吴玮璠又道:“小弟刚上山不久,正无半点功劳,此番愿请为先锋,去杀那狗官,为民除害。”陈明远劝道:“贤弟,非是为兄不用你。只你是个‘死的’,如何能抛头露面?再者,若是令尊回信,仍须你回复方可,以免牵挂。”吴玮璠只得应了。
    当下点起头领,分作两起,由铁判官谢德伟拨定:第一拨,陈明远、娄小雨、季晓宇、徐硕、朱成、房圳、谢顺、蔡子豪、孙焕翔、石顺友。第二拨,沈冉、徐韬、朱珂令、袁梓鹏、钱仓政、王宇琪、辛佳伦、刘涛、陈星、和盛、李沫瑶、仲若冰。共计二十二个头领,总领三千马步军。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只教张航、缪宇飞守把,就行接应粮草。大军次日清早起程,庄浩并余下头领送路已了,自回山寨。此是三月初七日的话。
且说马陵泊大军前行,沿路打探,也遇到不少逃难饥民,又听得峡山被围。娄小雨心下暗惊:“那里山寨草创,侯帅又遭了伤,官军若是攻打,他们如何敌得?”又看饥民不绝,心道:“我军中粮草如何救得许多百姓?”心中计较难表。看官,那娄小雨用兵,虽未必敌得过智多星吴用,却也广有谋略,更得马陵泊济济多士,因此可以群策群力,致胜裕如。雨霏思索良久,分付众人道:“我大军可先去攻打潍州城池,围魏救赵,吕坤键必然回救。只先拿住了他,潍州自破。待到进了城,再开仓放粮,以解救饥民。”又教千面玲珑李沫瑶与百变魔音仲若冰先行,潜入潍州城去。陈明远亦被分付如此如此。
数日间,大军已到潍州附近,娄小雨命全军擂鼓呐喊,意要惊动官府,以全峡山人马。果不其然,鲍保当先回到城中,却为何不见吕坤键同来?为是先前吕坤键已然不服鲍保,又心念饥民,故意推辞,对峡山只围不攻,全了一山百姓性命。鲍保自无本事,奈何不得。忽得报马陵泊来犯,惊的魂飞魄散,又不肯舍了峡山,急领了些许人马回城,忙教紧闭城门,躲回自家府内,只令重兵把守府邸。有诗为证:
空据府衙笼绛袍,豺虎得见便愁消。
鲍保为名真可保?不见枢密盛根苗。
次日,满城却都是马陵泊的告示,轰动全城,帖上写着:“马陵泊寨主陈明远,特此谕告:吾等吊民伐罪,替天行道,誓不伤损善人义士。潍州知州鲍保不体恤下民,强征赋税,心如虎狼,贪似猪狗。又自甘其丑,攀附权臣。圣人有云:苛政猛于虎也。由此三村百姓之反,罪在鲍保一人。奈何以一人之罪,强加元元生灵。峡山之反,何其无辜。若有伤损我江湖好汉,全家当诛。满城百姓军兵,莫要助此滥官,否则人兵到处,全家不留;若肯弃暗投明,反戈一击,取昏官首级者,赏银千两。谕众知悉。”
鲍保看了,心惊肉战,急请吕坤键回来退敌。吕坤键本不欲攻杀饥民,正好答应,却仍是留下一支军马把守,自领大队来救城池。路上又听来报:“城下一伙强人叫阵,大旗上书马陵泊字样。”吕坤键冷笑不止。
这边吕坤键拍马回救,那边早早埋伏一军,竟是陈明远统率的。两下相撞,陈明远与吕坤键阵前相见,呵呵大笑道:“小可陈明远,久闻吕统制大名。”吕坤键见马陵泊气势冲冲,人马强壮,以弓指道:“我潍州与你马陵贼人秋毫无犯,缘何要来侵我城池!”陈明远道:“吕统制,你那太守得罪百姓,便是得罪于吾山寨,又围我兄弟侯帅一伙,教我等如何坐视?今番吾等特来替天行道。统制何必保那贪官污吏,便请一同上山聚义如何?”吕坤键大怒,骂道:“贼人无礼!”本要向壶中抽箭,忽听得弦响,就把手一挥,将枝箭绰在手中。原来是马陵泊阵中和盛放箭,被他接了。和盛大叫道:“你倒有些本事,能接俺一箭。听得你箭法却好,因而留情,不忍将你射死。实话不瞒,俺祖上亦曾一箭射死了养由基,又三箭射死了楼烦,量你有何本事!你若不服,敢再接老爷三十箭否!”说罢,阵上众人都笑。
吕坤键折断了那枝箭,大叫一声:“贼子焉敢于我面前卖弄弓箭!”冲出阵来。马陵泊阵中擎天龙辛佳伦持凤嘴朝阳刀迎住,两个就在阵前刀钺交错,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陈明远恐辛佳伦恋战吃亏,再教坐地虎朱珂令去交战,替回辛佳伦。朱珂令飞马便出,接住吕坤键厮杀。征尘影里,斗到三十余合,朱珂令力怯,拨转马头便走。吕坤键取过弓来,望着朱珂令后背,飕地一箭射去,铛地一声响,中在背后护心镜上。朱珂令伏于鞍上,慌忙奔入阵中。
那华山谢顺看的心内火热,奔出大叫:“莫用箭,我便与你斗!”吕坤键道:“不用箭也不惧你!”迎住谢顺相斗。杀气丛中,二将斗约四十余合未见输赢。谢顺又斗数合,见坤键略占上风,乃诈败而走。赛孟尝季晓宇再出,方才与吕坤键斗了十余合,陈明远忽道:“我等好汉,轮战便是胜了,也不光彩。”季晓宇会意,诈败而归。
陈明远见时机已熟,道:“吕统制且歇,若是再战,恐伤了贵体,坏你一世英明。”旁边和盛也叫道:“我哥哥有心留你情面,不然再教你吃老爷神箭!”故意把话来撩拨他。吕坤键平日最自负箭法,见和盛如此,心中无明业火直有三千丈高,骂道:“今日非杀此贼!”如此,却中了计。舞起开山钺,就来唤和盛出阵厮杀。陈明远暗道:“若是此时擒他,倒是易如反掌,只是不好服其心,还须听从军师计策。”也发起喊,示意全军退走,就作佯败,领军四散而奔。吕坤键本欲回城歇息,又心想连败马陵泊四员将佐,凭着一身本事,怎地惧他,直拍马赶去。
陈明远在前面走,吕坤键在后面追。离城数十里有片树林,吕坤键昏了头脑,不知是计,只顾追赶。却看和盛一个丢了兵刃,骤马乱逃。坤键心中更怒,却不防座下马马脚忽地踏空,竟落陷坑之内。原来都是激将之法,故意教他来,好吃陷坑捉了。徐硕、刘涛、陈星三人从草丛雪地里扒出,都道捉住了。那边和盛也回,一起把吕坤键活捉了,衣甲、开山钺、弓箭、只马,尽数夺了,将吕坤键用麻绳背剪绑了,四人监押着去见陈明远。吕坤键咬牙大骂,忽然见陈明远一行骑马前来,领着一众褴褛饥民。饥民见捉得官军,都求速杀,要与家里报仇,呼声一时响彻林间。正是:
潍州城外,聚无数含恨冤魂;马陵泊中,添一位挽强名将。
直使:
害民毒虫尽授首,撼天猛虎齐聚义。
不知吕坤键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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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8-31 22:33 编辑

第三十回 陈明远义释吕坤键
徐金锏力斗张豪轩
诗曰:
意气相投龙从云,豪情同契风化虎。
绿林头领陈明远,山林龙虎尽归服。
话说马陵泊活捉了吕坤键,饥民只要报仇,也有几个按纳不住的,逼近吕坤键身前,就待行凶。陈明远大喝道:“不得无礼,这是吕统制。”众饥民听了,又见那人一头灰发,茫茫跪拜道:“小民无眼,险伤了吕统制!”原来吕坤键素来爱民,自去年又把俸禄折成银钱,倒也赈济了许多不少贫民,前番又有阻鲍保杀饥民之事,自被小民心中记得,敬他如活菩萨相似。
吕坤键见此,也慌了手脚,问道:“你等为何从贼……”自觉失口,改道:“从陈头领?”当下有个老的道:“俺们只要投峡山那伙好汉去,听闻他们杀了许多富户,定有衣食。不想那狗官鲍保早已料定,于路上截杀我等,只说剿贼,害了许多性命,割去脑袋,权当功劳。天幸遇了马陵泊的大王救了俺们性命!”
陈明远亲自来与吕坤键解去绳索,又将自己身上锦袍脱下与吕坤键穿着,便道:“我已分付手下兄弟,自朱成、房圳起,每人于路巡视,见到滥杀百姓的官军,一概不留。”吕坤键看到这伙饥民,忽想起自己当初亦是穷寒人家,苦习武艺,方得统制。昔日穷时,所立下誓言道莫忘百姓,眼前一群穷老饿小,勾起往日所思——那死前护住孩儿的妇人,竟在此时难忘。吕坤键叹口气道:“那汝等何去?”说罢,猛然想起,若是回城,马陵泊依旧攻打,不得安生;若投三村,却是自家所令围了峡山。普天之下,竟无一处可令饥民安歇,遂低了头。
陈明远本喜吕坤键本事,又知他亲仁爱民,更加欢喜,道:“统制若不嫌弃,不若归我山寨,一可救潍州饥民,二可诛杀奸佞。”吕坤键猛然怒道:“休要误我去做那不忠的猪狗!”和盛在旁,忍不住道:“灰发的不是好汉,既已被擒,如何敢冲撞俺山寨头领!”吕坤键喝道:“叛君之贼人人骂得!”和盛道:“那叛民害民的,又当何处?你倒是如何对那狗官鲍保,可曾冲撞否?可如此毁骂否?俺和盛平生最见不得软骨孬孙!”吕坤键一听此,再也言语不得。陈明远见和盛出口伤了他,忙宽慰道:“兄弟卤莽冲撞,统制休怪。小可久闻吕统制赛由基的大名,今日有幸一见,误犯虎威,乞请统制饶恕。”吕坤键先是呆了半晌,忽地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俺自是没些分血性的,只因自家习了本事,反愈怕了。如今潍州百姓罹难,亦有俺的不是……”说罢,竟以头抢地,大哭不止。陈明远急来扶,吕坤键泣道:“头领所言有理,小将一时不明,当先未有一言阻鲍保害民之事,所罪罄南山之竹,不可书也!”和盛见此,改了口,也把话来劝,双双扶起吕坤键。
只见吕坤键拜道:“兄长是江湖上有仁有义的义巨子,小弟当追随兄长,鞍前马后!”陈明远心中欢喜,道:“统制亦是爱民之人,我等今番一为救峡山一行,二来乃为潍州百姓,打破城池,以好济民。不知贤弟可愿出力否?”吕坤键道:“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明远大喜,和盛也随即陪礼。当晚,房圳等人又率军回来,带着不少饥寒百姓,百姓都道是鲍保令人阻杀,被马陵泊好汉救了。吕坤键听了,更是切齿不已。有诗为证:
弩机当为栋梁开,天星得位自成才。
马陵泊上穿杨手,只今便是坤键来。
陈明远大怒道:“此番必取潍州,若杀不得这狗官,也不必回山了!”众人称善。吕坤键道:“小弟有一事要禀,虽是我领兵围了峡山,但众军多是鲍保的人。小弟虽有些心腹,亦难号令所有。”陈明远道:“不妨,我大军到潍州后,军师已自提一支人马,率钱、王几个兄弟,前去解救。”吕坤键道:“此乃军机大事,何与小将这外人……”猛然醒悟,自是感激陈明远用人不疑,也倾诉肝胆道:“兄长不知,城内现有一人与小弟是相识知己,也是好武艺。此人姓张名洲,字豪轩,莱阳县人氏,本是莱州兵马都监,因最不会谄媚奉承,结交权贵,近日吃小人以重金夺了他都监一职,遭贬为平民。其人善使一条镔铁点钢枪,神出鬼没,又有回马枪最是利害,以此都叫他为铁枪将。小弟愿说其同来入伙。”陈明远大喜。
再说鲍保那里,自吕坤键没了消息,心中盘算不定,如今城内危机,只得下令:“凡有异者,就地处死。”城内不知杀了多少无辜。城中富户亦怕强人杀入时,老幼不留,各自出资出人,一同镇压。鲍保又思必须一大将守城,有手下荐道那张洲武艺非凡,可以为用。鲍保大喜,忙命人请来。那张洲见鲍保所请,随着去了,礼罢问道:“恩相所请,小人已知,只是不知退了贼后,如何封赏?”鲍保道:“张都监莫念,待到功成之日,鲍某自当上奏朝廷,就请你为我这潍州兵马都监,富贵同享。”说罢分付去,只见数个美女托出几盘大银。张洲看了一回,笑道:“可有酒肉?”鲍保见他喜爱酒色,不同吕坤键,暗自欢喜,口里只道:“要酒肉,我这里有的是,只是……”张洲看他面有几分踌躇,遂相问。鲍保道:“本官听得闲人道,张都监与吕统制是个相识,他若投敌去了,阵前不好相见。”张洲省得,拍案道:“那个忘恩负义的吕坤键,当初他家贫时,俺无半点轻他,他倒是高洁,待自己做了统制,愈加清高,反把俺看的轻了!俺却时运不济,遭贬了官后,他为统制,却无半点义气,不曾保举俺做一个武官。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恩相莫要再提。若果吃他投了贼人,我必捉他回来问罪!”鲍保听了此话,心下暗喜,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二日后,马陵泊大军杀至。鲍保急令张洲出城却敌,众富户亦支使银钱,凑足千两。张洲笑道:“难得你众户孝心,且请恩相留此,看小将破敌。”说罢取过镔铁点钢枪,下城开门。陈明远等人,远远见得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又见官军出城,排成阵势。两边偏将当中簇拥着一员上将,横枪立马。此人怎生模样?有八句诗为证:
眼大眉浓面皮红,目射精光逼人寒。
银蟒单擒猛杀法,赤虎独觅烈胆肝。
关山飞将愿与去,易水行客誓不还。
江湖传称铁枪将,骁勇张洲字豪轩。
这便是前莱州兵马都监,张洲张豪轩。吕坤键望见了,拍马出阵,道:“请张都监出阵答话!”张洲见是吕坤键,上前喝道:“汝本是此处都统制,为何做了投敌小人?”吕坤键答道:“兄弟有所不知,只因那鲍保不恤百姓,到处害民,为兄何苦逆天而行,助他为虐?兄弟,你枪法出众,武艺过人,何必保那老贼。不如就此与我一起共事马陵泊,替天行道,为百姓谋福,少去受那些大头巾的气,岂不快活?”
张洲听闻大笑道:“当今良心尚有人带的?”把铁枪一招,命手下前去迎战。阵前走出两个将佐,一个叫毒黄蜂黄冲,一个叫黑沟老鼠劳初,都各有本事,却是一个刺,一个钻,只好用在宦海中,偏偏此时危难之际,往日钻营,化作索命桎梏。马陵泊阵上亦有两个好汉奔出,乃是凶太岁蔡子豪、卧街虎孙焕翔,只不到三五合,都把敌将砸死马下。石顺友喃喃道:“俺脚下却慢了,教两个兄弟得了先手。”张洲见折了二将,面不改色,道:“杀这两个值得甚么,敢与我一战么!”拍马横枪出阵。吕坤键知他本事,恐伤二人,亦提钺相迎。有篇文字为证:
四条臂膀纵横,八只马蹄交错。开山钺,点钢枪,铮铮声响;清风驹,黑煞兽,频频嘶鸣。一个春秋时养叔再世,一个五代间子明重生。由基名传寰海,铁枪声播天涯。正是天上神君相争,人间好汉厮并。两边力战果未结,三军久看眼已花。
那张洲与吕坤键武艺相近,正是对手,两个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吕坤键诈败而走,张洲追上。吕坤键本欲取箭射去,又怕伤了张洲,只挂了开山钺,取弓过来空拉弦。张洲听得弦声,忙勒住战马,然并无箭矢射来,心中知他不敢。
马陵泊阵中啸天犼袁梓鹏,见张洲手段高强,忍不住替过吕坤键,接住张洲便斗。二骑相交,军器并举。只一较,顿知是个好手。约斗十余合,张洲便望本阵而走。袁梓鹏不知是计,逞勇追去。只看他追得近了,张洲回身一枪,铁枪到处,袁梓鹏肩上早着,倒颠下马来。朱珂令、王宇琪、孙焕翔三将齐出,救得归阵。张洲也不追赶,哈哈大笑。
徐韬大怒道:“鼠辈焉敢伤某兄弟!”骤马便出。张洲见此人双手持锏,问道:“来将莫非金锏徐韬乎?”徐韬应道:“正是。”张洲道:“那害民之贼,三日之内,俺定都杀尽了,速来领死!”
言毕,张洲挺枪,徐韬舞锏,相互对住。张洲把枪刺去,分开双锏,直取徐韬当胸。徐韬不慌不忙,叉锏敌住,知他铁枪难当,只得近身,以巧可胜。张洲亦知此理,又不教他近身,施展神威,酣呼厮杀,与徐韬斗近五十合不分胜败。张洲见不能取胜,霍地把枪一晃,勒马便走。徐韬知是计,仍追了上去。待其近至身前,张洲寻定时机,回身将铁枪往徐韬喉咙上刺去。幸得徐韬眼明手快,早用双锏死死夹住。
张洲吃了一惊,说道:“徐总管果然好本事!”徐韬却道:“你亦是好手段,只可惜助那滥官!”松开手,放过枪,侧身躲了,就道:“今番你送我一枪,我亦当还你一锏,如此你面上也须过得去。”言讫,拨马便望本阵方向奔去。张洲暗道:“不过撒手锏耳,何足惧哉!”就拍马追去。
徐韬见张洲赶来,回身飕地一锏飞去,又暗自从了事环上取下枪。张洲见金锏飞来,使出浑身解数,只听铮地一声响,把金锏打落在地。豪轩心中窃喜,眼见追上,料定尚余一锏,只顾用心防备。徐韬左手横枪,右手持锏,见张洲近得身来,虚抬右手。豪轩只道又是撒手锏,举枪欲打,却被徐韬反手把枪在背后一架,又是铮地一响,架住点钢枪。徐韬扭回身转来,大喝一声:“下去!”只一锏,便将张洲打下马去。看官,徐韬这一对金装锏,单个重三十斤,就是铁柱也能打个缺,更何况张洲这血肉之躯?正是:
古来敬德战叔宝,美名三鞭换两锏。
今逢豪轩斗徐韬,传扬单枪易二锏。
毕竟张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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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30 13:19:0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8-30 17:20 编辑

第三十一回  铁枪将智赚鲍知州
雄威将误陷孙家庄
诗曰:
杀手锏出不落空,孰知锏下惜英雄。
回转计除五蠹虫,与尔同赴水泊中。
话说当时徐韬一锏将张洲打下马去,未知性命如何。却是天幸张洲命不当绝,亦是英雄惜英雄——原来徐韬喜爱豪轩本事,敬他是个好汉,又因是吕坤键之友,故而倒拿金锏,打在左肩上。不然饶你就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也经不起徐韬这一锏。
张洲吃痛从地上爬起,徐韬在马上打话道:“此乃杀手锏,你倒是头一个受用的。”张洲知他手下留情了,暗道一声惭愧,复上马遥指陈明远、吕坤键道:“害民之贼!俺张豪轩三日内定当杀了!”说罢收军回城。徐韬见他又如此说,未解。陈明远亦退军回营。待到营内,吕坤键道:“豪轩是我知己,如此必有道理。”陈明远点头称是,道三日内必有变数。
是时娄小雨领着李明、赵梓晗两个,从峡山而来,入中军帐内。吕坤键见了赵、李两个,老大尴尬。娄小雨见不是话,连连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三位莫要结怨。”陈明远道:“侯帅兄弟如何了?”赵、李二人见是江湖有名的陈明远,又心念侯帅,先剪拂了,就道:“只是伤重,如今张庄主正于峡山看觑。”陈明远道:“侯帅是我山寨钱、王两兄弟的至交,必救得他转好。”说罢,又令娄小雨记下,待破了城,三村饥民,每户可多领粮食一石。又教随军医士,即刻动身去峡山与侯帅医治。赵、李二人大喜。
和盛又道:“且破潍州城要紧。”吕坤键方欲言语,赵、李二人又骂道:“恁地一个了得的铁枪将,竟亦是助纣为虐的!”娄小雨问道:“此人往日如何?”吕坤键道:“豪轩决非这般人,愿以项上头颅与他作保。”和盛怕二女发怒,相劝道:“吕兄既作保,必然无差。且罪在鲍保一人,只待拿了鲍保,交于赵、李两位姐姐发落,与候帅出气!”二女最恨鲍保,听得此,转怒为喜。片刻,帐外又来报,道是吕坤键的相识有书信前来。陈明远大喜道:“果不其然!”
再说潍州城内,鲍保见马陵泊把城池围裹,吕坤键又降了去,心中恐惧,大骂坤键不止。手下又禀道:“今日拿得贼人探子三十七人,已经杀了。”鲍知州稍安。张洲瞧在眼里,却道:“如今潍州已是孤城,只得发全城之民,共同御敌。”鲍知州道:“一切皆由将军。”张洲传令,教开仓放粮,先是俵济了百姓,又命每家明日于军械库,凡男子领刀一口,女子亦有短棒发落。鲍知州大喜,道:“若得却敌,鲍某必不负前言!”张洲笑道:“小将亦不负潍州。”
次日,马陵泊又发兵到城下,鲍保再叫张洲出战。正焦急间,张洲已召集了城内众百姓,忽地恰似暴雷般一声喝道:“你等俱为滥官污吏所苦,兵刃已有,义军在外,何苦再受他的气?不如随我共捉此贼,献与马陵泊的好汉!”百姓听了,齐发声喊,都来夺城门。官军那里拦得住?以此两下相攻,潍州失守,陈明远军马入得城来。张洲与陈明远等当下见了,先自陪了礼,甘愿到马陵泊入伙,共聚大义。陈明远如何不答应?徐韬亦是欢喜,就与张洲结拜为兄弟。
且说潍州城破,却是众饥民心中早怨,杀入城内,把城中有名的富户,多少都被牵连,老幼不留。李明见此,忙与赵梓晗请命道:“且先安民!”又听闻凶太岁蔡子豪杀红了眼,已坏了数十条性命,娄小雨忙下令出榜安民,不许伤及无辜,违军令者斩。次后杀了鲍知州全家,惟独鲍保吃和盛押过,交与赵、李二人。二女骂道:“待侯帅来了,再好生料理你。”
分付计点仓廒粮米时,喽啰又有来报,言鲍保一个贪滥,仓廒内粮食,十不存五,且都是朽坏——竟是鲍保变卖作银子了。粮米稀少,如何赈济得一众饥民?吕坤键闻说,心添忧闷。却得和盛请教弓箭,只得出城了去。教了一日,那绰箭的本事尚未教得,吕坤键道:“明日再教。”回到城里,只见兵火又起。原来却是境内流民,自听了潍州城破,一发来投,指望有粮。马陵军如何变出许多粮食?和盛献上一计道:“待俺支开吕坤键,可如此如此。”众人听了,没奈何,只得依了。那和盛之计,乃是教放任流民,去把潍州城内所存富户均屠戮了,所得钱粮,真个不计其数,方才解了万姓之急。吕坤键知晓后大骂和盛,就要火并,陈明远忙同众人陪礼,勉强息怒,自是把弓箭担阁了。
数日后,侯帅、张妮、钱仓政、王宇琪一军又至,也各自相认。侯帅倒也不记恨吕坤键,就道:“如今都是一山兄弟,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吕坤键面羞,自觉愧对侯帅一行,又悔骂和盛,只不好开口。赵梓晗、李明二女又把鲍保推来,侯帅冷笑道:“洒家自有好法料理你。”张妮会意,召集众民,先把鲍保刷洗干净,剃了毛发,又置一口大钟,把鲍保同生猪、生羊并上香料一同罩住了。众百姓吹歌大笑,也有哭的、骂的。当时生起火,团团围住。张洲听得钟内鲍保哀叫,笑道:“倒是便宜了这滥官。”众人都乐。鲍保自被分食,残骨亦被砸碎,有诗为证:
向来擅权便施威,恶盈典刑难失悔。
今日粉身碎骨者,原是残摧潍州贼。
过了几日,大军收拾完备,陈明远率众回山。乡村百姓,扶老携幼,烧香罗拜,以谢恩德。其中亦有愿跟着一起上山落草的,陈明远就教吕坤键、侯帅等人统领看护。
众位看官,暂记下潍州之事。话休絮烦,且说淮南东路楚州境内东南处,有一孙家庄,共有五七百人家,占地四百余里。庄主孙老者,自号无德,喜爱参道,却是半通不解,又是刻薄,往日把出许多钱粮,无一分与村民,反去请云游道人,与他取个少女,分龙虎、定阴阳,以求长生不老。恰才有个云游道人,乃是那笋冠仙刘永锡的徒弟,道号无虚。无虚自是奸滑,刘永锡每每劝他,都是阳奉阴违。待到艺成,只言欲云游天下,传道四方,骗了师父。一路招摇撞骗,恰遇了孙老者,更是臭味相投。
那时梁山遭那张叔夜一伙平定,徽宗皇帝大喜,更重雷将散仙。这无虚本是笋冠仙的徒弟,愈加大胆,横行乡里,与孙老者结为兄弟,把孙家庄经营得与个王国相似,官府尚不敢惹,那刘永锡亦不知此徒所为。孙家共有五子,本以金木水火土为名,无虚知了大笑道:“如此不得富贵,待贫道与侄儿换个富贵名字。”乃改做孙鑫、孙森、孙淼、孙焱、孙垚。
这五子待学武艺,又招个前武举,唤做澹台立的,做了个教师,称是“孙家护庄大将军”。五子共称孙家五虎,效五虎将之事。无虚自号“丞相”,庄内主管以下,各亦有官职诨名。无虚又道:“孙家富贵,将来必出将相。”乃建言于庄内修龙池,强逼村民取诸色鲤鱼,投入池内,道若有百尾,定有化龙的,当可赐福。数月间,强取豪夺,害民不可数也。
却巧那日潍州城破,孙老者有个亲族,吃流民百姓在城内杀了,孙老者闻知大怒。只道他为了亲眷?却是当初那户与他争了家产,由此决裂不相往来,如今死了,家产尽与马陵泊发散救济了,教他如何不肉痛?乃与无虚道人、澹台教师、五个孩儿一同商议,都道:“早晚与马陵泊一战,且先准备为上。”无虚又道自家曾习得一阴尸五行阵,可以布阵御敌。孙老者大喜。只说四月初三这日,孙家众人正计较防御一事,有主管来报:“本是龙池新要投的三尾鲤鱼失窃,所征渔人方海锦亦不知所踪,定是他偷了去。”孙老者大怒,道:“若捉了他,必片成片,喂本庄鲤鱼!”
原来那个方海锦本是四近渔人,每每见孙家强横,心中好生不快。近来却听闻马陵泊十分兴旺,又见孙家必催鲤鱼,故动了上山心思,索性缸载了那三尾鱼,推车去入伙。曾有诗赞这方海锦道:
水下功夫甚了得,惊涛骇浪又如何。
满泊皆唤方海锦,不畏江洋与大河。
却说陈明远一行已从潍州回山不久,方海锦由病西施余媛引上聚义厅拜见了,就道:“小子姓方名海锦,祖贯秀州人氏,平生只靠打鱼过日。因小子善通水性,于水中能伏个把时辰,人都称我作水里狂。江湖上久闻义巨子大名,天幸见得哥哥!”陈明远正在恍惚,田雅珠在旁提醒,才回神道:“恕罪!”原来军师娄小雨身为女流,本是体弱,此番攻打潍州,路上饿殍甚多,沾了疫气,正在害病,故陈明远心不在此。
那边季晓宇接过话来,先是安抚了,教他做个水军头领,去缪宇飞后面坐了。方海锦大喜,又道孙家备下法阵,厉兵秣马,意在马陵。陈明远怒骂道:“泼贼道敢捋虎须,若不是山寨厮杀困乏,军师又害病,即刻发兵,殄灭这老狗!”路新宇见此,说道:“常言道:‘养痈不若溃疮。’怎能教他养成了气势,轻我山寨?小弟愿领一干兄弟,去灭了那厮!”陈明远道:“不知其他兄弟意下如何?”座下吴玮璠自听了寨中头领杀鲍保的言语,心中按纳不住,急急道:“小弟自上山起,未立寸功,那孙家既然不良,愿去厮杀一遭!”陈明远道:“兄弟,令尊一书教那张叔夜征伐王庆,与我山寨灭了多少刀兵,岂不是大功?况你若遭那贼人伤了性命,不是好耍。”吴玮璠听了焦躁,高声道:“那是我父的功,干我何事?想俺当初也杀退番将,京中也做得人!如今反要缩手缩脚的,不得去杀些贼鸟!”力鹏见他如此,也道:“哥哥,既非攻御官军,小弟愿与吴贤弟同去。”陈明远见此,心中也起了豪兴,道:“既然如此,还望众家兄弟扶助,休辞辛苦,再去走上一遭。”
当下教铁判官谢德伟拨定打孙家庄人马:路新宇为前队先锋,朱成为副,宋凯强、张洲、力鹏、房圳、闫言、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吴玮璠、张航、缪宇飞,十三个头领,部引马步军兵三千,方海锦为引路向导。和盛因欺了吕坤键,自觉不好相见,也要下山。陈明远答应了,教与路新宇一伙,自己则为中军主帅,并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部引马步军兵七千。共计二十个头领,来日下山。
次日大军临行前,陈明远唤过吕坤键,教其与自身一队,共同下山攻打孙家庄,意在为他与和盛二人讲和。吕坤键不好推辞,只得应了。又见军师娄雨菲抱恙而来,将书信一封交与陈明远,道:“孙家庄在楚州地界,那楚州城内有我一挚友,名唤小张良姚雨汐,才智不低于我。兄长若遇着难处,可请他来为军中献计。”陈明远道:“军师多为山寨操劳,且安心养病,静候大军得胜归来。”忙着刘楚搀扶回房。当时与留守头领辞别,大军往孙家庄而去。
时值孟夏初六日,大军一路畅行,沿途秋毫无犯,两日后便到孙家庄前,尚有数十里路。大军下了寨栅,路新宇在中军帐里坐下,便教吴玮璠同方海锦入去探路。吴玮璠自思:“量他这个村子,能有何惧。”竟私下点起十数个喽啰,与方海锦前去探路。行至半道,远远望见庄上盘着黑气,心中疑惑。方海锦道:“那孙老者有个结义兄弟,生的古怪,来路不正。”吴玮璠嗤一声,也不答,道:“且再近些看。”又行了两三里,风中隐隐散着些腥臭气。吴玮璠心躁起来,忽然听得数声梆子响,一声哨,早有乡兵埋伏出来。只看为首一人骑匹黄鬃千里驹,金旗绣着个“鑫”字,正是孙老者长子孙鑫。
孙鑫大叫道:“何处贼子,敢来我庄上打探!”吴玮璠见对面人多,情知不可恋战,先叫喽啰护着方海锦走。孙鑫那里肯放,拍马捉将。吴玮璠当先抵住,斗上十合,胜负难定。孙鑫暗道:“这贼倒也了得,不似绿林中手段。”心中略疑。吴玮璠因挂念方海锦,只得拖延。又斗得二十合,孙鑫起了性,喝令庄兵,先把退路截了,道:“是好汉的,留下与爷爷大战三百合!”众人又发声喊,吴玮璠如何不惊?那孙鑫于五子之内,虽是长子,性儿却最是粗卤,争强好胜,自习了武艺,每每要显本事,多不得发市,如今遇了敌手,岂能放过?也是吴玮璠命不该死,若是得遇其他四子,人多势众,早早吃他拿了杀了。
二人正在斗间,忽听得有人叫唤。孙鑫收了枪,回首望去,来的那人一袭猩猩红袍,乃是四弟孙焱,身后跟着一骑牝牛瘦道人,形容少见,怎见得:
穿一身青不青白不白鹤绦袍,执一把长不长短不短鹿麈尾,生一张歪不歪正不正千削脸,说一口道不道俗不俗秽言语,行一场奸不奸恶不恶亏心事。
那道人正是无虚。又有数十庄兵,已把先前走的十数个喽啰个个捆了,却似抽了魂般,浑浑噩噩,任无虚处置。
孙焱嚷道:“哥哥教他走了十数个小军,若是那马陵贼人探得明白,不是小事。”孙鑫道:“原来是马陵泊上的贼,我们不去寻他,倒来搅扰。”无虚亦道:“只可惜教泅水逃了一个。也罢,贫道阵法,妇孺老残已是齐备,倒须些精壮汉子祭阵。”孙鑫明白,亦要立功劳,更是勇猛来战。吴玮璠已知今日难走,想起老父,又是在山寨一场,也发起狠来,舍命相战。两边厮杀,本是一般本事,然孙鑫终是惜命,眼见落了下风,无虚冷笑道:“孺子尚敢行凶!”把袖一挥,不知使了甚么邪法,吴玮璠当时头昏,坠下马来,孙焱赶过捉拿了。正是:
虽学降龙伏虎艺,那知邪魔更难驯。
当晚,方海锦一个逃回军内,诉说前事。路新宇听了大惊,跌足道:“明远兄长把吴玮璠交与我手,我却一时糊涂,反陷了他。”诸人都来安慰道:“吴家兄弟虽是本事算不得十分,倒是个心直好汉,皇天必佑。”力鹏进帐,闻吴玮璠被擒,也道:“先锋莫忧,歇息一晚,明日某去打那鸟庄!”和盛几个,也是这般说。路新宇听得此,反转喜道:“自古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山寨弟兄情同骨肉,必能剿灭了那厮们!”是夜辗转无睡。有诗为证:
孙家枉仗子嗣能,孰比马陵一心同。
手足相协施鼎力,踏破龙潭解英雄。
次日天明,路新宇按纳不得,整点人马,造饭吃了,号令朱成、力鹏众将,摇旗操鼓,杀奔庄前来。孙老者已得报了,问无虚阵法如何。无虚道:“贫道那阵,非但须得七七数的人作祭,又分男女、老幼、生死、伤病的数。作祭还须择定时日,不得疏忽。此时虽可施法,只是威势小些。”孙焱急道:“那昨日俺捉……”忙改口道:“道长捉的贼人,可能作祭否?”无虚颔首,道:“今夜便可。”澹台立听了道:“既如此,今日且看小可退敌。”孙老者鼓掌笑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专待将军建功。”澹台立得令,领了孙家五虎,各各披挂,浩浩荡荡,出庄而战。无虚又道:“贫道同去,观那马陵贼人本事如何。”孙老者大喜,亲与无虚把盏。
只说孙家五虎并澹台教师,与那无虚道人领兵,在庄前一字排开,与马陵军相望。只见孙鑫指阵骂道:“你等反国贼寇,待俺孙家五虎仿效张叔夜,把你等尽数捉了,押上东京,与那梁山贼寇一般!”路新宇闻言大怒,挺枪出马阵前,骂道:“孙家小贼种,教你立死!”孙鑫浑然不怕,口里还道:“贼将通名,功绩簿上却好标写我功!”路新宇喝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厮,天下那个不闻我圣凌风名号!”孙鑫笑道:“早听闻马陵泊有个甚么东京劫法场的,原来是你。待俺拿了,教你早日去与梁山作伴!”话方说罢,新宇已到,孙鑫稍慢,险遭了他手,不由吃了一惊,忙专心对敌。新宇手中那条钩镰枪,共有大小两个侧钩,上钩军器,下钩马腿。孙鑫毫无招架之力,方才十合,不敌败走。新宇追去。孙家阵中澹台立忙出阵替过孙鑫,来战新宇。澹台教师使一把开山大斧,施展武艺,与新宇逐渐斗到六七十余合。
千丈坑朱成见此,急叫道:“哥哥休要恋战,且回阵歇上一歇!”飞马出阵。那澹台立全无畏惧,独战二将。三人六条臂膀交错,又斗了三五十合,澹台立虽只是招架,却仍未落败。九霄龙力鹏见状,大吼一声,提擂鼓瓮金锤道:“两位兄弟且退,看某战他!”亦来助阵。澹台立见又来了一个力鹏,不敢贪战,横劈一斧,险些伤着路新宇与朱成,就往阵上奔走。孙淼、孙焱赶上,接住力鹏便斗。路新宇与朱成亦回阵去,都道:“那贼将好个手段!”路新宇又看阵里,力鹏与孙焱、孙淼厮杀。力鹏是个莽性猛将,战到四十合开外,一发力,磕开孙焱兵刃,唬得孙淼心惧。马陵军一发喊,军势大壮。力鹏本要打死一个,心里又想着吴玮璠,暗道:“还须活捉。”只此一念,手起处,一锤把孙淼连人带马砸翻在地,慌得那孙淼杀猪般大叫一声:“道长速救!”只看无虚飞腾而起,驾一片黑云,当空喝道:“马陵贼人,休得猖狂!”一手挥风,就打力鹏。力鹏气性高扬,也险些跌倒在地。
那无虚又是把手一挥,道:“布阵!”只见孙淼连滚带爬,孙焱拨马狂奔,都回到阵中。孙家军来回奔走,大旗飘动,转瞬之间摆成一阵。马陵众人见那阵是个甚么模样?但见:
长男先御素兵前,皂黄分列两阵边。
森焱更统后军众,五行摆布剑戟严。
那五军各着一色,为首孙家五子,身上亦各有光华,颜色倒是发些暗气。马陵军见了,都知不妙。路新宇道:“贼道似有妖法,且先退军。”话未说完,那无虚道人把手一指,喝一声:“疾!”只见阵中先是阴风习习,黑雾飘起,转而又是嚎哭之声,腥气难侵。孙家五子,涌潮般率军杀来。力鹏听得耳边军器声响,呐喊声不断,不敢怠慢。孙鑫跃马来与力鹏相斗,力鹏接住,竟觉孙鑫力大沉重。孙淼又至,也是一般,不似方才模样。那边朱成并住孙垚、孙焱,张洲急急来助。路新宇当住澹台立,房圳与孙森对敌,亦是如婴儿斗壮汉般,各自心里叫苦。无虚这妖法,有分教:
五行变化,玄妙苦耐;阴尸暗涌,险毒难察。
直使:
        楚城境内访高士,异国界中拜神仙。
不知众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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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13 13:17: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8-30 18:16 编辑

第三十二回  护雄威和盛归神
谋孙庄雨汐破敌
诗曰:
慷慨英雄歌楚淮,身魂先行妖雾开。
神机扫却烟冥日,似是子房出山来。
话说马陵泊这支人马,如何敌得无虚道人的妖法邪阵?大军遮拦不住,溃散惨败,众人仓皇,亏得路新宇、力鹏、朱成三人压阵,奋力当住孙家一众。那澹台立大喝一声,四下孙家军兵又来围杀。乱军中,和盛负伤,本敌不得众军,又遭澹台立赶过,吃一斧砍在肩上,跌下马去。力鹏心躁,朱成死命扯住退走。孙家庄军兵赶杀两里,无虚道:“莫要出了阵!”也是马陵军命不当绝,天使众人逃脱。
回营记点,大军折了竟一停,众头领中不见了和盛。有小校道见着和盛吃伤落马,不知死活。路新宇泣道:“和兄弟恐被捉了去!”众人好心劝住。是时陈明远与吕坤键一伙中军人马到来,新宇报说了此事,陈明远亦是大惊。张洲道:“娄军师曾道,可请那甚么小张良的破敌。”陈明远点首道:“可有兄弟愿替为兄走这一遭?”李杰、徐宝二人道:“小弟愿往。”路新宇亦道:“既是哥哥来了,请主持军马。此番之败,罪皆在我,亦愿亲去请那个姚雨汐来助。”陈明远知他自责,也是答应了。当日,众人不思茶饭,各自郁闷。
正所谓死生有命,和盛自落了马,早被澹台立活捉了,虽是伤重,却仍骂不绝口。澹台立冷笑道:“泼奴贼儿,此间自有你受用的!”先把和盛截了母指,丢在黑牢里,再去请功。吴玮璠在牢里,见和盛被押来,体无完肤,急急上前看觑。把牢的孙家庄客道:“生祭自是难保,今夜就是你的死日,尚兀自救人哩。”吴玮璠那里管,扶起和盛。和盛见是吴玮璠,惊喜交加,缓缓再看,却见吴玮璠亦带伤,方知吃打了无数,便问道:“他们可知哥哥是谁?”吴玮璠摇首,和盛心中计较了。
当夜,无虚与孙鑫、孙焱前来取人,和盛大骂不止。孙焱大怒,取过杆竹棍,就往和盛肩头刺,涌出脓血来。无虚道:“且把先擒的贼儿带出来。”孙鑫正要命人动手,却见和盛说道:“且住!你等可知这人是谁?他是当朝太尉之子,天子钦点的讨我山寨正先锋,雄威将吴玮璠!”众人大惊,吴玮璠亦吃了一惊,却不解,忙叫道:“你怎能勾坏山寨之事!”孙鑫、孙焱忙问:“前番只闻那吴玮璠身死在马陵泊了,此言当真?”和盛把牙一咬,托出前事。几个议论道:“既是如此,且不能随便坏了这贼,待破了马陵泊,报与朝廷,更是大功。”吴玮璠方省和盛心意,故作慌张,急急道:“俺不是甚么吴玮璠,大名唤做孙云鹏!”孙家那里肯信,孙焱骂道:“贼子焉敢辱我孙氏!”无虚又道:“话虽如此,只是祭阵不可缺,便先拿今日捉的这贼人,身躯祭了众鬼。”孙鑫道:“如此朝廷那里却少了分功劳。”无虚道:“无妨,可留下脑袋。”说罢教众庄客进来拿人。吴玮璠死命扯住和盛,不肯放手,可知无用。和盛再要骂时,遭孙焱使刀插在口里,碎了舌头。众人抬着和盛,一发的出去了。有诗为证:
堪钦和盛凌云气,至死丹心不改移。
百八慨聚钟吾日,赤魂依旧绕黄旗。
且言路新宇、李杰、徐宝三个去请小张良姚雨汐,却是因那楚州城临近孙家庄,太守惶恐,城内城外严令盘查,以防马陵泊细作。李杰见状,从怀里摸出数两银子以行贿赂,守城军士才肯放行。三人进得城来,正要打探,忽察身后有人,路新宇急忙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妇人,笑嘻嘻,却不认得。李杰、徐宝亦看去时,忽地大喜,原来是二人同乡的旧相识。这妇人是谁?她姓陆名影,人称朝天竹,其人心思缜密,能言会语,便是皇宫禁地,只凭三言两语也可混入进去。曾有诗赞陆影道:
青山归远且独行,春衫步履踏浮萍。
伶牙俐齿才出众,如竹朝天是陆影。
只听陆影道:“姚师父却接了马陵泊的书信,还请去寒舍一聚。”三人问了才知,原来娄小雨虽病,心中记挂,又令沈涛先往楚州传信。姚雨汐接了,专教徒弟陆影候在此。路上李杰又说了曹州之事,徐宝又说闹了江宁,陆影感慨不已。路新宇思忖道:“想来这先生定然有意入伙聚义。”
方到门口,就见沈涛迎着,旁边又立一女,生的娇艳,朝三个礼道:“师父候你们多时了。”陆影道:“这位姓吴名赛凤,吉州人氏,论齿序长我一岁,因入门晚,只得做了师妹。莫看她生得一副好面皮,就要轻她,我师妹却最是个重礼的。当初有奸徒谋她,教师妹治了,用计效那商纣时妲己敲骨的法,打断了腿,故自号九尾狐。”吴赛凤轻笑一声:“师姐莫要取笑,小妹又无师姐的好牙嘴,剖了那登徒子的肚肠,只求个恶名安稳度日便是。”亦有诗赞吴赛凤道:
聪颖独慧性淑均,识得佳人名姓吴。
青冢黄昏趋日落,赛凤别号九尾狐。
路新宇几个进屋,入了前堂,只见一人道袍着身,两指儿捏着碗茶,也不起身,斜眼看着众人。吴赛凤道:“师父在上,人亦到了。”路新宇急要摸出书信来,却被姚雨汐抬手打断,问道:“既是马陵泊的,怎么此时方来寻我?”几个顿道:“为是娄军师害病……”姚雨汐不耐烦道:“娄雨菲既是我旧友,却是有难了方忆起我来,教我学牛子出力,与尔等同去山寨落草?我又不是穷贱无处化饭的人,若要上山,也早有把交椅,你那军师亦当相让才是。如今请我,乃是轻了。”四人听了,惊怒交加,有欲陪礼的,也有要发作的,各有计较。那姚雨汐又道:“如今有难请我,是长请教我落草的,还是短请用了即弃的?尔等登门又无好礼,我小张良便恁地不值一文?”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那边陆影欲要圆场,吃姚雨汐一瞪,不敢说话。这边吴赛凤看师父眼色,会意退了。姚雨汐见此,又分付陆影看茶,自己先回内屋歇息了。
四人在旁懊恼道:“这人无礼!”陆影却是肚里寻思,知道师父话中有话,乃道:“头领们勿忧,我师父这般定有缘故。”四人不解,陆影又道:“师父本有大才,累因家贫,中举被人夺名代替,无处宣泄,故改习军策。不想又撞上大寨那个知己对头娄军师,每论兵法,必面红耳赤方休。后来开馆教文,说也奇怪,当初夺他头名的那家子弟,吃人飞锥杀了,师父就那时自号为小张良。官府上下查问,拿不得把柄,只得软监于此,每五日,必有检视。”
路新宇听了,思索道:“此人胆大包天,杀人倒也可敬。”稍回心。李杰、徐宝两个道:“如今再劝为好,还是直抢他回大帐里好?”沈涛道:“我们都是粗人,不如回营教明远哥哥来请。”陆影道:“听闻那孙家庄无虚道人妖法非凡,师父虽会兵法,却不谙道术。”
正说间,见吴赛凤领着几个官差至,原来又到那时节。只看为首一个官差生的面黄骨立,形容猥琐,眼儿只在吴赛凤腰上看觑。路新宇几个见了,各自提防。那知那官差正是人苦不自知,指着四个头领道:“这几个贼鸟是谁?”作势要常例钱,身后一众嚷起来。吴赛凤呵呵陪笑,只说是亲戚。却被那厮伸手摸在肩上,笑道:“原来是自家人。”陆影按纳不住,怒起骂道:“狗奴敢觊觎我师妹!”官差闻言大怒,一巴掌把陆影打翻在地,叫道:“你两个要造反么?”
当下四个头领亦忍不得他,徐宝把盏砸在官差面上,大喝道:“老爷们就是反的!”一道发作,各自掐脖索颈,伏侍了数个官差。有那侥幸要跑的,尚未出门,却见扑地倒了。众人回看,乃是姚雨汐,手里拿着张弩。为首那个官差还待叫嚷,被吴赛凤一脚狠踢在脸上,断了下颌,唾骂道:“狗奴焉敢对我姐妹无礼!”徐宝见做出事来,问道:“事已至此,不知姚先生有何打算?”姚雨汐看向吴赛凤,微笑不答。吴赛凤道:“师父被拘困久了,又不信马陵好汉的义气,故小妹出此下策,引了官差来,却不料伤了陆影姐姐。”姚雨汐方才道:“此怪不得你。眼见你等好汉血性,吾虑已消,此番必助马陵泊破敌。”说罢,扶起陆影。众人大喜。吴赛凤又看那官差已然昏死,拔出头上钗儿,一把插在脖里,轻轻搅了搅,慢慢杀了。
陆影又问房屋当如何处置,姚雨汐道:“无须留,烧了为上。”便教陆影自先收拾,自家取出包袱。路新宇三个谓沈涛道:“沈兄可先回营报知哥哥。”姚雨汐却道:“且慢!我虽能布阵排兵,却从不通道术。此番须有异士相助,方可灭除孙庄。”见众人犯难,姚雨汐又道:“昔日梁山好汉聚义,公孙胜、樊瑞均有修行,大寨既自称效仿梁山,何不去二仙山请人?”路新宇叹道:“陈希真拿我一清哥哥时,二仙山罗真人尚不曾帮。我们又从未去拜会,料想此事难成。”雨汐冷笑道:“既连他弟子都不救,莫不是天灭梁山?似此,吾等安能逆天否?”新宇性急,也只好推说不是,亦不知内中情形。雨汐见此,摇首道:“此终是大事,须有个结果。头领暗藏于心,可能自答?将来再遇旁门左道之人,仍不见二仙山否?”新宇细思了,点首道:“先生说的是。”便与沈涛道:“就请沈兄同我先去二仙山走上一遭,姚先生由李杰、徐宝护送回营拒敌。”沈涛听了二人言语,只知有理,遂答应了,与新宇同众人辞别,起程往二仙山而去。姚雨汐则与陆影、吴赛凤二人,同李杰、徐宝齐来见陈明远。
且说马陵泊寨中,陈明远听得请来姚雨汐,大喜,忙率众出营相迎,接着姚雨汐便拜道:“山寨不才,娄军师又染风寒未愈,因此劳烦先生为山寨出奇画策。”姚雨汐亦拜道:“久闻义巨子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小生不才,定当效力。”陈明远忙请姚雨汐进帐,坐于主位,又令设宴,便把阵前情形相告。姚雨汐见陈明远重他,心中欢喜,筹划了定,道:“小生必竭心尽力!”陈明远问道:“先生可知此阵?又有何良策破之?”姚雨汐笑道:“据兄长与众头领所言,我已知晓。此阵名唤阴尸五行阵,须合生辰八字、命理人数的二十一人,老弱妇孺残壮病七等二十八人,共七七四十九人祭阵,凶恶异常。若说破他倒也容易,须用相生相克之理。只是布阵之人,必颇通妖法,小弟又无道术,若他用起来,则难破之。不若先缓数日,待路头领消息,况此阵还未完全布下,尚有时日。”陈明远道:“既尚未完全,岂不是又将有人祭阵?还望先生设法为民除去这一祸害。”姚雨汐见陈明远仁义,改容正色道:“兄长心怀仁慈,岂怕大事不成?小弟孟浪,今日虽肝脑涂地,亦不悔追随!”即刻分付众将,道如此如此。遂有诗赞姚雨汐道:
脸黄双眼俊,心巧智虑精。
罗袍束玉环,乌纱就纶巾。
筹措通三才,指点破五行。
尽称小张良,雨汐冠群英。
再说孙家庄内,孙淼见祭了和盛,道:“如今还差八个祭阵的,那八字最是难凑,又不能随便买些男女祭了。”孙垚道:“我等均是合五行的,自然能祭,却不足数。”孙淼骂道:“那有自己寻死的!”孙森道:“我有一计。”乃分付庄户道:“我父欲与我兄弟五个顾人做替身出家求福,须生卒年月如此如此,合者全家皆有供养。”众庄户贫苦,那知关节,自踏鬼门。当时择选了七个。
次日,孙森得意,只望立功破贼,央求无虚发阵应敌。当下气势汹汹,自与孙淼、孙垚二弟,背了孙鑫两个,驱兵杀奔陈明远营寨来。众头领在营中,遥遥见黑气卷地而来,各自心惊。陈明远急教出营布阵,压住阵脚,只待姚雨汐分付。雨汐招动号旗,闫言施放号炮,远处方海锦等人听得,就地下各自开挖,埋下些铜钱、桃枝等物。原来姚雨汐虽是不精道法,却意图打破风水,好断地气。这番马陵泊与孙家正厮杀时,孙森忽然力倦,盖为他本仗妖法神通,换上百斤重铠兵刃,如今抽力,反为拖累。镇山柱宋凯强接住孙森便斗,枪枪狠逼,孙森如何招架?强撑三四十合已是不敌。那壁厢孙淼幸得甲厚,乱箭难伤,仓皇逃走。孙家人马大乱。朱成、张洲两个,领兵两边裹杀而来,孙垚脱身不得,战二将不过数合,吃二人一刀一枪刺杀。
眼见众好汉功成,只看孙家庄护庄大将军澹台立,带着孙鑫两个挥斧杀来,身后浮着妖道无虚。力鹏当先当住澹台立,锤斧交加,铿锵震耳。无虚见阵法有异,口中念咒,一时阴风骤起,怨鬼哭号,四处拿人。孙家四子,各觉体力重回,又都发起狠。吕坤键命人护住陈明远,自己迎敌。马陵众将虽是勇猛,如何敌得妖法?喽啰亦多着伤。无虚在空中大笑不止:“何处小儿,敢在道爷面前卖弄!”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王凯领喽啰乱箭射去,却因黑气笼罩,伤不得无虚分毫。地下阴鬼拖倒马匹,张洲着伤。吕坤键欲救,不防孙鑫赶上,猛地一枪,将吕坤键打落马下。孙鑫正欲行凶,却是一阴鬼舍身扑倒座下马匹,救了吕坤键。坤键一惊,见那阴鬼模样却像和盛,不禁呆住了。朱成急赶过,扯起坤键,又去救张洲。孙鑫起过身,暴喝一声,把那阴鬼掼杀在地,打回黑气。
无虚半空中尚在得意,阵中姚雨汐架起弩,觑准发力,箭似流星,一声:“如意子不要误我!”却是淬了黑狗血的箭,无虚不曾防备,正中在身上,大叫一声,半空里摔落下来,跌的发昏。孙淼见状,脱了衣甲,忙带人扶起无虚,败回庄内。五行阵复乱,澹台立、孙鑫不敢贪战,亦退回庄去。力鹏、房圳乘势就乱军中拿住了孙森、孙焱两个。马陵军大胜一场,欢天喜地。回到营中,姚雨汐谏道:“此番虽胜,实属无虚未曾防备,待他伤好,定大举复仇。”陈明远又教押过孙森、孙焱两个,欲将去换和盛与吴玮璠。二孙俱道和、吴二将平安,陈明远心喜。正说间,只看吕坤键提钺而来,当时不由分说,一钺削掉孙焱头颅。众人大惊,拦住问他缘由。吕坤键弃钺于地,放声大哭道:“和兄弟已然休了!”孙森见事已败露,磕头如捣蒜般乞命,备说了实情,又道吴玮璠尚且无事,可将自己去换回。陈明远闻知和盛身死,惊的从椅上跌下,潸然落泪。众人忙扶上座,且令推下孙森,再做计较。有诗为证:
忠魂凛凛视尘苍,不惭马陵作醉乡。
归来仍缘袍泽誓,纵死犹闻侠骨香。
话分两头,且说路新宇与沈涛两个赶往二仙山,定要求罗真人相帮,早些攻克孙家庄回山。幸得沈涛神行法在,倒也迅捷。原来这沈涛的神行法却似神行太保戴宗的一般,只须画两道神行符与同伴的缚在腿上,立于他侧,作起法来亦可疾行如风。是日二人路过一镇上,遥看一群人在那里围着议论,心中好奇。走过前去,只见一个大汉踏着一人,口里叫骂,身边一个妇人。脚下那汉子大叫:“奸夫杀老公了!”二人闻言大怒,就要动手,正是:
要逞义勇血,欲杀不平人。
直使:
缘结二仙喜教化,仇血孙庄悲命亡。
不知前路究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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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3-12 18:15 编辑

第三十三回  罗真人惜叹公孙胜
姚雨汐祷灵山神庙
诗曰:
无虚道人守孙庄,空仗妖术欺天丁。
真人遣下罡星至,魂归地府时已应。
话说路新宇、沈涛两个,只见一大汉踏住一人,面色愤愤不平,脚下那人只叫奸夫打杀老公。大汉闻言更怒,一脚发力,踏得那人又道:“爷爷饶命,肋条要断了!”二人大怒,待要上前相助时,那大汉却先叫道:“俺杨文轩岂是你这贼污蔑的!”路新宇见他生的雄壮,腰间挂一对熟铜锏,不似歹类,心下奇怪,遂上前问道:“敢问壮士因何事争执?”杨文轩见路新宇相貌堂堂,眉目凛冽,不由起敬,道:“俺本过路的人,却见此泼皮没来由纠缠一女道,一时不忿,方来教训他一顿。”
路新宇转看那女子,果是道姑打扮,那里有半分嫁人的模样?那女道定了定神,也开口说道:“好汉不知,贫道乃二仙山罗真人座下弟子,俗姓孟,法号虹一。本是孤苦,流落山下,幸得罗真人大开恻隐之心容留。只因今日无事,贪图下山作耍,不想竟被这泼皮纠缠,意图不轨,多感杨壮士施救。”路新宇与沈涛见她说是罗真人的弟子,心中欢喜。那个泼皮情知耍赖不过,先骂了两句,道自家乃是镇街大王乔大,又是讨饶一番,喋喋不休。只听周围有人议道:“平日只欺辱良家女子,今番终吃利害了。”路新宇见说,暗自冷笑,与沈涛道:“沈兄且带他去县里见官,事毕再来那边酒店相会。”沈涛会意,夹起这厮,作法先去了。虹一见了,暗自称赞沈涛道法精妙。路新宇便邀杨文轩、虹一,同去酒店阁子里坐下。
路新宇先取银来,令酒保安排菜蔬果品等,就与杨文轩饮酒。虹一吃不得酒,便把茶来。数杯饮过,三人各推了年纪,新宇先道明了马陵泊的身分。杨文轩大喜,道:“我本常州人氏,江湖上称我作醉金刚。近来常闻马陵泊的大名,又久慕陈明远哥哥的为人,今遇路头领,愿求引荐上山聚义!”新宇亦喜,方欲再言,忽地思索道:“引他上山坐把交椅却不难,当与他寻些功劳,教寨中的孩儿们服他,面上也好看。”又想起虹一被欺之事,乃道:“兄长愿来聚义,却是好事,自然容易。只是愚弟这里倒有一事相托,望勿推却。”乃说了如此如此。杨文轩听罢,喜道:“兄弟宽心,此事只包在我身上。”当时答应了。路新宇又与他一半盘缠,杨文轩辞了二人,自先离去了。
路新宇又把山寨攻打孙家庄,无虚妖法难敌,欲求罗真人指点一事说了。虹一点首道:“既是有一清师兄的情分,更不妨碍。此处即是九宫县治下下营镇,二仙山距此二三十里,只随我去便是。”话音方落,只看沈涛已回来。虹一惊奇,发问道官司怎这般容易。路、沈二人相视而笑,原来沈涛将乔大那厮带去一个僻静处,把他一刀割做阉人,死生自在天。
三个便一道离了下营镇,沈涛复作起神行法,不移时就望见二仙山。路新宇、沈涛见那山峰,仙气缭绕,各自称赞,怎见得?有诗为证:
一派青山削翠玉,十里碧岫堆翡云。
绝巘险堪蟠龙虎,幽峰逸可奔鹤麇。
云封雾锁天岚重,水流琴鸣飞泉深。
仰止二仙栖身处,采薇歌起无处寻。
远远只看一个道人,在山前张望。走近前来,见那道人生的二十有一年纪,肤色白皙,眉稀眼大,下颌几根须髯,一表人才。看着虹一,嗔怒道:“师弟你又何处耍了?”虹一道:“师兄,我带来二人,与你有些关系。”道人看着路新宇二人,相互不认得。虹一道:“他们是马陵泊上的头领,誓要学梁山泊好汉,这个便是那东京劫法场的路新宇头领。”道人急急打个稽首,道:“不知贵人到此,贫道失礼了。头领舍着一条性命去救吾清师兄,虽未功成,却教挂念!”路新宇连忙与他还礼。
原来这道人姓董,单名一个浩字,道号灵清,当地人氏。为他体幼多病,被公孙胜施法救了性命,故发了心愿,将来亦要出家修行。因心地机灵,十年前感动罗真人,因此收他为徒。前番公孙胜回山取玄黄吊挂时,本欲与公孙胜同助梁山,争奈自己本事不济,又被罗真人劝诫。待闻梁山被破,常常哀叹,深恨陈希真一党。如今道法有成,其人善用一把宝枪作法,人都称他做轰雷枪。
董浩与路新宇二人各诉心胆,就引着上山,半山腰从松阴里一条小路,直到紫虚观前。新宇二人就着亭上,整顿衣服,从廊下入来,径投殿后松鹤轩里去。
轩前两个青衣童子,见众人来了,入内报知罗真人,真人传法旨教众人入来。董浩与虹一向前行礼起居,躬身侍立,路新宇与沈涛各自恭谨下拜。罗真人见此,笑道:“二位何来?”沈涛答道:“上告我师,只因孙家庄辱我马陵泊,寨主陈明远与众兄弟领兵前去攻打,不想遇着一妖道显逞异术,阻我大军进兵。又因我山寨中路新宇头领与令徒公孙胜颇有交情,故我兄弟二人前来拜望我师,请我师相助。”路新宇道:“望我师看在公孙哥哥情面上,好为山寨弟兄指点迷津,小可替山寨上下谢过了。”二人再拜首,又候了半晌,不曾听得罗真人一句言语。正纳闷间,忽见罗真人道:“那会神行法的与昔日梁山的戴宗相似,倒是路义士欲效天杀星否?”路新宇不解,肚里寻思多时,方知真人拒绝。
董浩忍不住道:“既是与清师兄是故交,我师何不望在师兄面上帮他一帮?”罗真人喝斥道:“灵清不晓天意,且罚抄《黄庭》三百。”董浩不敢再言,领命去了。虹一见状,方欲言说路新宇二人出手相助一事,罗真人又道:“虹一私自下山,亦罚抄三百。”也只得退去了。路新宇心急,忽地道:“师父乃世上少有的活神仙,以定知晓天意,当知苍天有好生之德。那孙家仗无虚妖道,恁地害人,我师岂可坐视?”罗真人道:“非是不报,实是天报未至,此非出家人闲管之事。”新宇听了,又问道:“孙家所害之人,亦是天意否?”罗真人不答,只是闭目微笑。沈涛叩头哀告道:“我师容言,既是出家人,更当以慈悲为怀。我山寨向来替天行道,不说应天府,便是潍州城内,不知救了多少好百姓。如今孙家逞凶,若不剿除了,远近百姓更是受难,似此怎可不救他们?”罗真人口里只道:“时也,命也。”二人没奈何,只得先告退下了山,当晚商议,来日上山再做打算。
翌日,二人复又上山,再来拜见罗真人。罗真人分付道:“唤灵清入内。”青衣童子领着董浩进来。罗真人先问道:“可抄完了否?”董浩道:“永抄不完。”罗真人奇怪,董浩斗胆道:“弟子亦要下山除贼,我师如今再多加罚便是。”罗真人听了,忽然苦笑道:“汝倒与一清一般性子。”董浩道:“弟子自蒙清师兄救了性命,每每思要报答,纵使死了,也只是还与师兄。今眼见得马陵泊只是第二个梁山泊,弟子虽救不得梁山,誓要解马陵之危!”沈涛二人乘机又拜道:“恳求我师相助,不然如何去见兄长?”罗真人喝道:“汝等敢逆天否?”三人都道有何不敢。罗真人笑道:“既如此,何谈苍天有好生之德?”路新宇一怔,屈膝拜道:“真人既是如此,我弟兄不敢强求,只尚有一事要问。”罗真人便让他问。
只听路新宇正色道:“敢问我师,梁山可称忠义否?”罗真人道:“虽是有过,尚为忠义。”又问:“既为忠义,天灭之,可谓苍天无眼耶?”答曰:“非也!苍天虽护持忠义,但宋祚当有中削一劫,若是梁山不亡,此劫不存矣。故奸邪流世,剿灭梁山,亦是命中定数。”路新宇听得此,又道:“然奸贼既除梁山,世人愚钝,岂不是学了做歹样?”罗真人摇首道:“一善起,一邪生。眼下虽是善亡邪盛,不久当有新善剪除奸邪。此皆是天机,不合说破。”董浩听了道:“若此,亦须我等祛邪存正,以全忠义,虽死无悔。”罗真人听了,叹息垂泪道:“汝此番话,恰与那日公孙胜如出一辙。罢了罢了!当日一清不听吾言,以大义为重,终落得个身首异处,虽为怜悯,却也是命里注定。如今灵清亦要为个‘义’字。”三人听得模糊,有诗为证:
天行有常衰宋祚,黄袍翻作酒肉庭。
涌动风岚生奸佞,荡开云霓降紫霆。
妖氛应蔽九霄日,忠良忽现满天星。
话头传为匡道义,河山再得续龙吟。
罗真人感叹了一回,乃说道:“吾已知弟子心意,若再阻拦亦是徒劳。今便许你下山,更有片言,汝当记取。”董浩欢喜,向前跪听真人指教。罗真人又道:“吾今传授你天罡五雷正法,此法与一清的天心五雷正法不同,不仅能解陈明远之忧,更若日后朝廷遣兵来讨,可破陈希真的五雷都箓大法。汝乃应上界天震星,他二人亦是上界天巽星、天圣星临凡,是为征讨雷将而下界,故此容汝入伙马陵泊。”三人听后,惟有路新宇神色有变,看官你道为何?我且不言,日后自有分教。
当下董浩拜受了诀法,便收拾道衣、宝枪,与沈涛、路新宇拜辞罗真人。罗真人道:“弟子此去之后,功德不小,仍记修身养性,不可坠入魔道。”董浩谨记。罗真人又道:“且取刀剑来。”青衣童子便去后面捧出两把刀剑。罗真人道:“此二物一名曰:太极,一名曰:清光。陈明远乃是星主,故与太极剑;路新宇则因与一清有交,且这一番事业皆由你引出,故与清光刀。日后与雷将交手必有用处。”路新宇上前拜受了刀剑。三人又告别了虹一与众道。罗真人祭出三个手帕,道:“贫道再送汝等一程,片刻便到楚州。”就教童子取了三个帕子,铺于轩前石阶上。三人大喜,各踏一个手帕,罗真人把袖一拂,喝声:“起!”三个手帕就化做三片云,载了董浩三人直往孙家庄去。
再说那孙淼兵败,被孙鑫一伙救回庄内,心中忐忑,自思道:“苦也,孙鑫这贼每每逞他是兄长,将来家私大半都是他的。依二哥的意思,我们本去夺功,好显些本事,那知他自己却吃贼人捉了;五弟亦不是省心的,如今也死了。倒是他两个一擒一死却罢了,止俺一人要遭殃,今日这关最是难办。望天教我熬过去,便与马陵贼人讲和,杀了孙鑫赔了人头,到时家业都是我的。”正计较间,来到堂内,看孙鑫坐在首位,旁边是澹台立。无虚虽是受伤,命人取过供鬼的血肉,自敷在身上,登时痊愈。孙淼见了,隐隐胳膊疼起,又不敢教无虚与他医治,呆呆半晌。
正忧虑间,忽听孙鑫发话道:“三弟不听号令,擅自出兵,该如何处置?”把眼觑着澹台立,澹台立道:“三官人亦是好心……”孙鑫冷哼一声,澹台立即改口道:“只可依军法行事。”孙淼心急道:“哥哥且先饶俺,愿舍命去救二哥四弟!”又来求无虚说情,无虚却不理会。孙鑫见此,心中发狠道:“非是兄长无情。”方要分付把兄弟带下去处理了,转见堂内又走来一人,正是老父孙无德。孙老者急步而来,抱住孙淼大哭道:“为父无能,教你们弟兄不睦!如今垚儿已死,森儿、焱儿两个又被贼人捉了,你们何苦在这里阋墙!”孙淼见父亲来,眼瞅着活路在前,也是嚎啕大哭,诉说小时种种。孙鑫本不愿放他,吃父弟两个这么一说,心肠也是软了,寻思道:“大敌当前,还须兄弟协力,那吴太尉的儿子尚在,不若再捉一个,好换回二弟。”遂道:“既如此,权且将功折罪罢了。”孙淼暗喜。
不想无虚忽地说道:“孙鑫侄儿且慢,贫道倒有一问。此番孙森侄儿求我发阵,原道你亦知情,原来却不曾和你相说。故他三个缘何偷去迎敌?若贫道未曾察觉异样,只怕都是有去无回。”孙淼见无虚问到关节,只得扣头推道:“小侄吃猪油蒙了心,妄想自领功劳,不料惨败。实是二哥的主意,不干我事!愿从此与道长做奴,还望饶恕!”孙鑫见说,猛可醒悟,跳起道:“你三个怕是将来分不得许多家产,好先赚功当本钱!”孙淼吃他说破,魂不附体,磕头流血道:“只望大哥念在手足之情,先同去救了二哥四弟回,再听惩处!”孙老者亦是苦苦哀告。孙鑫暗道:“四弟与我亦不是一路人,救他俩做甚,将来好再与我争家产?只是碍着爹爹这里。”无虚见孙鑫左右为难,缓缓起身,伸手示意,孙鑫自坐了。只看无虚缓步到孙淼面前,指向门外道:“贫道与你叔侄一场,门外就是龙池,每每投放鲤鱼,指望他化龙,与你等成材富贵。如今孙垚已死,孙森孙焱生死难料,五行阵又是不全,还须庄上众人齐心方是。”孙淼听得此,心中料定无虚愿助他,方恨自家不该跟随孙森,又累无虚吃伤。急舍了父亲,抱无虚足而哭。
无虚又问道:“贫道的意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亦说了,宁愿舍命相救,可是虚话?”孙淼摇首连道不是。无虚望向孙鑫,以手抚孙淼头道:“你既这般说了,五行阵尚缺一个好水命的,正须用着你。”说时迟,那时快,看无虚双手捉住孙淼,发力一扭,砉然一声,皮骨分离,望龙池里丢去。鲤鱼见血,又是邪气所感,鳞聚乱涌,登时孙淼了账。孙老者先是一怔,转而大哭起来。孙鑫遂教澹台立将父亲带下,与无虚跪拜道:“赖道长洪福,马陵贼人将死在目前矣!”有诗为证:
七步篇章素来传,阋墙牛斗笑荒唐。
枉称五子拜上将,原是争桃三儿郎。
且说马陵军帐内,虽是胜了一场,却因和盛已死,众人不乐。姚雨汐劝道:“如今无虚受伤,阵法未齐,我等必须乘此而动,以免贼人养成气势。”陈明远道:“依先生所言,我等如何行事?”姚雨汐长叹道:“只可等二仙山援兵。”陈明远心忧,道:“不知路贤弟可否成事。”姚雨汐笑道:“兄长乃忠义之士,皇天必佑。小生又思那阵法阴毒,当以正气阻之,争取时日。”陈明远忙问何来正气,姚雨汐道:“那五行阵多有杀戮,教人化作阴鬼,肆虐惨刻。我等须以忠义血气,以正当之。”陈明远点首,又问怎样安排。姚雨汐道:“近处有山神、土地庙,那五行阵又重地势,当于此以正人之血供奉,方得抑制此阵。还请兄长拨发喽啰,我自与他等前去,以血供神。”陈明远道:“孙家与我山寨有着血海深仇,此间尚得先生主持大局,我须亲自去,方见忠心。那几位兄弟愿与我同去走这一遭?”众头领听说,皆愿相随。姚雨汐感众人义气深重,又道:“此法虽能抑制,尚须兄长领兵前去攻打,请勿再推让,尽由小生分拨。”遂点起吕坤键、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八个头领,一同前往。正是:
一腔忠义血,千古传英名。
堪笑孙家丑,御敌先杀亲。
马陵泊众将,自姚雨汐起,来至山神庙,祷告一番,各自刺臂出血,接了数大碗,供于桌案上。姚雨汐又道:“山神在上,且听小民之言:孙家凶毒一方,又行恶阵,还望神明心怀远近百姓,暂压地气。待破贼功成,必重修庙宇金身,再有供奉。”说罢齐叩首,眼见得神像流泪。众人大喜,命喽啰报知陈明远。陈明远欣喜,分付营中众人道:“神明已有感应,可按姚先生计策行事。”调拨众军,就要攻打孙家庄。各处一齐动身,摇旗擂鼓,呐喊筛锣。
早有孙家伏路探子,报入庄来。无虚听了大怒道:“今番正好一发拿了,好报那一箭之仇!”是时阵法了齐,无虚念动咒语,冷笑道:“我之阵法,纵然你乱地气风水,又岂能抑制得住?”把手一指,那龙池内鲤鱼乱滚,隐隐有蛟龙之势。复一指,几个庄兵体节暴增,似长了数尺有余,筋肉隆起,各自增力。又见庄内阴鬼冲天,哀号不绝,黑气弥漫,遮云蔽日。孙鑫与澹台立心中欢喜,点起人马,出庄去迎敌。
当下两军对阵,澹台立当先叫道:“待我和无虚先生把你这伙草寇捉尽,你那和盛便是榜样!”陈明远怒道:“仇人不知死活,等拿了你,为吾兄弟雪恨!”澹台立手提开山大斧,拍马来战。马陵军中朱成、力鹏、宋凯强、房圳四将抢出,将澹台立团团围住。澹台教师丝毫不惧,将大斧劈来,力鹏一锤当住,只觉右臂暴雷似的疼,心中大惊。朱成三人亦知不可强取,纷纷躲闪。四个人战到二十余合,战不倒澹台立。那壁厢孙鑫又被张洲几个拦住。方海锦则与张航、缪宇飞率队避开大军,侧袭孙家庄。
无虚口中念咒不断,阴鬼层层叠叠,四下飞舞,盘绕众将。亏得陈明远压住阵,马陵军尚未完败。孙家兵丁勇猛,为首几个心腹庄兵于阵内横冲直撞,倘若无人,刀剑亦不可伤。正危急间,孙家军内忽然一阵动乱。无虚知必有神灵助马陵军,乱了风水,遂狞笑道:“好,好!草头毛神尚敢来犯吾?”取剑切开左掌,将黑血洒在天上,顿时黑雨如注。无虚面色惨白,狂叫道:“汝等今日必死矣!”马陵军更乱,如何能当?众将多有着伤。房圳吃澹台立一斧磕在兵刃上,震得发昏,跌在地上。
澹台立见倒了一个,心中大喜。朱成四人本自勉强撑持,如今少了一力,自是难当。值此紧要之际,只看无虚忽地喷出一口血来,散乱了头发,四处张望,不知何故。却见空中乌云散开,金光射入,光下祥云载着三人,缓缓落下。为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轰雷枪董浩,高呼道:“兀那妖道莫要逞狂,汝今日难星到了!”正是:
马陵泊上,添个呼风唤雨济民法师;楚州境内,少一摄魄钩魂害民贼道。
直教:
龙且何能笑韩信,章邯尚须惧霸王。
不知董浩如何与无虚对敌,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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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21 16:12:3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0-15 15:20 编辑

第三十四回  董灵清法破无虚道
竹叶青毒伤马陵将
诗曰:
一箭引得三军乱,当年明月照天山。
莫道术毒非君子,兵法何厌诡道繁。
话说那贼道无虚发威,幸得路新宇与沈涛请来董浩降魔。当时无虚骂道:“何处雏儿,敢惹道爷!”董浩一面按下云头,教沈涛、路新宇下了,一面喝道:“贼道,是你二仙山的祖宗来了!”马陵众人看去时,那董浩甚么模样?有诗为证:
翠笔簪冠称如意,春云绣衣灿九霞。
短须系绦缠蛟龙,朱雀纹履映桃花。
七星枪动飞鎏虹,五雷诀起叹变化。
何须仗剑展奇术,佳绝董浩施妙法。
无虚大笑道:“早闻当初二仙山有个公孙胜,为梁山元凶渠魁,吃东京的杀了。你这厮不在那里修道,尚还敢来助这马陵逆贼!”这董浩平素最敬的,除却师父罗真人,就是师兄入云龙公孙胜,听了此语,恰似撮盐入火,烟腾腾烧起来。发起掌心雷,就是一打。
那无虚见是正法,心中恐惧,转口道:“贫道乃笋冠仙人弟子,仙长何故发难?”董浩毕竟年轻,眼看云下黑气弥漫,道:“汝那阴尸五行阵,乃是伤天害理之法。笋冠仙原是有修行之人,怎能教你如此手段?”无虚见勾得话动,乘机道:“道友不知,吾师亦是知晓天命的。岂不闻天道无善恶,惟一同乎?”董浩呸道:“休在此逞口!”下面两边众将,也各自停下,看二人打话。
无虚默然无语,忽然伸手一指,只见一道黑气,直直射向董浩。董浩冷哼一声,把手一挥,打散了。却听下面沈涛高呼声:“连珠儿来了!”董浩一紧,却见那道黑气不曾向着自身,反遥遥射向远处,不禁心疑。无虚呵呵笑道:“你可知何意?”董浩那里省得?无虚见他中计,大笑道:“终究是个雏儿,空有本事。实不瞒你,马陵泊捉了我庄上的人,实乃中吾之计也。”董浩尚不明白,陈明远却猛省道:“不好,孙家小杂种还在营寨中!”孙鑫闻言,亦惊道:“既是道长的计策,何不早说?”无虚轻蔑一眼,不言。
看官听说,无虚的本事虽赢不得董浩,只是董浩到底初出茅庐,少不经事。无虚一力只要扰乱其心,以窥破绽,忽地喷出数道黑气,纷纷化作鬼怪,足足有一十三具。原来无虚师从笋冠仙时,那笋冠道人言其命注十三。故而离了笋冠仙后,无虚自以妖法害了一十三条极善之人的性命,收了魂魄,以备不时之须。无虚笑道:“孺子可敌得我这一十三员大将否?”董浩也不答话,施五雷法应对。无虚又把话勾道:“你且对付了。方才那黑气催动贫道仙法,我侄儿此时定在那里乱起。你每慢一刻,彼处便要多死一个贼人!”
董浩听了,心下愈加焦躁,按纳不住,祭起鎏虹七星枪来。只见七星枪飞出,众鬼粉碎,转望无虚刺来。无虚不慌不忙,只将身子一闪,早看一鬼乘着董浩间隙,咬在肩上。董浩慌乱,就吃无虚一发黑气,打落在地。
无虚见胜了董浩,自以为无人可当,大笑道:“罗澄倒也没眼,着这小儿来助贼。”孙鑫斗胆去问道:“道长,你自有计较,如何连着我也瞒过了?却教我误了兄弟们。”无虚斜眼看他道:“你兄弟几个各有心思,便是瞒了你,又有何不可,不是正遂你愿?吾今正要借这马陵贼人的脑袋,去朝廷讨赏,也好不输那陈希真。如今只余你一个,如若知进退,贫道亦念旧情,佛眼相看,彼时你亦得鸡犬升天;若是不识抬举,也教你与孙淼做一路!”孙鑫听了,惊在地下,半晌不语。
那壁厢马陵众将,见输了董浩,急差人各自救取。力鹏先救了房圳回去,路新宇飞身来救董浩。无虚见了,又发一道黑气,打翻两个。无虚龇牙瞠目,口中流出许多黑血来,叫道:“搬得好救兵!先杀了你二人,教魂魄永世与我做奴!”那剩下阴鬼,身躯骤巨,托起无虚,伸爪来刺。董浩那里能当?
正危急间,忽闻天上惊雷声,一道霹雳降下,正打在无虚身上。无虚七窍喷血,嘶嚷道:“却又作怪!”只见天上金鳞涌动,又现一道人,头戴星冠,身披霞服,手持松文古定剑,立在云中龙首,口里道:“妖道,天谴已至,报应只在目前!”无虚仓惶失措,支吾道:“汝这妖星阴魂,怎地来此?”那道人一指,阴鬼早被打散。无虚慌忙浮起,心中愈怕,使出浑身手段,只要拼死一搏。道人冷笑,挥剑一劈,却看无虚一条胳膊坠地。道人唤董浩道:“师弟当速决!”董浩振奋,挺起身来,使出全力,再祭七星枪。霹雳一发,正中无虚。董浩撤枪,拿在手中,念动真言,向着无虚一指,喝声:“疾!”只看一道金光射去,无虚哀叫,转瞬间便化为灰烬。
事毕,董浩与路新宇两个,彼此含泪搀扶起。那道人微笑道:“二位贤弟,此番下界山神奏达天庭,天帝命吾除贼。待到功成之日,你我再得相会!”转瞬乘龙而去。陈明远等人见了,遥空拜谢不已。有诗为证:
但因情义浓血脉,引得神龙出云来。
音遗身去留期会,漫看红霓照玉台。
却说澹台立、孙鑫两个,见无虚已死,各自逃生。幸得马陵军被厮杀的狠,一时未追上。二人逃回庄上,却看庄内火起,各自惊恐。你道为何?原来孙家庄建龙池,又是地势低洼,多有水道,方海锦熟悉此间地理,故与张航、缪宇飞择了数十会水的喽啰,潜入庄内。时孙家众人皆出,里面少有防备,方海锦三个杀入庄内,只觉腥臭难闻,有刚死的血气,也有死久了的腐臭气。遥遥见一房内冒着黑气,顺着挨近,只觉更臭。喽啰里也有忍不住吐了的。方海锦心中亦惧,斗胆推开门,只见黑蝇如帐,团团冲出,墙上地上又多是白米般的虫儿。定睛望去,屋内供着一个邪尊,煞是凶恶。缪宇飞忙道:“快取火来烧了!”
喽啰却才点起火把烧着,方海锦忽看远远一个人影立着,隐隐约约,不甚清楚。走上前近看,那身形略略显现。张航叫一声:“可是和盛兄弟?”话毕,那人已然不见了。方海锦尚在发怔,张航推他一把道:“想是和兄弟阴魂未远,指引我们去那里救吴玮璠。”众人行不数百步,果然进黑牢里救下吴玮璠。方海锦又在牢中寻得几具朽臭尸骨,知是同村乡民,都是违了孙家的令,吃他们害了。众人俱骂道:“不杀尽孙家,誓不罢休!”
张航扶着吴玮璠,方海锦令喽啰收拾了朽烂尸首,也放起一把火,齐出黑牢来。吴玮璠自取了把军器,张航、缪宇飞恐他身子未愈,不敢放他独行。众人一路直杀上厅内,不留一个活的。却看那龙池旁,老贼孙无德手持长竿,立在那里。吴玮璠发怒道:“你众人休拦我,我若不亲杀这老狗,全不解此恨!”拎刀上前,只待要动手。不想那孙无德毫不在意,只哭哭啼啼,长竿在龙池里搅,口里念着:“淼儿何在,为父想得你苦。”方海锦自晓得水里的事,知是捞尸。吴玮璠虽然不解,却也猜得七八分,不禁手也软了。
正犹豫间,池内蓦地暴起。只见孙淼尸首,泡得发胀,上身是人,下身是鲤,长却数尺有余,开口道:“化龙也!”一把捉起孙老者,拖入池内,此番不由他不死。众人见此情,无不心惧。方海锦知孙淼已沦为妖物,忙命人于孙家库房内搬来石灰、草席,连连投入池中,再展开草席遮盖。不多时,池水沸热,不知多少水族挣扎。方海锦、张航、缪宇飞手持钢叉,只顾乱搠,直到没了动静,还犹自心悸。有诗为证:
躯壳异类本非罪,更仗术奇作妖氛。
自古不正皆湮灭,堪笑旁门枉平生。
以此孙鑫两个回庄,恰被众人看到。吴玮璠暗伏于侧,正是仇人相见,分外明白。只看孙鑫进得门来时,吴玮璠乘机拼力杀出,猛地刺死孙鑫,复一刀,割下脑袋,软在地下。澹台立大惊,慌忙舞斧。方海锦、张航、缪宇飞三个一齐都上,架住澹台立。殊不知三人岂是澹台立的对手,眼见得被逼得紧了,性命只在刹那,只听庄外杀喊声震天,顷刻路新宇、朱成、力鹏杀至。澹台立自知难敌,急急虚砍一斧,破窗而出,早有闫言领喽啰候着,一众挠钩套索搭着,就地活捉。
再说马陵军营寨内,姚雨汐等人歇息下未久,忽见寨内黑气涌来,众人慌乱。营后又是一声大响,一人暴雷也似的大喝起来,正是孙森。原来无虚法术施下,孙森精力暴涨,挣开铁索,冲撞而出,恰似犀兕出柙,逢人便打。留守众将本难敌法术,如今又以血供神,如何能当?竹竿上那孙焱首级也嘎嘎笑将起来,竿下一无头尸身乱扒。
朝天竹陆影、九尾狐吴赛凤两个,急领人拿着钩杆,牵住那尸首。顶上孙焱那颗脑袋大笑道:“我弟兄自有仙术护佑,岂能教你等所害!”帐内吕坤键提弓而出,见孙焱言语猖狂,搭箭上弦,弓如满月,一箭射在口中,人头滚落在地。吴赛凤忙令众喽啰把那脑袋砸碎。孙焱口中不住叫骂,陆影见此,教取来烧炭火盆,一把罩住,顿时筋骨焦臭,尚在挣扎。王凯、石粮诚诚恐有失,齐向前一脚死死踏住,把一个非人非怪之物,生生炙了。
不料孙森又提着两具喽啰尸首,四处砸将过来。看他一身黑气,似虺蛇般扭在身上。吕坤键上前阻挡,吃他随手一砸,打翻在地。李杰、徐宝二人忿怒,各逞本事,那里敌得,亦被打倒。孙森笑道:“慢来,教你等今日皆死做一处!”望见孙焱尸身,冷笑道:“蠢物这般。”忽闻得声响,背后一弩箭射来,只是孙森皮骨似铁,侵伤不得。孙森回身看去,却是姚雨汐,便道:“这贼自讨死!”正待赶过身去,又觉身后动静,复再转身,只见吴赛凤已抢到身前,将一钗儿狠插在左眼上。
孙森凶兽般叫起,左手捂了眼,右手一拳打在吴赛凤小腹上,骂道:“这贱人,老爷生剥了你!”正要逞凶时,乍地力尽。孙森还在奇怪间,不防王凯飞至,一脚踢在脸上,跌在一边。众人都喜,知无虚定然已亡。孙森眼看必死,猛瞅着吴赛凤昏死在面前,舍命扒去。却得吕坤键早起身来,神箭先至,正穿眉心,把孙森射死在地下。可恨孙家五子,自逞其能,戕害一方,棠棣相忘,落得身死族灭,可为观者戒。有诗为证:
拳凝堪臂力,垒散弱土石。
悌义抛却日,各执一半尸。
当晚,马陵军烧埋一应尸首,安抚乡民,与村坊各家都赐钱粮一石。复计点庄上钱粮,单勾山寨三五年之用。重伤头领,各有人医治,俱不在话下。陈明远又教沈涛作起神行法,先行回山报捷。这壁厢闫言押过澹台立上得厅来,澹台立当时跪拜道:“小人抗拒义士,又捉了头领兄弟,自知罪重。然本各为其主,今被擒,愿求归顺,侍奉左右。”姚雨汐道:“这厮也是武艺超群,兄长不如……”陈明远闻言,亦有几分招揽之意,却见吴玮璠负伤而入,大喝道:“奸贼!截了和盛母指,便不提了!”复得吕坤键带人寻得和盛首级前来。众人见那和盛首级因放在木匣内,由石灰腌着,面目未曾改色,各流泪不已。澹台立无言以对。陈明远便喝令将澹台立推出,剖腹剜心,与孙家众子首级一同享祭和盛。大军就孙家庄上休整三日。
三日后,将庄内一应钱粮、军器、马匹悉数运回山寨,大小头领收拾起身。忽报沈涛又到,备说山寨与官兵交战之事。陈明远听罢,神眉剔竖,怪眼圆睁,大叫:“众多兄弟,速速与我回山!”
众位看官定有问又是何故?原来却是那张叔夜一伙,自平了河北田虎回朝,接得圣旨,教他再讨淮西王庆。张叔夜忧闷,张伯奋不解,遂与父亲请教。张叔夜道:“非是忧心王庆,为父却是忧那淮阳军马陵泊的贼人,早晚必为天下大害!”张仲熊粗卤,蔑道:“那些贼算得甚么?当初梁山虽强,不也是遭俺们灭个干净。”张叔夜叹气道:“当时侥幸。如今马陵凶贼,狡毒乱境,若是养成气势,我等难办。”说罢,须臾分付教唤来一人。那人是谁?乃是征田虎时新收的将佐,都唤他逐汉犬,姓艾,双名大金。艾大金入府,张叔夜分付道:“本王命你去私讨马陵泊,不须能勾克剿巢穴。若能杀得一两个贼人,灭他威风便好。所过州县,自你权变,切记不可扰乱百姓。”那艾大金自恃本事,领命去了,正是:
犬羊那堪与虎斗,鱼虾妄自同龙争。
张叔夜见分付已定,又令整顿大军,于三月二十日发兵征讨王庆。
且言这艾大金,自受了命征讨马陵泊,一连数日不曾有动静,只顾寻欢作乐。直近了四月,却思道:“且寻我结义兄弟出力。”来找开德府知府满统华、相州刺史清百年。那清百年乃是山东制置使清万年的三弟,与满统华、艾大金都是金兰兄弟,均是奸恶贪赃之人。三人商议一番,满统华道:“朝中如今张相亦得势,可惜前番力鹏兵败降贼,我等纵然立功,他面上定不好看。”清百年道:“此番马陵泊气势如虹,不可轻敌。且我等胜则功微,败则过大,如何是好?”艾大金道:“张郡王亦不好得罪。”思来想去,三个推出二人,一个唤做竹叶青李金宇,一个唤做翻身蟒段大猛,都是开德府、相州人氏,官拜团练使。委了精兵五千,征讨马陵泊,不问胜败。
当时沈涛道:“这二人各有手段,庄浩兄长领兵交战,对了三阵,输了两阵。前日谢顺与李金宇交战,战十数合,李金宇便走。谢顺赶去,被他暗箭射中,伏于马上归阵。不期那箭上却是有毒的。次后又有王宇琪出阵,对上段大猛。这二人皆是猛将,正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战有八十余合,已分胜败,只是王宇琪死战不退,不觉一个手慢,吃段大猛一棍打在手臂上,负伤归阵。因此又输了一阵。寨中医士又医解不得谢顺之毒,庄兄等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特来报知。”
陈明远见说了,急急要回,姚雨汐劝道:“兄长莫急,我等拼斗已久,劳师如何厮杀?且众将亦多伤损。小弟不才,愿与哥哥领一队轻骑去救山寨,余下大军且慢行。”陈明远答应了,又道:“娄军师不知病情如何。”姚雨汐笑道:“她是我冤家对手,待到回山,救她一场,又可胜她一回。”路新宇听闻谢顺中毒,也道:“哥哥勿忧。”乃说了下营镇遇杨文轩之事,又道:“前些日子,因见那乔大欺辱女道虹一,想到儿时有个相识的游伴,现在苏州独自行医,姓王名力。因医术高超,颇有名望,都称她为赛华佗。我两家是世交,数年未见,恐她被泼皮无赖欺辱,故请杨文轩前去接她入伙。我这妹妹必然能解谢兄之毒。”陈明远方才安心。
当下陈明远点起一支人马,留下路新宇主管大军,自与姚雨汐、吕坤键几个头领飞奔回山。当日夜里回到大寨,来看谢顺与王宇琪身子如何。王宇琪伤了右臂,动弹不得,只得络了。谢顺则已卧床数日,水米未进,不省人事,生死未卜,早急坏了四岳与郝郡楠。陈明远心中郁闷。次日清早,伏路小军又报官军再来攻打。陈明远领众便起,于泊前排开阵势,与官军对阵。陈明远望去,那竹叶青李金宇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流金战甲分日辉,锦绣征袍描月玉。
白马带鞍金孔雀,战袄护身绿鹦鹉。
飞鱼袋内插画弓,银簇箭上抹剧毒。
透龙枪似竹叶青,暗算无常李金宇。
又见李金宇身边翻身蟒段大猛,怎生模样?亦有诗赞道:
山崦落日走毒虫,狠目阔眉豺狼体。
镔铁棍舞扫千军,紫骝马骋过万里。
杀人胆藏六尺身,拼命心凭两臂力。
翻身蟒名不虚唤,大猛将军莫可敌。
陈明远见二将非常,便道:“那个前去应战?”只见衡山王铁树与恒山曹崇坦两个出阵,李金宇、段大猛迎上,两两对住。王铁树与段大猛各展武艺,拼狠厮斗,渐渐斗近五六十合,没个胜败。王铁树道:“你这矮子倒也有几分本事。”段大猛骂道:“水洼草寇,如何敢辱我!”姚雨汐便唤凌飞雪尹柔雨去替王铁树,分付定了。尹柔雨出马叫道:“哥哥少歇,待小妹拿他!”挺梨花枪,替过王铁树。
曹崇坦亦得姚雨汐将令,见王铁树退走,卖个破绽,拨马也走,却只顾隄防李金宇暗箭。李金宇取过弓箭,因见曹崇坦防得紧,转望王铁树射去。不想那枝箭飞过,正中在王铁树背上,听得声响,落在地上。王铁树急勒马,拾了箭,叫道:“谢将军赠箭!”原来此番王铁树身披熟铜甲,龟壳也似,箭不能透。姚雨汐分付王、曹二将,用此计,只为取那毒箭,待赛华佗王力来了,以便救人。李金宇见此,暗道:“我这毒烈,群贼之中,莫非有高人来救?”那壁厢尹柔雨与段大猛厮杀,二人斗了二十余合,艺潼诈败而走。段大猛自负勇猛,只欺艺潼是个妇人,拍马紧追。艺潼便从袍底取出素绵套索,看得仔细,回身一撒,段大猛早中,吃艺潼从马上拖下。陈明远忙教众军向前,生擒了段大猛。
李金宇见了,勃然大怒,拍马来救。曹崇坦复又来交战,这番施展平生之所学,举镋去刺。李金宇全无畏惧,用枪招架。曹崇坦要为谢顺报一箭之仇,不放李金宇半点空闲。李金宇暗道:“这贼好生狂妄!”便虚晃一枪,诈败而走。曹崇坦报仇心切,只顾追去,却忘了隄防暗箭。阵上庄浩急叫归阵时,早被李金宇翻身一箭,射于马下。降天龙侯帅并浑家赤眼巾帼张妮出马来救。侯帅径奔李金宇,张妮抢得曹崇坦回阵。侯帅骂道:“无良小人,怎敢放冷箭,用毒来伤洒家寨中兄弟!”李金宇冷笑一声,却不打话。二人拼杀,李金宇武艺较侯帅,原无个输赢胜负之分,只是侯帅先时旧伤未愈,更兼只要逞强,身子少力。斗到三五十合,不觉胸口疼痛,让了李金宇一着,吃一枪戳着胳膊。侯帅弃枪而逃,回到阵中,蓦地昏死马下。
李金宇见倒了侯帅,高呼道:“水洼草寇,聚众谋反,今天兵至此,尚敢抗拒!我这枪与箭上均有剧毒,你等若有义气,趁早纳降,我可救你那三人,教你等一齐受缚!”张妮听了,骂道:“奸贼伤我老公,你若不将解药来时,我教那矮子一同死!”孟子程亦道:“我两个哥哥若有些闪失,休落在我手,不然必碎剐之!”李金宇听了,暗暗叫苦。身边有小校道:“李团练三思,三个相公若是知晓,不是好事。”李金宇没奈何,先分付收兵。陈明远见了,与众将道:“此人似有难处,更有毒枪药箭,不可追杀。”众将只得应了。
回到山寨,陈明远并众头领去看曹崇坦与侯帅二人,较谢顺一般,先是发热,随后喘气不止,两眼睁不得,汤药不能入口。张洲道:“小弟任莱州时,曾听闻过那李金宇。此人喜用毒克敌,手里那条端的有名的唤作五毒透龙枪。凡中他毒的,死生虽有早晚,但无解药必死。是人是畜,上坡七登,下坡八踏,平地九步见阎罗,正是‘七上八下九不活’,以此都称这毒作开腿亡。不知用了何许药物做成。”张妮本是伏于榻旁哭泣,听了此语,猛地跳起身来。赵梓晗知情不妙,急急拦住。张妮骂道:“我去割了那段矮子的耳朵!竹叶青若是不把解药好好送来,先教他僚友死了!”众人忙将话来宽慰,好歹劝住了。
又有军师娄小雨被刘楚扶来看觑,姚雨汐见了,本要问她身子如何,又觉有失自家颜面,逞口道:“此番山寨捉将,却是我先你计较的早了。”娄小雨苦笑道:“还是这般性儿。”正说间,路新宇引大队军马亦回山来,见又伤了曹崇坦与侯帅,只言王力近日便来。娄小雨道:“虽是你的情面,一则她不知这里情形,倘不肯来,却不好强求;二则路上若生些事端,岂不两相耽误?”姚雨汐教取过那枝毒箭,道:“可先令寨中医士详察此毒,别作计较。”
陈明远便唤群医,付与毒箭。直到戌牌时分,众医士都只道自家才学低微,识不得,解不得。陈明远见说,不由泣道:“前些日子才亡了和盛,今番又不能医治得三位贤弟转好,莫不是天欲亡我兄弟也?”众人皆忧郁难言,当晚无话。
快到三更天气时,陈明远辗转难眠,庄浩、姚雨汐几个都来陪伴,百般抚慰。忽有喽啰来报:“有个自称飞将焦明武的,领着四五个人,前来投奔。”陈明远本以为是杨文轩至,今闻反是他人,又不认得,不免阑珊,只教先请到聚义厅说话。无移时,几个头领上厅,喽啰领着那伙人入来。陈明远方欲问话,路新宇望见内中一个妇人,不禁道:“这个不是我王力妹妹?”陈明远听得王力的名字,喜出望外。那个焦明武便拜道:“万望义士哥哥容小弟细说,乞发一队军马,去救杨家哥哥!”不是焦明武来时,有分教:
欲济难施,无知市井踏春杏;怒起拳来,飘蓬金刚斩恶徒。
直使:
行义客反困幽狱,患病人却得青囊。
毕竟这焦明武说的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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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21 16:12: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11-16 19:45 编辑

第三十五回  逢金刚二女陈三害
祸苏州双奸谋群英
诗曰:
三害凋民君不鉴,当年周处斩蛟回。
世间祸福焉无报,端看古今有天威。
话说焦明武引王力等人到马陵泊上,陈明远当时便教路新宇领王力,前去看视中毒的三个头领,自同庄浩、姚雨汐几个,相问焦明武杨文轩情况。
原来自那日杨文轩答应了路新宇,要去苏州请赛华佗王力,心中十分欢喜,一来入伙有功,二来又可拜会故人。故一路打马奔波,少宿多行。疾行了两日,臭汗淋漓,竟到了苏州,那马也累倒了。待入了城,路径自熟,寻到一酒楼前,闻着酒香,大步而入,叫道:“董、何二妹妹可在?”适逢时候早,店内尚无人在,文轩声音豪迈,直震得酒缸嗡嗡作响。忽听有二人嚷道:“又是那个不开眼的杨金刚来作怪。”两个妇人推帘子走出,口里又道:“三年不见,哥哥却是长了身子。”文轩擦掌笑道:“好妹妹,为兄赶路饥渴,快将些有气力的好酒与我吃来。”内中一个笑道:“你倒口刁!”文轩哈哈笑道:“没个好礼物拜会妹妹,倒来讨食。”
这二女是谁?却都是杨文轩旧日里的相识,祖贯湖州人氏,三个亲兄妹般的好。一个姓董名恩惠,都叫她做一剪梅。一个唤做何琼,因其母梦绛珠仙子前来而有身孕,怀胎十月生下她,以此人都称作绛珠仙。曾有诗赞这二女,一曰:
菡萏依生濯濯水,便与清溪共推杯。
毓秀钟灵董恩惠,高絜人称一剪梅。
一曰:
披衣独看楼月满,天河脉脉一梦生。
璀错星芒因际会,绛珠仙子称何琼。
那董恩惠去柜上取了一尊红泥封桂花酿酒,来与杨文轩道:“此番若是再醉了,与我做一个月长工如何。”杨文轩挠头道:“妹妹好算计!俺一身好力气,若与妹妹这里做酒保,一人顶得七八个!”何琼笑道:“怕是饭也吃七八个的,还不算惹祸的!”三人都笑。何琼又去安排肉食,备下好菜。
不多时,陆续托出几样菜蔬,一盘熟鸡,一盘鲜鱼。杨文轩方欲下手来扯肉吃,却被何琼止住,将刀把鸡肉切下一块,又把那尾鱼也切了一半,分放在两个碗里,口里道:“是今日了。”杨文轩奇道:“此为何故?”董恩惠叹口气,道:“若实话说与你知,只恐你忍耐不得。”杨文轩更疑,也不吃了,问她实情。董恩惠道:“哥哥不知,如今苏州生出三个祸害,内中一个,便关系于此。”杨文轩把手去摸锏道:“那三个?”恩惠道:“一个叫魏八指,乃是从前欺辱乞儿,被梁山上原籍苏州的好汉,白面郎君郑天寿剁了两指头的魏狗子。这厮去年回了此处,大言:‘苍天有眼,那梁山没了。’凶顽不减当年。”
杨文轩听罢,跳起身骂道:“这个腌臜畜生,老爷这便去寻他杀了!”何琼赶忙劝住道:“这厮倒还是轻的。那第二个乃是本州一个财主徐世民,倚仗势要,无所不为,人都骂他作没脚蜈蚣。”杨文轩猛地拍桌问道:“余下那个又是那个?”把门外一个婆婆惊倒在地。三个听得动静,正待去扶那婆子,又见走来三个汉子,各带着军器,先自把那婆子搀扶起了。当中一个骂道:“那有这般惊吓老人的!”杨文轩虽是粗卤,倒也知自家失礼,又见那婆子衣着褴褛,身上腌臜,上前与众人拱手陪礼,再是一鞠。三个见杨文轩有礼,也不发作,摇手道:“我等亦有冲撞处,勿怪,勿怪。”
那为首的汉子望酒楼里问道:“敢问主人家,可知附近有好医生否?俺这个哥哥害了些风寒,欲与他寻药来。”却见董恩惠一面口里答道:“岂不知我这苏州有名的赛华佗王力?前面转两个湾,再走些就是。”一面来牵那婆婆的手,说道:“有些日子不曾见着婆婆。”那婆婆噙着泪,羞着脸,口里呜呜咽咽道:“老身没脸儿见人。”众人奇怪。何琼将杯热茶来与那婆婆吃,笑道:“只消婆婆愿意,这醉仙楼便是你家,把我姐妹二人当女儿般看,如何?”婆婆只把手摇。董恩惠亦将饭菜来,同那两碗肉,放在面前。婆婆只是不肯吃。恩惠知缘故,宽慰道:“这是今早客人吃剩的,婆婆莫要嫌弃。”婆婆见说,方才肯吃。
为首那汉子听了,不知前情,拍桌道:“这主人家好没分晓!既要行善,那有与人吃剩饭的!”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道:“且将好的与这婆婆来吃!”随行一个俊朗的眼尖,看杨文轩那盘鱼有尾无头,那婆婆碗里的有头无尾,都不曾少一块,心里明白,与同伴附耳低言。那汉子方省道:“原来这般!主人家,且把这锭银子寄下,专供这婆婆用度。”余下那个脸上有斑点的汉子笑道:“不是这般脾气,广州也做不出那等事来。”
杨文轩便问道:“那二害都已知了,第三害却是那个?”董恩惠言语支吾,正犹豫间,那婆婆忽的大哭道:“正是我那不孝的孩儿!”杨文轩同那三个汉子各都吃了一惊。原来这第三害姓钱,单讳个顺字,乃是贵州治下郁林县龙山镇人氏。因少时丧父,全由母亲拉扯长大,每每教其从善,凡事当问心无愧。这钱顺阴鸷非常,后偷卖母亲一应首饰,将钱补了官做,又一路贪滥,竟做到苏州知州。这婆婆正是钱顺母亲丁氏,常以好言劝之,钱顺反骂她道:“老猪狗,休将甚仁义道德误我!老爷高升,全仗银子开路,与你何干!”竟把母亲赶出府去,沦为乞人。州里百姓气不过,都骂钱顺为粪汤鼠。
杨文轩见说前事,青筋暴起,就要去打抱不平。那三个汉子亦跳起,与杨文轩先道:“好汉是个清白身子,如何做得杀人的事?实不相瞒,俺三个本就在广州犯下弥天大罪,正要投马陵泊去。便先杀了这不孝畜生,再走不迟!”杨文轩叫道:“只俺杨文轩便是马陵泊上的头领!”董恩惠、何琼听得,暗暗叫苦。
那为首的汉子闻言,不觉惊喜,问道:“此话当真?”杨文轩道:“骗你做甚!”那汉子慌忙拜道:“不想在此得遇马陵泊好汉!我姓焦,双名明武,广州人氏。因使得一手好戟,都称我做飞将焦明武。”又与杨文轩引见身傍那二人,左边那个俊朗的拜道:“我姓张,双名智钧,兴元府人氏。原在南海县做都头,绰号极地熊。”有诗曾夸张智钧道:
不爱资财只好义,仪表堂堂立乾坤。
性情坚忍极地熊,五内如虎张智钧。
右边那害风寒的亦拜道:“小弟陈佳伟,成都府人氏,原任广州巡检。因好与人厮打,到处叫我岁破星。争奈眼下生了病,力气只施展七八分了。”亦有诗赞这陈佳伟道:
生来刚气性,四处争强赢。
名是陈佳伟,人号岁破星。
这一众人自是天星契合,都是一会星辰。四个商议道:“且去剜了那狗官的心肝,出了鸟气!”正说话间,丁氏哭着跪下道:“万望众好汉高抬贵手,老身就这一个孩儿,虽是不孝,怎能忍心教他被你们害了!”四人本有千丈火气,见丁氏如此,正似被倾下半桶冰雪水般,面面相觑。焦明武、张智钧赶忙扶起丁氏,口中含糊应道:“老人家如何恁地,折杀俺们也!”何琼亦来将丁氏扶入座了,与她拭去眼泪。
董恩惠把酒楼门关了,拽过杨文轩,问道:“你何时在马陵泊上做的头领,不是小事!”杨文轩只得说了原委。董恩惠叹道:“似此,你若要带王力走,只是难上加难。”杨文轩问道:“如何这般说?”董恩惠答道:“去岁那圣凌风在东京劫法场,惊了朝廷,如今又在马陵泊落草,几番攻州夺府。朝廷下令严捕马陵众人亲眷,但凡沾亲带故的,没银子使用时,也要被捉去问罪。那王力又有姿色,若非医术高明,本州父老求情,早被没脚蜈蚣徐世民诬告糟蹋了。虽是如此,钱知州又教做公的监住她家,插翅也飞不走。”杨文轩听罢,寻思道:“若是一般时节,有我与这三个好汉在此,除去那三害,带王力出城,当是不难,只是碍着这婆子。眼下不如先带走王力为上,待回山寨,再请陈明远哥哥定夺。”
董恩惠见杨文轩面色,又说道:“又有一言,若哥哥抢了王力走,倘或有人见着你们曾在我这里,恐被牵连,安身不得。若是同你们一道走,上山入伙,我这后院有一眼枯井,可通城外,也不消拖累哥哥。只是那时那个来接济这婆婆?”杨文轩自觉有理,方道适才卤莽。众人无话。待那丁氏吃罢走了,张智钧道:“休要郁闷了,不若先带陈兄弟去就医。”陈佳伟摇手道:“无妨,我自不打紧。”焦明武道:“我们且去看王神医那里情形,回来再作计较。”杨文轩自领着三人,先去寻王力。
时是正午,来到房前,果有两个做公的在那里守把。四人只道来问药,推门而入。却见屋内坐着一人,形容猥琐,骨瘦如柴,脸色黑黄,指手划脚,口里说道:“王美人可有好药医治老爷?且与我将些人参滋补。”再看那王力模样,怎见得:
细淡画眉桃花眼,娇艳若滴樱桃唇。
容貌窈窕花解语,体态纤柔蕴春温。
又有诗单道王力医术:
妙手回春术无匹,悬壶济世心如佛。
针石良方胸有数,传名王力赛华佗。
只听王力回道:“你自跑马多了,伤了阳。每每与你治了,几日后又去院子里寻欢。我纵有回天之力,也医你不得好。”那人呵呵笑道:“王美人既这般可怜俺魏八指,便嫁了,也好教俺消火,如何?”言讫,伸出那瘦烂皮黄手,在王力手背上摸。
杨文轩见状大怒,上前一脚踢过魏八指,暴喝道:“贼泼才,焉敢在我王家妹妹这里讨野火!”原来杨文轩从前害病,经过苏州,就醉仙楼里住了些时日,以此结识董、何二女,又被王力治好,故与之亦有相识。魏八指跌在地上,口里只叫:“杀人了!”又吃杨文轩一脚踏住,骂道:“撮鸟,当我不敢杀你?”魏八指忙讨饶道:“好汉,小人知错了。若杀了俺,须连累王神医。”门外做公的听得动静,都进屋来看。焦明武、张智钧两个拦住道:“他们自争口,莫管闲事。”公人见二人威颜,那吃打的又是有名的无赖魏八指,都道:“休闹出人命。”走出屋去了,魏八指见了叫苦不迭。众人亦怕惹祸带累了王力,杨文轩把魏八指复踢上一脚,喝声:“去罢!”魏八指连滚带爬,千恩万谢的跑了。
王力见是杨文轩,惊喜各半。二人礼过,杨文轩相诉前事,王力惊道:“哥哥好大胆子!门外就是做公的,被他听去,不是小事!”请众人坐下,说起被钱顺使人监视的事,“凡生病者,只许上我门来,却不允我外出。似此怎好?”焦明武道:“我们自商议良策,还请神医先与我这哥哥医治。”王力便与陈佳伟胗了脉,说道:“只是风寒,却无大碍,疗养两日便好。”写了方子递过,张智钧抓药去了。
杨文轩与焦明武计议道:“眼下之际,惟有大家一道走了,方为上策。”焦明武道:“若董、何两个同我们去了,丁婆又当何处?”杨文轩道:“这个容易,便带她一起上山。那马陵泊上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必然细心照料这婆子。只是王妹妹这里难办,若抢了她去,虽有那眼井,毕竟路上还须我们一人护住一个,施展不得手脚,丁婆又最为拖累。”焦明武左右捉摸了一回,忽的低语道:“有了!我们可回去寻些蒙汗药,教那里备下酒肉,拌在里面,将来哄这公人们吃下。待麻翻了,都捆在屋里。那时大家再一起走,如何?”杨文轩大喜道:“好计策!”
待张智钧抓了药来,杨文轩只教王力今夜先收拾了,四个复回酒楼去。那董恩惠、何琼闻说此计,皆欢喜道:“蒙汗药这里自有,专为防那泼皮无赖备下的。”何琼便教火家去准备酒肉,董恩惠自去寻丁婆,说她同走。
却说那没脚蜈蚣徐世民,因马陵泊破了潍州,自家也有几处房产遭了百姓劫掠,心中懊恼。因知马陵泊势大,恐来犯苏州,却来寻钱知州日夜商议。二人都是一丘之貉,常有勾结。这日里又做东,差人来请钱知州赴宴,席间又说起马陵泊的事,道:“眼下马陵泊气焰嚣张,前日又去楚州境内作乱。不知朝廷何时发兵征剿,以保我等太平。”钱知州叹气道:“大官人不知,那朝廷之上,张、李二相不和,每每互相掣肘。自力鹏那贼兵败投降,群臣中那个敢提征讨之事。如今只得待张郡王等回朝,再统领那班功臣,共讨马陵泊。”徐世民道:“恁地便好了!他们手下都是些精兵强将,何愁马陵泊不破?”
钱知州只把头摇道:“精兵强将虽有,却亦有些蝇营狗苟的。听闻张郡王那里新收一个降将,本名唤做艾大金。说这厮本是落草之人,因克扣了山寨钱粮,吃他哥哥发觉了,乃杀其兄,投奔田虎。后又转投定国公张仲熊麾下,如今正被宠得紧。依本官看,早晚也是个死尸。”徐世民听得此,笑道:“小人这里正有一计。恩相可传令教城中各家之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以保我城池,专防马陵泊来犯。若此,未知尊意如何?”钱知州听了,亦笑道:“大官人最省得我的心思。明日便教收买粮草,还须贤兄出力,依旧六四分账。”众看官且知,这徐世民本是奸商出身,往日与他十分银子,也是贪得三四分的。如今更倚仗了钱知州的势要,怕是只有一分银子用在实处。似这般时,大宋四百军州,干净的又有多少处?正是:
一脉夕阳落照间,古来陈腐只依然。
千年计穷为局利,宋史到此页已残。
两个正在欢喜间,忽闻得门外一阵叫嚷,隐约只听有人要见钱知州。徐世民不悦,唤下人问道:“甚么人在此吵闹?”从人回道:“却是那个魏八指。”徐世民呸了一口,道:“这个破落户,怎知知州相公在此?”钱知州笑道:“他是个穿街入巷之徒,比人多长双眼睛也是自然。”说罢,教唤进来。但见魏八指躬着身,小心走进,唱了个大喏,说道:“小人有机密要事禀告知州相公。”说罢,却把眼去看桌上酒肉饭菜。徐世民见此,将块肉丢在地上,魏八指一面叩头,一面拾起吃了。徐世民又分付道:“将盏酒赏了吃。”魏八指愈加欢喜,拜道:“大官人实是我的亲爷!”说得徐世民一阵恶心,只是碍着知州在,不好发作。
钱知州乃问道:“你有何要事说?”魏八指道:“相公容禀,小人下午赌输了银子,正要回家,却见得那醉仙楼主人,正与令堂私话。”话未完,钱知州大怒,拍桌骂道:“甚么令堂!那瞎眼的母猪狗尚不自死,只来失老爷颜面!”唬得魏八指连连叩首道:“小人一时闪了舌头,辱了相公,罪该万死!那丁老母狗最是该杀!”钱顺忍着怒道:“她却怎的?”魏八指道:“小人未敢近前,只听那婆娘言,要请那婆子去酒楼里安歇一晚,又说带她去富贵处享福。”钱知州呵呵冷笑道:“昔日教俺读书,也是为了富贵。俺初做官时,贪了二百两银子,倒来责我。她要富贵,俺却偏不教她富贵!左右,且与我寻那酒楼主人的过失,教她也开不得!”魏八指忙道:“相公且慢。只是小的当时寻思,若是寻富贵处,必不在城里,以定是要出城去。便壮着胆,一路跟随她两个到酒楼外,听得里头果有翻箱倒柜之声,嘈嘈杂杂,必是要远行了。”钱知州听罢,冷笑不止。
魏八指又道:“今个正午时候,小人在赛华佗王力那里,吃一个长汉打了。他一伙四人,行事粗卤,决非善类,酒楼内亦有撞见。寻思起来,便不是马陵泊的贼,也定与马陵泊做一路的,早晚酿祸。”徐世民闻言,亦道:“这厮说的有理,相公不可不防。”钱知州沉吟片刻,即道:“是了,待把他们捉了便知。若果是贼人,本官功劳不小。”说罢,命人领魏八指前去衙里,支与两锭赏银。魏八指磕头如雨,称谢不表。
且说魏八指离去,钱知州复与徐世民计较此事。徐世民私语道:“那魏畜生也有些分见识。恩相如要动手,可如此如此。将来功成,勿忘愚兄。”正是:
凶虎伏林待食人,恶蛟滚浪倾船身。
且看徐世民计较如何,古云:“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不知杨文轩一伙安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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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钱知州困陷众好汉
杨文轩扼杀徐世民
诗曰:
世上功名看弈棋,万人皆入围盘里。
饶他此时黑白覆,未知不是局下子。
话说杨文轩一伙计议定了,连夜收拾打点。次日杨文轩同着何琼,将着两篮酒肉饭菜,去到王力处。方才进屋,只看王力一个立在那里,神色有恙。杨文轩心疑,正欲问时,忽见里间走出一人,身后跟着几个大汉,却是那个魏八指。杨文轩先自有了三分防备,只忍着性儿道:“贼泼才要干甚!”魏八指笑吟吟道:“老爷恐王神医一个,在此孤寂,特有心来相陪。”与左右喝道:“且与我把这厮拿下!”那几个大汉得令,如狼似虎,一齐围上来。杨文轩急把王力、何琼守在身后,大叫道:“青天白日,焉敢放肆!”魏八指冷笑道:“这厮休要饶舌!实话不瞒,本州知州早已有令,城中仔细防备远近强人,搜捕细作。你且老实招了,同那几个贼人那里来的!”
杨文轩知事已败露,今番来救王力,不曾带得双锏,遂把钢牙一咬,发起狠,拽拳来打那厮们。内中一个人,亦将拳来当住。原来这几个都是徐世民的亲随,暂借与魏八指行事。那徐世民人称没脚蜈蚣,收罗了不少江湖好手,又以六人为最,故唤作六足,助其行恶。当下这个与杨文轩放对的,正是六足之一,曾在泰安州打擂,连着四年第四,人称不动柱陈朢。因欺杨文轩没有帮手,先来抢功。屋外公人听得动静,都到门边来守着。杨文轩见走脱不得,一面又要守护二女。
正焦急间,六足里又有一人抢过,手撒套索,正中杨文轩项上。那人见得手,飞腿踢来。这个乃是江湖有名的好手,唤做闪鞭腿冯国。杨文轩被他搭住,见面前陈朢亦提拳打来,暴喝一声,把两条胳膊一叉,架住拳头,身子一扭,又把冯国闪过,乘势便是一肘。冯国疏忽,躲闪不得,登时被击倒在地。好个杨文轩,曾有诗赞道:
蛟形虎步身躯长,熟铜双锏扫沙场。
恶鬼凶神全不惧,文轩名号醉金刚。
余下四足见冯、陈两个未曾得手,一齐向前。这四个分别唤做覆天掌阎方、幻千拳吕纲、夺命雷公雷双、混气伍西明。四人同着陈朢,冯国又扯紧套索,任杨文轩有通天的本事,到此也翻作画饼。早被众人七手八脚,捉拿在地下。王力、何琼二女暗自叫苦不迭。
魏八指见杨文轩就擒,喜出望外,赶上前踏住道:“泼贼,还记得昨日如何辱你魏爷爷的么!”杨文轩口中大骂不住。魏八指恼恨,绰刀冷笑道:“先割你一耳,看你再骂!”正危急间,只见门外走进一个将军模样的大叫道:“休得行凶!”魏八指吃了一惊,见是个军官,却认得他,不敢嚣张,小心道:“王团练,小人亦是受知州相公差遣在此的。”王团练道:“他眼下又未坐实造反,不可胡乱伤害。”魏八指又道:“团练当知,纵然这厮不是反的,小人也听得他们醉仙楼那一伙人里,有个姓焦的,一个姓张的。闻说便是有三个贼人闹了广州,杀官出逃,决不可轻视。”王团练道:“休多言了,且押他回衙门审问,朝廷自有法度。”
这个王团练是谁?双名子康,绰号出山虎,有个结义兄弟,唤做隐山虎张奥康。两个都是当地人氏,同任团练使,以此合称苏州双虎。因张奥康近日里恶了钱顺,被他寻了过失,监在牢里。如今钱顺有言:“若是此番助我擒贼有功,方可饶罢。”故而王子康只得前来,适才说起朝廷法度,自家却也不信。
那冯国扒起身道:“知州相公和大官人有言,酒楼那厮们,也要一并捉拿回去。”魏八指又要把王力与何琼也绑缚了,王子康道:“两个妇人何须这般,不怕她们走了。”方才作罢。
再说醉仙楼内,焦明武一行等了近一个时辰,却不见杨文轩三人回来。焦明武寻思道:“敢是有甚么担阁?你们且在这里闭门等候,我与张兄前去打探情形。”留下陈佳伟看觑董恩惠与丁婆,身边藏了短刀暗器,同张智钧去了。二人却才转过两个湾,走到十字街处,只觉四周静的十分蹊跷。张智钧老练,知道内中缘由,此必是官府封路,急叫焦明武回酒楼去。
不想王子康、魏八指领了六足与一众官兵也到,正撞着二人。焦、张两个见杨文轩被擒,两边押着王力与何琼,俱吃了一惊。魏八指眼尖,急叫道:“莫走了那两个强人!”分付六足与官兵上前,把两个围在中央。焦明武、张智钧没奈何,各掣出短刀来,把官兵乱杀。
众看官,若论焦明武的本事,前时闹广州,满城官军都吃他杀个遍,六足这伙如何是他的对手?无非是那壁厢魏八指以王力、何琼并杨文轩性命相逼,焦明武心忧三人,只使得三五分的力,被六足四个并一个,张智钧亦被两个并一个。官兵挠钩套索都起,二人英雄难使,双双被擒。
却说钱知州、徐世民得了消息,乘轿而来。钱知州鼓掌大笑道:“你看这三个贼,那里有半分良民模样?”身傍公人拿出海捕文书来,画的正是焦明武三个。钱知州一一念了焦明武、张智钧、陈佳伟三个的名姓,却见杨文轩模样不符。魏八指道:“相公容禀,这个长贼姓杨,却非是姓陈的那贼。”徐世民亦道:“想来只在那酒楼里。”钱知州便教前去捉拿。
魏八指见捉了众人,拜钱知州道:“恩相此番功成,就乞赏赐之物。”钱知州点首道:“念你这厮倒也忠心,且说要甚么。”魏八指看了一眼王力,吞口水道:“小人别无所求,只要这个王力受用。”此言一出,部下军健都恶:王力一家三代行医,活人无数,其父尚在各处州府周游施药,城中那家没受过王家恩德?又见魏八指丑态,当下都有些躁动。徐世民亦有谋王力之意,见魏八指痴心妄想,骂道:“贱奴!这王神医是甚么人,岂能教你点污了!”六足会意,冯国把魏八指一脚踢翻,阎方又去脸上打了两掌。魏八指被打的直讨饶道:“徐大官人,我的爷,小人再不敢想王奶奶的事了!”
徐世民有心在王力面前充好汉,发落道:“王神医非是通贼的人,以定是被胁迫了,你等还不快放了?”孰料王力却道:“杨文轩乃我兄长,我们便是同伙。”徐世民笑道:“娘子是个清白的人,实被连累了。若这般说时,不是好耍,岂不知坐牢的滋味?”王力面不改色道:“把我监在房中,却与坐牢何异?未知有多少老弱,出门不便,因着我不能前去,失了性命!”徐世民见此,神色变了数番,冷笑道:“好娘子,且不要不识抬举。”王力依旧不听不从,惹得徐世民大怒,抬脚就望王力腹上踢去,却被王子康按住。徐世民喝道:“这厮却要做甚!”王子康把徐世民右腿一捏,疼得他乱叫。王子康正色道:“饶你一个破落户,恩相在此尚未发话,你是个甚么官,干你甚事!”说罢,把徐世民一推,跌在地上。六足急忙来扶。钱知州见状,笑道:“好个王团练,不枉你叫做出山虎!你与那张奥康不同,若肯为本官驱使,荣华富贵自不可少。”王子康沉默不语,正是:
熙攘功名逐似虫,铁手焉脱此乌篷。
连杯块垒浇无尽,却叹更难酬玉龙。
不多时,军健来报,董恩惠与丁婆俱已生擒,只是不曾见有陈佳伟。钱知州大喜,一面教都押到死囚牢里,一面使人通报朝廷,正是:
布下罗网擒狼虎,那料不肖招天怒。
且说王子康欲求钱顺放了张奥康,使人央浼。钱顺教回话道:“且叫张奥康写书陪礼。”王子康无奈,知张奥康必然不愿。肚子寻思了一回,将些散碎银子分作两分,一分打点了众牢子,一分去备下酒菜,把些好话来劝张奥康。那张奥康吃了几口酒肉,见王子康身上披挂,问起今日何事。子康支吾说了,奥康大怒,叫道:“哥哥错矣!那钱顺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又时常诈害百姓,岂可反助其行凶!”子康叹道:“兄弟休怪。一来那伙人实是杀官在逃,我为本州团练,岂可因私废公?二来今日捉贼有功,知州那里已打点了,只要你陪个话,便可出狱,留有用之身。”奥康愈怒,一把推开子康道:“你却恁地糊涂,此事休再提了!”子康见不是话头,只先作罢,自离去了。
却说那徐世民,仗着钱知州的势要,特地分付牢子,至晚把杨文轩与王力取到一般牢房里。就教当着王力的面,把杨文轩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王力心中不忍,央求徐世民放过。徐世民见王力意动,心下暗喜,先教把杨文轩关在牢里,正在张奥康隔壁。徐世民屏退一众牢子,独留自己与王力两个,便说道:“想我也是知州相公的至爱相识,放他却容易,只是要看娘子怎生来报答。”王力不语。
那时节,只听得一句:“淫贼无礼!”只看一人把酒泼出,淋徐世民一身。徐世民吃这一惊,回身看去,见是张奥康,心中忿怒,便道:“你这合挨千刀的贼,老爷自在这里说话,倒来管我的闲事!”张奥康冷笑道:“若不是见王神医在此,方才泼去的,却不是酒了!”徐世民恼恨,撇了王力,去寻棍棒,就来戳张奥康。张奥康就地上拾起那瓮酒,隔着牢门,望徐世民劈脸一砸。瓮碎处,徐世民自受了伤,流了血。奥康亦被棍棒搠中,向后跌倒在地。
徐世民心头火高三千丈,大骂道:“狗子弟入娘的材儿!”又上前一步时,不想那杨文轩在隔壁牢,相邻甚近,看了多时,拼着全力,扒起身子,乘机一把掣住徐世民过来。徐世民猝不及防,连呼“救命!”只听得牢房外声响,一个大汉破门而入,浑身血污。杨文轩瞥去,认得是陈佳伟,身后又跟着焦明武、张智钧、董恩惠、何琼四个。
原来陈佳伟任广州巡检时,深知宦海里的事,因此十分机警。见风头不好,先自计较定了,分付罢董恩惠,潜逃去牢里,扮作狱卒,只等众人消息。那钱知州因搜不得陈佳伟,只教各城门仔细守把盘问,把老娘独作一处监禁。王子康又无心在此。待到焦明武等被押到牢内,陈佳伟便趁着子夜里杀将起,救出众人,来寻杨文轩、王力。那杨文轩死死扼住徐世民脖项,越发用力,不消片刻,便教这苏州三害之一的没脚蜈蚣蹬腿而亡,正是报应。有诗为证:
天地无私须俯鉴,人间恶报几时全。
祸起只在乾坤内,万古纲常到头圆。
眼见杀了徐世民,杨文轩软了身子,倒在地下。众人急上前来看,听他说道:“我伤重难行,必拖累你等。你众人可速速离去,到马陵泊寻路头领救俺。”焦明武情知杨文轩说的在理,董恩惠、何琼、王力三个,又都是文弱女子,尚要三人守护。没奈何,只得拜道:“待到了马陵泊,必请陈明远发兵相救!”
正待动身,那牢外六足因听得里面动静,得报说杀人了,急呐喊起来,引官兵都至。焦明武正思如何一面对敌,一面保护三女,张智钧望着那徐世民的尸首,忽地笑道:“正用着这厮。”拎起尸身,只当作活的一般,领众人出大牢来。六足见家主遭擒,黑夜里又看不清,只道被打昏了,都道:“休伤性命!”焦明武暗喜,就道:“将马来,教俺们出城去,便把主人还你。”六足虽是要救徐世民,却不敢做主,各自着急。
那壁厢钱知州已知众人在大牢内杀起,心中慌乱,忙令王子康前往。王子康只恐张奥康同他们一起反了,急纵马赶到牢外,不曾见着,心中稍安,乃喝道:“你等既已犯了大罪,便出了城,四下海捕文书,尚能逃往何处?且老实受缚了!”焦明武大笑道:“教你知道马陵好汉的威名!王团练,我见你亦是个好汉,休要来为那滥官出力!”六足只恐把焦明武等逼得急了,伤了徐世民,都来劝王子康从长计较。
王子康肚里寻思道:“眼下擒他们虽易,只是那徐世民是知州知心的人,不如就做个人情,两边都无话说。”便道:“若肯把徐大官人还来时,便教你们出城。”焦明武笑道:“好汉做事,当无戏言。我们出城十里便还,若不还你,当教天雷击杀。”王子康乃令手下军士牵过马,张智钧把徐世民的尸身横在鞍前,各自上了马,望城外去了。钱知州闻说要放焦明武一行出城,本不愿答应,又思着还须徐世民、王子康与自己出力,兼尚有杨文轩在此,也好为功绩,故默许了。
当时众人出得城来,焦明武笑道:“还是张兄会作耍。”张智钧、陈佳伟道:“休说笑了,宜火速赶往马陵泊,请山上众好汉来杀钱顺,救了杨兄与丁婆。”行不十里,弃了徐世民的尸首,直投马陵泊而去,把这事都说与陈明远知。陈明远当时便道:“多劳你们辛苦,送王神医前来。待救了我这三个兄弟的性命,破了李金宇,即刻发兵苏州。”
却说路新宇领王力转到屋内,谢顺三个兀自昏厥,郝郡楠、张妮在床边伏侍丈夫,王铁树、孟子程两个亦在一旁看觑。见路新宇入来说道:“神医来了!”郝、张二女急起身拜王力道:“还请神医救我两个夫君性命,虽死不忘大恩!”王力连忙扶起,转看三人症候。有分教:
钟吾寨内,受难好汉尽愈;苏州城中,被困英雄得脱。
直使:
义就水泊伏双虎,仁成群豪去三害。
毕竟王力如何解三将之毒,马陵泊又如何破李金宇,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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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试奇毒王力救三将
克苏州飞将伏二虎
古人云: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话说王力当时看了谢顺三个症候,胗了脉息,心中犹豫,却是为何?原来王力已知此毒名曰开腿亡,原取自西南一带树木,又合毒蛇恶虫、异花败草而制,方子不同,解药亦有不同,更难寻之。虽人之表症都是发热失神,内里却分有三痛,一曰骨痛,二曰肉痛,三曰脉痛。中毒者虽知,身子却昏沉,不能应答,正教人难医难断。
王力说与众人知了,张妮将那枝箭来道:“此毒箭便是那厮用的,想是一般。”郝郡楠道:“可再问那个矮子,或亦知一二。”王铁树亦觉有理,亲去押段大猛来此。那段大猛性刚,口里叫骂不住,那里肯说。张妮大怒,拔出刀来,喝道:“你若肯老实说时,我们与你佛眼相看;倘再有半点无礼处,立教你再矮一截!”段大猛冷笑道:“大丈夫为国出力,死有何妨!”
张妮双眸恼得猩红,就王力手里夺过那枝箭,道:“这李金宇的毒箭,老娘教你今番也得消受!”便要来戳段大猛。却看王力拦住道:“不当如此。我观这个将军,言语间却也是个好汉,岂可这般害他。”张妮不语,忽地大哭道,“神医可将我来试毒,若我丈夫不能生了,俺也一道去阴曹地府陪他!”段大猛见张妮模样,心中倒起怜悯之心,开口道:“你也是好个女子,如何在这里屈身从贼,把祖宗清白点污了?”孟子程道:“你这厮莫不知潍州的事来?这个妇人是那张家村庄主,赤眼巾帼张妮,她老公便是降天龙侯帅。”
段大猛见说,吃了一惊,即躬身道:“潍州之事,亦有闻说,实属无奈。原来正是你二位,若早教李团练知了,也不必使他那手段了!”王力见他有回心之意,复问起李金宇的事。段大猛摇首道:“俺却不省,只知他常以青蛇取毒,故有那个诨名。”王力叹了口气,就请王铁树取过一条素绢,铺在桌上。张妮却知她意,忙拦住要替她试毒。王力推辞道:“好姐姐,你不知内中奥妙,只恐出了差错,误了性命。非我亲来,方可心安。”说罢,取过毒箭,微微在指上一刺,涌出血珠儿,借着灯,点在绢上。
郝郡楠近身扶住王力,只觉她身子微微发颤。张妮看那血迹,已然发黑,复看王力,面色发白。王力额上汗流,忍着痛道:“是骨痛,快将我那药囊中赤青色的药草来,其曰红背竹竿草,可镇此毒。”孟子程慌忙取过,把与王力。王力咬在嘴里,神志稍回,又要纸笔,撑持着写下方子,道:“若要救得三个性命,非依这方子不可。且速去,休再担阁了!”正是:
神医推王力,绝术济仁心。
试毒舍身日,清风抚杏林。
看官听说,王力本是文弱女子,在苏州时受了惊吓,又路途劳累。如今以身试毒,虽不甚深,却也难当。看她分付完备,骤跌在地,慌得郝郡楠一把抱起。张妮取过方子,如蒙天救,望王力拜了几拜,教郝郡楠仔细照料。也不顾段大猛,取了药囊中的红背竹竿草,奔出屋来,招呼李明、赵梓晗两个,就去药房里,依方子上写的,取药煎熬。众头领闻说侯帅三个得救,陆续前来看望。
待到次日,三人渐渐肤体红白,饮食渐进。侯帅、曹崇坦中毒尚浅,已可走动,惟谢顺中毒日长,尚还下不得床来。王宇琪得王力医治,右臂也动弹得。娄小雨亦用了药,身子转好。陈明远、庄浩都来拜谢王力救命之恩,满寨无人不服王力。
陈明远教做筵席庆贺,与焦明武等人重新接风。再着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二人,照看谢顺、曹崇坦、侯帅饮食,好生调养。庄浩问起段大猛,王铁树道:“昨日说起潍州的事,他倒是个泾渭分明的人,如今却肯老实了。”陈明远就教人请来,以礼陪话,诉说大义。段大猛思虑良久,方拜道:“江湖上久传兄长大名,今个一见,其言非虚。小将愿降,以答厚爱之恩。”陈明远欢喜,扶入座上。
翌日清早,伏路小校来报:“朝廷遣步军太尉段常接应粮草已到,李金宇又在山下搦战。”原来张叔夜虽令艾大金私讨马陵泊,只是如此动静,朝廷里岂能不知?无非是见张叔夜等眼下得势,遂在天子面前进言,拨段常接应,将来也好攀附。
当下陈明远道:“今日之战,务必擒住那厮,早些往苏州发兵去救杨家兄弟!”遂点起兵马下山,于泊前空旷之处排开阵势。只见李金宇与段常并立,那段常听闻李金宇伤了马陵几员将佐,也欲立功,乃持刀跃马出阵,大叫道:“昔日梁山草寇关胜,亦为我部下小卒。量尔等一群后起之徒,今日必踏破山头,填平水泊,生擒了你这伙贼人!”李金宇不知段大猛安危如何,任凭段常在阵前叫骂,只是不出阵。
马陵泊阵中噬恶虎咸纬广,舞分水狼牙棒,大步来迎。二将交手,段常欺咸纬广是步战,抡刀就砍。咸纬广那里惧他,挥起狼牙棒便打。二将斗有十余合,段常力怯。待要拨马往回走时,吃咸纬广一棒打翻战马,倒攧下来。咸纬广复上一棒,将头颅打得粉碎。可怜段常做了半世步军太尉,今番化作向东流水。
李金宇见折了段常,大吃一惊,忙冲阵叫道:“草寇焉敢伤害朝廷命官!”这壁厢马陵泊阵中,赛由基吕坤键持金顶开山钺而出,敌住李金宇,钺法紧逼。斗了二十余合,李金宇不敌,便回马往阵上跑。吕坤键拍马赶去。李金宇见吕坤键赶得紧,挂了毒枪,取弓搭箭回身射去。吕坤键早有防备,将手一伸,绰箭在手,道:“这厮焉敢卖弄弓箭,也教你知这毒的利害!”挂钺取弓,将那枝毒箭搭上,射将回去,正中李金宇后肩,又连珠箭射中座下战马。那马吃痛,将李金宇摔将下来。未待挣扎,吕坤键赶上前捉了。陈明远见得手,将剑一指,马陵军一齐冲杀过对阵,把官军杀散。中伤受缚者不计其数,又得了许多粮草衣甲。
大军回到山上,吕坤键就李金宇身上搜出一瓶药丸来,交与王力辨识。王力认得正是解药,却只有一粒。李金宇毒发昏沉,道:“愿将解药之方献上,以求饶段团练一命,我自死之。”吕坤键见李金宇义气,自做主,把那药丸与他服了。
当晚,李金宇转醒,却见段大猛在身旁看视,大惊道:“莫不是与段团练阴曹相见?”段大猛笑道:“那里的话,我已自入了伙,山寨里也坐把交椅。”李金宇又见四周立着张妮、王铁树、孟子程、钱仓政几个,各执着利刃。原来众人见李金宇被俘上山,本要来报仇,为是陈明远有心要李金宇入伙,隔住众人,连声喝退,谁敢多言。
李金宇见状,叹道:“段团练既降,我与你一同生死。这便写下解药的方子来,救不救得那三人,全在天数。”众头领闻言,各自大笑。段大猛道:“你那奇毒,已被赛华佗王力解了。”李金宇暗暗吃惊。段大猛便请李金宇拜见陈明远,又说了如何阻拦张妮等人的事。看官,这李金宇与段大猛一样,亦是七十二座地煞之数,见陈明远如此义气,且折了许多兵马粮草,并太尉段常,遂甘心入伙聚义。陈明远大喜,折箭为誓。张妮几个见了,亦都弃了前仇,各来道喜。
次后聚义厅上大聚会众头领。饮酒之间,李金宇、段大猛皆言有家属在开德、相州二处,王力亦担忧父亲。陈明远见说,分付三人各自修书,唤孟子程去开德府取李团练老小,石顺友去相州取段团练老小,王子怡去接王力父亲上山。三人拜谢了。姚雨汐却见焦明武等人闷闷不乐,来与陈明远私语。陈明远会意,当时便道:“既是三位兄弟之厄已解,又得李、段二团练入伙聚义,明日便往苏州去救人,与百姓除了那几个奸贼!”
焦明武忙起身请命道:“小弟三个不才,新上山入伙不久,寸功未立。此番愿领一支军马,前去攻打苏州,救出杨兄。哥哥劳力费神多日,且在寨中静候佳音。”李金宇、段大猛亦愿同往建功。陈明远大喜,便教姚雨汐随军帮衬。次日一行六个头领,统五千人马,辰牌时分下山。陈明远与众人在金沙滩送行已,焦明武六个引兵去了。大军于路行了两日,相近苏州。
却说钱顺早得探马来报,惊得魂飞魄散,忙请王子康准备拒敌。王子康乘势道:“贼人势大,小将孤掌难鸣,只恐有负恩相。”钱顺听了,没奈何,只得放了张奥康,教王子康劝上一劝。张奥康闻言,肚里寻思定了,就道:“为这苏州城时,我自当尽力,不敢因私废公。”钱顺心安,又思那六足可用,许了官职,赏了许多金银,教他等也去出力。安排已毕,即教严守城池,令各户广出钱粮,违者刑罚伺候。城内百姓无一个不怨的。钱顺又分付道:“牢内犯人除马陵贼人外,均断水米,以便守城。”左右斗胆道:“恩相,令堂一般么?”钱顺骂道:“那老猪狗与贼人勾结,索性一发死了干净!”谁敢再言。
只说焦明武一行,引领五千军马,已到苏州城下,列阵排开。焦明武言醉仙楼有枯井可通城外,当日事急,不曾走得。姚雨汐道:“若得这个去处,破城实为容易。”问了地理,同李金宇、段大猛领一小队人马去了。多时,只看城门大开,官军涌出。当时两军相近,旗鼓相望。门旗下,焦明武手横画杆描金戟,座下一匹青云麒麟驹,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金冠嵌珠流辉月,铁面凝眉力难当。
鹦哥绿袍遮银镜,缥青战服缝赤棠。
手横金戟撞千军,胯乘麒麟荡五方。
飞将当称焦明武,旌纛飘展姓名扬。
对面官军雁翅般排开,那边阵内鼓声响处,一个将军出马,大旗上书六个银字:“出山虎王子康”,有诗为证:
姑苏城内产英豪,盛气凌人心性刚。
武艺精练谁堪挡,出山虎是王子康。
又见这边銮铃响处,转出一个将军,大旗上书六个银字:“隐山虎张奥康”,有诗为证:
身健武艺强,性高欺华光。
绰号隐山虎,团练张奥康。
王子康唤道:“那个与我先去迎敌?”雷双人称夺命雷公,自负手段,又见对面是焦明武等人,与不动柱陈朢道:“那厮原是我们手下败将,两个并一个,好歹都杀得他!”说罢,同陈朢拍马抢出。冯国自与余下三个道:“此正是天赐良机,我们都去,也立个头功。”各各杀出阵来。可笑这六足仗着那日人多势众,又有官兵相助,方才拿得焦明武与张智钧二人。如今明武等无须担忧他人性命,放开手脚,量六足如何能敌。正是羊质虎皮,反遭虎入羊群。焦明武大喝一声,领张智钧、陈佳伟二将迎上。
只看雷双与焦明武交手,未及一二合,先被焦明武一戟刺下马去。陈朢大惊,方知明武的本事。明武再要举戟搠来时,唬得陈朢乱了手脚,从马上跌下,却致战马受惊,把陈朢当场踏死。那边覆天掌阎方、幻千拳吕纲,两个原无骑乘的本事,逞勇出阵,竟如儿戏。与张智钧交手时,二人战马相撞,各自被攧翻在地,被张智钧两戟戳杀了。余下二足见杀了四人,都无心再战,只要退走。陈佳伟那里肯放,举起蟠龙棍,当头一下,打得混气伍西明脑浆迸流。冯国慌乱,死命望阵上逃时,却看陈佳伟追得紧。急去腰上摸套索,不隄防佳伟一马赶到,手起一棍,正中冯国嘴上,把大牙都打掉了。佳伟猿臂一舒,就把那江湖有名的闪鞭腿冯国活捉了过来。
眼见得马陵军胜了这阵,王子康正欲出战,却被张奥康拦住,道:“哥哥待要做甚?”子康道:“兄弟如何拦我?”奥康便说道:“枉你唤作出山虎,真个要为那钱顺出力?”子康惊道:“兄弟不可造次!”奥康冷笑道:“你不见那钱顺如何勾连徐世民欺压百姓,欺辱老娘,构害兄弟我?久闻马陵泊大名,义巨子陈明远广施恩义于四海。一个山大王却强胜这苏州父母官千倍百倍,是甚么道理?今日便反了罢!”子康沉首不语。
张奥康见他尚在踌躇,随即高呼道:“马陵好汉替天行道,天下传名。你等军汉,何不随我二团练反了,一齐去杀那狗官钱顺!”王、张二将平日本事为人素得士卒敬畏,更兼钱顺贪滥无耻、马陵势大难敌,此刻正是一呼百诺。王子康见事已至此,不由自己不反,只得与张奥康领着众军汉转杀回城内。马陵军亦乘势来夺城池。
再说城内,那魏八指无赖出身,如今钱顺正缺人用,索性教他做个巡检,领了十几个做公的,日夜巡察。这厮近日来时常惊扰百姓,但听得背地里言语的,皆污为细作,捉入大牢。今个正从徐世民宅子边过,见徐家正请僧人做法事,吐一口唾,骂道:“这没脚蜈蚣,要与俺争王力,自家却无福消受,反把人失了。”又暗骂钱知州,连董恩惠、何琼一个都不与他。想到二女,魏八指忽的道:“她们那酒楼尚被封着,且去搜一搜,得些钱财衣物也好。”说罢,支开手下公人,独自个望醉仙楼来。
待进了楼,无移时搜得些碎银铜钱,又翻出几件亵衣,看得火热。魏八指嗅道:“却勾得老爷全身燥热。待破了马陵泊贼人,得了赏钱,去院子里寻些个好的快活。”不禁口干舌燥,见那院中有一眼井,只道井水清凉。近旁看时,却是眼枯井。魏八指又骂,忽觉井中寒光一闪,一弩箭正射在眼上,望后一跌,疼得满地打滚。来的是谁?正是姚雨汐、李金宇、段大猛一伙。当时先把魏八指绑缚了,便来夺城池。
且说钱知州在衙里,忽得报说反了王子康、张奥康两个,领马陵泊杀入城来。钱知州心惊胆战,夺门逃出,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似漏网之鱼,四下唤人。本是自家作孽许多,如今又城危,那里有人顾得他?慌乱中,钱知州心生一计,急脱了官袍,抹了嘴脸,扮成囚犯,藏进牢里。不想其母丁氏在旁,虽被折磨许久,见儿子这般模样,到底还是做母亲的,心中不忍,唤道:“快走了,莫被好汉们觉察。”钱顺如何省得慈母爱子之心,只道是嘲他,一时怒起,暗道:“留她在此,只恐露了马脚。”就旁边取过刑棍,上前望着老娘头上便劈下。可怜丁氏辛苦一生,竟死在亲生儿子之手。有诗为证:
不孝何曾奉天伦,万事无如父母恩。
若使此心思寸草,何致千秋耻钱顺。
钱顺杀了老娘,将血又望脸上抹了几抹,潜在牢里,不敢出声。
却说姚雨汐等六个头领,早占了州衙,出榜安民。王子康、张奥康两个前来参见了姚雨汐。讲礼已罢,左右不见有人捉得钱顺。姚雨汐思道:“此贼插翅难逃,必然还在城内。”分付众喽啰仔细搜寻。焦明武三个已救出杨文轩,见他这几日又吃了许多棍棒,连着寻得丁氏尸首,咬牙切齿,只要捉了钱顺报仇。牢内其余被魏八指所捉的无辜百姓,王子康皆与了饭食,分俵钱粮,遣散回家安生度日。
众人正吃饭间,姚雨汐见内中一个拣精拣肥,虽是蓬头垢面,手掌却圆润多肉。心中起疑,大喝一声:“钱顺那里走!”唬得那人一个不慎,打碎了碗碟。众头领赶上前围住,揪起头发,认得正是钱顺这厮。钱顺连忙伏地讨饶。姚雨汐只待教押去碎剐时,李金宇道:“一刀一刀割了,也是教他快活死,休要便宜了这畜生!”说罢,教喽啰把钱顺绑在将军柱上,从腰间摸出一个毒囊,以药淬刀,拣那四肢和躯体不要紧处刺了几刀。钱顺口里尚在求饶,焦明武指着骂道:“不孝逆子,饶你可以,教你老娘前来!”割断了绳索,一把将钱顺掷在地上。看钱顺疮口朽烂,哀号不止,在地下爬了六七步,登时毒发身亡。后嘉靖年间,天雷震死黑毛癞犬一条,上书“天亟不孝子钱顺二百五十二世生”,是其恶报,正是:
伐却堂前椿,叩开果报门。
诸君仔细看,畜生此中沦。
钱顺既死,焦明武割下脑袋,张智钧将魏八指一道处斩。姚雨汐道:“阵上捉的那厮何在?”小喽啰禀道:“那贼不知如何挣脱绳索逃去了。”姚雨汐笑道:“饶他去罢。”众头领便把丁氏厚葬了,杨文轩自去将徐世民全家杀尽,开棺戮尸枭首。姚雨汐复传令,教把钱顺、徐世民、魏八指三贼首级悬挂城门,各书罪状,以昭马陵泊仁义之名。至此苏州三害尽除,有诗为证:
人心不古世世重,苍莽迭度日月同。
冷眼觑蟹横行罢,几只爪牙对血红?
事毕,姚雨汐分付将钱顺、徐世民的家私,并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各散一半与苏州百姓,余下尽装载上山。又教把话来劝说王子康、张奥康两个入伙。王子康道:“眼下虽陷了苏州城,然决不轻易上山落草。若教我入伙亦可,只是我自负好本事,一身武艺货与帝王家,天下间不让比我弱的。你等若有心,便来与我比试一番,胜则降,败则我自去吃官司。”张奥康深知王子康性子,不愿教他独行,无奈只得做一路。
焦明武闻言大笑道:“王团练何出此言?俺马陵泊的威名天下皆闻,兄长陈明远仁德恩施,替天行道,待我众人如同手足。且我山寨里本事强胜你的头领比比皆是,何故执拗,吃那官司有甚好的!念及你的体面,快快随我们入伙回去罢了。”王子康闻言大怒道:“来,来,来!且与你战三百合看!”姚雨汐见王子康心坚,焦明武又失言,便说道:“既如此,当遂团练意。”众人都到演武场上,各自披挂了原有衣甲。段大猛本欲请战,却被李金宇劝住道:“想我们亦曾做团练,岂可与二虎相争?也看他等的本事。”
只听画角吹动,擂鼓发起,众喽啰一齐呐喊。那边王子康与张奥康当先跃马出阵,这边焦明武左手下飞出极地熊张智钧,右手下飞出岁破星陈佳伟,两对就在中心厮杀。张智钧使那条丧门戟,王子康用的却是根赤丝软藤枪。这软藤枪弯时可作弓,直时可作枪,竖时可作棍,且颇有解数。张智钧只仗蛮力,反被王子康将软藤枪以柔制刚,全然占不得便宜。张奥康惯使一把泼风九环刀,抡刀猛砍处,陈佳伟亦吃了手中军器的亏,那蟠龙棍上渐渐有损。陈佳伟只得一面遮拦,一面寻机去打张奥康的战马。
焦明武在阵上看的仔细,见张、陈二人与二虎斗到四五十合,仍是不分胜败,遂令两个退回。张奥康久未遇敌手,正在兴头,便唤焦明武道:“且再来与你斗!”焦明武笑道:“只赢你一个,不算我的本事。你两个同来,赢不得你二人的,不是好汉!”王子康见又被焦明武小觑了,无明之火烧上心头,怒道:“刀枪无眼,休要有怨!”焦明武更不打话,把马一拍,持戟出阵,接住王子康、张奥康便斗。三将就马上战了四十余合,二虎不敌。只听焦明武声喝处,一戟将王子康打落马下,惊得张奥康急带住了马。焦明武亦将戟挂了,下马来扶王子康道:“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正是:
三个奸人勾魂去,一对好汉聚义来。
毕竟王子康如何答话,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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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4:17:0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4-8-26 17:28 编辑

第三十八回  俐后生援主奔马陵
洪泽郎劫车救恒山
诗曰:
王孙义仆气相通,周仓走马护关公。
不辞辛劳越山至,为救家主显赤忠。
话说当时焦明武与王子康、张奥康两个较量,赢了二将。王子康吃他灭了自家威风,惭愧道:“技不如人,今个心服口服,愿入伙山寨效力!”众皆欢喜,就州衙里摆酒庆贺入伙。次后王子康、张奥康回家收拾了,隔日携带家属,与大队人马同归马陵泊去了。
是时有探子得报消息,报与艾大金三个,唬得三人都道:“休矣休矣,马陵贼人必来寻仇。”满统华埋怨道:“早知如此,便不教李、段二贼去招惹马陵泊。”清百年道:“休说这些没甚用的屁话!”正说间,转念一想,忽地大笑道:“有了有了!”却是有了甚?说来可笑,原是他爹清不屠死了,正好丁忧,回去潜灾。满统华也借故走了。止留艾大金一个,欲再寻计策,乃思索道:“那马陵泊如今已有梁山之像,俺一个如何能敌?若要投他,早晚也吃二公子一行灭了,还须紧跟定国公,保我一生坐享荣华。”且分付了,暂代清百年,叫相州百姓各家守城,以备不测。
且说回钟吾寨中,姚雨汐同焦明武、王子康一行上山,陈明远见又收了二虎,大喜,因闻说杨文轩之事,当时拜谢不已。杨文轩忙去扶起,道:“哥哥折杀小弟了。”陈明远就令摆宴与焦明武等人庆功。又教王子康、张奥康去段大猛后面坐了,董恩惠、何琼去吴忱诺后面坐了,再着二女于北山道路口开一作眼酒店。众人欢喜。
席间,陈明远细问了李金宇、段大猛二人征讨山寨之事,李金宇便说了艾大金等如何分付的,又言说其过往,众人恼怒道:“如此杀兄背主之人,不杀了如何泄恨!”就请沈涛下山前去探听消息。沈涛去了数日,回来时正是端午,报知:“那厮现仍在相州,十分提防山寨,满统华已回开德府,清百年亦不在城内。”众头领就要请陈明远发号施令,娄小雨见了,忙劝道:“且住!眼下山寨虽盛,却不可逞一时之勇,更因连日征战,当休生养息。目今只应储备钱粮,招兵买马,各寨加紧操练儿郎,沈涛兄长更须时常奔走东京与山寨间,探听朝廷声息,以备张叔夜等从淮西征讨归来。至于那艾大金,相州路远,又近京师,且先留他几日性命。”姚雨汐听罢却笑道:“妇人见识,杀他容易。”二人昔日就常斗口,本不是大事,却是一句“妇人见识”,偏惹恼了几个女头领,都道:“莫非你见识好过妇人?那如何不是正军师?”姚雨汐一看,乃是尹柔雨、刘楚、郝郡楠三个。陆影、吴赛凤有心要替师父圆场,吃张妮眼尖,阻道:“你我都是女身,岂可长他志气。”姚雨汐自知失言,却不肯在娄小雨面前丢了颜面,逞强道:“既如此,小生这番不设计了,且看娄军师如何。”
娄小雨也不与姚雨汐计较,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忽见水幽兰何雅宁上聚义厅来报:“哥哥,有要事禀报!”陈明远见何雅宁来得正是时候,忙唤道:“出了甚事,贤妹快细细说来。”众头领见了,各自偷笑。何雅宁便道:“有一先生于酒店跪着大哭,只要求见哥哥,小妹看他哭的凄惨,不知如何应对。”陈明远道:“必有冤屈,我须亲自下山。”就请董浩相随,又令王凯、石粮诚、李杰、徐宝四个陪同,一齐出厅往山下去。待到那西山酒店处,但见一黄脸汉子跪在那里,何雅宁道:“便是此人”。陈明远上前道:“先生来此有何要事?若有冤屈,我马陵泊定为你做主。”汉子道:“只求见贵寨陈明远头领一面。”陈明远笑道:“我便是陈明远。”汉子见了他面上有疤,额上一道金印,身后四人持腰刀护定,忙叩首拜道:“只求救我家主人一救!”陈明远忙扶起道:“先生请起,且上寨中相诉。”
待到聚义厅上,陈明远道:“先生如何称呼,你家主人又是何人?”汉子又拜道:“头领在上,且听我言。小人乃江陵府人氏,姓索名奥,少时曾习得些法术,别人随便给起个浑号叫俐后生。家主是逍遥子陈然坤,因祖上有功于朝廷,受封于江陵府,后辞官做了财主,直至我家主人这代。往日那些官吏都敬我家主人三分,主人亦时常招接江湖上的好汉,广为传名。只是去岁新上任一个知府,叫张远志的,乃是当朝张郡王从弟的独子,最是专横跋扈。往常时,尚有他父亲和伯父管教,倒还算收敛,如今张郡王连连出征,其父张克公,又早在政和七年亡故了,以此皆拘束不得他,更自号‘小郡王’。近来与我家主人不能相容,有意来折难,歪缠道我家主人的宅子有阻江陵风水,要主人搬出,远近官府亦无敢来干涉的。主人不愿,他竟派人来强拆,吃庄上一个好汉打伤了他,便寻个谋反罪名把主人与众庄客拿了,惟独闯走了我与那个好汉。我二人商议,各自去寻人来救主人,奔波数日,方到贵寨,一时心性难收,哭了一场。还望众头领发兵相救。”有诗赞索奥道:
忠厚主仆秉性通,轻财重义堪多能。
面黄力壮追叔宝,额宽眉粗赛天蓬。
学成法术因思慧,求救马陵为报恩。
江陵英雄推索奥,世人夸此俐后生。
陈明远道:“不想竟是陈大官人遭难。那位好汉又是何人,如何称呼?”索奥道:“那好汉姓张名自强,乃是楚州洪泽镇人氏,因他生于洪泽湖畔,故给自己取个绰号叫洪泽郎。”又听咸纬广道:“往年落草大桐山前,正是得陈大官人相助,如今却是报恩之际,岂能不帮?”孙焕翔、石顺友道:“我二人亦得陈大官人资助过,定要救得大官人出来!”陈明远慨然答应。索奥道:“这江陵府易守难攻,又有数员将官,一个是兵马统制,唤做病刑天邢耀,德安府人氏;一个是兵马都监,唤做钻地龙朱宣林,辰州人氏;余下一个团练使,唤做鬼见愁白伟成,诚州人氏,只这三个最是了得,其他军官虽不如此三人,亦非容易对付。小人独力难支,还请众好汉搭救!”
姚雨汐听罢道:“既如此,小可愿去……”却被娄小雨打断道:“前几番都是姚兄辛苦,这回也该我去了。”姚雨汐笑道:“这江陵府较相州尚还远哩,娄军师如何又要去了?”娄小雨嘻嘻道:“此是救人的好事,何况一来江陵富庶,远离京师;二来我也曾闻他那三员将领的声名,正须这般人入伙,以增羽翼;三来,也免得吃姚兄笑话。”只听曹崇坦道:“军师无须担忧,那鬼见愁白伟成曾是我师,指点过我些武艺。只须我去走一遭,便可说其归降。”娄小雨摇头道:“不可,他现已为官,你为寇,相见如仇人,怎会听你劝?”陈明远道:“军师虽言之有理,然曹兄弟若说服他师父归顺,倒也是好,免得战场上兵戎相见。”娄小雨本不答应,见陈明远说了,只得作罢,又唤千面玲珑李沫瑶、百变魔音仲若冰一同前往,即便有事也好通报。再着朝天竹陆影、九尾狐吴赛凤两个与他三人接应。
当下娄小雨又思道:“姚雨汐虽有大才,奈何心高气傲,如今也有许多功劳,越发不肯容人,不是好事。这番我须亲自设谋,收伏其心,方为山寨长远之计。”乃分付道:“今时须多用女头领。”姚雨汐笑道:“莫非厮杀也要女的?”陈明远道:“山寨女子众多,本事好的亦非少数,只是刀枪无眼,若依为兄之言,还须教男子厮杀。然军师既这般说了,必有高见,权由军师计较。”下面男女头领皆称善。娄小雨点起女头领,闫言在旁笑道:“且如艺潼、雅宁、梦迪、余媛、马玥、玉一、欣敏、郡楠、王力这几个姐妹,个个倾城倾国,男子见了动心,若是色鬼见了倒要喜晕过去。”季晓宇笑道:“那似俺这样,是个粗人,像个男儿身。”田雅珠亦笑道:“季姐这般,也未必不好,面貌生在自身,何管他人怎地说。”众头领皆乐。娄小雨又道:“就令凌飞雪尹柔雨、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如此如此。”当下便着曹崇坦等人次日先行去江陵府,再令刘楚等人为第二拨,分批进城中,由酆都阎罗王凯、阴曹无常石粮诚、斑斓虎徐宝、花斑彪李杰护送众女前往。
翌日清早,娄小雨着铁判官谢德伟拨定朱成统兵,领王铁树、孟子程、毛振宇、李明四个为第三拨,雨菲随行,率军攻打江陵府。姚雨汐见打江陵大府却拨的人少,暗自嗤笑雨菲逞强。张妮见走了李明,乃道:“俺有一事却待与哥哥及军师言说,因前日里听了神医妹妹之事,心里也挂念一好姊妹,唤做女伯乐于娇,登州人氏,颇有识人本事,武艺亦不低于俺,早已写了书信命刘可四个去招她入伙,近来已有回信,还望定夺。”陈明远欣喜道:“既是贤妹知己,何不早教入伙相见。”张妮道:“这个妹妹却是野性子,最爱穿房入户,做好牙子,若她来了,定有许多豪杰同她入伙。”娄小雨接了书信,看了亦喜。
却说众人于金沙滩与一行人送行,曹崇坦又道此行必将劝降师父,娄小雨仍旧道:“虽是师徒之情,奈何官贼不两立。若是你为师,去劝徒弟倒也罢了;如今你为人徒,反去劝师父入伙,只怕性命有失,不如……”曹崇坦红了面皮道:“军师莫瞧不起俺师徒情分!偏是俺师父不容情的,叫你算计!”娄小雨吃逼住了,只好答应,分付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教扮作官兵,跟随曹崇坦;又分付陆影、吴赛凤两个,别做打算。索奥心急,只问军马何时下山,娄小雨反问道:“你既自言会些法术,怎救不得家主?”索奥懊恼道:“多为幻术,当不得真。”娄小雨暗暗记下了,写了锦囊,交与李明,教她火速下山行事,又令索奥与众女作一处同行。
只先说恒山曹崇坦,并李沫瑶、仲若冰、陆影、吴赛凤四人,行了八九日才至江陵府。李沫瑶、仲若冰欲扮作官兵,却无衣物,都道:“往日里攻州破府,杀了无数官兵,衣物倒也收得许多,军师却怎地不用?”吴赛凤笑道:“此般容易。”只看迎面走近两个官兵,赛凤故意露出雪团儿似的香肩来,慢步上前,暗送秋波,回身便走。那两个嘴角垂涎,不三不四,一路尾随,到僻静无人处,却吃曹崇坦与李沫瑶埋伏出来杀了。陆影又买了两具棺材,把尸首撺在里面。吴赛凤请曹崇坦剥了衣物,叫李沫瑶二人乔装成官兵模样,二人又问棺材何用,吴赛凤笑道:“权且卖身葬兄,吃亏一回——去狗官处耍子。”
当日酉牌时分,曹崇坦打听得白伟成正在府衙中,与李沫瑶、仲若冰一同前去,塞了银子,只说熟人求见,瞒过了公人。彼时张知府不在厅上,三人待进了里间,见白伟成正与病刑天邢耀于堂上吃酒。李沫瑶与仲若冰守在门外,曹崇坦上前,望白伟成拜道:“师父别来无恙?”白伟成见是曹崇坦,大惊道:“孽徒!听得你在马陵泊落草为寇,今日来此何干?”邢耀听得马陵泊字样,方欲起身,被白伟成拦下。曹崇坦忙道:“师父息怒,弟子虽在马陵泊落草,却也是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污吏、奸佞小人。今山寨为救陈然坤大官人,将引兵前来,只求师父顾全大局,归顺山寨,里应外合破了江陵府,以免军兵百姓遭殃。”白伟成怪眼圆睁,怒道:“好个以免百姓遭殃,你自个儿眼下只怕危如累卵!”曹崇坦斗胆道:“非是徒弟夸口,如今徒弟的本事已不在师父之下,只是看在师徒情面上不忍动手,还望师父三思。”不说则好,说罢伟成更怒,骂道:“这畜生,因你落草,倒教为师丢了不少面子,且吃我一打!”钢牙一咬,挥拳打向曹崇坦,被崇坦钻个空,一把接住,道声:“得罪了!”便欲将白伟成掀翻在地。伟成未料他当真敢还手,正待挣扎,邢耀在旁叫道:“贼人焉敢无礼!”起身来帮衬,曹崇坦见邢耀近来,就要撇了伟成,不想却吃伟成扯住双臂,邢耀一发赶过身后,把胳膊一拽,踹翻两腿,就地上反剪双手捉了。正是:
昔闻螳当车,今见卵击石。
终是火光里,缩手算已迟。
白伟成见捉了徒弟,环顾四周,道:“孽障!便是死了,也休怪为师无情!”邢耀低声道:“鼠雀定然知了。”白伟成默默不言。不多时,张知府领着几个亲信,手上托着几盘酒肉,大笑而来,与二人作贺。两个无语。张远志道:“二位将军果是忠心,不似背反朝廷之人,活捉马陵凶贼,实为我江陵府百姓之福!”随即差两员心腹,乃是宣威将军李成之子李卜忠、李卜义,押解曹崇坦去京师请功。
原来当初大名府失陷,闻达、李成均受牵连,因此落职。那时李成愤恨蔡京、梁世杰翁婿二人,本欲投辽,却见女真当兴,且闻说那曾头市曾长者原是女真人,待要投了曾家,好寻干系去了女真立功。时值梁山攻打曾头市,方不得去,闲散在家。后朝廷征讨梁山屡屡得胜,天子追封阵亡将佐,子侄亦有封赏,却是祝永清知晓李成此事,暗中匿名参了一本,其言:“李成为人,仕任北京,虽落职,却携私怨欲投番邦,更兼心胸叵测,投降梁山复又归诚,虽有功于社稷,然若予以赐爵,只恐人心不服。”天子将此事与张邦昌、王黼等说了,都言在理,故只与李成追封了个将军,两个儿子亦未得重用。梁山覆灭后,张叔夜念二子可怜,收在张远志手下,以待复起。这二人皆有本事,自大名府起就深恨梁山入骨,见捉了曹崇坦,摩拳擦掌,教兵卒竖起两面大旗,左边书“金夜叉李卜忠亲押反贼进京”,右边书“青罗刹李卜义特待鼠辈劫囚”,领二百步军,威风凛凛,浩浩荡荡,连夜解上东京,申达朝廷。
再说李沫瑶、仲若冰两个暗守在门外,见曹崇坦被擒,叫苦不迭,只得先逃出府衙。李沫瑶与仲若冰道:“可怎生去救曹家哥哥?若是军师来了,如何来得及?”仲若冰亦无法子。二人各自心忧,又要去寻吴赛凤两个,却百般觅不得,打听了方知二人已假作卖了自家,去张远志府中充作歌女。两个没奈何,忽地想起娄小雨之前的分付:若崇坦吃拿,无须担忧,只匿于江陵府中便可。故二人在偏僻处寻着一杨令公庙居住,专待山寨军马到来。
却说李卜忠、李卜义,带领二百步军,监押曹崇坦往东京而去,迤逦前行,将有两日脚程,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山上树木丛生,形分九处。忽听得一声锣响,撞出一伙强人,当先一个,手持紫金摩云杵,骑匹骏马,厉声喝道:“来者可是江陵府人马?”李卜义吃这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是谁?却是索奥口中的洪泽郎张自强,如何模样?但见:
良驹嘶鸣行山月,铠甲冰清冷如霜。
横步千军凭金杵,身过六尺立诸方。
义生顿施匡济手,兴来长倾琥珀觞。
乡湖脉脉随浪子,洪泽郎称张自强。
李卜忠急道:“兄弟何惧?俺二人联手,怕他怎地!”说罢,李卜义也重整精神,两个协力策马杀来,大刀长枪,舞舞生风。张自强一个接住,斗了四五十合,未见输赢。张自强见难胜二将,卖个破绽,勒转马头便走。二将追赶,李卜忠马快,张自强觑的仔细,回手一杵,幸得卜忠闪的快,仍吃扫破鼻头。李卜义见伤了兄长,心中忿恨,把马一拍,挺钢枪来刺。那时节,林下又飞出数骑马来,当先两个狼腰猿臂的壮士,都是七尺以上身材,怎生打扮?只看上首那个粗糙黄面皮,有几根髭髯的:
金花战槊铁钉排,银麟铠甲映日光。
红缨一簇飘盔顶,狮蛮系带镶玉霜。
骁勇惯经幽冥阵,血海不惧修罗场。
上应罡星分乾位,虎啸塌天王珠江。
这个好汉原是道州人氏,军班出身,姓王,双名珠江,绰号塌天虎,善使一条朝天金花槊。为是家乡逢灾,却吃那太守瞒报了,眼见百姓饿死不少,自家又有老小要养活,因有一身本事,众乡邻都撺掇拥他为首,一起杀了官员,夺了府库仓廒,逃到这九界山上打劫为生。再看下首那个细长眼,面上白净无须的:
铁剑霜气通鞘寒,宝盔嵌玉战袍黄。
铠甲穿连兽吐环,金铃依马影垂光。
座下龙驹名枣骝,手里双鞭迸寒芒。
原是天星占坤位,王楠豹名震四方。
这个好汉乃是桂阳监人氏,姓王名楠,善使一对水磨竹节钢鞭,马上步下都是好武艺,都称他作裂地豹。曾是军士,因平时只爱与人较量武艺,周遭的都吃他打遍了,长官不喜他性子,驱逐出来,在绿林四处游走。途经九界山时遇王珠江劫道,两个交手半日不分胜败,以此义气相投,留下落草。
李家兄弟俩见又来两员猛将,慌忙接住便斗。二王战二李,两对良驹交错,四般军器互迎,槊来刀挡,鞭去枪敌,眼见斗到八十余合,二李力怯。正待转身退走时,只听后面一阵嘈乱,张自强自领着一群喽啰在那伙军兵队里卷杀。二将也顾不得曹崇坦,望着江陵府方向落荒而逃。
张自强杀散了军兵,上前打开囚车,放出曹崇坦。曹崇坦大喜,道:“得三位好汉相救,大恩难报!不知此处是何地,敢问好汉大名。”张自强道:“此地名唤九界山,我乃洪泽郎张自强是也。你可是马陵泊上的头领?”崇坦惊道:“正是,好汉莫不是逍遥子陈大官人府上同索奥走了的?”自强点首,望山上招呼来一个人,曹崇坦一看,不是李明又是那个?李明道:“娄军师知你必定出事,因我脚力好,特分付早赶来寻人接应救你。”崇坦又问道:“姐姐如何知此处有救兵?”李明笑道:“却是张妮那未上山的于娇贤妹,寄的书信中写道,已邀九界山的两位王头领只待共同聚义,故而军师教来。”张自强也道:“当初俺走投无路,寻人不着,饿的乏困,也是幸得那女伯乐救了,又教投九界山调养些时日,可再去请马陵泊的好汉,二山寨一同攻打江陵府以救主人。恰巧李姐姐又到,说你必有此劫,派了喽啰前去打探,果不其然,专在此必经之处埋伏救你。”
曹崇坦先谢了众人,又深惭自己卤莽,心中早已深服娄军师,又道:“这女伯乐必是个好女子,待她上山来请她吃酒。”李明笑道:“妮妹说她是个没定性的,信里言没甚功劳,不好入伙,因闻山寨远近有个青石山,亦多有好汉,欲要说那边也来投靠,方肯上山。”众人赞叹不已。张自强又请塌天虎王珠江、裂地豹王楠两个过来相见。这二王在此聚集数百喽啰,打家劫舍,也曾受过陈然坤的资助,故亦准备要去搭救。五筹好汉当晚就在九界山上置宴言欢,李明又说起闹潍州杀鲍保之事,王珠江三个都拍案叫绝。
却说次日,那李家兄弟逃回城内,张远志见说被劫了囚犯,大怒,道:“若是再拿了,就地杀了,把首级送去京师请功。”二人皆道:“如今马陵泊军马不日便到江陵府,太守当好生防备。”张远志冷笑道:“怕他则甚!天底下那个不知本官乃张郡王侄儿,昔日梁山草寇猖獗,也教伯父一一擒拿杀了,便是马陵泊的榜样!”说犹未了,只看一个将官进来,乃是都监钻地龙朱宣林,禀道:“本奉知府相公钧旨,往平城县借兵,怎奈那县令清一年不愿发兵,一将尚不欲借我等守城。”原来这张远志自捉了陈然坤,深知他有情义于绿林,只恐远近山寨知道了要来报仇,特令朱宣林去辽州平城县借将——看官且听,这偌大一个江陵府,如何却要向一县城借兵?此处不言明,后文自有分晓。
只听张远志大骂道:“肏他娘歪屄,只行那腌臜事来,当本官不知!待伯父征淮西班师,必教参他一本,好歹也发落了他!”又分付众将道:“如今马陵贼人将来攻打,还须诸将出力,尔等须与城池共存亡,方不失忠孝仁义!”大小军官都领诺,各自领兵,备守城池,正是:
奸官逞用,吃豪杰一战丧胆;军师设计,教膏粱梦里授首。
直使:
江陵府中黑烟起,承道阁上赤焰生。
不知马陵泊与江陵府较量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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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10 14:18: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6-3 20:02 编辑

第三十九回  二山寨协攻江陵府
小膳祖火烧承道阁
诗曰:
木兰从军替父征,巾帼绩业有名声。
江陵府中藏群芳,承道阁内显奇能。
诸葛钟吾谋神计,红颜今日立大功。
话表马陵泊人马,自曹崇坦等人去后,娄小雨分付索奥,教勿忘前计,索奥应了,与若干女头领亦去。娄小雨传令隔日起兵,路行十日有余,沿途秋毫无犯,眼看临近江陵府,却先到了九界山来。李明闻知,与曹崇坦、王珠江、王楠、张自强下山来迎,诉说昨日如何救了崇坦。曹崇坦羞惭满面,娄小雨叫不必挂怀,又问了如何被擒。曹崇坦咬牙说了经过,娄小雨思索道:“那张远志怎知你来?定然有耳目在。”张自强道:“此人忌刻,常用耳目寻人过失。”娄小雨点首道:“既如此,我当小心为是。汝师之事,倒有转机。”张自强又问何时攻打江陵府,娄小雨道:“即日就战。”自强见马陵泊来将甚少,心中疑惑。娄小雨晓得其意,笑道:“无须担忧,朱成几个,别有用途。”正是虎豹下山擒犬羊,蛟龙戏水惊鱼鳖。
却说江陵府那边次日得报,马陵军已到郢州境内。张太守见说,嘴上虽逞一时之快,却禁不得心惊肉跳,急急再命远近州府来救。等了一日,忽闻得一处军马到来,忙上城楼定睛看去,认军旗上写着马陵泊名号,乃跺足道:“养兵千日,你等速去厮杀!”少顷,只看吊桥放下,城门打开,走出一队军马。为首一员步将,身长七尺五寸,黄面短髯,身着战甲,手执八卦宣花斧,立于阵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陵府兵马统制病刑天邢耀,有诗为证:
微黄面色细眉浓,武艺高强心胸豪。
腰阔臂长身躯健,力壮声雄气性高。
宣花斧卷风猎猎,连环步踏尘飘飘。
好似战神病刑天,江陵统制是邢耀。
左手边闪出那个都监钻地龙朱宣林,看他面如冠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有诗为证:
战旗招展将出云,凤翅头盔狠目藏。
金光流照护心镜,寒芒闪烁黑缨枪。
冲波全仗云霞兽,撞阵单凭赤铁肠。
都监绰号钻地龙,朱讳宣林威名扬。
右手边闪出那个团练鬼见愁白伟成,右手持定月牙铲,左手持定蛮牌,有诗为证:
黄瘦身材双眼鲜,性高胆大臂如猿。
江陵英雄白伟成,鬼见愁闻四海远。
三员将佐,威风凛凛,眼看马陵泊阵上,乃是王珠江、王楠两个,中间拥着娄小雨,下首又是王凯四个——四人早已护送众女平安进城,来与大军相会。邢耀三个只认得二王,高叫道:“九界山上的草寇,我等早要踏平山头,今个正好与马陵贼人一并前来领死!”石粮诚焦躁,就要出战,娄小雨道:“休急躁,且教王珠江、王楠二位头领出战。”王珠江道:“军师说的是,他等的本事,我兄弟两个也知晓,只那一个病刑天倒还了得。我二人方才入伙,且待立些功劳,也好早日救出大官人。”言罢拍马出阵。
官军阵中,朱宣林知王珠江是有名的贼头,一马当先,迎住便斗。王珠江一心要赢朱宣林,舞起朝天金花槊又刺又削。朱宣林也有些本事,仗着黑缨枪,又挡又隔,丝毫不输一点气势。二将直斗了二三十合不分胜败。邢耀在阵上见二人斗了多时,转眼已到五十合开外,朱宣林渐渐折了便宜,忙舞起八卦宣花斧前来助阵。王楠亦在阵上看的多时,见邢耀出阵,急持双鞭奔来截住。这壁厢王珠江已与朱宣林战到六十余合,朱宣林力怯不敌,珠江大喝一声,将金花槊盖来,宣林慌忙架住,珠江乘势一挑,宣林没了军器,吃珠江猿臂一伸,摘离马上,置于鞍前,策马回阵。
白伟成见朱宣林被擒,亦冲出阵来,马陵泊阵上徐宝手提阔斧迎上,两边阵上只看这四个好汉就步下争斗起来。王楠那对雌雄水磨钢鞭,似两条银蟒,舞上舞下;邢耀这把八卦宣花斧,如一条乌龙,连劈带剁。正是一对猛虎争上下,两条蛟龙闹江河。二将斗至五十余合,王楠知他利害,见暂是个平手,心生一计,丢了左手钢鞭,诈败而走。邢耀不问缘由,大步追去。王楠见追得近身来,握紧钢鞭,放邢耀将斧砍来,猛地跳开,回身就是一鞭,邢耀眼疾手快,两目圆睁,发力挥起利斧,只听得一声响亮,王楠只觉右臂发麻,忙收了钢鞭,抽腰刀再要对敌。
那壁厢徐宝战白伟成,只将阔斧乱劈,尽吃白伟成蛮牌抵当住了,丝毫伤不得一点皮毛。白伟成一边遮挡,右手便将月牙铲去攻徐宝,左手蛮牌亦趁机去砸。徐宝倒也利落,左右抵当,二将正是敌手,皆不输锐气。李卜忠、李卜义两个闪在城门边,见邢耀两个交战良久,有心要夺功劳,双双拍马出城来捉王楠、徐宝。王凯、石粮诚恐二人有失,飞马赶来接住厮杀,这两对亦战了五十合不见输赢。
张太守在城楼上观战许久,未知马陵泊虚实,又因折了一个朱宣林,只令鸣金,教众将收兵。待到厅上,邢、白二人道:“现马陵泊与九界山贼人合兵一处,只等德安府、鄂州两处出兵相援。”张远志别无他法,只得待候,又道:“且把朱宣林那厮全家收监,一旦城破,立刻处斩!”众将大惊,忙问缘由,张知府道:“汝等不知,这马陵泊与梁山贼人相似,官军将佐一旦被擒,必定入伙,我既为张郡王侄儿,岂能坐容草寇猖獗!”邢、白二人又道:“朱都监未尝降了马陵泊,恩相岂能如此,却寒了将士们的心。”张知府拍案道:“那个不知你三个最要好,马陵草寇怎地要寻白团练入伙?若无探子查明,怕不是早把偌大的一个江陵府送与了贼人!”李卜忠、李卜义二人忙道:“恩相英明。”邢耀见二人如此,愤道:“同僚一场,你两个如何恁地落井下石!”二李讥笑道:“自古官贼不两立,还不知朱宣林是那家的僚友。想当初吾父遭梁山捉了,凛凛孤忠,死前也亲手杀了那青面兽垫背,只可惜未杀得宋江那贼。”邢耀、白伟成听罢各自恼火。白伟成冷笑道:“不愧李成之后,将来若是二位遭擒,定然也是李将军般的忠良!”当下众人不欢而散。
且说德安府得了张远志书信,即刻发兵前往援助,领队的乃是有名的猛将,御前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之弟王文强,满府钦敬,引军千人来救。这一队人马行了三两日,正到龙山山路间,忽闻得一声炮响,只看迎面一员黑脸大将,手持三尖两刃青锋刀,正是千丈坑朱成,大喝道:“只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你过去!”王文强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岂不认得大将王文强,那个与我擒拿此贼?”说罢,左右两员副将,一个唤做闯天魔吴阔,一个唤做病佛敌陈盛,叫嚷杀来。朱成见两个并他一个,不慌不忙,抡转三尖刀,故意卖个破绽,放吴阔把刀砍来,却落空了。朱成手起一刀,削飞头颅。陈盛大惊,急要退走时,吃朱成照后心一刺,搠下马去。再看王文强时,早已远遁。朱成也不追赶,笑道:“好个大将,今个认得了!”暴喝一声,引喽啰杀散了官军。那王文强正夺路逃命间,一旁树丛里忽撞出一人,却是拦路虎毛振宇,手起一镰,割断了马脚。王文强措手不及,摔下马来,振宇复一镰结果了性命。朱成率队而至,道:“军师计策,果然不虚。”毛振宇亦道:“俺们倒好杀的痛快,那鄂州援军,王铁树、孟子程只能按计放了。”朱成道:“无妨,救人为上,且回军报功。”
再说张知府处,眼看马陵军围住四门,未做准备,城内城外,百姓各有怨言,又无计策退敌,死守只等救兵,忽得报德安府援军大败,胆颤心惊。不移时探子又报鄂州兵马杀散马陵泊伏兵,将至东门城下。知府闻言转忧为喜,传令备下宴席。李卜忠道:“若是草寇的计谋,该当何处?”张远志笑道:“本官亦是知兵之人,若是冒充衣甲,诱我军出城迎战,尔须盘问再三;若不是冒充,贼人纵有埋伏,又如何挡我两路大军里应外合?”李卜忠见说在理,就唤来李卜义,二人统军开了东门,以接应鄂州军兵。
那鄂州统军的唤做刁猢狲胡玦,本是药商出身,因药死了三人,无钱赔偿,只得落草,而后受了招安,做了团练使,与二李也曾有一面之缘,倒也相识,因此两军撞面,二李皆不怀疑。当时马陵泊围堵东门的,乃是张自强与李明,见开了城门,直杀入官军队里来。三将各执军器厮杀,李明逼住胡玦,张自强亦至,大呼道:“贼撮鸟还我主人来!”二李合力,迎斗张自强,自强独战二将五十合不敌。且城上乱箭如雨,官军又是人多势众,张自强与李明听得本军号炮响,只得引军败走。
三将见得胜,正要领兵回城,城外有百姓因封城不得入的,乘此一窝蜂入内。张远志早有准备,派重兵围住百姓,道:“先押往那杨无敌的庙里,各取保人来,否则一律视作马陵泊的细作,日后处斩。”百姓哭天抢地,那有人理?张知府又笑道:“胡将军天威,且去与你接风。”胡玦大喜,二人先走。李卜忠又谓李卜义道:“邢耀、白伟成两个若是知晓了,定来生事,却不教俺们吃这肥肉。”李卜义点首道:“既是赎人,那能没有银子孝敬。”两个算定了,教士卒不许走漏了风声。
此时城内又拥来一众百姓,前来觅子寻爷,撞作一团。是时一老叟凑近,颤巍巍道:“官爷,老朽孤身一人,还望老爷方……”话未说完,早被李卜义手下亲兵踢在腹上,滚倒在地。李卜义道:“那来的老狗!不是马陵泊的细作又是那个!”此是杀鸡骇猴的手段,李卜义要显威风,分付手下道:“若再有没眼的,一样伺候!”当下百姓噤声。却看人群里忽闪出一人,一掌打在那个亲兵的面上,又附一脚,踹在膝上,咔嚓一声,筋骨挫断,那兵杀猪也似叫起来。李卜忠、李卜义看得呆了,又见走出几个妇人,扶起老叟。两个心里先是惊,再是怒,又是喜,喝令军士围了众女,再定睛一看,多少都有姿色,才发觉那打人的,也是个妇人,端的可人。李卜义笑道:“好俊俏的小娘子,来人抓了,本将且看她身上有无暗器。”为首那个妇人大怒,又要动手,却无兵器,李卜忠、李卜义二人拔剑在手,前后逼住了。
正危急间,人群里又走出一个,生的臃肿,一步三摇,佝着身子,摸出一袋银子,陪笑道:“将军息怒,俺们初到江陵府,乡下人不识抬举,冲撞了将军,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李卜忠夺过钱袋,掂得有些轻重,也不正眼瞧他,昂首道:“本将也是心系百姓之人,你家做甚营生,怎把我兵卒打坏?”汉子躬身再笑道:“俺们这伙人乃是卖艺为生,特来江陵府寻亲,不料马陵贼人攻城,饿了两日,还请将军海涵,打伤的官兵,别有赔偿。”二李欢喜,道:“这厮倒识趣,知我二人守护城池,也有孝敬。”汉子听二李有放还之意,更是千恩万谢,道:“飞雪儿,快与将军陪罪。”二李摇手道:“不消陪,好个‘飞雪儿’,自古道美人配英雄,只消与老爷吃一夜快活酒,且就饶了。”那女子闻说,更是愤懑,红了面皮。余下几个,亦有动机。二李丝毫不惧,道:“重兵在此,莫要不识抬举,且把男的监下,那妇人有姿色的都押入府内。”众军兵衙役发声喊,正待围上来时,却只听得一声喝:“都不要动手!这些个是我亲戚!”早见两个女子如飞一般抢进圈里,身后又是两个太守府上的公人,黑皂巾衣,头戴翠花,腰悬牙牌,手里拿个牙杖骨朵,将两边隔开。汉子一看,大喜,却不是陆影、吴赛凤两个又是谁?那汉子就是俐后生索奥,打人的妇人乃是凌飞雪尹柔雨,其余是铁算盘刘楚、秋海棠夏梦迪、小膳祖马玥、女易牙张玉一、彩翼蝶许欣敏、神针手郝郡楠一行。
李卜忠见是陆影、吴赛凤出来,知是前日里张远志新买的婢女,虽非绝顶,倒也有一两分的姿色,张远志已遣人报与张叔夜,立等回复,待娶了吴赛凤做妾,万分开罪不得,连忙与兄弟一起把手声喏。吴赛凤上来把着尹柔雨的手道:“好妹妹,想杀我也!几时到的,怎不来府里寻我?”又看索奥,行礼道:“昔日多承主人家照顾姐妹,如今来了,定有重谢。”索奥心细,道:“俺们的不是,冲撞了将军的部卒……”吴赛凤故意发作起来道:“你两个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如何敢拿我的恩人姐妹?”二李心惊,连连讨饶,求告道:“小人性急了,未问的清楚,实不知是奶奶的亲戚。”李卜忠忙还了银子,赛凤依旧不喜,李卜义又问道:“打人那厮,如何处置?”赛凤蔑道:“他既折了条腿,又未杀人,且饶他一回,与我把那条好的狗腿也废了。”李卜义急急应了,唤左右拿住那个兵卒,亲自发力,又断了一条腿。吴赛凤道:“既是如此,免了你们!且去府上,今夜吃酒。”二李告了谢,又令众百姓交钱,按下不表。
且说索奥几个,跟了吴赛凤入府,各自感谢。那两个公人也笑,竟是李沫瑶两个。吴赛凤道:“妹妹却是冲动,险坏了大事。”尹柔雨道:“实是忍不得。”索奥问道:“可知主人下落?”吴赛凤道:“实不相瞒,奴家听得声息,那知府已定下计策,写了书信教军校前去交与山寨大军,如今他又有救兵,若是攻打城池,就醢了陈大官人;若是山寨退兵,当一日一饭,勉强活陈大官人性命。”索奥心如刀绞,咬牙骂道:“直娘贼!”陆影道:“此乃激将法,破城虽是容易,只怕狗急蓦墙。”索奥点头,道:“军师倒有提防,因此遣我等入城。”吴赛凤道:“方才东门厮杀,我等听了三个号炮,乃是山寨的规矩:教我等行动。既然索兄弟来了,定有军师的计策。”索奥道:“是这般,只消如此如此”
当晚,张太守设宴于承道阁,与刁猢狲胡玦接风庆贺,二李亦随,只有邢耀、白伟成两个,因生间隙,推故不来。这承道阁乃是江陵府名楼,楼上楼下大小也有百十个阁子,生意兴隆,所来者络绎不绝。因太守筵宴,客人均被赶走。席间,张远志道:“不瞒将军,本官前些日子收了个女娘,多少有些姿色,亦会唱曲,今个特唤来助兴。”胡玦眉开眼笑,噘嘴不住地吃酒。太守又道:“今日她又有亲戚来,不想更是美艳,把这一个江陵府的妇人都比下去了,有歌舞的,也有会庖厨的,真乃天赐之福,不输给那平城县的清一年。”胡玦听到清一年三字,急道:“听闻他那娇儿园最好,又名神仙窟,惹得小将倒也想一探究竟。”张远志呵呵冷笑道:“就是那禽兽不发救兵来,想来靠他那哥哥算得甚么!敌得过俺伯父?待到退了贼人,就教你去接他看护那园子。”胡玦乐不可支,喜不自胜。
正欢笑间,酒菜齐上,众人十指大动,下面又是陆影,吴赛凤领头,其后又是四个女娘与一个汉子,都道:“特来献歌舞助兴。”众人醉眼迷离,只看各女窈窕,就是那男子败兴,道:“兀那丑汉滚开,只教那女娘留下。”汉子堆笑道:“相公,小人最会戏法,可令大人一观仙界。”太守不信,道:“你与我看来。”索奥低头念咒,不一时,烟雾腾腾,仙乐奏响,更有异香氤氲。只看吴赛凤束腰红裙、陆影白巾青衣,双双转身,摇肢动腰,轻声而唱:“龙虎出泉台,罡煞落星野。有名只愿闲富贵,无事逍遥小神仙。奴哝一曲歌遍彻,且看怎分秋色。”次后是彩翼蝶许欣敏,如何打扮?却是:
插一头玉粉钗环,走两臂游丝逗蚕。杏眼娥眉佳容衬,樱唇楚楚花面缀。
口里唱:“羽映杯中酒,飞上锦茵袖。洪度几多愁?薛涛诗思饶春色,十样鸾笺里,五采夸。”一旁接着神针手郝郡楠,如何打扮?却是:
杏眼浑深如玉珠,一点寒光注芳魂;蛾眉花面脐间香,软软腰上缡络纹。
口里唱:“连理比翼霓裳舞,箜篌怎苦韶华度。水袖妙歌喉,秦花汉柳。月圆花好秦淮岸,忘了后庭醉王侯。”凌飞雪尹柔雨跟上,如何打扮?却是:
体态妖娆衬白纱,身躯妩媚薄纱鞋。纤肢蛮腰体素香,小捧掌心一抔雪。
口里唱:“白上名远扬,君忘温柔乡,雄威豪杰破朔方。待君归,金玉满堂,鸳鸯成双。”余下那个最会唱的秋海棠夏梦迪,如何打扮?却是:
鲜黄长袖绿纱衫,鎏金玉钗翘翠冠。香肩滑落衣裳里,又把一件绸儿穿。
口里唱:“小楼春风醉一场,梦泽各一方,半生亦零落,乱世一缕香。琴声乱,心苍茫,飘蓬断梗,大野泽成英雄泪,放悲声唱到老。”
陆影又唱:“醉点画眉笔,柳生赴钱塘,从来欢歌绕画梁,别离几年伤?孤江横望心寥寥,再惊幻,痴情龙女添兰芳。”最后又是吴赛凤复唱:“星儿沉沉迷离眼,玉盘灿灿佳人面,金簪鬓上胸银链,只把那富贵公子的魂儿牵!”
众女前后唱这一番,喜得张远志叫好连连,胡玦口角流涎,二李亦目不转睛,不禁道:“若是相公大人赏我俩一人一个……”张远志闻言,大骂道:“这厮们胆倒包着心肺,左右与我赶将出去!”二李只得悻悻而去。那边索奥又一吹气,更加云雾弥漫,仙气飘飘,不知是梦是幻。恍惚间,张远志只觉众女依偎在怀,各自调笑。可笑这张远志,待到了阴曹地府亦不知自己如何死的。
却说那小膳祖马玥与女易牙张玉一二人在酒楼掌勺,因吴赛凤力荐二人厨艺,遂有机会,暗自下了迷/药,加上索奥幻术,众女美艳,张远志如何不中计?正说话间,看有人近来,却是承道阁当家的,乃是两个女子,荆门军人氏,因酒楼而得号,称做迎八方郭亿一、开门红李欣妍。有诗赞这二女,一曰:
敞门露户入贵贱,红炉温酒叙爪泥。
小楼揽尽天下客,笑迎八方郭亿一。
一曰:
吉星烁烁长朗照,开门红称李欣妍。
满座尘鞅皆暂去,承道灯火未曾眠。
只听郭亿一道:“二位姐姐却是好厨艺,不知要是入我这酒楼,须要多少银钱。”正商议间,忽看马玥就砧板上抄起把斩骨刀来,指二女道:“我乃马陵泊的头领,特来此间救陈大官人,主人家莫要声张,如今正欲放火,造势攻城。”两个大惊,本要呼救,又怕马玥行凶,身后突然一凛,不是张玉一又是那个?张玉一道:“山寨军马已约定时辰,以火烧承道阁为号,引大军攻城,二位可收拾一番,一道入伙,否则官府必定追究。”两个都说财物甚多,一时难办。马玥就身上雪白厨衣内摸出一块金子拍在桌上,笑道:“待到山寨内,金银有的是,还是早早打发火家,免出人命。”张玉一亦从乌皂长衫里摸出几锭银子,笑道:“好姐姐,倒是手快。”郭亿一、李欣妍见事已至此,由不得自己,只好答应。
不移时,城中鼓打三更,马玥在酒楼里搜着些硫黄焰硝,就承道阁上点着,放一把火来,顿时烈焰冲天,火光夺月。城外娄小雨已得刘楚混出城来报信,准备齐全,见城内火起,传令攻城。彼时马陵泊四队人马,朱成打北门,王珠江打西门,王楠打南门,张自强打东门。城内乱作一团,李沫瑶、仲若冰两个趁势杀入牢中,救了陈然坤。索奥早已就火起时杀了张知府并胡玦,割了脑袋,领着众女奔出,恰逢着李卜忠与李卜义。二李本被赶出,心中恼恨,自道:“叵耐张家的小杂种,若不看是张郡王的侄儿,皮都揭了他的!”又想那杨令公庙还押有许多百姓,不如拷打一番,多赚银子。正作歹间,也看承道阁火起,心知不好,又听城外厮杀声,魂飞魄散,自料本事冲突难出,心中思索一计,大叫道:“我兄弟已降马陵泊,且去随我杀了狗官!”直杀奔承道阁,只见火势猛烈,大喜,道:“张远志死矣!”又看索奥一行,心道:“这些都是那贱人的亲眷,不如拿了,就当张远志的,也是我兄弟功劳,几个婊子也有姿色,亦可享受一番。”凶心一起,大叫道:“淫妇莫走,马陵好汉来也!”索奥眼看二李来战,忙挥利剑,独自一个当住,战有三二十合,兀自念咒。二李只觉有一烂头将军,手举双刀,跃马而来,唬得手足无措,翻落马下,吃尹柔雨、郝郡楠捆了。二人大叫道:“我两个已降了马陵泊,不佛眼相看,待大军进城教你都死!”众人哑然失笑。
时值尹柔雨已换了战服,与索奥一道夺了城门,放大军入城。李家兄弟见了众头领,急急大叫道:“头领,俺们正要入伙,那边都是张远志养的婊子,快快杀了,休教走了!”曹崇坦大怒,踢了几脚,道:“教你认得我山寨的女头领!”二李方才明白,叩头求命,吴赛凤与尹柔雨道:“且先监下,听候军师处置。”话未完,又看邢耀、白伟成二将,各执军器奔来。原来二人正在家中熟睡,忽闻承道阁失火,料想张远志在彼,自有人救火,本不在意,后厮杀声愈发激烈,方知马陵军攻城,甲胄尚顾不得,赤着上身慌慌张张前来拒敌。众喽啰围定两个,挠钩套索一发都上,把脚也绊了,就此活捉。
待到天明,娄军师引军入城,众头领都到府衙内相见。娄小雨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灭了火。张远志一家老小,尽数屠戮了。马玥、张玉一引着郭亿一、李欣妍相见了。又打开江陵府库藏,金银宝物,段匹绫锦装载上车。再开库廒,将粮米散与百姓,余者亦装载上车,悉数运回山寨。索奥、张自强见了陈然坤,抱着痛哭一番,王珠江、王楠亦来拜谢往日之恩。曾有诗赞陈然坤道:
平生无拘束,四海广施恩。
世代簪缨冠,门氏列王孙。
疏财济落魄,仗义挽沉沦。
名号逍遥子,人道陈然坤。
陈然坤拜谢了众头领救命之恩,就叫人把家私收拾,一并上山入伙。邢耀、朱宣林、白伟成三个都押上厅来,置酒相待,劝说入伙,曹崇坦又来与师父叙礼。三个本就是罡煞之数,又见张远志死了,邢耀道:“此是他自作孽,当有此下场。”朱宣林闻说张远志捉拿家眷一事,亦道:“可恨这厮,与他卖力竟如此相待!”以此都降了。白伟成又道捉曹崇坦之事,众皆大笑。
尹柔雨又说了二李之事,娄小雨道:“且押将过来。”左右推过,二李反剪双手,跪于阶下道:“我兄弟久仰山寨大名,今个被俘,还望头领收留。”白伟成想起两个前番言语,不禁啐了一口。吴赛凤道:“好好好,军师定然收你们。”二李见吴赛凤如此,心中大安。陆影知吴赛凤心思,沉默不语。吴赛凤又道:“既是入伙,亦当有投名状方是,不知城内可有奸恶之人,你二人可愿杀了入伙?”二李欢喜异常,道:“有的是,就是多杀恶人也是无妨!”吴赛凤也笑,拔下钗儿挑指甲,问娄小雨道:“好军师,此二人与我做副将如何?”娄小雨也猜的七八分了,道:“一切由你。”
吴赛凤信步走去,分付喽啰道:“且带二位将军去杨令公庙处,再寻些人来,定要好好处置。”二李口里还道:“杀人容易,姐姐你且松绑,我们自会杀。”说时迟,那时快,吴赛凤使钗刺去,由下而上,正中李卜义下颌处,穿透上唇,登时钉死。那边李卜忠还未说话,吴赛凤又是一脚,踢在鼻头上,血流满面。吴赛凤道:“且教你知道折辱我等姐妹、假称山寨追杀的罪过!”朱宣林见状,小声道:“好个狠妇人。”心中不忍,邢耀道:“你却不知这二人怎算你的。”陆影暗道:“师妹以‘九尾狐’为号,本为避世俗,不想愈发相像了。”娄小雨长叹一口,道:“往日山寨里曾听新宇兄弟多番说道,那年李成卖友求荣,杀了青面兽杨志,今番索性做个人情,且将两个押去杨令公庙内,剖腹剜心享祭,也是报杨家血仇了。”正是:
戕躏忠良断天德,殒致子嗣害命折。
果然报应昭彰处,死犹不死奈若何。
方是万事皆备,娄小雨就令大军于城内歇整,两日后起程回山,于路行了十一二日,方回到马陵泊。陈明远等见娄小雨得胜回山,欢喜不已,正要与之庆贺,忽看董恩惠、何琼二人从北山酒店上得聚义厅,称有书信一封前来。陈明远接过,拆开看时,有分教:
男儿尽是人,女子亦为人。
都欺妇柔弱,堪叹世阴森。
不知何人所写书信,内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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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5 14:39:5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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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5 16:29:5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本帖最后由 臨風 于 2023-4-23 15:07 编辑

第四十回 贼翁婿秽乱神仙窟
女伯乐受难平城县
诗曰:
素蔑裙钗为祸水,谁将巾帼比须眉。
常闻凌虐红袖者,尽是体健躯强贼。
话表马陵军攻克江陵府回山,董恩惠、何琼二人献书信一封呈上,陈明远接过拆阅了,又与娄小雨相看。娄雨菲亦读罢了,忽地皱起眉来。众头领见状,忙问何故。雨菲道:“却是女伯乐的书信,是那青石山寨之事。”金锏徐韬闻言道:“可是亳州地界的那个青石山否?早闻说那山上也聚着一伙好汉,大抵也有数十个头领,女伯乐莫不是去说他们入伙了?”雨菲点首道:“想是如此,于娇书信道那一伙却有招安之意,我亦听闻那伙人中多有豪杰,官府难敌,料想不在我山寨之下,若是招安了,岂不是如那陈希真一伙,定为我等大害。”
又见圣凌风路新宇道:“军师莫忧,近来江湖上也略传那青石山一二,为首那个头领似叫做宋达,见说是条磊落汉子,平生最服我梁山泊宋江哥哥的为人,想来公明哥哥为朝廷所害,他却如何肯招安来与山寨为敌?”烈火雷闫言道:“只是梁山聚义时,公明哥哥常有招安报效国家之意,这宋达莫不是欲仿效之?”姚雨汐道:“人心难测,天知如何,俗话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依小子看,这一伙不得不防,不若发一支军马,先礼后兵,他若来降我,佛眼相看,否则兵刃上见个真章。”娄小雨道:“姚兄莫急,我大军厮杀已久,亦当休养,又有那艾大金攻打山寨之仇未报,如何草率。”姚雨汐正等此话,笑道:“好军师,你且休息,待小子亲领一队军马,取艾大金狗头如何?”娄小雨心道:“这姚雨汐,分明不肯为人下,与我作难,欲逞威风;若是阻他,他必不服输,多少伤了义气,只得这般……”乃笑道:“那艾大金手下又无良将谋士,城小兵少,倒也容易,劳烦庄兄与姚兄率精兵二万,同路新宇、力鹏等诸头领,于路扮作官兵,以此前去除了此贼。”姚雨汐听闻此言,摆手道:“不好不好,如此却没甚意思。”众人皆笑。
当晚,山寨置庆贺筵宴,陈明远与陈然坤主仆安排了房屋,又做主叫索奥拜董浩为师,好生修炼天罡五雷正法。索奥大喜,拜谢了。陈然坤再谢众头领救命之恩。张妮、张自强等又说于娇为人,众人都夸赞不已。席间,姚雨汐悄问陆影、吴赛凤二人娄小雨破城之策。二女说了前后,都道娄军师才学,姚雨汐不喜。吴赛凤低语道:“师父莫怪,以吾师之才,全不亚于娄军师。”姚雨汐笑道:“那是自然,下次立功,定教雨菲服我。只是徒弟,你此番手段狠了,不是好事,须知‘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只恐将来反受其害。”吴赛凤点头而退。陆影见状,谓雨汐道:“师妹只怕是不放在心上。”姚雨汐叹气道:“不听人言,此般性子,定然坏事。”正是:春秋鼎盛握虎符,此行善保千金躯。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那相州刺史清百年,因惧怕马陵泊前来报复,借故逃回桑梓,正是那平城县,有那个时任县令的兄弟,清一年相迎。那清一年生的乖张,尖嘴猴腮,身系白布,见了三哥嬉笑。清百年道:“如何只有你一人相迎,四弟何在?”清一年指着白布道:“叵耐几个畜生小贱人,前日里府上做好事超度咱爹,教贼人混进来杀了四哥。”清百年大惊,道:“皇家庄园处,尚有贼人?”清一年发狠道:“是这般,都是些没廉耻的猪狗贼人,与俺们做对头,一个唤做戴畅,一个唤做曹笑,一个唤做晁晶,一个唤做单筱寒,这四个泼贱小淫妇纠集了一伙妇人造反,惟那个戴畅与晁晶有些武艺,可恨那日扮作下人,害死了四哥。”清百年一听是女子,笑道:“你这神仙窟,不是专治妇人的?待到捉了她们,关在里面,为兄可要好好受用一番。”清一年攒眉道:“三哥你也忒勾了,这四个又无甚姿色,若要玩,那娇儿园里有的是好的。”
清百年正叙说马陵泊之事,是时又有一行人来,为头的乃是清一年的女婿,姓曾名宁,唤作五尾豹,专管此处娇儿园,先拜了泰山。原来这平城县虽无别的产业,惟独有御供瓜果闻名,地界虽小,只为天子一人所须,却有重兵防护。这曾宁本是当地财主,娶了清一年女儿,得以专供天子瓜果,不出一年半载,豪富跨了十倍有余。曾宁道:“泰山容禀,那江陵府张远志遣军官前来,欲借熊将军去护城池。”清一年冷笑道:“那厮算个甚么,便是张郡王处来人,本县亦是不答应!假使园子出事,你我如何担待!”曾宁点头称是。清百年道:“休理会,入园重要。”清一年笑道:“小弟失礼,忘了三哥多不曾享受了,我那贤婿,快快寻些好女娘与我兄作耍。”曾宁见此,亦要表孝心,头前带路。几个刚到园子门前,只看一块大石上御书瘦金四字“娇儿园”,园门前一人守把,见他将军打扮,须发迸张,牙排如戟,生的骇人。那人唤做恶角兽孙獬,见清一年等前来,忙道:“见过知县相公,熊将军尚在里头取乐。”清一年笑道:“无妨,有将军在,本官心安。”推门而入,园内多是些芭蕉、枣树,阴凉沁人。
几个又走数十步,看那凉亭处,一大汉脱得赤条条的,拥着女子取乐。那大汉见是清一年,挺胸行礼道:“末将手脚不便,还望知县相公勿怪罪。”这汉原叫熊衮,昔日曾是梁山泊招贤堂的头领,为人凶暴难驯,深喜女色,投奔梁山无数日,就因调戏忠义堂阵亡头领遗孀,兼言语不和打伤了几位头领,恼了宋江,奔逃下山。那时梁山遭云天彪、陈希真等征讨,遂投官军。刘慧娘本嫌其狞恶,欲推出斩之,孔厚道:“此人弃暗投明,又是梁山对头,理当收下。”侥幸无事。其人面生怪肉,筋骨虬结,身高九尺,气力千钧,端的一身好本事,却是因自家毛稀,最恨那有长发的,每每捉人,最爱生揭了头皮,以此取乐,自唤作“剥皮熊”。如今见受辽州兵马都监,在此守护园子,又是清一年的心腹爱将。
清一年见熊衮模样,也不怪他,与清百年说道:“熊都监当初以一敌三,击伤那梁山草寇李忠、宋万与杜迁,又夺了甚么旱地葫芦的船,投奔朝廷,是个好本事的。哥哥若怕马陵贼人来犯城池,不若把熊都监借你数日,将来斩得他一二个头领,也是咱们清家的功劳。”清百年大喜。熊衮闻言,推开怀里女娘,道:“相公既分付了,末将义不容辞,只是十月前一个妇瓜如今临盆,即日瓜熟,最是滋补,待生下了,命人用辣子熝了,末将吃了就有十二分的力气,再杀人不迟!”清一年笑道:“不急不急,闻说那马陵泊里女贼甚多,将来将军捉了,关我这园子里,我等亦可享受。”清百年听得此言,吞口水道:“是了,马陵贼人里亦多有美艳女子,若能捉了几个,为兄死也不怨。”曾宁又问道:“马将军又何在?”熊衮道:“我着他每日照例巡视,看那四个婊子何处藏身。”却见先前那熊衮怀中的女子,站起身笑道:“那几个贱人不识抬举,犹自抗拒朝廷。”清百年定睛一看,这女子一副妖娆皮囊,只罩一身薄纱,隐隐露出身子,更是一双狐媚眼,十分撩人,有诗为证:
眉眼荡漾牵欲魂,妺喜妲己色撩人。
香肩纤腰脐下处,更比南子艳十分。
清百年见了,先是呆了,再是向前一步,恨不得当场抱住亲热一番,好似那雪狮子向火,全身都要酥了,忍不住连呼二声:“仙姑!”清一年大笑道:“三哥,这小娘子亦是弃暗投明的,本是戴畅四个一行,见朝廷天威,来此娇儿园,我令她与熊都监同管园子,诨名‘迷毒藤’,本名叫做苏红娟便是。”清百年口里连着叫好道:“兄弟,此处真是神仙日子,又有如此美娘,俺便拿相州刺史换你这县令亦是值了!”苏红娟一听,捂嘴笑道:“伏侍大人,乃奴家三生有幸。实不相瞒,奴家还有一绰号,有些羞人,人称‘骨里骚’。”说罢端出一碟枣儿,道:“此是泡枣,最是滋补,本是御供之物,大人吃些又何妨。”哄得清百年多吃了几颗,不多时,欲火更是炽热,种种秽行,不可细言。
再说那女伯乐于娇,自救了洪泽郎张自强,本要去招青石山的头领入伙马陵泊,不料到了山下,却从喽啰口中打听得那宋达一伙有招安之意,本是自家独木难支,又想如此回去马陵泊,不显本事,好歹再说些好汉入伙。方定下主意,恰巧又闻说青石山有数个头领,近来下山去借粮杀贪官,正在辽州境内,内中一个领头的名唤许栗铭,也算半个相识。于娇急忙忙到亳州城内写了书信,托人捎往马陵泊道口酒店,就往辽州赶去,行了数日才至,时已转六月初三日。
却说当日,于娇与许栗铭一伙辽州相遇,各自剪拂了。于娇几番拿好话劝说,许栗铭无奈,苦笑道:“于家妹子,俺青石山亦以忠义为主,且你不知我等底细,怎能背叛宋大哥?又那有你这般挖角的?”于娇吐舌道:“各为其主,小妹姑且说了,哥哥也姑且听之。”旁边两个副将,段金朋、张雷都道:“这妹子从清早到晌午,缠得我们也勾了,亏得是我们哥仨,若是寨中其他头领,早教你面皮难挂。待俺们赈济周遭些个村坊,便要回山,不如你也同上山坐把交椅如何?寨中亦有不少女头领哩。”于娇笑道:“都说你俩性直,怎反来说我?”行了数里,已至平城县附近,许栗铭道:“妹子,此处听闻乃是皇家御供果园,山寨宋头领既要招安,我等亦不好冒犯,还当回避。”于娇领会,随口道:“若这里是个狗官,哥哥亦要回避?”许栗铭道:“当以山寨为重,一切听宋哥哥分付。”于娇努嘴道:“答的无趣,倒与那梁山泊宋江相似。”许栗铭笑道:“我哥哥最服呼保义,将来便是招安了,亦要保国安民,每每教化俺不少……先是别过,来日方长。”三个头领把手一挥,带领兵马,各自告别。
于娇见计较未成,心中失落,踢了几脚石子,伸腰自顾自道:“此处既有瓜果闻名,上达皇宫,定是别有滋味,何不买些尝鲜,回来分给张妮几个姐妹。”边思边行,沿河走了一二里路。时值六月天气,于娇焦热,遂寻了一阴凉处,歇了爱马,去了方天戟,脱去鞋袜,来河边浣足。正思虑间,忽听得马嘶声,回头一看,乃是一群官军,为首一员将军,露牙冷笑。于娇警觉,却是包裹在那边,没拿防身家伙,只好笑道:“官爷何事?”那将军道:“我乃本县护园使,来此巡视,搜查贼人,你可见过?”于娇摇首道:“民女未曾见过。”又看几个土兵相视一笑,那将军又盯着自家双足上下,不禁提防起来。那将军呵呵笑道:“莫怕,俺是城内熊爷的副将,马铨便是,本将看小娘子孤身一人,恐吃贼人害了,且送姑娘进城。”与左右示意,几个土兵早色迷了心窍,腆脸来捉。
这于娇原有本事,只是身在河边,手无兵刃,脚无鞋袜,施展不开,那里逃得?早被捉住,按在地上。于娇禁不得破口大骂,那马铨抽出刀来,奸笑道:“再叫先剜了舌头!”旁边又一个道:“这婆娘倒还算标志,将军先请。”马铨笑道:“前日那骨里骚专心伏侍熊爷与清爷,连曾家的都勾上手了,偏嫌俺与孙哥官小,他们吃得好肉,倒一口汤也不教我尝!”转头盯着于娇道:“你却倒运,俺只把你当那婊子泄火!”说罢伸手,旁边军卒,一致喝彩,都道:“待哥哥用后,俺们却来,再拖回园里种泡枣,教赵官家吃俺们的!”
话音未落,只听得飕地一声,就看一个土兵中箭倒地。马铨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大叫道:“有贼!定是那四个婆娘!”众土兵还尚未反应过来哩,又是飕地一箭,再倒了一个。军卒发声喊,就要散走,马铨叫道:“她们那里有许多人?必在草丛里躲藏,速捉了领功!”众土兵方才定神,一齐发喊,对面草丛里先是若干妇人散了,止留两个女子,一个额前青丝平掩,一个短发貌似男子,便是清一年口中的戴畅、晁晶,各执兵刃道:“马铨狗贼,速速纳命!”马铨骂道:“不知死活的小淫妇!”跳上马,舞大刀来战,二女协力对敌。
这边于娇得了空,仓惶爬起,手攥胸口,惊魂未定,又想此番受辱,险失清白,匆匆去穿了鞋袜,持戟上马,冲将过去,一连搠死数个土兵。那边二女已斗了近六十余合,正抵敌不住,双双吃马铨刀背拍翻在地。马铨正在得意,瞟见于娇从背后杀来,急忙转身再战。于娇大喝一声,挺戟刺去,马铨横刀隔住,乘势来劈于娇上三路。于娇翻转方天戟,将戟尾挡下了。二人就马上你来我往斗了三五十合,胜败未分。于娇不禁暗道:“这淫贼倒也有些本事。”马铨亦暗叹于娇的武艺。
两个正在专心斗敌,刀戟正架隔难收间,忽听地上那戴畅叫喊一声:“当心!”只看于娇马后跳出两个土兵,各自一刀,兀地劈断了马腿,于娇不曾提防,倒颠下马去。马铨趁势一刀,斩断了马颈,哈哈大笑道:“中我计也!都与我捉了后,挑断手脚筋脉,好好与俺生些孩儿!”那边晁晶又叫道:“马铨小人,算不得真好汉!”马铨听了,笑道:“今个便送你两个与清家四爷雪恨!”那些军卒本被于娇杀散一批,见于娇倒地,戴畅一伙又敌不得马铨,胆气又生,团团围住众人。马铨道:“方才心急,此番先去了手上兵刃,好好捆牢了。”
正待动手,忽听远处又有人叫喊一声:“何人胆敢欺负于家妹子!”于娇寻声望去,不是许栗铭又是那个?身后一群喽啰,两边段金朋、张雷,三个策马飞来。马铨一个,如何敌得过三人?遂不敢恋战,忙领士卒弃了于娇一行走了。许栗铭也不追赶,跳下马来先顾于娇,只见于娇坐骑惨死,被血污了身子,赶忙扶起。那边戴畅四个重会了,过来拜谢。许栗铭道:“且上马暂避。”又教喽啰抬了死马,行到青石山扎营处,命人把马儿埋了,取干净衣服,教戴畅一行替于娇洗刷一番。时至傍晚,又生了饭,唤众女来吃。
戴畅、晁晶先谢了救命之恩,许栗铭道:“俺原欲寻四近村坊赠粮,白日里与那贼将擦过,本不愿生事,忽听闻探子道平城县里有些腌臜事,当时心悸,放心不下,天幸救得众人!”于娇泪痕未干,也谢过了。许栗铭道:“何须谢我,分内之事。”又逐一请问戴畅四个名姓。那戴畅生的杏眼薄唇,眉横一字,平日里常好走动,最关怀周遭妇人,都唤她作飘灵芝;细眼瘦弱的叫曹笑,因常助他人,性子又乖巧,故称她为广寒兔;晁晶则生的貌似男子,又是短发打扮,性子最刚,因而呼她作公牛惧;余下那个不怎么言语的,名叫单筱寒,渔家子,家传以硝制冰的秘法,以此叫作冰凤凰。有诗赞这四女道,一曰:
淡沲春柳动笙鼓,笙鼓喧处见青枝。
大隐江湖扬良善,戴畅人称飘灵芝。
一曰:
婆娑桂影近凡尘,灵洁已自捣药成。
聪敏曹笑如玉兔,月华流照广寒中。
一曰:
晁晶人称公牛惧,素怀烈心恨嚣顽。
飘蓬寄雨传剑日,关山万里似木兰。
一曰:
凤凰本自赤焰生,更令冰雪俯称臣。
识尽千壑飞鸟处,筱寒独得立昆仑。
许栗铭乃问道:“不知四位缘何在此?”四人对视,半晌方道:“却是羞人!我们四个都是这平城县人氏,说来也凄惨,原本安生的一个县城,却是有个歪心污烂的贼禽兽,叫做五尾豹曾宁,是县令清一年的女婿。翁婿两个,皆是不做人的,只爱残害女子。那清一年仗着他哥哥山东制置使清万年的权势,打通朝内关节,专供瓜果——由是赵官家最喜女色,他就专供泡枣……”张雷笑道:“枣子算甚么稀物,俺一次吃数十也不打紧。”三个女子羞红了脸,好在晁晶胆大,单独道:“非也,那枣子本是干枣,却是杀千刀的曾宁投天子所好,说甚采阴补阳之法,将枣置于那处,待到润软了取出,以供昏君。”张雷悟了,险些呕出,呸了口道:“这昏君,闻说他与京师两个表子打得热,看来不虚。”戴畅又道:“若只是此,还算好的。清一年、曾宁二贼,借此巧立名目,多捉妇人,关入园子,每日淫媾,他自有赵官家的权势,又有专门兵马守护,何人敢管?每每在附近州县村镇胡乱捉人,男的就道是反贼草寇,女的就道是犯属,投进那陷人处,便是死了,也埋了做料。”段金朋听了,摔碗在地道:“天理何在!”戴畅冷笑几声:“那有天理!单妹妹的表姐是马陵泊的雌罗刹王子怡,吃人告发,我等三人舍命救了筱寒,不然骨头怕是烂在那害人园子里。”
于娇听得此,问道:“既是马陵泊头领的亲属,何不去山寨找救兵,好歹荡平了此处?”晁晶又叹一声,转而咬牙骂道:“说起此事,更是惭愧,戴畅妹妹有个师父,亦是钟吾寨里的曹崇坦头领,昔日里曾写书信来教俺们入伙。临行时,路上遇一害病婊子,叫做‘迷毒藤’苏红娟,看她病重,好心救了贱命,反遭她叛了我等,吃告发到官府。又专会卖浪,如今也是那娇儿园总管。我等险被她害了,当时逃脱追兵,立下誓言,不杀此人,绝不离去!前些日子那清一年的父亲清不屠纵欲死了,全府挂孝,我等乔装行刺,只杀了他四哥清十年,又被那淫妇认出,坏了大事。”
话毕,张雷便与许栗铭道:“哥哥,俺们去杀了这滥官淫妇如何?”许栗铭摆手道:“莫要冲动,且问这城内兵力如何?”四人道:“城内精兵约有千人,三员猛将,白日里遇到的,乃是鼠尾驹马铨,一手好刀法。”张雷道:“是又如何,俺们兄弟三个,杀了他们三个,不是为民除害的好事?”段金朋道:“只是不知那两个武艺如何。”曹笑又道:“另一个乃是恶角兽孙獬,与他本事一上一下,最了得的乃是剥皮熊熊衮,曾伤了三员梁山人物。”张雷道:“我这许兄本事亦大,他既是梁山仇人,再不济,我青石山的好汉效梁山替天行道,回去搬大队兵马前来,甚么熊马的,多少都杀得他!”
却看许栗铭大声斥道:“快闭了鸟嘴!莫不是忘了大哥已有招安之意,我等岂能坏了山寨大事!”段金朋、张雷两个呆住,半天道:“却是这般……”戴畅四个见三人不欲相助,心中又惊又怒,本要声张起来,又知不可强求,尴尬一阵。
多时,忽瞧于娇起身,朝许栗铭三个拜道:“多谢三位兄长救命之恩,我如今已入伙马陵泊钟吾寨,不好强求青石山的头领。此处官府争些坏我名节,又杀了我坐骑,此恨难消,我自去复仇!”说罢离开帐外,坐在坟前。段金朋、张雷心中不忍,都看许栗铭。许栗铭依旧摇首道:“若在平日,我等去杀了那群猪狗也就杀了,如今山寨正待准备招安,又岂能因我等个人坏了一山兄弟的前程。”说罢,再不言语。戴畅等见三人心意已决,也知其有难处,纷纷起身道:“我等虽是女流,多少也聚了些有志气的妇人,自作计较,且先告别。”就要离去,正是:
可怜女辈,背井离乡沦野外;恼恨奸人,倒行逆施祸乡中!恩义已施深似海,何能执意再强求?
    毕竟于娇与戴畅四个如何行事,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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