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风·瘦马 于 2013-1-24 09:25 编辑
黑 子
从浴池出来，黑子倍感垂头丧气。连日来奔波劳苦，本来想洗个热水澡解解乏，舒缓一下身心，可没想到遇到这么件窝心事。自己往日风光不再，朋友都没了，今天遇到的一个也成了仇人。钱财一度成就了他，现在也毁了他。黑子越想越郁闷，决定找个地方一个人喝两盅，可是刚才浴池中的一幕仍让他耿耿于怀，十分不爽。
“来啦，黑弟，今天还搓不？捶捶？”掌柜老张见黑子进来，急忙打招呼，随手递过一条新毛巾。 “二哥来啦，好久找不到你啊”，大厅拐角的一个胖子冲黑子喊道。 “黑哥，好久不见啊”，和黑子同样黑的人招呼着。 “嗯嗯，不要，自带了”，黑子进得浴室，扑面而来的臭脚味混杂着呛人的烟味让他感到反感。 黑子黑着脸，兀自走向衣帽箱，放下洗漱用品，打开衣柜，准备脱衣。一只蟑螂因见到光，迅速爬进箱角的缝隙。 “我说老张，不是叫买一些樟脑丸每个箱子放一颗么，怎么不买呢？你看这些臭虫！”黑子依旧黑着脸，继续脱衣。 “哎呀，和老板说了，叫将就着呢，我也没办法，当不了家啊！” “就是呢，你老板也太抠门了，几个‘臭蛋丸’值几个钱啊？”胖子一旁忿忿地说。 黑子脱完衣，锁上箱，拎起洗漱用具，冲着休息大厅的大通铺位置，“兄弟，我去泡会了”算是给见面的打了招呼了。 进得浴池，满屋白白的蒸汽，很是暖和。池子里隐约有几个人头，淋浴头下也有几个“白条子”，水流声哗哗作响。 “哟，黑子啊，先泡泡，等会给你搓？”正在给人搓背的老王见黑子进来，招呼道。 “上次才搓过，今天就不搓了。”黑子说着，一脚踏进池子，慢慢将整个身子浸在水里，舒展四肢，将头仰靠在池子边沿，然后长长出口气，咪上眼，静静地呆着。 这个洗浴中心，是掌柜老张的小舅子投资开的，已有五个年头，因为水好，生意一直很红火。平时交由老张管理。浴室分上下两层，一楼为普通洗浴，二楼较为高级，设有桑拿房，休息室都设为单间，备有茶水饮料避孕套，并提供异性按摩服务。当然，来这一层消费，自是价格不菲。 黑子是这个浴池的常客。若没其他事情耽搁，每周都来两次。以前黑子都是在二楼消费，每次来的也带着几个人，每次花费多的千把，少的也要三五百。只是有近一年了，黑子下到一楼泡大池子，到大厅休息闻臭脚了，也很少带朋友来洗。听常来泡澡的人讲，黑子是个“炮手”，前几年放高炮发大发了。在河东区买了别墅，在河西商业街有四大间商用房，据说还在南京买了房，车子换了好几次，最好的开到宝马。一年前伴随几个房地产老板跑路“倒条子”，黑子未能幸免于难，放在外边的钱迅速化为乌有，追债的上门来，车子房子银行账户也被法院查封冻结拍卖还债，现在啥都没了还有千万的债背着，他的几个上家债主有的跑路找不到人，有的干脆倒条装死没钱还，让黑子恼火窝心又万般无奈。 今天黑子刚从外地“盯梢”回来，人没找到不说，倒是自己花了不少路费盘缠，心里正是懊恼，脸当然越发“黑了”。 泡了大约半个小时，黑子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满头大汗地爬将出来，走到淋浴头下，浑身上下冲洗一遍，打上肥皂，洗脸洗头，拿出剃刀把几天没刮的胡子刮了一遍。其实黑子看上去并不黑，只是脸膛比较黑些，身子不比一般男人更黑。黑子只是他的小名，平时街坊邻居叫他黑子，加上年轻时游手好闲，也是街道的小混混，朋友也都叫他黑子，黑子的大名叫高朋，可是很少有人叫。 黑子身高不足一米七，看上去很结实。这得力于年轻时在车站扛过包，后来混到了“小包工头”，并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车站附近没人敢惹。据说当时在火车站为了和别人争地盘，被人打断两根肋骨，但现在看倒是看不出有伤，只是后背上刺有一条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青龙，煞是吓人。看来给黑子刺青的人手艺不行，青龙乍一看倒像只蝎子。不过也还是张牙舞爪的吓人。 冲洗收拾停当后，黑子水漉漉地走进休息大厅，周身被泡的白里透红，冒着热气，虽然今年已有四十有五了，但看上去仍富有青春活力。黑子体型不大，但胯下那家伙不小，不知是不是这原因，黑子有点好女色。前两年养了两个“小三”，分别在两个小区给买了房子和车子。她们倒是相安无事，不过黑子的老婆却是很闹了一阵子，最后离了婚，带着唯一的女儿圆圆过生活。因离婚时分得了厚实的家产，日子如今也是衣食无忧。只是一年前黑子“落难”后，两个情人也变卖了房产，自此不见了踪影。这一切都发生在三四年内，生活如从云端坠到地上，云里雾里的，黑子每每想起来，长吁短叹。 黑子连日在外奔波，身体感觉异常倦怠，趁着身上热乎劲，想找个人捶捶，于是往床上一躺，喊道： “榔头，过来，给俺好好捶捶！” “好唻，黑哥，您躺好了，就来哦！”应声的是叫榔头的搓澡工，因捶背手头重而得的绰号。 “二哥，洗得好快啊，老板，给黑子哥拿个红牛！” “哟，是胖子啊，怎么没走啊，不是早就洗好了么？”黑子打眼一撇，是胖子。 “这不您来了么，等着你上来聊聊呢，找您不容易啊，想您了啊。”胖子一边笑呵呵地说一边向黑子这边凑过来。 “你不是想我，是想我还钱了吧，胖子？”黑子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把心放肚里去，少不了你的钱，等过一阵子哥找到那个杂种，分给你一只耳朵！” “呵呵，二哥，见外了不是，没提要钱啊，我那点小钱，不急，不急。只是最近手头紧，亲戚上门讨债，难过啊。您要是没多，先少给点？我好应付一下。”胖子一边打开红牛，一边递过去。 “我说胖子，赶早时黑哥也没亏待过你吧？，你那八十个至少吃了我三十个利息吧？轻点！轻点！你还真是榔头啊？” “好，好，再轻点”榔头应道。 “是的，是的，二哥，要不您咋是我亲二哥了呢，不是几个债主上门逼我，我咋好意思向您张口呢，您说是不？”胖子坐在黑子床头，点上两支烟，一支给黑子递过去，一支自己狠命地抽着。 “我说兄弟，你不错啊，现在还能抽‘紫树’，黑哥我都快要捡烟头了，想当年--------”黑子说了半截话，立马又咽了回去。 “想当年”黑子的确出手阔绰，和他玩的一帮人没少在他身上捞到油水。就拿抽烟来说，黑子的车的后备箱常年苏烟铂晶金砂系列不缺，兄弟抽烟开箱就拿。 黑子和他的兄弟们的工作就是到期去收“租子”，碰到个别赖账的，就把人先弄来，用些手段，让其乖乖送钱来。闲暇无事就各自开着自己的豪华跑车到处晃荡购物打牌捏脚洗头找小姐。现在的高速路四通八达，这也为他们去外地消费“打野”提供了方便。当然，他们还有另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不断向亲戚朋友家人同事——凡是认识的人借钱，这叫借鸡生蛋，蛋再生鸡，鸡再养蛋。高利息的诱惑造就了无数黑子这样的人，一时间小城陷在了高额借贷的连环套里。也曾一时间满城跑奔驰宝马，饭店爆满，商贾云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钱怎么来的，大家都清楚得很。至于现在钱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一说是磊在楼层上了，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县城，房价推到了小五千，比周边地区城镇高出一大截；一说是用来吃喝买卖消费养小三挥霍败坏完了；还有一说是给**刮了地皮，脱贫致富树“百强”了。 黑子现在也分不清是咋回事，大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一头雾水的活过来这几年，想想又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这几年，以前没吃的吃了，没喝的喝了，没玩的玩了，出过国，旅过游，女人也有好几个，资产也曾积累数千万。沮丧的是，这一切都恍若前几日的大雾，转瞬间，风一吹，一切都散了去，连个完整的家都没了，落了个一身的官司。每天像个丧门星似的去追讨自己的债，又像个落水狗似的被向自己讨债人喊打，这不是三年前河东三年后河西么！ 黑子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琢磨咋给胖子一个交代，毕竟满屋的人啊。 “胖弟，黑哥不是不想还你钱啊，只是最近的确没办法了，少我钱的人跑的跑，‘死’的‘死’，容我缓缓气，再想办法吧。要不车站那个烂尾楼里还有我两套房，付过二十万定金了，你去想想办法？”黑子知道说这话等于白说，不过也要搪塞一下啊。 “哈哈，二哥，你不是哄孩子吧？别说二十万，就是二千万扔那里也白搭啊，那个破楼前后都停工三个年头了，钢筋都快锈断了，何日启动很难说，再说你给的定金管啥用啊，又不是房子！”胖子终归不像孩子般好哄，见黑子有点软，渐渐嗓门高了起来。 “你看这样行不，黑哥，你如今住的是一百五平的房子，我住九十多点，我们换换？钱我也不要了，你看------” 没等胖子说完，黑子噌地跳了起来，把正在捶肩的“榔头”也顶翻在地，指着胖子骂道： “胖子！别给脸不要脸，我住的房子你是知道的，我是搬过来和我妈一起住的，我的房子被法院拍卖了，你要是想打我妈房子主意，我让你人财两空，信不？” “咋的，黑子，想打架是不？”胖子也不示弱，“欠债还钱，我才是给你脸面，商量着来呢，你横个屁？” 众人见两人支起了架子，像要斗架的公鸡，急忙围过来劝解，拉开两人。黑子赤裸着身子，也不便继续发作。 胖子回到原先的墙角，一边拎起自己的衣物，一边大声嚷着往外走。 “你行，黑子，不想还钱还想耍横是不？等着瞧，俺的确需要一只耳朵下酒呢！” “威胁我是不，胖熊？黑爷我从小都在威胁中长大的，你不知道么？要是在前几年，老子的命还值几个钱，现在只要你敢，就来取，爷头随时奉上！” 黑子声嘶力竭地喊着，额头青筋暴突，脸越发青黑，背后的青龙也越显得狰狞。只是仔细看的确像条蝎子，真是画龙不成反为虫了。
黑子从浴池出来时已是晚上，路灯已经开放。抬头向北望去，黑魆魆的暮色中，远处矗立着的两栋烂尾楼依然依稀可见，在黑子看来十分扎眼 ，如一根芒刺，直刺向后背，刚才欲喝两盅解闷的心思也顿时全无。可自己的处境如丧家之犬，觉得无颜面回到父母住处，面对耄耋之年的父母。想到这，黑子眼泪夺眶而出，将手中洗澡用品随手扔进街边的垃圾箱，漫无目的顺着街面游去。 2013.1.20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3-1-23 2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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