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沂城市论坛

查看: 5898|回复: 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南圃老人的小说《 门当户对》

[复制链接]

该用户从未签到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6-8 19:44: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门当户对

      方寿全是个六十多岁清瘦零九、神气勃勃的、愉快的老头。大家对他的“官称呼”是寿爷,或者是瘦爷。寿爷除了好喝两盅小酒之外,再就是喜欢说媒。说实在的,寿爷说媒倒不是光图人家两盅谢媒酒,照他的话说:“说媒是怪有意思的事。你看,我说的媒,哪一对小两口不是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的?哪一对小两口不是不到一年就生下又白又胖的娃娃?有意思嘛!”其实也不尽然,小两口不合适,拉拉扯扯,一直骂到他门上的时候也有。不过寿爷另有解释:“那是属于个别现象。”
     初秋的晚上,天气凉爽,月亮挂在树梢上。寿爷喝过两盅酒,拿着芭蕉扇,含着旱烟袋,做在自家门口乘凉,他一面轻轻地用扇子赶走盯在他赤膊上的蚊虫,一面在想自己的心事:哪里有门当户对的“头绪”,好去进行他下一步的工作。他从庄南头想到庄北头,从西南头想到庄东头,从这村想到那村,又从那村想到这庄。忽然把扇子向大腿上一拍,自言自语地说:“这非得我寿爷出马,再去过问不可,到火候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背心的青年,悄悄地来到了寿爷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您老人家在乘凉。我……特地来找您。”
     寿爷抬头一看,可把他乐坏了。天底下的事情,就有这样的巧法。心里想着他,他就来了。寿爷说:“奥!原来是你啊,小庄。听说你回来了,你寿爷正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看你呢。”
     这年轻人姓王,叫王小庄, 寿爷五年没有见到他了,现在可比五年前长得又魁梧又健壮了。他的来意不用问,寿爷也知道,因为这事的来龙去脉,寿爷一清二楚。可寿爷不得不跟这个小伙子开个小玩笑:“刚回家,屁股还没有坐热板凳,又有什么事,要找你寿爷的麻烦?”
  “寿爷,这,您老人家还用问吗?还不是那个事,怎么您老人家把我的事就忘了?”
   寿爷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把小庄拉在自己的旁边坐下。八字胡擦着小庄的耳朵,使小庄感到痒痒的,怪亲热,又怪不是味。寿爷神秘地悄悄地说:“大侄子,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实话告诉你,我要去找你,就是为的这件事。现在是时候了,到火候了脚底下不比早先。这回……你寿爷包成,哈哈哈,这回包成!”
“这就得您老人家在心啦!”
   寿爷一把推开小庄:“去你妈的,我对你的事还有不在心的吗?不过……玉娥究竟对你怎么样?女大十八变啊!”
  “不变,不变,一百年夜变不了!昨晚上,我们还见过面。她说,‘本来可以不理她爹那个槎,就可以去登记结婚。’可是,我和她有都考虑,将来亲戚不好见面。所以,所以还得求您老人家,再去提一提。”
  “奥,那好!我算包啦。”他拍拍小庄的肩膀:“大侄子,稳在家中坐,静听好消息吧。”



   丁王庄大队书记丁步通本来生性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而且事情不论做得对不对,只要他咬住了就不松,所以大家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蚂蝗叮。可是近年来却变了样。对事情处处留心,就是对心理不高兴的事,也会憋在心里。今天这事,要是在前些年,非得把 寿爷骂的狗血喷头不可。可是在今天,他不能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所以他受了委屈,心里非常痛苦,觉得他失去了应有的尊严,有点不胜今昔之感了。
   他送走了寿爷,闷闷不乐地回家去。喝过半瓶窑湾绿豆烧之后,连饭也吃不下去。就坐在椅子上抽闷烟。他的老伴丁大嫂是个柔顺的人,见丈夫这样不高兴,虽然这是近来常有的事,也不得不凑上来劝说:“玉娥爹,你又怎么了?我劝你得想开些,往天你说一句算一句,如今年头变了,一人头上一个天,依我说,你这官能当就当几天,不能当拉倒,何不找着气生?顺着人情吃好酒嘛,何不跟他们干瞪眼?算了,算了!”
   丁步通半天没有搭腔,终于觉得这件事非得和老伴商量商量不可,能商量的人只有自己的老伴。他长叹一声,先平平气,然后说:“玉娥妈,你时候的这些事,我都明白。说实在的,我就是不干这书记,光吃老本,也够痛痛快快地活个下半辈子,可就是……玉娥这件事情,实在叫我难办啊!”
   “什么?玉娥?玉娥又有什么事情啦?”
   “什么事?小庄回来了,瘦爷今天又来向我给小庄提媒。你还不知道,咱们俩还蒙在鼓里呢。五年,整整五年,玉娥和小庄,一直都是藕断丝连。瘦爷说,他们俩光信就写了百把封。当先,你不是替她下过保证吗?现在,你看,咱们都受骗了,咱们受了玉娥的‘缓兵之计’啦,嗨!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呢?”
  丁大嫂从来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她疼自己的丈夫,可是他更疼自己的闺女。为了闺女的终生大事,已经一直愁了五年。现在她不能不替她拿主意了,他不得不表示他的态度。于是就低声下气地向丈夫说:“玉娥爹,依我看啊,既然玉娥一心一意都在小庄身上,五年都没有变,看起来,硬拗是拗不过来啦,眼下又兴婚姻自主,咱们何必操这份心?还有一说,咱们就这么一个闺女,要是逼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又咱们好呢?依我说……小庄这孩子也就蛮不错!”
   丁书记直蹦了起来:“放屁!你简直是放屁!小庄不错,小庄不错有啥用?结亲,自古至今都要讲究门当户对!你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小庄他爹王迷糊是富农,那样迷迷糊糊的糟老头子,怎么配得上我丁书记做亲家?”
   丁大嫂更温柔地说:“王迷糊不是摘掉了帽子吗?你不也在大会上讲过,摘掉了帽子就是一家人啦吗?不是谁也不能歧视他们吗?不是从今往后,就一同地……”
   “胡说!那是国家的政策,我不得不屈而从之。摘掉了帽子,摘掉了帽子就不是富农了吗?还有一说,天下你看稳定了吗?说变就变!你说这十几年来,变了多少回啦?可是,只有站稳阶级立场,紧紧抓住这个纲,任它怎么变,也不怕。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咳!心里不先有个数,是不行的呦!”
   丁大嫂无话可说了。她确实知道,他丈夫别的能为没有,却能稳稳当当地做了这几十年村官,还不就是靠得这个纲吗?她叹了口气,心里暗暗的想:“但愿从今以后,可别再变来变去啦。”
   丁步通忽然想起来,冲着丁大嫂问:“玉娥呢?喊她来,我还要对她进行阶级教育!”
   “玉娥?玉娥到她三婶家串门去啦。”
   “串门?哼!……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去串门!你不信,准是到老瘦爷家去和小庄合计这件事去啦!”


    这还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丁玉娥才二十岁,长得真可以说“花容月貌”。又能干,又得人心,是左右几个大队里数一数二的姑娘。王迷糊(当时还不太迷糊)他的儿子叫小庄。虽然他爹是个迷糊,可是小庄确是一个精明强干的青年。虽然在中学里被勒令退学回了家,可是那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所以从来也没有人拿下眼看着他。他在队里,一个人能顶两个人干活,在家里,对王迷糊也非常孝顺。别看他早就死了妈,家里却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知怎的,玉娥和小庄就偷偷地爱上了。本来就是这个事嘛,郎才女貌,一见倾心,更何况,在一个队里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终朝耳鬓厮磨呢。
   要说说媒的人都会察言观色,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方寿全那回就错了一步棋。
   方寿全和王迷糊本开就是老相好,青年的时候,哥俩一块出门跑单帮,做生意。那时候王迷糊不但不迷糊,却还是个“生意精”。他们的确挣了几吊子钱。王迷糊“会过”。治了十几亩薄地,雇了一个小伙计,方寿全却是个老酒鬼,挣几个钱都钻到酒壶里去啦。解放后土地改革,方寿全划成了贫农;王迷糊划成了富农。可是他们老哥俩得交情,仍然是蛮不错的,六十年的盐菜——老味,嘛。既然小庄爱上了玉娥,玉娥也爱上了小庄。那年头根基好的小伙子找对象都很困难,何况小庄是富农的儿子?而且寿爷又有说媒这口瘾,不知便罢,既知道了,还有不替老朋友出力的吗?于是他就自报奋勇,向丁书记替小庄提媒。寿爷估计年貌相当,真心相爱,又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己吧,也多少有点面子,不提便罢,一提也有个八九不离十,准成。完全出乎寿爷的意料之外。幸亏寿爷在群众中有些局面,不然的话,也就得和王迷糊在一条绳子上,戴上高帽子,一起去游乡。
   当时丁书记正在兴头上,还得过“反潮流标兵”的奖状。(这奖状头年才从墙上摘下来,藏在箱子里)。当时寿爷向他提亲,并且知道女儿和小庄相爱的事,简直认为是奇耻大辱,不禁咆哮如雷。当天就召开了群众大会,给王迷糊戴上了纸糊的高帽子,挂上一块闸门板,整整游斗了一天,夜里又吊打了半夜。闸门板写的罪名是:“阶级敌人利用糖衣炮弹腐蚀革命干部。”从那以后王迷糊可就成了真迷糊了。寿爷给吓得也足足有一年没有敢再给人说媒,心里实在憋得很痛苦。
   其实最痛苦的还不是王迷糊和方寿全,而是丁玉娥和王小庄。
   丁步通处理了“腐蚀革命干部”的案件之后,回家把玉娥喊道跟前,满眼含着眼泪,用非常慈祥的口吻对玉娥说:“孩子,你不替你爹争气啊!你没想想,你爹是什么人?是干部!是书记!王迷糊是什么人?是四类分子,是敌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还有不疼自己女儿的吗?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了跳啊!跟着小庄,你非受一辈子,不,两辈子,十辈子罪不可。你再想想,咱们花了那么多的气力,才把他们打到,就是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难道说,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再翻身吗?……还有一说,你有我这样的爹,有你 这样的品貌,什么样的好对象找不到?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早就留心替你说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只要你跟小庄一刀两断,什么我都能满足你的要求,你看……爹说的怎样?”
   玉娥低着头,默不作声。
   “终生大事,可不能当儿戏呀。”
   玉娥仍然默不作声。
   “哎!……你……你表态啊!”丁步通尽量耐着性子。
   批斗王迷糊,玉娥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给他爹这样一问,实在忍不住了。心眼一横,蓦得站起来,拼了吧:“我没有什么态可表,你做爹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是不对!小庄他爹是富农,难道小庄也是富农吗?怎么见得一万辈子就得受你的罪?再说,受罪我情愿嘛,又不要你去受!小庄那块儿不好?我又那块儿做错了事?”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本来,直摔到丁书记的面前:“这是《婚姻法》,你翻开查查,我们那块儿违反了《婚姻法》啦?”
  丁步通给气得直喘粗气,干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一赌气,把《婚姻法》撕得粉粉碎碎,摔在地上,又跺了两脚:“你***反了!“啪!”玉娥的脸上挨了一巴掌。玉娥一头拱在床上,放声大哭。玉娥妈赶忙跑进屋里,看是这个光景,吓得直哆嗦,不知说什么是好。
  “好吧!”丁步通上了他蚂蝗叮脾气,脚一跺,向外就走,又转身对玉娥说:“走着瞧!我治不了你,可是我能治小庄,我非给小庄这龟种点厉害尝尝不行!我告诉你,明天一早,我就抓他送洪泽湖去劳动教养!你有真心,那你就等着他吧!”
  丁步通走了。玉娥睡在床上足足哭有大半夜,丁大嫂也足足劝了大半夜。
  其实玉娥不止是在哭,而是一面哭,一面想办法。他明知道,我这样的年头,爹的一句话,就是一张圣旨,有什么办法好想呢?最迫切的就是小庄的安全。
    墙上的挂钟响了一点半,她终于有了办法:“妈,我终于想通啦。爹,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妈,你向爹替我作保证,我一定和小庄从此一刀两断。”
    “行!这才是妈的好闺女。”
    “不过,……我也有个交换条件,爹以后给我找对象,你也非得我同意不可。”
    “行!就这样办。”
    丁大嫂放了心。一天烦恼,使她太疲乏了,很快的入了梦乡。玉娥偷偷地去完成了她的计划。这就是丁书记所说的“缓兵之计”。
    小庄呢?小庄也和玉娥一样的痛苦。
    王迷糊遍体鳞伤,睡在床上直哼。小庄用热手巾敷在肿得多粗的腿上,跪在床前给爹揉肩膀。王迷糊喃喃呐呐地向小庄哀告:“……小庄,你……你的注意打错了,咱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你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死了这条心吧,你要是死了这条心,也就是算你对我尽了孝啦!王家断了香火后代,也怨不到你,怨我啊。……怨我!谁叫我之乐几亩地呢?”
   小庄两眼哭得通红,就是不吱声。给爹这样一说,实在忍不住了。蓦地跳了起来,一擦眼泪:“爹!我!我这就去揍死蚂蝗叮这个龟孙!”
   王迷糊死死拉住小庄的衣服不放:“你还是先揍死我,我活得没有意思,我活得见不得人啊!”小庄一把抱住爹的头,爷俩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方寿全溜溜湫湫地闪进来了。慌忙递给小庄一个小包:“这里是一百块钱,是玉娥想多少办法子,才托人叫我转给你的。她叫你赶紧跑。天一亮,蚂蝗叮就逮你送去劳动教养了。你……你快跑吧!”
   “不!我不能跑,爹给打成这个样子,我不能忍心跑。跑!爹交给谁……?”
   “你爹交给我,放心!还是跑得好,横竖你是不能在家伺候你爹啦 。”
   “不!还有,我跑了,玉娥该多痛苦啊!”
   “不!这是玉娥的主意,这是玉娥的一片心啊!她说你跑了一百年,她也等着你。你要是不跑……这才给玉娥添了更多更大的痛苦啊!”
    寿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小庄“扑通”一声跪在方寿全的脚下:“好!我跑!……我把爹交给您老人家啦!”
    “起来,不用这样。依我看,这样的年头就是长不了。别等天亮,赶快走吧。要是有信给玉娥,寄到我干闺女刘秀秀家就行。快走吧!”
   小庄从那夜跑出去,一去就是五年。



   丁书记真不愧有先见之明,怪不得能当书记。那天晚上玉娥确实不是上她三婶家去串门,而真是和小庄到寿爷家去合计这件事的,和丁书记估计的一样。
   寿爷冲着玉娥哈哈大笑:“我说了头,可你可别生你寿爷的气,你爹可给我挖苦的够苦的啦。给我讲得闭口无言,给王迷糊戴高帽子游乡不提了,逮小庄劳动教养不提了,就是一句话,‘闺女是我的,我就是不愿意。’我对你俩说,别看他不愿意,这回就得准成,你俩听我的没错。明天你俩像刘备过江东一样故意闹得满城风雨。然后,我带你们上大队去开介绍信。丁书记要是再阻挡,有我啦!我再陪你们去公社去登记,公社没有问题,杨股长我有话对付他。不过,这你俩,得拿出点勇气。说句时髦的话,你们也得:‘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怎么样?这样办,好吗?”
   小庄想了一想:“好!就这样办!”
   玉娥也沉思了一会:“也只有这样办!”
   寿爷纵声大笑:“哈哈!闺女是你丁步通的——不错!这回,你这个老丈人算是当定了!”
   大家商议已定,各自回家。
   丁步通给玉娥气得一夜没有回家。
   丁玉娥把决定的计划告诉了丁大嫂,丁大嫂疼闺女,只好顺着闺女,也说:“这样办,就这样办吧!要是老该死的这回再翻脸,我跟他拼。闺女是我养的,我也得当一回家!”
   村子里热闹了起来。小庄和玉娥都换上了新衣服,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走在村子的大路上。一大群小孩子跟在后面拍着小手、跳、叫。大嫂们、老大娘们,也都出来看,她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叹气。有的说:“要是五年头登上记,孩子就跟咱家的铁蛋差不多大了。”小庄和玉娥听见也装没有听见,可是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脸给羞得绯红绯红。姑娘们、小伙子们远远地站在人丛的后面,默默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寿爷搭着旱烟袋,一路哈哈大笑:“这回咱们是先礼后兵,我非叫你丁书记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可!”
   丁书记一看势头不好,吩咐会计说:“不准你给开介绍信!”就偷偷地骑着脚踏车(自行车),向公社飞奔而去。可是会计等丁书记一走,就拿出介绍信在门口等着了,这是寿爷事先说好的。会计也觉得,他完全有理由支持这件事,要是丁书记有意见,他也有一百个理由把他顶回去。



    这里再说一下丁步通。他骑着车子,直奔民政股杨股长的家。因为在公社里说话不方便。丁步通有他的心思。他和杨股长在十年动乱中交的好,共过不少事。杨股长是他的靠山,他是杨股长的膀臂。他早就听杨股长有个儿子叫杨振华被推荐在农学院里读书,最近毕业分配在公社农科站做技术员,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听说是一个相貌堂堂,能说会道,很有学问的青年人,将来一定有出息。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他和杨股长也提过这件事——想结成亲家。杨股长是非常满意的,他见过玉娥,人物是不用说的。杨股长也有他的想法,和丁步通结成亲家,一方面,以后个共什么事,彼此可以不用再留心眼:另一方面,他怕由着儿子自己去找对象,就会找一个城里人或者大学生,那就会看不起这个当小股长的老公公,不好驾驭。他对儿子也提过这事,可是儿子却说,他和丁玉娥素不相识,不知道她的性格,坚决不同意。
   玉娥有言在先,又有妈妈作保证,找对象得经她同意,所以婚姻的事,就一直因循到现在。现在是火烧眉毛,事不迟疑,所以不得不先来找杨股长,目的是想抢先登记,捷足先登。
   在杨股长家,两人谈得很投机,虽然基本上意见是统一的。然而杨股长究竟是股长和蚂蝗叮在看问题上,确有程度高低之别。杨股长说:“老丁啊,现在可不是过去啦,要是在过去,说真的只要我一句话。现在你看不见吗?大家眼里只有一个‘法’,有法可依,他们还把咱们看在眼里吗?不过……办法还是有的。依我说,咱们先别提振华和玉娥订婚的事,这事,在桌面上说不出去啊。我看只有找空子钻,拒绝他们登记,三回登不上记,他们就得泄气。等他们一泄了气,咱们在各自说服各自的儿女,再叫他们接近接近,猴子不上竿,咱们就多敲两遍锣嘛。”
    丁步通想了想,连连点头。“对!看起来老弟办事的确比我稳当。”
    杨股长说:“我先上办公室,等十点钟左右,约计小庄来到的时候,你再找我。老丁啊,今天可是个关键,只要他们头一回登记不成,咱们就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民政股办公室的门口挤满了人。男男女女,有的是来登记的,有的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的比登记的人更多。杨股长来不及细看,分开众人,挤进办公室 。他坐下来,先处理两件事,都是办理结婚手续的。他头也不回地接着问:“还有吗?”
   “我们。”小庄递上介绍信。
    到底是杨股长办事老练,虽然想发脾气。可是他还是冷静地看完了介绍信问:“你们双方都愿意吗?”  
    “都同意。”小庄和玉娥一同回答。
    “有介绍人吗?”
    “ 有。”小庄回答。
    “谁?”
    “是我方寿全。”寿爷故意学着很有礼貌似的弯弯腰。
    “奥,瘦爷!我说除了你,丁王庄大队没有别人。”转头又问小庄:“你们双方家长都同意吗?”
     “……”小庄看看玉娥,玉娥看看小庄。
     杨股长把介绍信向旁边一推:“下一个。”
     寿爷来火了:“哎!杨股长,你这是干什么?”
      杨股长对方寿全冷冷一笑:“老瘦爷,家长不同意,我是不能出结婚证明的。”
     “《婚姻法》上有这样的规定吗?”
     “哎!我的老瘦爷!您怎么这样说呢?你是说媒的老行家啦,我们打过不少回的交道,您怎么不懂?《婚姻法》上没有这个规定——不错。不过,我们做这个具体工作的,就不能不把这些问题考虑在内。你知道吗?如今人心太坏,钻空子的人很多,我们为了对人民负责,就不得不防止发生那些不应有的纠纷。……来,下一个。”
     寿爷冷笑起来:“我明白,我明白啦,怪不得,你儿子要给儿子订婚,还得你亲自出马,来请老寿爷当媒人。原来是怕人家钻空子,防止发生不应有的纠纷的!”
    确实。杨股长和寿爷说过,儿子订亲一定请他去当中做媒。寿爷揭了他的短,杨股长本来想发火,但是忍住了:“来了,下一个。”
    寿爷两眼直冒火,想再谈下去,一是人群一阵骚动,丁书记分来丛人,挤进屋子里来。他一眼看见玉娥,登时火冒三尺,大呵一声:“你!你……你给我滚回去!这门亲事就是不能成!”又手指着寿爷的鼻尖:“你你你……你挑拨我家庭的和睦!你你你……你这是犯罪!”
    寿爷冷笑一声:“呵呵!丁书记你这个老帽子店,还继续地开着吗?”
    又是一阵骚动,王迷糊挤进来了。他满脸流汗,两腮流泪。他用拐棍在小庄的面前,使劲直捣地:“小……小庄,你权当可怜我吧。……这门亲事不能做啊!”
    这时杨股长真的洋洋得意了,他冷笑着向大家说:“怎么样?怎么样?我就知道非出事不可!这不是出乱子吗?”
    寿爷也冷笑说:“乱子?你们出的!乱了你们,乱不了我们!,你杨股长,能依法办事,就没有一点乱子;你杨股长,要是不依法办事就会出乱子,那乱子是你引起的!”
    看热闹的人,哈哈一阵大笑,杨股长实在忍不住了:“你胡说,你混蛋!”
    寿爷窜上去,用烟袋指着杨股长:“你凭什么骂人?你说!”看热闹的人也起了骚动,纷纷议论。有的说:“有理讲理嘛,当干部的兴骂人吗?”杨股长装着没听见,站起来用双手把大家一齐向外推:“统统出去,统统出去,今天登记到这里为止!”
    寿爷用身子挡住杨股长:“出去?把理由讲清楚再出去!”
    小庄两手叉腰,两眼直瞪瞪地瞪着杨股长,就是不出去!我问你:“我们什么地方不符合手续?”
    玉娥也冷静地责问:“是呀,你说嘛!”
    杨股长只有蛮不讲理了:“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讲的!统统给我出去!”
    大家不但没有出去,相反的,人越来越多了。杨股长没有办法下台,只好说:“好好好!你们不出去我出去!一面说着,一面锁上抽屉往外挤。” 寿爷窜上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使劲往椅子上按:“你给我坐下!”
   “你想捣乱办公?来人!”杨股长是瞎咋呼,可是谁也没有来。来的却是乔书记。大家一看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干部,就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嘈杂的声音也息了。乔书记沉静地问杨股长:“怎么搞的,弄得这样乱糟糟的?”
    “他们捣乱!双方家长都不同意,逼我非开结婚证不可!这我不给……”
    乔书记严肃地问道:“谁?我倒要来听一听。谁敢来办公室捣乱?”
    “我!”小庄很有礼貌地站了出来。“我叫王小庄,我要和她——丁玉娥结婚。我们已经相爱五六年啦,大队也出了介绍信,我们什么条件不具备?可是杨股长不给登记!”
    乔书记仔细端详了小庄,又仔细地端详了玉娥。问玉娥:“真是这样吗?”
    “是的,完全这样!”玉娥也非常有礼貌地回答。
    “假如杨股长一定不批准你们结婚,你们怎么办呢?”
     小庄回答地非常干脆:“杨股长,他没有理由不批准我们结婚!”
    “要是坚决不批准呢?”
    “要是坚决不批准,……我们告到县里,”
    “县里也不批准呢?”
    “省里!”
    “省里也不批准呢?”
    “中央!”
    “呵,你的胆子倒也不小!中央也不批准呢?”
    “中央也不批准?……中央不会不批准!因为现在中央没有奸党啦!不过……万一不批准,咳!那我也只好打一辈子光棍,再也不娶别人啦!”
    “你呢?”乔书记问玉娥。
     玉娥双手捂住了脸,似乎要哭出来:“那我……也心甘情愿一辈子不出嫁!”
    乔书记摇摇头:“我真没见过你们这样顽强的人……不过,我再问你们,你们既然相爱五六年啦,我看你们年龄不下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提出登记呢?”
    “这……”小庄拉着王迷糊:“这是我爹,那就请你问问我爹吧。”
    “你叫什么名字?”
    方寿全抢着替王迷糊回答:“他叫王迷糊,是富农。”
    “奥!富农……?是你不让他们结婚的吗?”
    王迷糊哆哆嗦嗦得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话来:“不……是的……是我不让他们结婚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还是不让他们结婚的好,一提起他们结婚,我就心惊肉战,他们要是真正结了婚,我这条老命也就完了。”
    “这又为什么?”
     “这……我不知道。”王迷糊偷偷地望了丁步通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乔书记想再详谈下去,可是王迷糊只是淌眼泪,偷偷地望着丁步通,就是不说话。
     乔书记落一沉思,问杨股长:“丁玉娥的家长也来了吗?”
     丁步通从人背后挤了出来:“是我。”
     杨股长慌忙介绍:“他,他就是丁王庄大队书记,丁步通同志……这是乔书记,昨天才调到我们公社。”
    “奥!乔书记!”  
     “奥!老丁啊,久闻,久闻。在县里,我就知道你的名字,奥……原来玉娥就是你的闺女?”
      “是的。”
      乔书记拉着丁步通的手:“我们到另一地方谈谈。我想……这里一定有问题。”
     “是的,乔书记,有问题。”
      乔书记和丁步通走出办公室,乔书记回头又吩咐杨股长说:“把他们都留在这里,一个也不许走!”全屋的人都傻了眼。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默默会意:官官相护嘛,从来都是这样。这时杨股长轻松愉快地向椅子上一躺,开始了对大家的训斥:“我说的话,你们不听,乔书记,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这回,要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才怪呢?”



    现在乔书记和丁步通坐在一起促膝谈心了。丁步通觉得乔书记谦恭下士,态度和蔼,平易近人。这样的人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了。“乔书记,您刚来,也许您对我这个人不十分了解,我这个人,当了十几年的大队书记,是从来寸步也不敢离开纲的。我是胎里红嘛,我得永远保住我的清白世家。乔书记你想,王迷糊是个什么人?——‘盲流’!不务正业,到处流窜。可是我呢?我是贫下中农,是书记。自古至今,儿女婚姻,总的讲个门当户对?富农,怎么配跟书记做亲家?‘盲流’,怎么配跟贫下中农家的姑娘做夫妻?……还有一说,也就是使我更为难的啦……我的女儿玉娥,是经我早就许配给杨股长的儿子杨振华啦!”
   “早就许配给杨振华啦?”
   “是啊!乔书记你看,咱们两家,正好作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呢。”
    乔书记认真地倾听,深有体会地点点头。丁步通心里想:“看样子,乔书记被我的话语打动了。”
   “老丁啊,你们那里的‘四类分子’还没有摘掉帽子?”
    丁步通慌忙地回答:“摘掉了,摘掉了,去年就摘掉了,国家的政策嘛。”
    “他们现在还在剥削吗?有违反国法的行为吗?”
    “违法,违法还不早就把他们逮捕啦?再说,他们有天大的胆,还敢去剥削?谁又受他们的剥削呢?他们没有剥削的条件啦。”
    “对!老丁说的很对!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国家嘛,他们失去了剥削的条件和手段。”乔书记随手摸起电话筒,拨动着号码,“……喂,农科站吗?……是我,乔书记,请乔振华同志,到我这办公室来一下。”
   “乔书记,你找他干什么?”丁步通有些莫名其妙。
   “找他来谈一谈,让我来看看,让我来替你参谋参谋,不好吗?我这个‘乔太守’,不能也来一个乱点鸳鸯谱吗?哈哈哈!”
    丁步通摸不清乔书记话的含义,也只得随着他尴尬得哈哈大笑。
    杨振华来了。杨振华确实是个气宇非凡的小伙子。
    “乔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有!我是想问一问你,你爸爸给你订了亲吗?”
    “没有。”
    “什么?没有?”
     “是的。爸爸对我提起过,他说要给我订一个叫做什么丁玉娥的,但是,我不能答应,……所以,我说没有。”
    乔书记把桌子一拍,勃然大怒:“这怎么能行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丁玉娥才貌双全,她爹又是大队书记,你爸爸是股长,这正是门当户对嘛,你有什么理由不愿意?你,你说!”
    杨振华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想:“这准是爸爸托乔书记来训我的。可是你乔书记,对别人,也许能拿书记来压制他,别想在我的身上来个下马威,我才不怕呢?”
   “好!我说吧!我是坚决不愿意的,这个丁玉娥,我同她素不相识,我知道她是什么品性?至于你说她爹是书记,我又不是要娶他书记做老婆!你们在考虑门当户对,我考虑的是情投意合。这还不算,我还听说,这个丁大队书记,外号蚂蝗叮,不论是非曲直,叮住就不放。为了女儿的婚事,把一个叫王迷糊的老头子,几乎打死,逼得他女儿的爱人逃跑在外面当‘盲流’,直到现在还不敢回来。说实在的,就是你乔书记硬逼着我,他家的女婿,我也不愿当,我也不敢当!”
    乔书记严肃地说:“这可是你爸爸的决定啊!”
    “我爸爸的决定?不,我爸爸还没有这样的决定!这准是,那个什么丁书记,这个蚂蝗叮,又叮到我的身上来啦,我……我这就去找我爸爸,牛不喝水强按头怎么的?”说过转身直奔民政股。
    杨振华走了。乔书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丁步通一直双手捂着脸,头也不敢抬起来。乔书记拍拍丁步通的肩膀:“老丁、你都听见了吗?婚姻是不能包办代替,强迫命令的,再说,你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吗?……解放快三十年啦,三十年还改造不好我们认为能够改造好的人,那究竟是因为他们太顽固了,还是我们的政策不灵呢?都不是的,是极左路线的余毒,是残余的封建思想在作怪。再拿现实的例子来说,王迷糊已经摘掉了帽子,而且据你所说,他也没有在进行剥削,也没有违反国法的行为,这就是改造好的表现,既然改造好了,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当做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孩子们又真是真心相爱,那就是门当户对,那就可以携起手来,共同建设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嘛。老丁,你说这有什么不好嘛?”
   丁步通仍然用手捂着脸,一声不说。乔书记停了一停,继续又说:“是的,看起来,王迷糊和你丁书记做亲家,是有些不相称。但是我也到过很多的地方,看到不少摘掉帽子的四类分子或者九类人员,他们都像恢复了青春一样,一个个都神采焕发地给深灰做了不少的好事。我也奇怪,为什么王迷糊,还像你说的那样瘟头瘟脑,迷迷糊糊呢?我想,这是由于一种什么力量,硬把他塑造成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形象的。再由于他心有余悸,对前途就失掉了信心。老丁,你是大队书记,你的心中不是没有数吧?”
   丁步通究竟心里想些什么,我们不清楚,因为他始终捂着脸不说话。也许他明白啦,悔悟啦;也许他像蚂蝗一样叮住了那颗顽固、愚蠢的心死死不放。



    正当杨股长对大家训斥的时候,杨振华分开众人,闯进了办公室:“爸爸,这事你是怎么搞的?你说你给我订了丁玉娥,我同意了吗?丁玉娥是黑的?还是白的?我见过吗?你做父亲的,是应该这样对待自己儿女的亲事?……诸位乡亲,我说给大家评一评,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意中人,我们是农学院的同学,我专攻水稻变种,她研究土壤结构,我们志同道合,我们都有同样的心愿,将来,我们既是夫妻又是农业战线上的战友,终身为祖国四化贡献我们的力量,我们的爱不是神圣的吗?谁也无权破坏我们的爱情,不是吗?至于丁玉娥就是嫦娥下凡,可是我对她没有爱情,谁也不能把他和我硬结合在一起!爸爸!我的爸爸!你究竟是怎么搞的?”
    杨股长给儿子这一阵风火雷震得瞠目结舌了,只是干搓手:“哎!……小华,这……这并没有作最后的决定啊?”
    “没有作最后的决定吗?那你为什么请乔书记来训斥我呢?爸爸你错了,乔书记威信再高,也无权干涉我的婚姻;权利再大,也不能篡改《婚姻法》!”
    “我!我并没有请他呀!我……我去问他!”杨股长也来了一肚子的火。
    “不要问了,我早就听得你们的话啦。”
    众人让开一条路,乔书记拉着丁步通走进了办公室,满面春风得向周围扫了一眼,然后从从容容地向大家说:“大家都清楚了吗?……爱情这个玩意儿,是不容许任何力量来干扰的,杨振华说得对!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爱情,就需要这样的爱情。至于我们做干部的人,只能依法办事,不能其它!大家来看王小庄和丁玉娥的婚事,应该怎么办?”
   大家轰然一声:“应该给登记!”
   “老丁你说呢?”
   “……”丁步通低着头,脑门直淌汗。
   “杨股长你说呢?”
   “这就办!这就办!”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分享到:  QQ好友和群QQ好友和群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收藏收藏1 分享淘帖
新沂城市论坛免责声明:站内会员言论仅代表会员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站同意其观点,本站不承担由此引起的法律责任。

该用户从未签到

沙发
发表于 2012-6-9 01:05:2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连云港市

第一次知道马老写小说。文采很棒!拜读了!

第一次知道马老写小说。文采很棒!拜读了!
新沂城市论坛免责声明:站内会员言论仅代表会员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站同意其观点,本站不承担由此引起的法律责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该用户从未签到

板凳
发表于 2012-6-9 10:47:5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马老身边,但由于门当户对的原因,马老失去了这份本属于他的人间真爱,时隔多年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同时文字里也深深地包蕴着对**中掌权者的鄙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马老身边,但由于门当户对的原因,马老失去了这份本属于他的人间真爱,时隔多年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同时文字里也深深地包蕴着对**中掌权者的鄙夷与憎恨,其因昭然!!
新沂城市论坛免责声明:站内会员言论仅代表会员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站同意其观点,本站不承担由此引起的法律责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该用户从未签到

马扎子
 楼主| 发表于 2012-6-14 19:00:2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徐州市

{:7_579:}

{:7_579:}
新沂城市论坛免责声明:站内会员言论仅代表会员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站同意其观点,本站不承担由此引起的法律责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账号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新沂城市论坛

GMT+8, 2025-2-4 02:42 , Processed in 0.048717 second(s), 16 queries , Xcache On.

苏公网安备 32038102000111号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