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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青衣实录(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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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8 21:41: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江苏省
说什么一步走错
祸临身
分明你得了新人
忘旧恩
——《秦香莲》
古镇的喧嚣也只是碰到节日的时候,若在平时,擦肩而过的都是庄邻,几乎见不到外人,尤其在秋天的黄昏,巷子都是空的,没有风,只看到一道道青烟在各家的房顶龙一般升起来去吞噬天空的浮云。在靠近湾口,还常常有女人的吟唱声,如泣如诉,又增添了几多阴森。
当然也并非镇里所有的地方都这样,至少临近湖边翻建的教堂会发出虔诚的唱诗声,还有从教堂向东穿过两道街向南走五十米,再向东进入院子又会看到一个高大的建筑物,墙有数米之高。这里和唱诗班的整饬不同,里面搭建着一个三十米宽的舞台,台下是黑漆八仙桌,八仙桌四周都放着一条长凳,房子里像多年没有被阳光照射到,木头气味极重,舞台上的红地毯似乎还留存着曾经的喧闹。
戏院主人是孤独的老妇人花雪,花家世代打渔却热衷于唱戏,似乎唱戏才是主业。花雪祖父花其芳据说和梅兰芳颇有渊源,花其芳的技艺都传给了花雪,此外还传给了一个叫做蒋世群的人。
花雪在婚姻挫折之后有一个春天出现了转机。那个春天也是古镇复兴的关键时刻,据说省里来了位有见识又有能力的专家发现了古镇的潜力,于是号召**依照周庄模式大兴土木,花家祖传的戏班沉寂多年之后又被**重视起来。

那一年春天还没有真正到来,花家的船搁浅在岸边,花雪在船上晒网,午间的阳光照在水面映射到她脸面,一阵眩晕,她忍不住眯起眼,这时河沿上传来断续的呼喊声。
花雪直起腰看到管河道的王光一只手像半个喇叭靠在嘴边,便继续弯腰拉渔网,王光脚不沾地地跑到船上,
好事,花雪,这回是好事,不扣船。王光两只手叉着腰,像爬虾蹬直了尾巴。
哼!花雪冷笑一声。王二家的狗腿是怎么断的知道吧?
你看你我又不是外人,竟说些见外话。王光猥琐笑着,像只癞蛤蟆。
原来古镇重建,**广泛征集历史,王光第一个就想到花雪。花家人事凋零,但总还可以拼凑出些东西出来。何况花雪和蒋世群当年上演的《秦香莲》名动一时。
河沿往北去是镇**方向,王光和花雪一前一后走着。经过刘老七船只时,高高的桅杆被阳光射出一道阴影落到河沿上,花雪转身看去,刘老七穿着开衫,右手夹着烟正看着她,脸上被刀砍过的伤疤特别明显。
看他那个熊样,别说有几个钱,前两天喝醉酒差点掉水里淹死,前妻留的种也不问,我孤身一人连酒都不沾。王光转身向花雪汇报自己。
派出所你倒进去几次,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花雪冷笑着说。
别听人瞎说,那地方我能去?我还得跟你合伙过日子,得了艾滋病我能对得起你?
放你娘的屁!只能对不起你亲爹!
古镇在一夜之间像鸡蛋被煮熟了,会油炸白丝的,会编织簸箕的,甚至长得像慈禧的老太太都忙碌起来,大家都夜不能寐,以致第二天干活都像喝醉了酒。花雪早已得知这些消息。
花雪见到市领导,市领导脸上的肥肉说话时都颤抖着。
哎呀花雪!这要弄好,还下水带什么鱼?哈哈!
花雪两只手互攥着,尤其“哎呀”这个词的口气太假,让她浑身不舒服。
修戏院的钱你们出?
这当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一半你一半,戏院还是你的戏院,**只负责管理。哈哈!
花雪你看,这是我们市领导,说话算数,不是你们三队队长。王光屁颠屁颠地说。
花雪前脚踏进镇**的时候听见屋里有击鼓声,随后瘸腿张大爷从屋里满面红光地摇晃出来,见到平时不爱理人的花雪还主动打招呼。
古镇突然就进入乾隆盛世,人人都打了鸡血,据说为挣一个阴沟里的磨盘,有两个人打得头破血流,誓死不相往来。瘸腿张大爷摆一只瘸腿鼓在镇**门口没日没夜地边敲边唱,镇**门卫赶都赶不走。
没有男人,花雪也就没有个可以商量事的人。这些年她被管理怕了,祖祖辈辈在湖里打渔没有人问,不知哪天开始就有人来收管理费。花雪觉得管理费就是刘老七在湖里采砂上交的保护费,你不教这些人就让你难看。当然,要钱她是一分也没有。
全镇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个败落的戏院,他们没有想到**会花一百二十五万修复这个到处是老鼠洞的破烂建筑。花雪早已想好了——要钱没有,给我一百二十五万,戏院我不要了。
古镇的房屋格局散乱无章,这里到处是巷子,风从一个巷子进来会分流到所有的巷子里去。消息也像长腿一样跟风那么快。花雪坐在船头远远看着北面搁浅的船只,那是刘家的船,以前在抵抗**征收管理费时刘家和花家一直紧紧抱成团。那时在夜间没有灯,船上没有什么娱乐,刘老七的爹妈十几年里就生下十一个儿女,除去淹死的三个上岸成家的结婚的七个,现今只剩下刘老七一人。
花雪再次去镇**时又遇见王光。
哎哟我姨,我还以为你真没钱,刘老七的钱不就是你的么。
花雪径直走前过去,看也不看一眼。
办公室还是坐着那个胖官,惊讶地是刘老七也稳稳坐在一侧椅子上,伤疤占了半边脸像个黑社会,茶几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刘老七半起身子主动跟花雪点点头。
花雪同志,刘老七是我的弟兄。胖官似乎变成了包公,脸上的肥肉也不颤抖了。
花雪没有弄明白,难道因为刘老七自己就不用出钱了?
老七说,没有外人,你那部分钱老七出。胖官直视着花雪说。这让花雪浑身长虱子一样,但她并不回应。
这也不叫借,戏院还是你家戏院,还说归**管,不过分红老七得占一份,当然是占你那一份。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这是你们私事。
花雪看一眼刘老七,刘老七穿着无袖T恤,胸脯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像穿了铁布衫。
从镇**出来,花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问投钱的事,倒提了王光的话。刘老七一路上沉默不语。
后来有一天夜晚,王光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被蒙面人一顿暴揍,一条腿被打折,住了半个月院,自此以后老实了不少。
很多小道消息依旧在古镇的巷子里肆意传播,有一天夜里有人看见刘老七钻进花雪船里,一夜没有出来,据说船里的灯亮了一夜。再后来,有人看见会坐着教堂里祷告,这显然内心有鬼的人才会去那里。
花雪果真就和刘老七生活在一起,还领了结婚证,婚后的花雪还算幸福。刘老七有情有义,懂得疼人。
后来刘老七却因为采砂打人致残被关进了牢房里,赔偿加找关系捞人,钱也几乎花尽,这些年电视电脑手机好玩的东西充斥整个人间,看戏的人越来越少,戏院生意惨淡乃至关门大吉。

戏院如花如荼施工时,另一个老建筑也受到人们关注,这便是教堂。教堂据称是法国人在清朝建立,信徒蒋西柏一直延续管理,蒋西柏是蒋世群祖父,蒋世群从小生活在教堂接受神的洗礼。
蒋世群皮肤白,不说话时是个大姑娘。而他嗓音大,领唱时在众多老太太声音中脱颖而出,在教堂外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
花其芳有一次路过教堂时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满屋老太太的声音齐齐安静下来。老花家从不信这一套,信的是河神水鬼,老太太们说他信的是撒旦魔鬼。
谁家的娃在唱诗。相貌矮小丝毫没有影响花其芳的气势。
花叔是我。蒋世群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古镇,没有人不认识花其芳。
花其芳好酒,自负有一身技艺,酒后常常慨叹后继无人。通过多年观察,花其芳认定唱戏上有建树者必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嗓音好,一是性格内向。蒋世群具备这两点。
花雪看到蒋世群走进戏院时,自己正唱着《秦香莲》,她舞动水袖,口中吟唱道,
说什么一步走错
祸临身
分明你得了新人
忘救恩
花雪眼睛瞟下蒋世群的模样,蒋世群身高近一米八,相貌俊秀,此时正张者嘴巴望着自己,好一会才舔一舔嘴唇。后来两人便成为唱《秦香莲》的搭档,这一出戏后来竟也能博得台下几句叫好声。
有一位省里老艺术家由各级领导陪同来到古镇游赏,受邀听戏。花雪感受到花其芳的重视,花其芳面色凝重地说,花家班虽然远近闻名,却只是局限在方圆百里之内,要想走得更远,这怕是唯一机会。
《秦香莲》是戏班子重头戏,花雪不能有负父亲期望,蒋世群也十分卖力,等到真正演出的时候,花雪没有控制住情绪,不知是太投入还是别有原因,唱着唱着就哭得稀里哗啦。这下台下的观众顿时傻了眼。
那是个重人情味的年代,就在这时,老艺术家当即拍桌叫好,随从的领导听众纷纷猛烈鼓掌,经久不息。老艺术家给予极高的评价,并要将花家班的精神向省里汇报。
当晚的花雪,饭后陪着不胜酒力的蒋世群在自家无人的船上度过了一个夜晚,月光很好,播撒到水面泛起粼粼的波光。
好多年后花雪还记得那个台下到处是人头的场景,这场戏使得她对蒋世群的好感达到一个顶峰,那些人都是他们的见证者。后来到了适婚年纪,蒋世群高中毕业已下学,顺理成章两人就结了婚。全镇人都认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也就没有什么特别了,随着时代发展,好玩的东西越来越多,年轻人又不喜欢看戏,戏院的生意逐渐惨淡,终于到难以为继的场面。花其芳照旧到船上打渔卖鱼,回归本行。
有一天镇里有人找到戏院遇见花雪,告诉她,高中学历唱戏可惜了,市**在招人,蒋世群不妨去试试。花雪太了解丈夫了,这个没落的戏班子他早已坐不住。
行不行我都回来,不行把你也带去!花雪看见丈夫咬牙切齿地说。
花雪其实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态度,有时候发狠话越适得其反,这些话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口头禅。她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蒋世群还是去了,而且被录取。这在弹丸之地的古镇影响不小,不少人当晚就登门祝贺。晚上睡觉时,花雪听见丈夫说,录取不去是思想有问题,这就只能去,别无选择。
花雪心想自己怎么不明白呢?何况这对谁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花雪在梦里重新回到那个唱戏的夜晚,她看到唱戏结束大家纷纷离去的场景。这一夜,她彻夜未眠。
花雪已怀孕,但并没有告知丈夫,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这恰好成全了丈夫一个人前往市里工作的决定,不拖家带口丈夫才能大胆地追求前程,何况从古镇到市里虽然要用半天的时间,但依旧可以说去就去。
两人的婚姻还是走到尽头,花雪虽然要去,终究身体不方便。蒋世群起初常常来信,花雪隔三差五的被通知到去村支部取信,到后来,信件越来越少,偶然来一次,信中只说忙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镇里就有人传言,蒋世群被市某领导看中,入党被重点培养。又有人说,蒋世群攀上了谁家的千金。花雪决定去一趟市里。
在宿舍里,挺着大肚子的花雪凭借女人的嗅觉闻到了另一种香味,她看见蒋世群端茶倒水手忙脚乱。她坐在他的宿舍里像一个外人,尴尬到无话可说。花雪知道两人距离被生活无限拉大,她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这一年,古镇发生很多事,其中之一是数百年的教堂倒塌,砸死很多人。
蒋世群再次回到古镇已是多年之后,他后来工作调动到更远的地方任职区长,蒋区长的故事还在古镇里流传。这时的古镇游人如海,已不逊色于周庄。蒋区长荣归故里,镇里当然好好款待。
蒋世群在镇干部的陪同下回到教堂,有人看见他表情严肃,站在门前很久才走进去,随后一行人又来到戏院。
黑漆大门被打开,一股霉菌味冲向屋外,人们捂住鼻子,蜘蛛网从掉下来,一只大蜘蛛黑如蝎子,匆匆逃亡。镇干部看时间到了中午,便先去安排酒席,一边让人打扫。
当时的戏班子呢?蒋世群问。
戏班子早就解散,老花都去世十年了。
花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过来倒茶水,她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坐在桌子边醉意未醒。
你会唱戏?中年男人盯着她的脚步忽然开口,口中吐出一股酒气。让花雪想起那个胖领导,她无暇回应他,继续倒各桌的茶水。
镇里不知道从哪找出的收音机和老磁带,被调整好播放出声音来。花雪看见中年男人摇摇晃晃走上戏台,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心中懔然一惊。
蒋世群身材臃肿得像只熊猫,他摆起当年唱戏的姿势,口中吐出几句《秦香莲》的唱词,台下连连拍马叫好。
花雪走入舞台后门,翻出一身戏服穿上,走到戏台上,她看见蒋世群惊讶的眼神。她水袖轻舞,口中吟唱道,
说什么一步走错
祸临身
分明你得了新人
忘旧恩
台下鸦雀无声,静得像没有一个人。花雪看见蒋世群的眼泪流下来。

什么时候有个人影出现在戏院门里头谁也没有注意,花雪偏偏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十分眼熟。
这一夜下了大雨,不知道从古镇哪个位置传来呼叫声,后来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开,区长蒋世群被害,嫌疑人不知道是谁。有人说,有个脸上有疤的人从镇里跑出去,坐上船开进湖里不知所踪。
那一定是刘老七。王光肯定说。
花雪疯了,有人看到她常常一个人站在湖边,身着戏服,不断的吟唱《秦香莲》的那几句唱词。有时候她还跑到戏院的舞台上,一个人呆呆地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再后来镇里将戏院改成了酒店大厅,戏台被用于结婚典礼用,生意居然又好了起来。不过这时候,花雪已被送往精神病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过问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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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8-5-10 22:49:0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市

读了后有一种以前看 文学月刊 的感觉,一种在矛盾文学上上才能读到的专业的小说的感觉,总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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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8-5-11 09:09: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江苏省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18827408&ptid=20959

弧无边 发表于 2018-5-10 22:49
读了后有一种以前看 文学月刊 的感觉,一种在矛盾文学上上才能读到的专业的小说的感觉,总之有种似曾相识的 ...

人物刻画不鲜明,写了一年多小说才明白,人物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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