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

fanbenxiang

    清澈的酒水在我不停来回转动着的酒杯中荡漾着波纹，在灯光下更显得晶透纯正。我盯着杯子，不知看了多久。显然，我并非是真的在看杯子，或是杯中的酒水——我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沉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生活的窘迫使我无法早早地回家面对妻子和襁褓中的儿子。妻子是爱我的，她一直用她的行动默默地支持我，无论是我在官场如鱼得水般的畅然，还是我下海经商赔的精光，她总是不离不弃地跟着我。并为了表示对我的忠贞与不弃，三个月前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然而，当我第一次抱起我的孩儿时，我并没有初为人父的欣喜，更多的是内疚、自责与沉重。　
　　每次看到妻子那娇嫩白稚的双手因在酒店洗菜洗碗而一天天的粗糙，我的心就像被钻子扭钻一样的绞通。　　
　　工作的难找是我当初没有想象的到的，即使我拿着奖章和证书，捧着丰富的简历，仍是没有结果。慢慢地生活改变了我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在外打工的最大收获。我开始变的消沉而极端，感觉所有的一切在生活面前都变得那么赤裸。什么道德、责任、尊严、诚实等等都显得那么苍白与脆弱。于是我开始变了，变得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就像现在，明知开支拮据，家里还有两张嘴，而我却在这儿喝酒，而且每次都喝的烂醉，耍着洒疯，甚至有时会打骂妻子。虽然第二天看着妻子红肿的脸，打着自己的脸乞求妻子的原谅，可一到晚上，就像月圆之夜便恢复原始状态的狼人一样，拿走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跑到小饭店里重演昨天的一切。　　
　　今天不一样了，我在沉思，在考虑着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下去。我本来就是一位有志青年，曾经也是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高材生，我不会这样沦落下去，我会振作起来。对于我来说，目前最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挣钱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今天终于被我等到了，那个人马上就会到，并且会和我商讨下一步的具体方案。所以，此时的我看着酒杯，于其说是在沉思过去的不顺，倒不如说我是在憧憬美好的未来。　　
　　“不好意思，杨先生，我来迟到了。”　　
　　看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我翘了一下嘴唇，表示无所谓。他看出我的不屑，刚才满脸笑容顿时疆在那里，闷不作声地坐在我的对面。　　
　　对于这种人，要是在从前，我是看都赖的看一眼的。一个半文盲，除了靠小偷小摸为生外，就是像苍蝇一样到处混吃混渴。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混得开。如果想知道点什么小道消息，查找个不见光的人，还就得找这种人。这些天的酒钱都是他出，因为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做一笔买卖，甚至可以长期合作。照他的话说就是我有头脑，他有销路，二人合作，简直就是最佳拍档。　　
　　今晚，我没有喝一点酒，一直再等他的到来。我已经考虑好了他的建议，并且觉得很有发展下去的可能。因为那样做，来钱太快，不但不违法，还算得上是一件很有公德的事。　　
　　刚开始，我并不相信死尸能卖钱，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后来他告诉我这叫阴婚。就是未婚的男人死后，找一位死亡的未婚女人，两人葬在一起，完成形式上的婚礼。这种风俗在陕西、山西等地都很盛行。所以，我们只要把无人认领或有人愿意出售的尸体底价买来，再高价卖出去即可。他给我算了一下其中的差价：以“新鲜”女尸为例，年青尸体的价格在陕西延川等地最高，可卖两万元，在山西隰县则可以卖到四万元甚至更高；大龄女尸价格在延川等县在万元左右，隰县则在一点五万左右；如果是终身未嫁的老人，延川等县5000元左右，比隰县高出2000元左右；如果尸体已经腐败，价格则相应较低一些。而一具“新鲜”女尸买来也不过六、七千元，这样的高额差价，由不得我不动心。再加上他硬拉我去实地“考察”了一下那边的市场，把我介绍给了几位行内的老大，并谎称我们亲友有一个女孩马上要病死了，问他们要不要。有位大哥张口就是两万，说有人10月17日那天急要，让我们快些——我这才相信。　　
　　可是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我到哪里找一具新鲜的女尸？今天是10月14日，离10月17日还有三天，交货的时间却是在后天，地点是连接陕西延县和山西永和县的延水关大桥。商业是讲诚信的，如果想长久地做下去的话。所以，今天我约他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你有头绪了吗？”　　
　　我试探着问道。他翻着眼皮看了我一下，接着低下头，又摇了摇头。　　
　　“那怎么弄？后天就要交货了。”我着急地追着问道：“你不是说有货源的吗？”　　
　　“有货源，那也要有钱啊？”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愤愤地说。我底下头又玩弄手里的酒杯，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小店的人不多，本来就觉得吵，而此时更是让觉得有只猫在抓心一样难受。　　
　　或许过了五分钟，又或许是半个世纪，我用眼的余光看了他一下，他也在玩弄手里的酒杯，低着头不作声地想着什么。猛地，就见他昂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闷重地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　　
　　“找个小姐，玩过了弄死，卖给他们。”　　
　　我听完话顿时目瞪口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就听他继续说道　　
　　“妈的，又不是没有做过，只要做的干净利落，没有人会知道。”　　
　　听他说完这些话，我开始有些害怕，心里有了恐惧，开始有些后悔加入他们。现在又不敢说退出，怕他们报复——他们这种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害怕的不敢往下想，甚至心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说完话开始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猛的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猛地直视着我，我的心瞬间加速起来。他那种原始兽性凶恶的目光盯的我像女人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大街上一样。我承认我很卑鄙，利用职务之便强迫女同事和自己在办公室做苟且之事；我承认我阴险，设计害得副局长提前五年退休；我承认我够贪，收受贿赂，挪用公款。但我从没有想过要谋取别人的性命。即便是后来那位女同事在事发后跳楼自杀，那位副局长郁郁而终，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而如今要我直接参于杀人，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的。　　
　　“你怕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与胆怯，于是，又像是在安慰我一样：“其实也没什么，这种女人在社会上只是多余，你杀了一个，社会上就会少一个，就当是给社会净化，充当环保卫士了。”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谁再乎呢？你看看，外面的大街上那么多，少一个两个没人知道。而且这些小姐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居所及行踪，失踪了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加上尸体是卖给人作阴婚用的。就是警察查起来也不好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对你说，山西那边好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那他们不问尸体的来源？”　　
　　“所以说你对这个市场了解的还不够，上次带你去考察，为什么不去陕西，而去山西，知道不？因为陕西那边结成阴亲的过程比较复杂，繁锁，与正式结婚相仿。男方家属需要走访女方，了解女方是否真正未婚，因何原因死亡。在合葬时，还要摆酒席，之后两家人可以像亲戚一样往来。而在山西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和陕西一样的程序。但大多数人家省略了中间过程，只注重合葬这一个环节，不关心尸体的真正来源，只听卖尸者的一面之词。”　　
　　“那万一被小姐发觉了，让她跑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要做大事就不能畏首畏尾，婆婆妈妈的。你还是个高材生呢？怎么连这都不懂？再说了，我们一没有现金买尸体，第二身边又没有快死的亲戚，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　　
　　“你让我在想想，或许会有别的更保险的办法。”　　
　　“好，你慢慢想吧，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没有答案，就按我说的做，人员我都已经看好了，今晚带回去先熟悉一下，明天……”　　
　　他边说边站起来，说到最后向我挤了一下眼，意思是说：明天就可以下手。放下酒杯付完钱后走到我身后轻轻地拍了两下我的肩，是让我好自为知，还是安慰我，不要顾虑太多。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继续玩弄手里的酒杯，直到饭店老板说要关门了，我才猛地喝掉杯中的残酒，拎起还剩有半瓶的酒，走出了饭店。　　
　　深夜的秋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就像妻子微凉的手划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样。那半瓶酒再最后一滴倒进我的胃里时，一个恶毒的计划随着酒瓶摔地的巨响而酝酿出来。　　
　　我歪扭着身子敲开门，扒倒在妻子的怀里。向往常一样，妻子很小心而温柔地帮我擦去脸上的尘灰，脱去鞋袜。帮我洗好脚，再脱去衣服，接着自己才熄灯上床。没有一丝埋怨的话，甚至劳骚都不曾发过。那晚我无法入眠，或许妻子也一样，因为天快亮时，我还感觉到她在抽泣——我心里很难过。明天是妻子的生日，从哪里弄些钱来让受了那么多委屈的妻子过一个高兴的生日呢？我一整晚都在想这个问题。　　
　　一大早起来，没有和妻子打招呼就匆忙地离开了家，找到王猛，向他借了二百块钱。临走时，他指着床上的那个小姐，笑着问我有主意了吗？意思是说如果没有，这个小姐就可以。我说已经有了更安全的方法。他听完后淫笑着钻进被窝，和那小姐揉打在一起。　　
　　在外面溜达了一阵，静静地等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想到那个恶毒的计划，我的心就有些内疚，疼痛。下午三点钟，我跑到超市买了好多菜，并提着一个大蛋糕，当然还有一包毒鼠强，忧愁而兴致地赶回家。　　
　　没有想到妻子已经买回了蛋糕和一些菜，正准备烧饭，看我今天回来那么早，先是大吃一惊，后又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蛋糕和其它东西去了厨房。　　
　　“今天我下厨。”我走到她的后面抱住她，她转过身。当四片红唇相印，我突然发觉我是那样的爱她，舍不得她的离开，这样的热吻或许只有初恋时的我们才有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儿子的啼哭吵醒了陶醉的我们，我们相视一笑。　　
　　“你去抱我们的儿子，我来做饭。”　　
　　妻子点了一下头红着脸走进了里屋，抱着三个多月大的儿子站在那里看着我在厨房里不停地忙着，虽然有时会对我笑，但我却能感觉到她的笑是装出来的，好象内心在做一种极复杂极痛苦的争斗。　　
　　晚饭做好时，儿子也睡着了，妻子把蛋糕放在桌子的中央，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用红蜡烛代替了日光灯，看着妻子穿着我当年在官场送给她的那身晚礼服在蜡光下显得雍容华贵，娇媚性感，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深情地望着她，她也深情地望着我。　　
　　“许个愿，吹蜡烛。”　　
　　妻子缓慢地闭上双眼，面带笑容，双手合并——看得我有些陶醉。我帮着她一口气吹熄了所有蜡烛，她切了一块蛋糕放在我的面前。　　
　　“你不吃？”我笑着问。　　
　　“你知道我从来不吃甜的。”妻子笑着说。　　
　　我笑着把一大块蛋糕放进嘴里，我顾不上奶油的滑腻，蛋糕的香甜，忙举起酒杯。　　
　　“生日快乐。”我对妻子笑着说，然后一饮而尽。妻子没有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脸上开始出现了凝重而复杂的表情，好象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似的。这些我都不管，只要她喝掉手里的那杯酒，一切就结束了。　　
　　“怎么了？快喝啊？”　　
　　可是，说音刚落我就感到肚子突然疼痛起来。我这才发现，额头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正一滴滴落在桌子上，溅到我亲手抄的菜里。妻子惊慌地站了起来，但她没有过来扶我，更没有寻问我出了什么事，好象发生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样。
　　　　我疼的摔倒在地，可我还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的，把卖你尸体的钱开个小店。我答应你，不会让孩子受一点委屈的，我也不会再嫁人，因为我真的很爱你，虽然你让我很失望。所以你安心地去吧。”　
　　蛋糕里有毒——我明白了一切，但已经太迟了。当看着妻子惨笑着端起那杯红酒放到嘴边时，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我想伸手去打掉那红酒，却又触不到，我的视线开始变的模糊。妻子放下空着的杯子拭去眼泪，我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了，只有里屋儿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弱的传到我的耳朵里，直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黑暗的平静

王老大

一直以来，生活的很简单，很平静。接触了一些人和事之后，理解懂得了本文中的那种悲怆心酸和无奈。。。感慨万千！

fanbenxiang

是啊，很多东西只有经历过，才能用心去感受到。

小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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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benxiang

多谢！{:7_5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