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口述：十几年婚姻就这样走入绝境

阿拉喵

“你有多久没有被感动过了？”

　　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这样问自己。而每当我向自己发问时，我知道其实我是在暗自担心着什么。做《人生采访》两年间，见证和分享了那么多人的伤悲与喜悦之后，我担心自己曾经敏感的心灵会日益麻木，从而逐渐丧失对幸福和痛苦的感知能力，不再被人性中那些善良、深刻、纯净的东西所打动，那将是我最难过的。

　　这天晚上，我的一个朋友打来电话，约我出去走走。见面后，她把和她一起来的另一个朋友介绍给我，并说她很有才情——“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这个人就是清池。熨帖的短发，匀称的身材，一件淡雅的旗袍，穿出了几分《花样年华》中张曼玉的精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透着女人的温柔和淡淡的书香气。

　　生活中的确有一类女人，在她面前，女人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像女人了，而男人们，则会生出“不如怜取眼前人”的爱惜之情。清池就是这样的女人，我猜想她的生活也一定是温馨而优雅的，似乎只有这样的生活背影才能与她的外表相匹配，然而，就在这时，我却得知，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得不幸福，而就在一周前，她离婚了。正在惊讶之间，听到身边的清池说，和丈夫办完离婚手续后，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流泪，最终在家里大哭了一场。她说，那种感情非常复杂，不管怎么说，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夫妻之情了，但是，还是觉得他就像自己的一个亲人，失去了还是会难过。

　　没想到，就在这个夏夜，身边这个女人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让我突然又一次感受到了心弦被拨动时的震颤，并在余音缭绕间体味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感动。

　　我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娴静的女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入婚姻的绝境，又是如何从中走出来的，在她美丽的笑容后面究竟隐伏着一段什么样的经历。

　　于是第二天的晚上，她在约好的时间来到了我家。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给清池泡上一杯龙井茶。她的表达方式也像她的外表一样清柔，没有给我丝毫的夸张和矫情的感觉。虽然我们之间还不是很熟悉，但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她很自然地把这种述说当成了在朋友面前梳理自己的过程，毕竟是刚刚走过了一段纷杂缠绕的日子，她需要甚至是在享受着这样一个过程。

　　我是在上大学时认识我丈夫的。那时候，我特别单纯，对爱情、婚姻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只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至于将来的生活是怎样的，想得并不多，可能女孩子在那个年龄都有些盲目吧……

　　我对家的那种渴望和我的生活经历有关。从小我和父亲的关系就不好。小时候我曾怀疑过我一定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因为父亲对我的那种冷漠和对我妹妹的娇宠，两者之间简直有着天壤之别。我妈妈是个粗心的母亲，她爱我，但她从不在这类事情上留心……

　　上大学时，我和一个男生之间有了那种朦胧的感情，我们都爱看书，很谈得来，那个年代风气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我的性格又比较含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保持着很纯洁的朋友关系。后来，我母亲生病住院，他陪我去看我母亲，没想到我妈妈见了他之后，说我们俩不合适。因为父亲对我不好的缘故，从小我在感情上一直很依恋母亲，不愿让她伤心，所以虽然心里有些不舍，我还是和那个同学分手了。

　　这时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要给我介绍男朋友，那时她已经结婚了，爱人在部队上，她给我介绍的是她爱人的战友。小时候，我曾在部队大院里住过几年，所以我对军人一直有着一种天生的好感。寒假时在同学的劝说下，我陪她去了她爱人那儿。

　　当时我同学的做法很不负责任，就在我跟她来部队的当晚，她就把我交给了她给我介绍的那个人。他比我大5岁，一见面我对他的感觉并不好，但是我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的，我的同学又躲了，我就只能依赖他了。他给我找了住处，有时间了就过来看我，陪我吃饭，我能看出来，他很满意我，但是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只是想着快点儿离开。然而就在那时，却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我有些不舒服，在床上躺着，他开门进来了，我想坐起来时，他走了过来，在我的躲闪之间，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来也怪，本来心里根本就没想和他建立恋爱关系，可就在被他吻过之后，我突然觉得好像和他的事情就只能这么定了。因为那是我的初吻，它只能属于自己未来的丈夫。就这样，一个吻，决定了我和他这段十几年的婚姻……

　　清池说到这儿笑了笑，她的笑容在我看来有些似曾相识，已经有不少的女人在说起自己清纯而软弱的过去时曾在我面前这样笑过，在这样的笑容后面有许多的隐痛、许多明了之后的懊悔，那是别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从部队回来以后，我们就以恋人的身份保持联系。在通信中，我发现他的文化修养不高，文字表达能力很差。于是我就有了分手的念头，这时我的女同学看出了我的心思，劝我放暑假时再过去一下，有什么想法两个人见面说清楚。我就又跟她去了，这次见面后，还是他接待的我，而这次，又发生了一些让我更没法说清楚的事情……再加上我想早一天脱离开原来那个家，于是大学一毕业我就和他结了婚。

　　我的思想算是比较保守的那种，既然嫁了人，我就想着和爱人天长地久地过下去。可是，蜜月还没过完，我就对自己的婚姻产生了怀疑。按说当时他这个人并不坏，但是生活中那种简单粗暴的做派让我无法接受。蜜月里，他就当着朋友的面呵斥我，让我“滚”。

　　他母亲给我的感觉也很不好。婚假快结束时，我回他农村的老家，刚一进门，他母亲就给我一个下马威，立下各种规矩，孝敬老人是应该的，然而他母亲对我婚前婚后态度的变化之大让人很伤心，让人觉得这里面像是隐藏着一个什么阴谋……

　　回来后，我想以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就有了离婚的想法。和我妈商量，我妈不同意，哪有母亲愿意看到自己女儿刚结婚就离婚呢。她劝我要学会忍耐，还说女人嫁过一次，身价就不一样了，以后更难找到合适的。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对婚姻没有信心，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可能也预感到了什么，从部队上请假回来看我。知道我怀孕后，对我特别好，再加上我妈的劝说，所以我就犹豫了，犹豫之间，孩子在肚子里也一天天地长大了。

　　我母亲是个老师，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培养，在她的影响下，我也觉得既然生了孩子，就要有一份很强的责任心，给她一个好的环境。所以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也就不想别的了，为了孩子，自己委屈点也无所谓了。

　　那时我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很辛苦。后来他在部队上升到了副营级，有一天，他提前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开车来接我和孩子，让我们到部队上住。那时候他还是能体会我的难处的，只是由于受的教育少，自身素质不高，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所以当时我也是看在这方面，虽然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只要他心里还有我，我也就认了。

　　我是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后跟他走的。在部队那几年，虽然有种种不如意和委屈，但是因为孩子还小，我一心想把孩子教育好，把他照顾好，生活也就这么被时间推着走了下来……渐渐地孩子大了，上学了，我开始考虑自己的工作问题，在朋友的帮助下，我的工作关系进了税务部门，但是为了丈夫转业后能有个好的归宿，我把工作让给了他，自己去了别的单位。

　　妻子贤淑漂亮，女儿聪明可爱，丈夫有一份好工作，这是让很多人羡慕的家庭模式，而清池本人，又是个把做女人当成一生的事业来经营的人，所以她很珍惜拥有的一切。她说，在*惯了自己的婚姻模式之后，她对丈夫已经没有了太高的要求，只希望两个人能够平静地过日子，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情愿为此付出。然而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女人的愿望是一点点缩小的。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连付出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一个没有好基础的婚姻，也许会有一时的表面繁华，然而总归是不堪一击的。

　　而一个人如果自己没有成熟的思想，就很容易受周围的环境所影响。有了适宜的条件，原来身上隐藏着的那些虚荣、浅薄、粗俗的东西便逐渐地暴露出来了。

　　离开部队，走上工作岗位不久，很多人都能看出他的变化。很快社会上那些男人身上几乎所有不好的东西，他全学会了，喝酒、赌钱、找女人……

　　刚结婚那几年，因为年龄小，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所以什么都听他的，日子长了，他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惯。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我不可能再像原来那样不管他说得对不对都听他的，所以争执也就多了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我，不在乎这个家，他只是觉得反正你跟我过了这么多年了，孩子这么大了，我怎么对你，你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了，所以他认为我就应该给他好好地守着这个家，而他自己却可以为所欲为。

　　他想回家就回，不想回家就不回；他不舒服了，你必须细心照料，而你生病了，他却视而不见；他想发泄了，你就得听从他的摆布，他只在乎自己的欲望是否得到了满足，而不想他的粗暴对你的身心是一种怎样的摧残……

　　有时我也觉得我们的关系挺怪的，朋友们也常说，我是那种让男人一见就有怜惜之心的女人，可是偏在他那儿得不到疼惜，而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发现他也会照顾人家，却偏偏就对我不好。我不知道这是天性使然，还是多年共同生活形成的一种*惯，反正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生活，要改变这种状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女人，当你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让，都变成了对自己的伤害，你不得不去想这种婚姻的延续到底还有没有意义？这个人的存在对你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徘徊复徘徊时，也许只有彻底的绝望才能唤起心底彻底的勇气。

　　的确是这样。去年的一天，我和他一起出去办事，因为想法不一样，他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了我，当时我是哭着回家的，即使这样，我心里还在想着，只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还是会原谅他的，可是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一个电话，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对我的这种漠视，这种满不在乎，让我的心慢慢地寒透了…

　　也许正是我的忍让使他更无所顾忌，我和他回老家时，竟然在他母亲那儿看到了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他说是他抱养的儿子，还逼着我认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儿子，我不同意，他就以离婚相威胁……

　　那时，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为我们惋惜，劝他珍惜我们这个家，可是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没有任何想回头的迹象……

　　其实走到这一步，我已经看出这个婚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可是还是像当初一样，一想到女儿，我离婚的决心就开始动摇，我觉得这对孩子来说，是一个太大的伤害，担心她还小，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这个问题上让我彻底警醒，并支持我走出来的竟然是我的女儿。

　　有一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去年我女儿刚上初中，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去接学二胡的女儿回家。快到家时，我们站在楼下，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六楼那扇属于我们家的窗户，我知道此时女儿和我一样期盼着有一片温暖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可是没有。这时一向热情活泼的女儿，忽然有些伤感地说，真希望这会儿家里有个爸爸正在忙着做饭，然后坐在热气腾腾的饭桌前等着我们回来，可是这个爸爸不是我爸爸……女儿的话让我很难过，我在想这些年我并没让她感受到属于家的那些幸福温暖的实际内容，而且，如果我一味地消极妥协下去，很可能影响她的人生态度，影响她将来对生活的选择……

　　我开始和女儿平等地讨论这件事，我发现其实她特别能理解我，她从小喜欢看书，有独立思考能力，很多见解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明确地支持我离婚，还说，一个人如果没勇气结束现在的痛苦生活，就永远没有希望开始新生活。

　　情人节那天，我想到自己的感情生活如此失败，很伤感，为了避免受节日气氛的刺激，我躲在家里，没有去上班，而就在这天晚上女儿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用她的零花钱买回一枝玫瑰花送给了我，当时，我和女儿抱在一起哭了……哭过之后，忽然觉得生活好像也不像想象的那么糟。

　　现在我和女儿在一起，我们一起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情，共同承担压力，彼此分享快乐。但是，从心里我并不想长久地这样过下去，我还是希望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我觉得这对她不公平。

　　我期待着有一天会有一个好男人走进我和女儿的生活，我想让女儿亲眼看到这个世界上有幸福的婚姻，有恩爱的夫妻，有温馨甜蜜的家。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依然相信生活。

陪我看日出

温暖的家是所有人最期待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