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火热的冰

      麦子熟了，黄灿灿的，铺在地上，像极了一张巨大的金色锡箔纸。风一吹过来，整张纸都在哗啦啦卷动，让我一下有了麦浪滚滚的感觉，全身上下也顿时跌入了这股甜甜麦香中。
　　
　　“麦子熟了！”母亲打电话告诉我。
　　
　　我知道，母亲又在想麦子了，想那些曾经陪伴了她大半辈子的伙伴了。很多时候，我都想，母亲爱麦子也许超过爱她喂养过的小鸡小鸭中的每一个。
　　
　　算起来，母亲离开她热爱的庄稼地已经有十来个年头了。印象中，母亲是把割麦的好手。虽然母亲个头不算高，手不算大，胳膊不算长，可是割起麦子来，一般的壮劳力比不上她。由于父亲是教师，我们家在十二年前就不再种地。那时候父亲也刚刚退休，在学校里承包了一家小商店。打那以后，我们家就再也没种过地。那些和庄稼地有关的农具也不断地成为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来串门的回馈礼物，一件件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母亲在把它们送出去的时候，眼睛是湿润的。我想，那个时侯，母亲一定有很多的不舍，毕竟，这些农具，曾经在母亲的手里闪烁出无数耀眼的火花，曾经带给母亲很多的赞誉和钦佩。
　　
　　于是想起最后一季割麦时的情景。当父亲决定不再种地，把最后一亩八分地退还给村里时，母亲愣了好半天。母亲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父亲决定的事，谁也不能去改变。尤其是看到我们姊妹几个欢呼喜悦的样子，她知道，真理没有站在她这边。于是，最后一季麦子就成了母亲最好的朋友。
　　
　　母亲常常早起去地里看她的麦子。是的，那是属于她的麦子。年前把它们放到地里时，闲暇之余给它们拔草时，母亲都没想到，这一茬麦子竟成了她最后一次侍弄的宝贝。就像父亲，今年麦收之后，他将会告别三尺讲台，离开握在手里了三十八年的粉笔，退休养老。
　　
　　麦子熟了，母亲的脸上写满了喜悦和兴奋，拿出早已磨好的镰刀，准备好斗笠和毛巾，告诉我们第二天早上早起，尽量让这茬麦子走进粮仓的时间提前一些。
　　
　　第二天早上，我们早早起来，母亲早已不在家里，桌上摆着早已做好的饭菜。我们几个匆匆吃完，赶紧赶到麦地。
　　
　　太阳还没睡醒，清晨的风带着昨夜的疲倦，还有些清冷，有露珠挂在麦芒上，晶莹剔透的，闪着水灵灵的光芒。麦子已经熟了，金灿灿的，漫天遍野，比《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黄菊美丽多了。母亲就站在地头，很安静。蓝色的头巾，背上挂着斗笠，左手腕上缠着毛巾，右手提着雪亮的镰刀，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母亲一定站了很久。我走过去，“娘，动手吧！”
　　
　　母亲点点头，又在地里转了几下，转过身，右手持起镰刀，站在了麦子面前。那些麦子一定感受到了母亲目光的异样，也都随风朝母亲点题致意，似乎在说：“快把我们割下来吧，我们想念那整洁干燥的粮仓了！”
　　
　　母亲用左手捋一把麦穗，轻轻地揉搓一下，动作很小心翼翼，好像是怕弄疼了麦粒。然后用手指搓出几粒麦粒，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这是母亲的*惯，她喜欢在割麦子之前吃几粒麦粒，她喜欢麦粒咬开之后那股浓浓鲜鲜的麦香。
　　
　　吃完了麦粒，母亲深呼一口气，俯下身子，开始割麦子。这时候你再也看不到母亲站立，她几乎就是一个姿势，弯着腰，左手把麦子一揽，右手把镰刀轻轻一挥，画一个圆弧，那几垄麦子就齐刷刷地被割下来，放到身后。一眨眼的功夫，母亲就走出去十几米远。
　　
　　我们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左手揽，右手挥。可是不论我怎么样用力，我还是被母亲远远地落在了身后。那麦芒似乎是保卫麦子的斗士，只要我一弯腰，一伸手，它就狠命地刺我。只要是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不管是脸，还是手和胳膊，都被刺得红红一片，痒痒极了。没几分钟，我的腰似乎要累断了，不得不站一下，喘一口气。看着母亲在前面横扫千军的迅速，我觉得母亲的镰刀一定快极了，像削铁如泥的宝刀，只那么轻轻一挥，一大片麦子就服服帖帖地躺在了它必须去的地方。而我的镰刀钝极了，似乎是一块没有刀刃的生铁，怎么割也割不快。
　　
　　我和母亲换了镰，母亲割的还是一样快。本来很锋利的镰刀到了我手里，立即迟钝起来，推三阻四的不卖力。我想，这也许是麦子和我的感情还不够深厚吧。
　　
　　当把这块地的麦子统统割完，装好车，准备回家时，母亲站在地头，默默地看着空旷旷的土地。那些刚刚还迎风舞动的麦子，都老老实实躺在了车上，地里的小虫没有了麦子的掩护，惶急地来回飞窜，纷纷向西面的麦地飞过去。母亲早已解下了头巾，有些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荡着，我似乎感到母亲在流泪。
　　
　　“走吧！”父亲拉着车，催促母亲回家。我们几个用绳子拉着车，一步步向家赶。母亲边走边回头，她一定很不舍，一定很难过。她知道，这次离开庄稼地，就永远没有她的麦地了，就再也不能亲手抚摸这些麦穗了，这块倾注了她大半生汗水的土地即将易主，写上别人家的名字。我在一旁，清晰地看见了母亲额头上晶亮的汗水，以及眼里同样晶亮的泪花。
　　
　　没有土地可以种卖子了，母亲的目光黯淡了许多。小商店的生意怎么也比不上种地来的痛快，呆在屋里卖东西怎么也比不上在田间地头晒着阳光吹着清风舒服。只是，每到麦苗吐穗时，母亲总爱到田间去转转，回来一五一十地评点今年的收成会怎样。等到麦子收割后，母亲有时走出去那么远，到地里转一转，捡几穗落在地里的麦穗，回到家里，用手轻轻挼搓，搓出麦粒来，轻轻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眉眼间，又露出几分笑意。
　　
　　现在母亲已经七十多了，我们也常常叮嘱母亲不要再去地里捡拾麦穗了。母亲总是笑着答应，但是每到麦收过后，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地里转转。也许，母亲只是担心那些掉在地里的麦穗伤心，怕它们以为没有人要它们了，才会把它们孩子一样领回家而已。
　　
　　也许，真的就是这样。
　　

haochan

{:soso_e103:}

大诚者

{:soso_e179:}

火热的冰

haochan 发表于 2013-6-6 07:51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7_592:}

火热的冰

大诚者 发表于 2013-6-6 17:05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谢谢！！！

芊芊阙歌

{:soso_e185:}

angelina223332

写的真好~佩服~

林荫小路

继续支持

火热的冰

芊芊阙歌 发表于 2013-6-7 10:35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谢谢！！！

火热的冰

林荫小路 发表于 2013-6-9 09:50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继续支持

继续努力，呵呵！

佛德

好文

火热的冰

佛德 发表于 2013-6-11 19:23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好文

谢谢！！！

弦，思华年

这麦子真喜人。

火热的冰

弦，思华年 发表于 2013-6-13 16:01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这麦子真喜人。

{:7_591:}

流月去无声

淳朴的母亲，动人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