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猪时代

红牛

调寄《西江月》：

放猪小山脚下，野草山花无价，追逐少年笑无瑕，蓝天白云如画；
春风轻拂人面，碧波荡漾桃花，炊烟袅袅是我家，闲将青石作榻。
————无聊居士偶作

从前在电视里看过一段很出名的黄梅戏叫《打猪草》，一个男娃子和一女娃子边跳边唱：“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子，发了一棵芽，红秆子绿叶,开的什么花。。。”仿佛打猪草也能成为很有趣的事情。小时我也曾打过猪草，并没有多么浪漫的感觉。总之是不喜欢干这种活的。那时很羡慕那些放羊的孩子，可以挥着树枝赶着羊儿漫山遍野的自由来去。他们嘴里还哼着歌儿，一副十分悠闲的样子。只是家里没养过羊，只养过猪，我便只能放猪了。

     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山坡上小河边和田野里长满了野草的时候，我们便把猪从圈里放出来，让它到外面去吃草，这样可以省点饲料。但要有人在旁边看着它，不能让它跑得太远，免得丢了。开始我学着人家放羊的样子去放猪，令人恼火的是，猪根本不听人吆喝，放起来十分吃力。有一次可能因为关的太久，猪刚出圈就撒欢，一溜烟朝山根下跑去。我跟着追啊追，顺着山脚从村北跑到村南。好不容易抓住拴着它脖子的绳头，想把它拽回来，可是没它劲大，被它拉着跑了半里地，又不敢撒手，怕它跑丢了。这家伙给折腾的，真叫个累。
    村北的山坡是放羊孩子聚集的地方，山脚有棵洋槐树，到春天会开满洋槐花，吃起来很香甜。常见那些孩子把羊儿撒在山头上，几个人坐在洋槐树下打扑克。每次我放学回来，看到这种情景就羡慕的不得了。怪不得有人说“做了三年放羊倌，给个县官都不干”，放羊真的很舒服。放羊孩子里有个叫海燕的女孩，比我大几岁，身体很单薄，眼睛却很大。她姐姐是村里小学的老师，教过我哥哥也教过我，不过听说初中还没毕业，是托校长的关系进去的。校长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全在学校教书。海燕还有个弟弟，名字叫海狮，她们姊妹几个都很好看，都长着一对大眼睛。她弟弟更是可爱极了，精致得象个洋娃娃一样，大家都说他聪明，都喜欢逗他玩。当然没人敢欺负他，因为他大姐是老师，那时的小孩都是怕老师的。开始我和别人一样也以为他很聪明，有次考试别人问他考了多少分，他就是不肯说，原来他的成绩很普通。
     我才觉得他并不是那么聪明，别人那么说只是给他姐姐面子罢了。她爸爸也是个奇怪的人，每天骑着一辆破摩托来去，风风火火的。那辆摩托看起来象几百年历史了，不但外表很破，开动后噪音更是大的惊人，两里地外都能听到，快赶上飞机起飞的声音了，还拖着浓浓的黑烟，可她爸还是不舍得扔掉。
     海燕虽然只比我大几岁，在我眼里已经把她看成大人了。她很懂事，对谁说话都很有礼貌，从来没见她和别的孩子吵嘴过。给我印象深刻的是，有次她家丢了只鸡，她到大街上去叫骂——这带农村都有这个风俗，谁家丢东西必定要去骂街，主骂人通常是中年妇女或者老太婆，偶尔也有男人，从街南头转到街北头，边走边扯着喉咙骂，骂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海燕却只喊那么两句：“谁把俺家的鸡给圈起来了，快给放出来，不然俺就骂人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我等的都有些着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开骂呢？骂大街不是这样的，看那些农村老妇女们是怎样骂的吧，哪怕是丢了几棵蒜苗也要到大街上跳着脚骂半天，从诅咒人家的儿女，到骂人父母，再到骂人祖 宗 十八 代，代代都不落空，一个女性亲属都不放过，这才叫骂街。
     和我同班的有个女生叫冬梅，她爸也在小学教书，和我爸还是同学。那时挺喜欢她的，当然这种喜欢和成年人之间的喜欢不同，更提升不到爱情的高度，只是有些好感而已。总想和她在一起玩，可是没机会。到我四年级休学了一年，复学时就不和她一个班了。初中我们也不在一个学校，她初中没读完就下学了，听说原因很可笑，我们初中时都是骑自行车去上学，她让她爸给她买辆红色的车子，她爸却买了辆黑色的，她一生气就不念书了，不久就嫁了人。
     冬梅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妹妹叫燕子，和我妹妹一个班，常来我家玩，我们还在一起玩过过家家，所以我和她姐姐不熟和她倒挺熟的。不过都是小时的事了，大了便没有什么来往。刚上大学那年来学校报到，还和父亲在省城她叔叔家过了一夜。大一寒假回家和堂哥还有几个儿时的朋友在一起玩，其中有个叫三羊的，还有个叫小羔。三羊是我小学同学，小羔则是堂哥的小学同学。那时小羔快要结婚了，他的新房子也刚盖好没多久，我们每天都去他的新居打扑克。有群女孩子也常来小羔新居玩，其中就有燕子。
     我怎么也想不到三羊和燕子竟然有一腿。小羔总是开三羊的玩笑，大家都是同姓，三羊的辈分又比燕子低一辈，他就问三羊见到燕子的爸爸是喊爷爷还是喊岳父。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堂哥也说小羔这里真是乱七八糟的，快成婚姻介绍所了。我对他们的事还是半信半疑的，知道有天和堂哥在山上闲逛，看到那边山坡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可能是我们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们转过头来看。我见正是三羊和燕子，我们朝他俩笑笑便走开了。后来就不知道他们的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小羔的对象是北面村子的一个女孩，他们定好了正月结婚，小羔却和我们说他想“逃走”，到外地打工去。问他原因，说是不喜欢那女的。我们都有些想笑，问他不满意当初为什么应承这桩婚事，现在又要反悔，拿女方当羊肉来涮，这不是扯淡吗！他说都是父母安排的，他也没办法，让我们帮他出出主意。我们给他出了许多办法都被他否定了，他总能找到不可以那么做的理由。要走他下不了决心，让他留他又不甘心，最后我们也不耐烦了，就告诉他爱咋整咋整，自己拿主意吧！
     之前我曾见过他对象一眼，那是村里逢庙会的时候，他和他对象相亲，老远堂哥就指着那女孩跟我说“看，那是小羔的老婆”，由于视力不好，我转了好几圈才看见。虽然没看清面貌，总体感觉还可以，就是胖点，不知道小羔为什么就看不上呢。我心说你丫可真够挑剔的。
又听别人说小羔不愿意和那女的结婚是因为村里的一个女孩。这女孩也是常来小羔新居来玩的女孩中的一个，她名字叫小苇。我对此事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孩看起来很娇小，象个孩子一样。
     从前我从没留意过她，听别人说起后才有些注意了。我发觉她不太爱说话，只是很喜欢笑，牙齿很白——怀疑用的是高露洁牙膏，皮肤不是很白，是那种很健康的颜色，苹果脸，双眼皮大眼睛，扎着条马尾辫，还常穿件花格子衣服。不过我看她对谁都是一样的微笑，对小羔并没有表示出更多的热情，更没有单独活动过，都是和那群女孩子一起来去。我才晓得小羔是单相思。接着由于小羔婚期将近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便不常去他家了，天天在堂哥家打麻将，有时也在堂哥前院的一位大伯家。
     不知什么时候小苇也跑来看我们打麻将了，不过只有她和前院大伯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本家姐姐，并没有别的女孩子。开始她只是在旁边笑着看我们打，后来也加入了战团。由于我是当中唯一的大学生，大家都喜欢拿我涮着玩，似乎我糗的越大他们就越开心，这些人里有我姐姐，有哥哥和堂哥的同学，都属于“长辈”级别的人物，我无法反击，只能拿年龄比我小的小苇开玩笑。而她只是脸红的笑，偶尔应承一句。私下里姐姐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我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好感是有的，要说有别的意思，那就扯远了。
      以后几年的假期我很少回家，那些人很少见到了。小羔还是顺从了父母的意思，和他“不喜欢”的那个女的结婚，还生了个女儿。听说小羔有段时间还怀疑女儿是不是他的，因为他老婆结婚时就不是处女了————当然这些都是听说的了。在大学的某个暑假我又见到小苇一次，记不得是大二还是大三了，我骑自行车到田里去，她在对面朝我边挥手边打招呼，脸上笑的很灿烂，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我点点头笑一下就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现在小苇也该嫁人生子了吧，不觉竟有些惆怅了。
     想起了《蝴蝶花》里的几句歌：“谁学会不轻意流泪笑谈着沧海桑田，别叹息别叹息对我说没有不老的红颜 。。”世界上本没有不凋谢的桃花，本没有不老的红颜，弹指之间，曾经的少年已经是另一个容颜，那个年代就这样过去了，那些人儿就这样不见了啊。《红楼梦》里说：“叹世间，美中不足今方见，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只觉得心中充斥了太多的遗憾，许多莫名的情感在胸臆潮起潮落，总是无法平静。到底意难平啊，只为了那些逝去的年华和凋谢的花儿。

极度深寒

好长啊

天空040509

曾经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