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记忆

大哥

端午节给孩子们的欢乐，是有煮鸡蛋吃，端午节吃粽子，那时候是很奢侈的事，一年到头都没有米吃，端午节时节，青黄不接的，怎么会有米包粽子呢？！至于插艾什么的，更是直到好久以后，才知道那是一个风俗，对孩子是毫无吸引。

但是一定会有鸡蛋吃的。

妈妈早几天就在货郎那买了红绒，那是端午节那天洗了百花澡后系的，花花绿绿的，毛茸茸的十分喜人。到了端午那天早上，天刚刚亮，妈妈就安排，全去摘百花，回来家烧水泡澡！

于是，兄弟小妹几个带着小篮子，欢快雀跃，倾巢而出，满地里寻着摘百花，不是真的花，是把各种各样的小树的树头子掐个嫩头子，用来煮水泡澡。

我们顺着村头河堤，村边树丛，捡着自己喜爱的数，捡着茂盛碧青的枝条，小心翼翼地摘，自己喜爱的就多摘几枚，像臭椿、扎人手指头的洋槐，就意思一下少摘一枚，有它就行，毕竟妈妈关照，要挨样子都要有，像我们喜爱的杏树、桃树、柿子树，都要结果子的，不能坏了她的枝条，影响了她结果子（尽管结了果子我们也未必吃得到），就捡边枝末叶掐两片，苹果树很稀少，好几年摘百花里，都没有摘得到苹果头子，倒是榆树，小雁树摘的多。

满地里红红绿绿的小孩子，都在摘百花，每每摘到了好的、稀少的、喜欢的苗头，不时有惊奇的欢快的呼叫，此起彼伏，令人神往，大家你追我赶，不甘落后，不时有人家果树被孩子拉下了枝条，大声呵斥的，于是就像做贼似地远远地跑开去，直到太阳晒得脸颊火突突的，篮子里百花也有几十种，就急急忙忙带着弟弟妹妹往家里回。

妈妈把所有的百花倒一起，在机井台旁用凉水洗的干干净净，满篮子嫩枝头碧青苍翠，带着水珠，晶莹剔透，一起倒进大锅里，锅里已经添满了水，我埋着头烧锅，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悄悄地把鸡蛋洗净，放在满锅百花里面，热气腾腾间，锅里的百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弥漫了满院子，引得我们跃跃欲试要吃鸡蛋，妈妈把鸡蛋捞出来，用小盆兑进凉水，给冷着，呵斥着先洗澡先洗澡！

百花水碧绿混沌的，但是它可以祛病强身，我们脱得光溜溜的，大呼小叫地洗了一遍，没有来得及擦拭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奔到堂屋里，去吃鸡蛋，带红绒了。

百花煮过的鸡蛋，色彩斑斓，清香诱人，妈妈边看着我们吃，边关照，洗了百花澡，就不要再去河里洗澡了哦，河里不干净的，把红绒也湿了。

其实不是河里不干净，大人整天在湖里干活，没有人有空带孩子，怕他们去河里洗澡溺了水。

那会，我父亲被队里公派去北马陵山上打石子，妈妈在家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一天到晚不沾家，都是我带弟弟妹妹玩，连中午但是我煮山芋给小弟小妹吃，往往都自己睡下了，夜半醒来才发觉，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家，在如豆的煤油灯下，默默地缝补。

说是不去河里洗澡，可是我们谁会听大人的话，炎炎夏日里，我们一群像是皮猴子，整天窝在水里不上来，小嘴都冻得虚溜青，在太阳地里一会儿，还是热的不行，急急忙忙的，还是窜到水里去玩，直到太阳落山，弟弟妹妹在岸上连连催促，才恋恋不舍地上岸，领着他们回家。

我们村不远就是水库，我们叫大坝，大坝里水碧绿连天，一到夏天，整天放水，我们村正处在两条大干渠的中间，南边的叫南河，北面的叫北河，都是满满的覆沿覆沿的水，在河上有水闸，水闸的上下游，是我们戏水的好地方，那儿是沙底子，没有污泥，反正大人忙着地里活计，也没有人管，我们就洗过南河洗北河，洗过北河洗南河，实在洗的没趣了不好玩了，就三五个，一打眼色，跑回村子里。

几个直奔一家杏树，远远地瞅着掩映在枝叶间的靑杏，若无其事地玩泥蛋，打老鳖，瞅到没人那会，用小石子往杏树上仍，想着能砸下几颗来，失望总是比惊喜多，偶尔砸下几颗靑杏，都落在树下的园子里，谁也不敢进园子里捡，看看天要黑了，悻悻地回去各自的家，不多久，就响起那家人一边浇园捡着靑杏，一边对着半截庄子高声叱骂的声音，都睡着了，那叱骂还没有停下。。。。。。

2018-6-16

大哥

何处是我家
老家的房子因为**小村并大村，要拆，头次回去，说在动员村民，等到再一次去的时候，已经拆完，翻耕成农田，站在碧草青青的田头，怎么也无法再寻觅到曾经家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慨叹：何处是我家？！
城里高楼林立间那一处百来平米的套房？水库下新划定的窄窄的宅基？无论怎样，一点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心底里，还是那个绿荫掩映，土墙小院才是家。
第一个家，是在几岁时记忆起，就居住了的，在南河北河的中间，住村东头，第二家，第一家是孙家，他家的旁边就是农田，离家十几步的地方，有一棵大柿树，老高老高了，每每到初夏时节，孙家表叔腿上老会起疮，苍蝇成群围着盯，他就坐在柿树底下，用蒲扇赶着苍蝇，头顶的天，被这棵柿树遮得严严实实，嫩叶间，数不清的小柿子像一颗颗碧绿的星星，引得我们一群调皮孩子成群结队在树下嬉戏，地上玉米地里落了好多好多小柿子，捡起来像宝贝似地珍藏，到地上被捡没有了的时候，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大树，于是纷纷开始爬树。
那树真的高，感觉除了双井那个高塔之外，就数它最高了，爬到树上，登到最顶，可以看到附近好几个村落，看到南河北河，每一个村落都绿树浓荫，炊烟袅袅，我们都看得呆痴痴的，忘记了爬树是来摘小柿子的，猴子一样的，纷纷转移去南河北河水里玩。
隔壁是小学校，一共六间土屋子，东头三家是我们的教室，土泥台子，磨得滑溜溜的，台子中间的小板凳也千奇百怪，战住抱的木墩，卓小喜在家是宝贝疙瘩，他的小板凳最洋气，最好，其余的高矮有致，错落不等。老师姓刘，长得文文静静，像个女人，是队里宣传队的主力，会吹笛子，会拉二胡，但是，就是不会教课，孩子们唧唧喳喳地老是喧闹，没有谁搭理他声嘶力竭的叫唤，他也就自顾自地讲起来，讲着讲着，大家也就静下来，都念起了扬脸歌，依依呀呀的，不知所云，但你高我低，声震屋草，老远都听得见。
我家在隔壁，整天带着弟弟妹妹，他们老是哭闹，于是我就没有办法去近在咫尺的学校里听刘老师的课，早上刘老师站在院墙外喊我，我记挂着玩，就不搭理他，不一会，正在教课的他看见了我，就跑出来追我，想叫我进去读书，我丢下小弟小妹，一眨眼就跑的没影，到底他也没有追上，多年以后，我学成工作了，回家遇见他，他还津津有味地讲起半截庄追我去念书的事，仿佛那就在昨天一样。
学校的西边，是卓小喜家，他家里四个姐姐，就他一个男娃，娇贵的很，他妈妈是淮安人，说话咦啦哇啦的不好懂，人还是蛮和善的，有时候去她家里，忙着拿煎饼给我吃，但是他的几个姐姐都不好，护短，只要我和小喜吵架，她们不管对错，都向着小喜，一窝蜂上来，和我对着吵，真是不讲理。
小学校前是老大一块空地，卓小喜家在旁边堆了一堆草垛，冬天下雪了，草垛上落着厚厚的雪，麻雀钻进草垛，晚上去摸，能逮到好多好多，或是到屋檐底，用手电照，在屋檐下缝隙里，麻雀做了窝，晚上，被手电照到后，还是傻不愣登的睁着眼，傻傻的蹲着不动，只要够得着，没有逮不到的，跟在父亲身后的我，往往被惊喜地大呼小叫，父亲每每都示意不要声响，怕吓着了麻雀飞走了。
逮麻雀还有一个法子：在小学校前广场上，除了几棵批满积雪的柳树，土地都一片白茫茫的，远处的田里披盖着厚厚的雪，近前的沟渠掩映在深深的雪里，草垛就是一个雪堆，这时，在小学校前地空地，扫处一块湿地来，非常的显眼，洒下一把稻谷，麻雀就三三两两的来啄食，支起一个筛子，用一截木头棍子，连上绳子，远远地瞅着，到麻雀都欢快地在筛子下无拘无束地雀跃，一拉绳子，总会有几个麻雀被筛子盖住了。
那年大雪，沟满渠平，大舅带着我，往家里去，兴高采烈的我，欢心雀跃的在结满冰冻的小路上，奔跑着，不时跌下来，嬉笑远远地飘荡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上，过南河的时候，在背风的地方，雪堆旋起的像一垛房子，十分的宏伟 ，棱角分明，风也凄厉的像刀子般厉害，大舅脱下自己的棉帽，给我戴上，抱着我刨着雪寻着路，才到了家里，家里屋檐下炊烟袅袅，冰凌参差不齐地挂满了屋檐，晶莹剔透，不时滴下泛着黄末的水滴，像梦一样滴答滴答，没完没了。
夏天就更加的充满神秘，晚上去砍鱼，就是令我永生难忘的经历。
父亲有一把长砍刀，是用一节螺纹钢在炭炉子里自己打就的，有一米多长，晚上，几个人悄悄的来到南河，那儿顺着相邻也是水沟，满沟都是茂密的芦苇，底下是静静的水面，鱼儿们在夜晚，悠闲地在浅水里悠而由哉的漫游，清清楚楚，靠近岸边，甚至都触手可及，瞅准了，用砍刀一砍，一片浑水，稍待一刻，战利品就清晰可见，有时是一条鲫鱼，或是长长的黑鱼，也有黄鳝，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鱼儿，总是有些惊喜，没有空过而还的，在那物质匮乏，贫贫如洗的岁月中，那不单是一道美味，更加是寂寞无聊的夜晚充满刺激的神奇之旅。
有时候，遇到沟渠，我过不去，父亲就背起我，趟着水过河，伏在父亲的背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到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夜来的事。
更多的美好是在秋天，那是收获的季节，承受过饥饿和寒冷的我们，对秋季尤其充满着无尽的感情，逡巡在连天接壤望不到边的稻地边，仿佛闻见了稻米变成了米饭，仿佛那已经泛黄的山芋，已经堆满了院落，玉米一串串在房梁树杈间挂满。。。。。。
老屋给我更多的记忆，是推磨，那真是一种折磨，无论是上下千年，古今中外，怎么着，我也不愿意说那是美好的回忆，那是饥寒和困苦的挣扎，是活命的唯一选择。
父亲去山上打石子，妈妈在家带着我们三个生活，那哪里叫生活，没有吃的，必须要每天五更里起来推磨，推点糊子烙出煎饼，一天不推，就一天没得吃，推了糊子，还得有的烧草，那时节烧草也是非常的稀缺，每一天都要像战斗一样，搂草，推磨，日子仿佛就是无尽地推磨里，无奈、无聊，一点点希翼都想象不到。
五更里正是睡得甜甜的时候，妈妈早上天不亮就要出工，她必须在出工前把磨糊子推好，烙了煎饼，收拾好，还要喂猪，才能不误队里的出工，到我稍长些的时候，妈妈和我说，其实她也不愿把酣睡的我叫醒推磨，也就是打个伴，搭个磨棍，真的，搭个磨棍的我，常常的晕乎乎地把磨棍戳到磨糊子里，也就是搭个磨棍，推没推完，就又被妈妈叫去睡了，天亮了，起来了，磨刷的干净净的，猪喂过了在懒洋洋地晒着肚皮，桌子上整齐齐的煎饼用笼布覆盖着，妈妈早就去出工了。
我是兄弟中的老大，推磨时妈妈没有办法，只有喊我起来搭个磨棍，那时候弟弟妹妹都小，推磨与我真是万分的不愿意，却又无法推脱的任务。
因为，不推磨就没有吃的。
到三四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想推磨也没有了推，没有了麦子，没有了山芋，没有了山芋干子，什么都没有了，妈妈去借粮。
家里没有了妈妈的声息，肚子里没有了煎饼，房子里没有了炊烟，肚子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扣你的喉头，咕咕叫已经从有到无，日头像是病了样的懒洋洋，挂在天上总是不落，天，那么的长，长的你都睡了两觉，还没有到蛙声起伏、夜鸟归林的夜晚。
不知道多少次，去家后边小路头，望远处妈妈身影，失望间又悻悻回到家里，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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