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潇潇

火热的冰

       夜半醒来，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落雨声，好像是这个月里的第三场雨了，我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子，果然又是一场秋雨。
　　周遭是水一般的寂静，黑的夜，黑的房屋，黑的空气，甚至连白日里绿到化不开的树叶，此刻也黑乎乎的，雾一般要消融在这无比的夜色里。在这无边的静谧里，这落雨声显得格外的清脆。滴答，滴答，我似乎听到每一滴雨珠跳落到水泥地上的声音。你疼吗，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我看着漫天的雨珠，雨珠也默默地看着我，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跳。
　　住的是楼房，楼顶没有瓦，其实已经没有雨打红瓦的清脆了。幸亏楼前是一片小别墅，清一色的红瓦，或陶瓷，或钢结构，但都还能发出这样清脆到悦耳的声响。雨滴落在瓦片上，又沿着瓦的凹陷槽汇成一股细流，顺流而下，打在地面的小凹槽里，发出另一种别样的声音，好听极了。
　　残夏的燥热早已被这秋雨的清新荡涤殆尽，扑面而来的清凉让我瞬间神清目爽。今夜的雨，下得有些缠绵，比细密的春雨要浓厚，比暴躁的夏雨要温柔，比刺骨的冬雨要温和，甚至还有着一种江南小巷细雨飘飞的浪漫情趣。这雨滴像是一首歌的哼唱，在耳畔清脆脆地响，不聒噪，不刺耳，每一声都像久别的老朋友轻声的呼唤，每一声都像在吐诉久违不见的想念。我微闭着眼睛，就这样站在窗前，静静地聆听这熟悉而又久远的呢喃，忽然，曾经和夜雨潇潇有关的记忆胶片一般在我面前拉开，我又回到了烟雨迷蒙的家乡，回到了从前。
　　小时候，家是三间草房子，厚厚的稻草，最上面压几块灰瓦，夏天不热，冬天很暖。夏季暴雨肆虐的时候，我常常被夜班的暴雨惊醒。那时候，父亲常常坐起来，披着衣服，等待着天亮。再厚的稻草，偶尔也会被贪吃的鸟雀啄破，露出一点点蓝色的天空。暴雨时，常常会有一些调皮的雨滴从缝隙中挤进来，恶作剧地落在我们的桌上。床上，或是我的鼻尖上。于是，父亲就忙着起来，用大大小小的锅盆接雨。我常常是醒来看一眼，翻个身，接着睡。再大的雨声，经过稻草这么一过滤，立即变得轻柔起来，比摇篮曲还要柔和，我就在这美妙的乐曲中继续酣睡。
　　第二天，睁开眼，走出屋门，就看到屋檐的稻草尖上缀满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珠，晶亮透明，并且有一阵风跑过，这些小东西就会咕噜噜跳下去，漂亮极了。
　　等到雨过天晴，父亲就要借助梯子去屋上修补。你要是站在下面看，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夏季的阳光像个大火炉，屋顶的稻草刚刚洗了一次澡，浑身还湿漉漉的，这时候阳光洒上去，立即升起一大片奶白色的雾气，人在上面修补劳作，简直就像小时候西游记里天宫的样子，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到后来，盖了瓦房。半夜落雨时，我常常被雨声唤醒。雨滴打到红瓦上，发出真正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有人饿了，用筷子敲击碗的边沿，催促赶快开饭一样，再配上一点点风声，这简直就是一场别具匠心的音乐会。这样美妙的夜晚，让人不禁满怀惬意，诗兴大发。父亲有时也会下来看看，吸一支烟，满脸欣喜地说一声：“这雨，下得就是调皮，明天的玉米一定更高了！”
　　如果雨下得比较早，是午后或黄昏，父亲会把我们姊妹几个聚到一起，给我们讲故事，或是让我们给他讲故事。那时候，电视还没普及，电影队来的也少，我接触文学或社会的主要途径，就来自于家里的基本旧书，以及父亲肚子里藏的，嘴里讲的故事。《杨家将》《呼杨合兵》《薛刚反唐》《三侠五义》等等这些故事，就是这样缓缓流进我们的心底的。那时候，刘兰芳、单田芳都是我们的偶像，我们有事没事都爱学他们的口音来上一段。
　　父亲有时候也会找一本书，和我们一起看书。那时候我们爱看的不是什么《红与黑》《百年孤独》，我们喜欢的是评书以及武侠小说。印象中，父亲买过一套《天龙八部》，我们几个人抢着看，常常是你看第一部的时候，我只能看最后一部。开头与结尾，人物与情节，都在乱糟糟的猜想中，完成一种新的创作。可惜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父亲去世已经十年了，曾经顽劣贪玩的我，也已经成了一个八岁男孩的父亲，我在某种程度上也继承了父亲的秉性，喜欢落雨的日子里，捧一本书，慢慢读。
　　红瓦屋住了十几年，到后来，我到城里工作，住进了楼房，这时候夜半下雨，就听不到雨打瓦片的清脆声了，半夜醒来，只能听到雨滴溅落到地面的声音，还不如小时候落雨时还能借助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听雨。院子里的几棵梧桐树还是父亲亲手栽的，现在早已是枝繁叶茂，浓绿葳蕤。父亲虽然已经走远了，但是他亲手栽种的梧桐树依然繁茂着，他讲的那些故事还在我们的心里流淌着，我知道，这些故事还会插上翅膀，飞到我的孩子心里，这几棵梧桐树还会继续伸展着手臂，遮蔽着院子里生活的人们。
　　此刻窗外的雨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下着，就像我心里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再缠绵的雨总会有停的时候，再尊敬的人总会有离去的时候，我站在窗前，忽然就想起蒋捷的那首词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想一想，我此刻已是人到中年，也算是壮年听雨了，在这个欲望和诱惑极度膨胀的社会里，能够静下心听一场雨，也算是有心人了。现在的人们大多已经不再去做这种看上去有点附庸风雅的事，我更要珍惜这种夜半临窗听雨的情怀。我想，这场夜雨，滋润的不仅仅是干涸的大地，更要去滋润我们因为压力和年龄逐渐干涸的灵魂。
　　夜雨潇潇下，我心独欣然。

王老大

老大想写的，都叫你跟书生版主写了，做人肿么可以这样子捏？{:7_588:}

火热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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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想写的，都叫你跟书生版主写了，做人肿么可以这样子捏？

哈哈，你可以接着写啊！

心静三分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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