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共赏>荷生的神秘爱人

整天乱折腾

呵，他终于表白了。他想说什么呢？也许他愿意勇敢地站出来，伸手给她，约她一起散步，看电影，赏花，逛旧书店，烛光酒吧里相对浅斟低唱，星光下翩然旋转共舞……荷生的唇边浮现喜悦的微笑，终于，她轻轻地点击，打开了邮件……
　　
　　荷生习惯在每天晚上十二时打开电子信箱收阅或回复各类信件。
　　
　　之前，她一直埋头做功课，或者查找一些有关资料，浏览一些网页。有时候也打开OICQ和几个谈话愉快的网友聊天。做她这一行，无疑是寂寞的———呵，荷生是一个家居装饰公司的高级设计人员。老板是她，伙计也是她。她独居在家里，靠手上这一台先进电脑设计客户要求的样板，赚取昂贵的都会生活费。

　　荷生非常满意目前的生活方式。因为她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女子，不喜欢喧哗，不擅长交际。能在家里工作，做SOHO一族，逍遥自在，多么难得。而且，是凭自己的兴趣谋生。

　　除此之外，荷生还有几个学生时代便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好朋友。一月半载，几个朋友在气氛融洽的茶馆里约会，互相倾谈、玩耍。

　　可是，不知这是否是近来都会女性的进步？荷生和她的几个女朋友一样，没有合意的男朋友。但这已经不是一种遗憾。多少女子思想开通，认为女性的经济及精神均独立自主，勿需凡事依赖男性支持。

　　当然，某些时候，荷生和她们一样，也有脆弱地想念一个坚强温暖的异性怀抱的时候。一个女人毕竟只是一个女人。

　　四月二十一日。有雨，偏南风。送交图样至客户，对方不满意，颇受批评。

　　荷生记下今天的工作日记，叹气，打开信箱。这时已近深夜十二时。系统显示有四个新邮件。她漫不经心地按顺序打开。两封是女朋友小米、小娜的问候电，一封是客户要求新图样的来电，还有一封，噫，慢着，是一封电子情书。

　　“并不是在每一个寂寞的时候想起你。你知道，我们的时间总是被太多不相干的人事分割。可是，今天的雨特别缠绵。走过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头，看见行色匆匆的人们各有各的去处。我呢？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这时候，我看见了你。你安静从容地从我的身边走过，空气中荡漾神秘的香水味道。我的目光追随你的白衣而去，一颗心就此不得安宁。”

　　她不禁意外地睁大了双眼。谁？是谁呢？

　　荷生自成年后，便不曾收到过如此娓娓动人的情书。都会成年人交往依赖发达的高科技工具，电话、电脑，一切讲究效率。双方有什么说什么，坦率直白。合则走近，不合则分开。现在已经鲜有异性肯花时间含蓄地追求、缓慢地培养感情了。

　　荷生回忆了今天的外出———没有遇上熟人。呵，也许是她大意呢？荷生一向粗心。

　　她微笑。不管是谁，知道有一个气质不凡的异性神秘地爱慕自己，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五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二封情书。“想念你，我的白衣女郎。阳台上鲜花怒放，争奇斗艳。我舍不得摘取任何一朵插于房间的瓶中。因为我知道它们也是有生命的植物，离开土壤、阳光和水分，便枯萎了。而且，每一朵芬芳，都让我想起你的秀丽容颜，你神秘的女人香。

　　但，假如你在我的身边———呵，多么恨只是假如。如果你喜欢，只要你喜欢，我必然愿意亲手摘下最美的一朵，别在你光滑亮泽的长长黑发上。

　　曾经为等待一朵昙花开放蹲在阳台上大半夜，舍不得睡去，深怕错过了花开时候最美丽的一瞬。如今渴望重遇你，仿佛回到了旧日的心情。”

　　情书写得委婉动人，古典含蓄。荷生一向十分向往这样的爱情。她的目光移向阳台上种植的一大丛芬芳的花朵，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留了多年的长发。多少女友劝说荷生剪掉这一头看上去累赘厚密的黑发，换一个清爽短薄的流行发型，染时尚的颜彩，她都固执地拒绝了———因为荷生的内心保持着古典的情结，这一个人，怎么如此明了她的心绪呢？

　　六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荷生收到第三封情书。

　　“你喜欢黄耀明的歌吗？此刻，我在反复听他唱《春光乍泄》。颓废靡艳的热带风情，是我喜欢的音乐风格。

　　一个人浅斟低唱，终觉无味。夏天的这一个无风的夜晚，我坐在阳台的古老藤摇椅上，手边是冰镇的罐装七喜啤酒，膝上是翻皱了的耆卿词集。柳七郎说得好，‘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平时，工作一天后，我喜欢与一伙同事坐在酒吧里，松解领带，喝上两杯啤酒。说说笑笑，一个疲倦的夜晚很快便消磨过去了。

　　非常渴望有一天，你来，我们把酒当歌，痛快永夜！”

　　荷生微笑，把手中一罐冰镇七喜啤酒贴上发烫的脸。呵，此君与她有一样的喜好。荷生闲来喜欢吟咏诗词。夏天，冰箱里可以没有面包，但不可没有冰镇七喜啤酒。

　　我不仅喜欢达明一派，还喜欢王菲，你知道吗？荷生对夜空举杯，遥遥向不知名的那人。

　　七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四封情书。

　　“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在这暑气逼人的七月，假想是你热情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甘心接受这个夏天酷热的煎熬。

　　家母生病了，我回去看她。她喃喃地说最不放心漂泊在外的我，已过三十尚无家室。她寂寞的眼睛流露失望的神色，令我心痛如绞。

　　坚持单身，是因为坚持爱情的信仰，不肯因为肉体的软弱而妥协。爱情，我以为是绝对真善美的，可遇不可求的。你同意吗？

　　这个夜晚，我细数园中的花蕾，发觉最后一朵玫瑰也谢了，不禁黯然。诗人说，开到荼花事了。我叹息，你呵，和我一样，错过了这一朵玫瑰，也即将错过这一个夏天了！”

　　荷生黯然。他的信让她想起在远方双目满怀期待与忧虑的父母。天下的父母们都希望子女早日找到理想对象成家。可是，正如信中所说，绝对真善美的爱情可遇不可求。荷生轻轻地叹气。

　　八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五封情书。

　　“我去看过你，你不知道。一池的芙蓉美好地绽放在水中，你是众荷中最安静的一朵。我想告诉你，我是多么妒忌那一只小小蜻蜓，胆敢从我面前飞掠过，翩然地停歇在你温柔的唇边。

　　你比从前清瘦了。我怜惜你的楚楚无助。

　　你快乐吗？寂寞的时候想念谁呢？

　　呵，记得三毛说过，快乐与恋爱都是最最寂寞的事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错。”

　　荷生怔怔地看着电脑上的字，思潮起伏。

　　到底是谁呢？今天，她独自去了墨荷渡边赏荷。当她静静地欣赏一池塘荷花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如果，身边出现那一个写情书给她的人，他一定能听懂我吟咏的诗：“荷花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忽然发现，她的内心已不平静。每天，她都期待收到不知名者的这些电子情书。但他的信是很有规律地发出的。每月一封，而且固定在二十一号十二时。荷生无法知悉他到底是她生活中认识的哪一个男子？她奇怪他竟然如此熟悉她的私人生活。难道是她的电脑出卖了她？她不禁失笑。荷生有写日记的习惯，喜怒哀乐全部记录在电脑上。

　　九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六封情书。

　　“沉重繁忙的生活已经使我沦为工作的奴隶。当我们不得不为谋生而赚取金钱的时候，工作已经不是乐趣，只是一种手段。为此我的内心常常郁闷。

　　羡慕你悠然自得地从事自己爱好的事业。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不被生活压迫，可以自由地看书，写文章。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当然，身边一定要有红颜如你。

　　忽然明白了你身上高贵干净的气质从何而来。你与我平常接触到的一些女性有明显不同，她们总是在为个人利益而争夺不休。也许因为，你天性的淡泊和知足。这一点很重要，我十分喜欢。”

　　十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七封情书。

　　“也许我们都是不安分的人，命中注定要漂泊。

　　昨宵在城市的夜色下漫游，晃动的巴士，流动的霓虹，快速移动的人影，半开半合的眼眸在这个夜晚找不到一个可以固定的焦点。

　　又一年的中秋节。到处洋溢着的节日团圆气氛，令我触景生情。

　　我思念你。同样的月光下，照亮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孔，水波似滑落的头发，让我怜惜地想替你拢起。在这静夜里，对着窗外泻进来的银白月光抽一支烟，看着有点幽蓝的香烟腾起，发现寂寞又来了，像灰尘一样无处不在。

　　“你好吗？”十一月二十一日夜。第八封情书。

　　“心生秋恨的这一个夜晚啊，聆听这一曲《献给阁下的歌》，寂寞的灵魂找不到明白的出口……

　　原谅我，想你之情，思你之意。我是这么小心，惟恐那一个字脱口而出，破坏了纯净的感觉。你知道，爱，本来就应该只可意会不能言喻。

　　原来，我是一直满足于这么默默地无求地爱慕你，思念你。宁可远远地注视你，不让我目光的炽热，灼伤你娇嫩敏感的肌肤。如今，我却害怕你的缄默。

　　昨日，我参加了一个朋友的葬礼。他与我同龄，才华洋溢，却英年早逝。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我们体验的幸福和痛苦，其实都是有限的。

　　我的朋友临终时遗憾，未能对他深爱的一个女孩子倾诉衷情。因为害羞与迟疑，他错过了一段美丽的缘分。女孩子来了，在他墓前流下悲哀的眼泪。她是喜欢他的，我们都知道。

　　我的心里很难过，受到了极大地震撼。前人说得有道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要认真地思想。也许，我应该郑重地作出决定了。”

　　荷生揽紧薄薄的秋衣，怅然。深秋凛冽的星空，银河带粼粼横过蓝色天际。她抬起头，开始猜测，哪一颗星星在忠诚热烈地注视她的眼睛呢？他的决定是什么？

　　十二月二十一日夜十二时。第九封情书。

　　“我爱你”。荷生久久地注视电脑上显示的这一个邮件，手中的鼠标迟迟不点击打开。

　　呵，他终于表白了。他想说什么呢？也许他愿意勇敢地站出来，伸手给她，约她一起散步，看电影，赏花，逛旧书店，烛光酒吧里相对浅斟低唱，星光下翩然旋转共舞……荷生的唇边浮现喜悦的微笑，终于，她轻轻地点击，打开了邮件。

　　“轰———”一声巨响，荷生惊疑地看见她的电脑屏幕突然一片漆黑，几个白色的字体不断闪烁、放大，“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在这个冬天，在这个寒冷的深夜，荷生悲哀地流下冰冷的眼泪。







                后记:警惕网络新流行电子情书"我爱你"病毒。该病毒潜伏期较长，杀伤力强大。

[ 本帖最后由 整天乱折腾 于 2007-10-7 15:5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