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旖旎左岸

      有十几年没见过燕子了。记忆里它们有玲珑的小面孔，轻盈的身姿，呢喃的絮语，而今却久违了。从我记事起，祖父废旧的诊所里每年都有燕子来访，筑巢，嬉戏，生生不息。而自那老房子拆了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燕子了。     
      祖父的诊所临着一条古老的街巷，建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未，青砖墙，黛色瓦。上面是斑斑驳驳的苔痕。祖父生于一九零二年，卒于那个纷乱荒唐的年代来临后的第三年，作为大家庭里最小的孙女我与他没有任何交集，他留给我的只有他四十岁时的一张老照片，只能在父辈凌乱的叙述中去揣测他生命的传奇。祖父十六岁因患重病在上海的教会医院医治，后和美国人学*西医，而后辗转于几座城市之间，后来却把诊所开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这里不是我们的故乡，缘由至今是一个谜团。小的时候。那里的民间还流传着他一针救命的神话，其实那时是阿司匹林当道的年代。小镇上的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只知道他的字，他的字是虞山先生的名，他是这个镇上第一个骑自行车的外来者，第一个在民国时期离婚的潮人，唯一一个精通于园艺的男子。而这些传奇却让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卒于非命。
      据说从诊所建好每年这里都有燕子来。燕子的巢筑在高高的房梁上，房梁是楠木做的，细碎的瓦下履盖的是一束束整齐的芦苇杆子。据说那场暴乱后，许多家产被充公，**后被还回来的就只有这闲置的诊所了，由二伯来照料。父辈有十人之多，但是分散于各地，大规模相聚的时候不多，小时候我最热衷做的一件事就是是整理家族人物关系，而且颇有天分。我叔叔时常会弄错，比如他让我把什么东西递给我某个姐姐，其实他所指的那是我的侄女。所以我在10岁之前就能把《红楼梦》里的人物关系整理得井井有条了。
      我二伯的孙子比我年长几岁，小名永久，外号自行车，很有喜感。时常率领众人冲进那老房子，大声叫嚣：“古迹古迹！俺们家的古迹！”然后大家就一起盯着那燕子的窝：那燕子的巢是半圆型的，泥土和细草一层层地堆叠起来，看起来很精致，位置也固定，只是每年燕子们会自己做些简单的修缮，像立体的鱼鳞一般。每次对着那巢，永久都会大呼小叫：“哎呀，这个燕窝可以吃吗？”这时候二伯就会用浇花的葫芦瓢敲他的脑袋，他就大叫：“哎呦呦，都被打笨了，不知道打死多少脑细胞哦！”此时就有小燕子们就很得意地在房梁上飞来飞去，那时我总觉得那小东西们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诊所的后园是二伯种的花，中间两个大水缸，一个蓄满浇花的水，一个种荷花，时常有燕子过来啜饮两个缸里的水，近距离地看它们，它们也不躲开，姐姐说它们都长着一张美女的脸，那时的我很傻气不知美女为何物。缸边有一个酱紫色的大陶盆，里面静植着一棵真正的玫瑰，植株上有许多的刺，其实鲜花店里招徕顾客的所谓玫瑰都是月季的鲜切花。这玫瑰每年五月开花，玫红色的花朵很大，香味也浓郁。二伯年年修剪，所以花株总看不出长大，也看不出萎靡，我最早关于花神花妖的臆想就来源于这株玫瑰。但是花开后叶子上就会出现一种绿色的超恶心的虫子，因为花开时候蝴蝶常来光顾，于是知道这些恶心的虫子是蝴蝶的宝宝。知道真相太早，所以对于色彩斑斓的蝴蝶实在难有好感，这时候那些新生的小燕子就来了，很自然地解决了那些怪异地行走于叶脉间的虫子。再往里面是一个弃置不用的石磨，上面摆满了草本的花，连凹槽里都蓄满了泥土种满了花，俨然是一座小型的空中花园：波斯菊、非洲菊、万寿菊、一串红、虞美人、复瓣的凤仙花、太阳花、红蓼、长春花……二伯每年都不会忘记播种移苗，于是这里总有草花不断的美丽。走过去是大片的月季，各种各样的颜色，花开的总是很旺相。不得不承认二伯是一个养花高手，随便那里捡来一枝月季他都能让他成为新的植株。一个竹篱笆将小院分开，篱笆上总是爬满朝颜与茑萝。然后那边就是乔木类了：泡桐、苦楝、女贞、冬青、榆树、刺槐、石榴、合欢、紫荆。小院很窄，但是绿化率绝对超过百分之九十。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上述的这些，而是一棵多年不见长大的梧桐，比外号长腿的二伯还要矮些，据说年岁很老，但是样子却是童年，永久说那树准是得了侏儒症。奇怪的是燕子们却喜欢停在那树上，唱着不太动听的歌。这时候二伯就说燕子识货，就谈起了那梧桐的高贵，梧桐的诗意。童年的我觉得那些美丽的诗句实在与这棵窝囊的梧桐不搭调，后来在别处看到那挺拔的梧桐，忍不住就为那棵矮树伤心难过起来。
     每年春天，燕子们都会准时地来到那老房子里安家，花开的美好季节它们就在那美丽的花丛中蹁跹，觅食，歌唱。那些曼妙的剪影成为我童年里最旖旎的画卷。一直到我12岁那年为拓宽街道，老屋被强制拆除，小燕子的家没了，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燕子。那一年，那棵矮小的梧桐无疾而终，二伯的花被移栽的移栽，瓜分的瓜分，他自己只带走了那盆玫瑰，直到他去世那玫瑰一直长势不错。永久也精通于园艺，二伯去世后那花就被永久接管了，但是无论他怎么悉心照料，那玫瑰还是在二伯去世后的第二年枯死了。那枯枝也有一种诗意的美丽。不知道那些失去家园的燕子现在何处？还记不得那个喜欢背着一个防疫工作箱的瘦高的老人，还记不记得那老人种下的那些花儿。
    花已谢，燕未归。祖父的后辈散落于各个城市之中，血脉里流着的是同样的血，许多人却从未见过面，可能即使相遇，也互不相认。乡关何处？无人知晓。只有我那个叫永久的侄子留在了那个小镇上继承了他曾祖的衣钵，他有一张酷肖祖父的谦和的脸，喜欢种花，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燕子会光顾他的家?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耳畔是小女稚嫩的歌声，她生在南方，没见过燕子。但她喜欢这首歌，也是这首歌开启了我关于燕子的记忆。
    “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唱到这里我内心涌起一阵悲伤。我们的词作者太一厢情愿了吧？我相信那些燕子不会喜欢所谓的工业文明，它们爱的永远是温暖的房梁，绿树繁花。

枕石赏云天

旖旎左岸 发表于 2013-4-26 19:52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这边没有麦田，见到燕麦实属罕见，兴奋良久，还和身边的许多人分享了我的发现，多想再见到一次小燕子啊。

见不到燕子是有点遗憾。{:soso_e181:}

旖旎左岸

枕石赏云天 发表于 2013-4-26 19:07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这边没有麦田，见到燕麦实属罕见，兴奋良久，还和身边的许多人分享了我的发现，多想再见到一次小燕子啊。

枕石赏云天

旖旎左岸 发表于 2013-4-26 10:49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这个春天还是没见到燕子，但是我今天看到燕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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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左岸

这个春天还是没见到燕子，但是我今天看到燕麦了。

旖旎左岸

壹蓑烟雨 发表于 2013-2-17 22:05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美文，欣赏！

谢谢烟雨，你的古体诗写得妙绝啊。

旖旎左岸

摆摊小女子 发表于 2013-3-25 13:24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拜读了·

谢谢美女。

摆摊小女子

拜读了·

旖旎左岸

林荫漫步 发表于 2013-3-24 18:19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朴实无华才最见功力。

谢谢漫步。

旖旎左岸

我是阿土 发表于 2013-3-24 20:13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不错。问好，有好文可多发！

多谢版主支持。

我是阿土

不错。问好，有好文可多发！

宗教信仰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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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漫步

朴实无华才最见功力。

羽娘

呵呵还没呢，可能是天气还冷吧，小窝还在，期待它们

旖旎左岸

羽娘 发表于 2013-2-20 11:56 本站全面禁止外链，如有需求联系0516-88922020！
我家大门里有一对燕子做的窝，凌空悬啊，我整天担心会掉下来。一开始好像是一对小夫妻，后来多了三个小燕子 ...

想问问羽娘：燕子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