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着你

candao

从我母亲的身上，她明白：爱，原来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延续。
    我们这些医生，被称为白衣天使，手中握有病人的生死大权。可面对越来越消瘦的母亲，我除了一次又一次强颜欢笑地安慰她，就只能偷偷抹眼泪。
    母亲是被我们硬逼着住进医院的，那时，她的癌细胞已扩散到整个胸部。整夜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可她从来不吭一声。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大口大口地咳，把她鲜红的生命汁液快一点点咳尽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洁白的病床上，我轻轻梳理着母亲灰白的头发。母亲唠叨着她的身后事。她说她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老衣，可惜还少了一条裙子，希望我们尽快给她准备好。母亲不像是在谈死，倒像是去赴一个美丽宴会。母亲爱美爱干净，一辈子都没改变过。离开，都不忘记要体体面面地去。
    母亲的病房，离我的办公室仅有几步之遥，可她从来没主动要求我去她病房。每次去，她都说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嘱咐我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病人。
    那天，有个年轻女孩急需眼角膜，恰巧医院里来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男孩。出于医生的责任，我劝男孩的家长捐献出孩子的眼角膜。男孩的父亲同意了，不料他母亲却发疯般找到我，说我根本不配做医生，也不配做女人，说我不懂得做母亲的心。她说她决不允许动儿子一根毫毛！
    一边是女孩的母亲苦苦哀求，一边是男孩的母亲拼命守护。最后，也许是被我劝得急了，那个痛得发狂的母亲突然大声说：“你觉悟高，怎么不让你的家人来捐献？”我顿时失声。
    母亲何时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我抬起头，看见母亲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女儿啊，你看妈妈的眼角膜能给那个孩子用吗？”屋里一下子静下来，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向母亲。
    我几乎不敢相信，那话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母亲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残缺，可她竟然情愿让自己残缺着离开这个世界。看大家都在惊愕地盯着自己，母亲脸上忽然现出少见的一点血色。她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轻声说：“孩子，我想看着你，让我看着你!”
    泪水狂涌而出，我第一次在病人面前失态。这是母亲临走之前努力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除却那份依依不舍的深情，她更不想让我为难。
    后来，男孩的母亲含着泪同意把儿子的眼角膜捐献给女孩，因为她觉得儿子的眼角膜毕竟比我母亲的要年轻。更重要的一点，她说，她也想让儿子的眼睛，一心看着她。从我母亲的身上，她明白：爱，原来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延续。

☆凌☆

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