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迷路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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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风。转过一条街道的拐角后，失去了方向。早该在迷路之前回头，而我总是无法止住自己的脚步，对远方与未知的向往。
　　一直疾走，无处投宿。遇到一些素不相识的风，他们有的表情冷漠，擦肩后匆匆地各奔前程。有的热闹喧嚣，所到之处风声呼啸，尘屑飞扬。我在相见的当下便可洞悉对方的朴素敦厚或质地坚硬，喜欢那些平庸朴实的风中所特有的温暖气息。
　　可是，我不愿把他们留在心里，虽然暂时迷失，但我还要走很远的路，我看到背负太多记忆的人只能停留在原地，听到他们说记下的都是疤痕，那些美好的过往总是如风过境，倏忽便无迹可寻。
　　见过很多人，我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带走不同的气息。有个女子容貌姣好，却在人群中一脸萧然，断定她与世事太过疏离，我抚摸她的发时感到丝丝凉意。心若迟暮，纵红尘繁华三千，仍是一身疏落寡淡，冷眼于人性的琐碎与荒芜。一个五楼窗口里的男人，隔着玻璃与我对视，坐在时光的笼子里沉默地吸烟，神情疲惫，那样的人，以为不出声，就不会泄露心底的忧伤。也许日后我会说服一些雪花，开到他窗前。孩子最开心，他们不怕寒冷，跟着我跑，我把他们手里的风筝和笑声都拖得很高很高。路过公园的时候我忽然停下来，觉得坐在木椅上怅惘单薄的老人，是我。
　　一个小女孩拈起地上的月季花瓣问妈妈：为什么花瓣会在地上呢？年轻的妈妈说：是风吹落的。其实不是这样，真的不是。
　　只是我不能告诉小女孩——花朵想说话的时候才打开瓣，展开蕊，无声地说给天地，说给风月，说给听得懂的人。这是多美好的事。可是连花儿自己也不知道吧，在缓缓流动的时光里，会慢慢失掉诉说的愿望，会变得疲惫沧桑，终于无话可说。落地成尘。
　　邂逅一尾冰凉的鱼，使我在一片海洋的上空留恋很久。像童话里的海——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当我拨动微微涟漪，她忽然轻轻跃出水面，在炽白的阳光里闪动幽蓝的光泽。彼时有一只鸟的鸣叫正掠过水面，寂寞苍凉。
　　鸟宿高枝节，鱼潜深水处，我知道，万物都有自己的所在，我感觉到他们彼此心中的向往和绝望。其他的风总是说我心思缜密，郁郁寡欢，其实是我在城市里游荡太久，看多了尘世浮华，所有的悲欢离合终究不过是浮花浪蕊，幸福时常徒有虚名。
　　人们说“平生最爱鱼无舌，游遍江湖少事非。”人总是太过聒噪。不说话的人往往更懂得说话的艺术，我极少会遇到那样的人——有着干净清洌的眼神，才华玉韫珠藏，不轻言浮议。心里的光，藏在最黑的地方。像鱼一样。
　　渐渐沉默，时光让我看破心中幻象，自由和安稳从来不能两全，我选择一直在路上，过千岩万壑、荒漠幽谷，赏朝霞夕露、阶柳庭花。让时间慢下来，不刻意，不努力，迷失亦无妨，总有一个方向通往春天，总有一个结局，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