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啊地震（中篇小说全文完）

阿年

地震啊地震（连载）

一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上海虽然遥远，但是在那里有个非常有钱又可亲的爷爷。我虽然没有见到过他，可知道他见到过我。我出生第一天，他就疼爱抱着我亲吻呢，还给我取个名字叫新生。原来爸爸是准备按家谱的顺序给我取名字的，可是听见爷爷取的名字后，还是按着爷爷的意图取了现在这个名字。不只因为他是爷爷才同意他的决定，而确实这个“新生”有深刻的含义。我不知道爷爷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可能想像出爷爷的相貌的。1984年我8岁那年就开始记事了。当时我看了一部叫《闪闪的红星》的电影，里面的小主人公叫潘冬子，他有个可爱的老爷爷。我是做梦也想当潘冬子那样英雄的顽皮孩子，既然我是潘冬子，那么我的爷爷就应该和潘冬子的老爷爷长像差不多：红红的脸堂，高大魁梧的身材、就像铁塔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每天放学后都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蹦蹦跳跳走出了才竣工不久的新学校。回头欣赏非常气派的学校大门，就又看见学校围墙上的大幅标语：“抗震救灾，一定要建设新唐山。”唐山地震，已经是个非常遥远的事情了，我也不了解什么具体情况，可在我小小年纪脑中，知道这是个非常可怕的灾难。大人们提起这个灾难，还是心有余悸。我听见唐山地震这几个字，心里就嘀咕：“这样可怕的事，可不要摊到我们的身上。”
在学校里，我学习非常好，考试经常是双一百，所以许多同学都喜欢和我交往，我就自然成为一个小核心了。我有几个铁伙伴，小军是个多嘴多舌的小男孩，吹牛抬杠是个好手。小丽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跟在我后边像个小尾巴。我不光是她的好朋友，还是她的小老师，我还可以帮助她补习功课。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课堂上她不懂的地方，我一讲解，她就明白了。我感觉我就是当老师的料。长大了，就到学校去当老师，不在家里当农民。
我们几个形影不离小伙伴离开学校，就眉飞色舞在一起吹嘘起来。当然除了学习，学校的事，我们这些儿童依然有许许多多聊不完的话题。昨天晚上又看了电影《闪闪的红星》，今天自然又是个最好的话题。我们谈了电影里面的好人和坏人，谈了红军和白军，并争先恐后说要当红军不当白军。小军突然兴致勃勃转了话题说，他的叔叔在唐山当解放军，解放军就是过去的红军，就是专门打坏人，打白军的现代红军。这下子，大家都争先恐后炫耀着自己家在城市里的亲戚了。那个年代，农村的人还没有大量涌进城去，我们那个农村乡旮旯里，哪家有个亲属在城市里工作，那家是非常有脸面的，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
平常不喜欢多嘴的小丽也眉飞色舞插嘴说，她的阿姨在石家庄在棉织厂当工人。
在这样的场合，我从来就不会服输的。我扭着头骄傲地说：“我的爷爷在上海工作，是在最大的城市工作。”看我那洋洋得意样子，就好像我就在上海工作似的。小丽疑惑着问：“在上海工作？你爷爷？干什么工作？”爷爷干什么工作我不清楚，可这个时候不能说不知道，就摇头晃脑地说：“一个非常大的工厂，比我们一个村庄都大的工厂了，比唐山所有工厂都大的工厂。”小军插嘴质问：“新生，你骗人，你奶奶住在我们村里，你爷爷怎么跑到上海上班去了？”这确实是个问题，爷爷和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也没有想到问问奶奶。可是我爷爷在上海是千真万确的事，他经常给我们家寄东西呢。我不正面回答疑问，依然拧着头坚持喊着：“我的爷爷就是在上海，就是在上海。我从来不骗人的。骗人是小狗。”
因为到了家门口，伙伴们都回家忙自己的事了，这个争论就停止了。但是，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确实在我年幼的脑中旋转。
第二天下午放学，小军值日，打扫完卫生才能够回家，我就和小丽结伴先回家了。我们两个人，在路上互相扔着沙包好开心啊。这个时候小军拿着一辆玩具小汽车追了上来。他挡住我们的去路，在我们面前给小汽车拧了发条，就让它在地上跑起来。那个漂亮的小汽车摇摇晃晃飞着，真有趣。我们拍着手跳起来手叫好。当时在我们乡下孩子手里，还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这样漂亮的电动小汽车。
小军洋洋得意问：“这个小汽车好玩吧？”说着就递给了小丽玩。我从来没有玩过这样小汽车，也凑了过去想摸摸玩玩。小军举着小汽车说：“我叔叔在唐山给我捎来的，可好玩了，如果在水泥地上没有阻挡，可以跑得更快更远。”我问小军要玩，没有想到这个平时最好的朋友，既然不递给我，却再次递给小丽，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小汽车在地上飞跑起来。
我心里实在是气愤了，不就是个玩具小汽车吗？现在就这样横起来了，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让爷爷买许多玩具，买个更好的小汽车。大上海东西比唐山好得多，大上海就是乐园，什么东西都有。爷爷是非常疼爱我的，他经常给我邮寄好吃的东西，还说让我有什么事情告诉他。我不屑的说：“不就是个小汽车？以后，我给爷爷要，他一定会邮寄给我的。”
小军指着我：“新生，你就吹牛吧。有本事就拿来给我看看。我就服气了。对不对小丽？”我就看不起她在女孩子面前卖好的劲头。小丽两个大眼睛扑扑望着我，没有说话。可我感觉她也是不相信我的话。
也是老天助我，在我很尴尬、不知所措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有了喊叫声：“于明心,快到上大队部来领取上海来的汇款单。”

阿年

于明心就是我的爸爸，我听见大喇叭的声音，一下子精神抖抖：“看，大喇叭喊我爸爸了，是我爷爷给我们汇款来了。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拿回来让你们看。”说着，也顾不上什么可爱的玩具小汽车了，就兴冲冲地飞也似的跑到大队部,又一路凯歌高举着汇款单欢呼雀跃跑了回来。
要是平时，我会汇款单先递给小丽看的。可现在就是想压压小军的锐气，就把汇款单递给小军：“看！我爷爷给我家汇款来了。”
小军没有接汇款单，只是抬起头扫了一眼，故意对着小丽：“有什么了不起，汇款单能当汽车玩吗？”
我犟劲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说：“我现在就给爷爷写信，让他给我买小汽车寄来。”我从作业本上撕了一张纸，拿出秃头铅笔，趴在地上当着他们的面，工工整整写着：“爷爷，我想要个小汽车。”
信写好，我拿着信就要到邮电局寄信去。
小丽怕多跑路，就商量着说：“新生，现在到邮电局去，人家恐怕下班了，明天再寄，好吧？”
我们跑到邮电局人家下班不下班了，我心里没有底，可是看看太阳还老高老高的就说：“不碍事，太阳这么高，怎么会这么早就下班。爸爸收工回家都是太阳落西呢。我现在就去。”
小丽犹豫了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小军也要和我一起去。要不是想让他看见我去寄信，我才懒得让他去呢。有小丽陪着我去就足够了。
邮电局离我们这个小村庄有五里路，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了。路边是高粱和玉米地，那火红玉米樱在轻轻飘舞，那高高的高粱穗在左右晃动，真是一派丰收景象。天气还是真热，我们走了一会儿小丽就喊口渴了。我望着她干涸的嘴唇，没有说话就钻到高粱地里，三挑两挑，就挑了根细细的绿色杆子掰了下来。我一掰三截，三个人一个人一根就咬了起来。我真有水平，挑的这根高粱杆还真甜。
小军说：“新生，你真行，挑了这根高粱杆还真甜。”
小丽说：“有人说这高粱杆的味道像甘蔗。”
当时我没有吃过甘蔗，当然就不知道甘蔗什么味道的了。多年后，我第一次吃到甘蔗，感觉甘蔗味道还没有这根高粱杆的味道好。
到了邮电局门口，还真的是巧了，一个漂亮阿姨正在锁门，再晚到几分钟她下班走了，我们就是白跑这个冤枉路了。
我把写好的信递给她：“阿姨，我要寄信。”
那个阿姨接过我手中的信：“小同学，寄信得有信封和邮票。”“我现在就买的。”那个阿姨看见我们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知道我们跑了很远的路，就又打开大门，坐回办公桌子上。
我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递给那个阿姨，这是春节爸爸给的压岁钱，我一直没有舍得用，今天派上用场了。漂亮阿姨看出我没有寄过信，就拿出信封帮助我写地址。我摇头晃脑说：“就写上，我的上海爷爷收。”
阿姨给逗笑了，“小同学，这个地址可收不到。得有具体的地址。要不上海这么大，邮递员怎么去找。”
我摸着头：“我不记得了，反正就在上海，一定能够收到。”
阿姨看见我手里的汇款单：“是不是给这个地址的人寄信？”
我骄傲地说：“这是爷爷给我们寄钱的。”
阿姨就按汇款单上地址写了信封，把这个信寄走了。我想顺便帮助爸爸把汇款领了，阿姨没有同意，说要证明还要家里大人来领。我心里不高兴，这个阿姨把我当小孩，看不起人。我嘟着嘴离开邮电局，可是把信寄出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我们蹦蹦跳跳跑回家，黑影已经笼罩了。我还没有进家门，我就大喊起来：“爸爸，来汇款单了。”
爸爸还没有收工，奶奶走了出来，我就把汇款单递给奶奶：“爷爷给寄钱来了。”
奶奶接过汇款单：“你爷爷是个好人啊。”我没有想到问爷爷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奶奶我给爷爷寄信的事。
晚上，我做了个好梦，爷爷给我寄了玩具小汽车，我兴高采烈拿着新小汽车送给小丽玩。小丽拿这汽车就跑，我追着她喊：“等等我，我们 一起去。”这个时候，小军那个已经旧的小汽车就无人问津。我们唱啊，跳啊，非常开心地玩着。小军也凑了过来，我大度地说：“给你玩。你仔细看看，比你的小汽车好不好。”他连声喊着。“好！好！”
多年后，我和小丽新婚之夜同床共枕的夜晚，和她聊起我第一次做与她有关的梦，她忘情的亲吻我：“你才几岁啊，就想和我好了。这么早熟！”我嘿嘿笑着：“也许是蒙胧的爱吧？对！这就是青梅竹马。”她说：“什么青梅竹马？我和小军也是青梅竹马啊？怎么就没有成为夫妻？”在新婚之夜，她竟然提起他，闹得我非常不高兴了，“这个时候，你心里还是记得他。”小丽看见我不高兴，搂着我的脖子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小肚鸡肠，是吃醋，就是爱我。新生，还是我们有缘分。”

阿年

二
1976年7月28日那天夜里，那时我虽然没有出生，可是我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孕育了五个多月了。这个日期所以记得这样准确无误，不光光是我的记忆，也不仅仅是父母的讲述。而这个日子，在千千万万个唐山父老乡亲记忆中，在全国人民的记忆中。历史也永远记载了这个悲痛的日子，人类将永远铭记历史的这一个时刻：公元1976年7月28日，北京时间3点42分53、8秒。
我的家住在唐山郊区，有一个普通的农村小院，有东西两间堂屋和一个走道。走道就是连着大门盖的扁乍的房子，屋内没有隔离。走道中间是路口，直接走进院子和堂屋。走道东边是厨房，走道西边就是餐厅了。所谓的餐厅就是一张低矮的破旧小桌子，别无它物了。爸爸妈妈住在东边的堂屋里，爷爷和奶奶住在西边的堂屋里。小叔本来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可是那年已经12岁了，就单独住在厨房的过道的餐厅里，虽然没有床，晚上临时打个地铺就可以睡觉了。
7月27日那天上半夜是异常的燥热，爷爷和奶奶和大多数人一样，从屋内被驱赶到街头巷尾，聚在一起东南西北乱扯起来。夜很深了，已经28日1点多了，不怕露水打的人，在大树的地上甜蜜睡了起来。大多数人陆续打着哈欠回到家里去了。爷爷、奶奶喊着已经睡着的叔叔，走进火笼似的家里，依然难以入睡。院子里的小鸡儿们也热得燥动不安，好像是被什么咬着似的，拼命想冲出牢笼。爷爷拿着已经使用多年的破芭蕉扇用力摇动着，望着奇怪反常现象疑惑地说：“今天晚上是怎么了，这些鸡也不愿进窝了。”
奶奶叹口气：“天气热了，人烦躁，鸡也是个小生命，当然也怕热了。心静自然凉啊，过一会儿热气就会消了不少，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爷爷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但盼望是这样。”
当时他们不懂许多科学知识，也没有想像那么多，如果知道那些小动物也有预感发生灾难的话，就时刻注意，也许就逃过这场大苦难了。
奶奶倒了一盆凉水：“他爹，你热，再去冲一下澡，就凉快多了。劳累了一天，夜里再休息不好，人怎么能够熬过去啊。”
爷爷端着凉水站在院子里冲了一下，就到屋子里去睡觉了。确实是太劳累了，爷爷趁着凉快就轻轻打起呼噜来。   
爸爸和妈妈躺在床上，也没有入睡。爸爸轻轻给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妈妈扇着扇子，想让她早点入睡。妈妈疼爱夺过扇子温柔地说：“还是我给你扇，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困倒在地里，人家又说什么闲话了。”爸爸还是夺过扇子：“还是我替你扇。这样的热天你不容易啊，何况肚子里还有我的儿子呢。”妈妈笑了：“你啊，想儿子想疯了。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也许是个闺女呢！”爸爸笑了，“我可不是小封建，男是儿，女也是儿啊。”妈妈开心笑了，“对，是儿子。你听，这个淘气鬼在我肚子里踢我呢。”爸爸爬在妈妈的肚子上仔细听着，真的听见了动静，欢快地笑了起来，“哈哈，还真是的。我这个小宝贝啊，真的非常淘气呢！现在才五个月就这样不老实。他妈，你快点把他生出来，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他肉嘟嘟的小腚瓣。”妈妈第一次听见“他妈”两个字脸红了，“他妈？我是他妈妈了。他爸，你快睡觉吧。”
妈妈想着宝贝的孩子，睡着了。爸爸快乐入睡，梦见了小宝贝，脸上都是微笑。寂静的夜晚，闷热的夜晚，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个灾难的夜晚。更没有想到灾难即将来临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已经静悄悄逼向人们。
下半夜，天气更闷热了。奶奶热得起身坐在炕沿上晃动着破芭蕉扇，为自己扇风，也为爷爷扇风。突然，颜色怪异的地光到处闪烁，不时有强大的“信号灯”般的光芒照得大地亮如白昼，沉雷般的地声由地下滚滚而来，似风吼雷鸣。大地一声怒吼，地下的岩石崩溃了，断裂了，一个大火球从地下钻出来,腾空而起,天一下子被烧得又红又亮。随着地面突然卷起的一阵黑色旋风和巨大声响，几道骇人的光亮刺破漆黑的夜空，大地疯狂地颤抖起来。震惊世界的唐山“7.28”大地震发生了。奶奶只觉得天摇地晃，想喊还没有喊出来，人就被砸得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正在酣睡的爷爷猝不及防,顿时就被砸在了一片砖石瓦砾之中。
爸爸住的东厢房也摇摇欲坠, 许多砖瓦块砸在爸爸和妈妈身上。年仅22岁的爸爸被砸醒了，他知道危险来临了，不顾一切拉着21岁的妈妈就向外跑。所幸的是，那惊天动地摇晃没有把屋子完全摇塌，爸爸和妈妈才从那空隙间挤了起来。当他们站在院子里，望着房倒屋塌、残垣断壁的时候,真的傻眼了。还是妈妈心细，声嘶力竭喊着：“明心！爸爸妈妈还在屋子里，快去救人。”爸爸立即就往爷爷奶奶的住屋冲。可是，房屋倒塌的根本就没有进出口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铁锹，和妈妈一起在废墟中挖了起来。爸爸妈妈汗流浃背，还是没有挖到进口。老天又作怪了，哗哗下起大雨来。他们的脸上是雨汗相连，不知道是汗还是雨了。他们不停地挖，好不容易搬开土坯瓦块,救出了被大梁砸断腰、已动弹不得的奶奶。奶奶看见他们两个人，含着泪从牙缝挤出声来：“快去救你爹爹。”爸妈艰难把奶奶抬到牛棚底下避雨，又去救爷爷了。他扒啊扒，好不容易又扒出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爷爷。奶奶呆呆望着模糊不清的爷爷，趴在他的胸脯大声喊着爷爷的名字，放声痛哭起来了。
爸爸又从走道里挖出了叔叔，幸好他被饭桌挡着了，没有大伤。这个时候，爸爸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候他才注意听到了,全村是一片哭声、喊声、颤厉声乱作一团。
爸爸强忍悲痛、母亲不顾身怀有孕的身子,把爷爷奶奶抬上牛车, 送他们到到附近医院去救治。他们赶着牛车在雨地艰难走上大路。奶奶望妈妈碘着大肚子的妈妈，劝导说：“孩子，你身体不方便就回去吧。”妈妈说：“妈妈，你就放心吧，没有事的。我和明心一起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在灰白的暮霭中，大地一片废墟、一片瓦砾、 尸横遍野。无休无止的雨一直就是停不下来，一片片殷红的血水从废墟中渗出来，汇成一条条红色的河。一个个惊惧的眼睛、余悸未消地喘息。多么恐怖的战场路上，到处狼藉，惨不忍睹。路泥泞，到处是车是人。不时听着哭声和叹息声。

阿年

爸爸无精打采赶着牛车。妈妈经受不了那样颠簸，在泥泞的路下了牛车，和爸爸搀扶着走着。一辆汽车鸣笛超过来我家的牛车。在前边几米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中年妇女，她迎面走了过来对妈妈说：“这位大妹子，你怀孕了，不能在雨水中挨淋啊。这样吧，到我们车上挤挤，也可避雨，对肚里的孩子也有好处。”妈妈感激地望着她，不知道如何说好。还是奶奶劝她先走，妈妈才第一次坐上了吉普车。
以后妈妈提到这件事说：“那天，要不是遇到那个阿姨，也许就不会有你了？想想，在那样的雨地里走上几十里路，就是你爸爸都累得够呛，何况我挺着大肚子呢？真的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呢。”提到那个阿姨，妈妈叹息着，“真是热心人啊，我连句感谢她的话也没有说，就下车进了医院。后来我很后悔的，我怎么这样口拙，就不会说一句感谢话，就傻乎乎走了。以后，我再没有看见过她。向别人打听，才知道那个车根本就不是我们本地车呢，就是个路过车，就伸出了无私的手。”说到这里，妈妈在叹嘘：“还是好人多啊。要不是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唐山能有今天这样繁荣？”
那天爸爸他们到了医院才知道,到处倒塌的医院里受伤的人何止成千上万?病房里人挤满了,楼道里也是水泄不通,就连医院的大院里、外面的马路上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员,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是妈妈提前到了在走廊挤了一点地方，恐怕真的继续在雨地里挨淋了。爸爸去找医生给爷爷和奶奶看伤。可是，在这么多的伤员里，医生怎么忙不过来。据说，所有的医院的工作人员都来了，许多医生没有顾上亲人的安危，都到医院为大家服务来了。可在这么多的伤员前，医生也只如九牛一毛啊。天空一直阴沉着,雨下个不停,人们无处藏身,雷声、雨声、风声、疼痛的呻吟声,失去亲人的哭喊声乱作一团,悲天怆地。一个个乡亲死去了,一具具尸体摆放着,活的人死的人掺杂在一起,分不清谁还活着,谁已经死了。
爷爷被房梁砸得伤得非常重，他蜷缩在走廊里，一个从来不知道苦是什么的壮年汉子，也不停喊着“疼啊，我疼啊……我疼啊……”
妈妈挺着大肚子站了起来：“我去讨几片止痛药去。”
爸爸为难地说：“我去过了，现在是什么药也没有。”
妈妈不死心，还是拖着疲倦的身体，挤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医生。她抓着这个大夫的衣襟,拽着那个大夫的手臂,流着泪跪下了:“大夫啊,我求求你们了,给我片止疼药吧,我爸他疼啊!大夫,求求你们了,就给我一片吧……”
老年的大夫转过脸，偷偷哭涕着，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孩子，我是第一次这样无奈啊。我们不是不给啊,是实在没有啊。伤员太多,药品供应不上啊。放心吧，上级一定很快送药来的。坚持吧，能坚持就是胜利。”
妈妈绝望了,所有想得到治疗的人都绝望了。大家都知道坚持就是胜利，可是能够坚持等到胜利吗？妈妈含着泪水又坐在爷爷身边。疼痛折磨着爷爷，他的喉咙里已经喊叫不出来疼痛两个字了，他发着微弱的声音,几次昏獗了过去。爸爸、妈妈和奶奶含着眼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爷爷痛苦地挣扎、痛苦地呻吟。
一个女人悄悄拉过妈妈，递给她两片止痛片：“给大爷吃吧。让他减少点痛苦。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妈妈咽咽地说：“大姐，药给我们了，可是你怎么办？”“药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坚持就是胜利。我们一起坚持下去。”爸爸马上找来了水，让爷爷服下了两片止痛片。
爷爷安详睡着了。后来，爷爷还是因为没有及时抢救，痛苦地死去了，可是有了两片止痛片他减少了许多痛苦。还有什么痛苦能抵得住失去亲人的痛苦?奶奶，爸爸和妈妈围着去世的爷爷痛哭起来。泪都哭干了啊,心都碎了啊!
躺在那里不能动的奶奶对爸爸说：“我要给他擦洗身上沾的污泥，再让他上路。”爸爸端来了一盆清水，奶奶想坚持坐起来，可是疼痛坐不起来。爸爸说：“妈妈，我来擦吧。”奶奶摇摇头说：“不，还是我来擦。他一辈子苦熬过来了，我只能为他做这最后一次了，我要让他安心上路，没有遗憾。”爸爸妈妈把奶奶扶了起来，她拧干了毛巾，轻轻擦着爷爷的脸，就像擦着一个睡熟的人，生怕搅乱了他的好梦。她的全身像刀割一样难受，她的泪水像泉水一样流出来，可她还是完全把爷爷擦洗了一遍。
爷爷被抬走了，奶奶望着远处，默默念叨着：“他爹，你走好。”
后来，我在一个资料上才知道，唐山地震中死亡的人数共有20多万，重伤16万人。许许多多儿童失去了父母，许许多多白发老人送走青发子女。这次地震的能量相当于1945年美国投向日本广岛的400颗原子弹同时爆炸！天那，400颗原子弹同时爆炸，就在唐山，就在我的家乡。这是一场罕见的天灾。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在强烈的摇撼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工业重镇，顷刻间被夷为一片废墟。唐山地震其灾难之惨重，损失之巨大，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被列为本世纪10次破坏性最大的地震灾害之首。

阿年

真的好惨啊，没有一个回帖子。

阿年

三

星期天早晨，我早早就爬了起来。说好了，今天要和奶奶去卖鸡蛋，然后奶奶给我买个红蓝铅笔。我经常帮助老师改作业，需要用红色的那一头。上次我给小丽改作业，她就说我不像老师，改作业怎么不用红笔改。我就暗暗叫劲，一定买个红色的铅笔。本来我是有一角钱的，可是上次给爷爷寄信花去了九分，就剩下一分钱了不够买。我悄悄和奶奶商量，给我几分钱，就够买红铅笔了。星期天和奶奶去卖鸡蛋，奶奶就有钱给我了。我家里有几只老母鸡，这个鸡屁股就是家里油盐酱醋的来源。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攒够了一小篮鸡蛋，奶奶就挎在手臂上路了，她要去到十几年路外的矿井去卖。那里居住着许多矿工，可以多卖几角钱呢。有的时候，一个鸡蛋就可以多卖五厘钱呢！奶奶说下井的矿工是最有钱的人了，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好几十块。我不知道几十块是一个什么概念，但是能够买许多许多好东西的。每次奶奶用鸡蛋换回的皱皱巴巴的钱，就会紧紧的纂在手里，就好像拿住了全部的生活费用，一定也马虎不得的。那时的我，知道即使是一分钱奶奶也要花在刀刃上，也已经懂得了家庭生活的不容易，我从来不敢向奶奶说想吃个煮鸡蛋。
我们向矿区走去，路上的行人来往不绝。也有许多人都像我们一样，带着自己家的农产品，到矿区去卖。现在说起来，真的不值当，就为了多卖几角钱，多跑几十里路。可在那个时候，几角钱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呢。一个月的盐、火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走着，突然后边有马车过来了。路不好走，我们朝路边躲了一下，没有想到奶奶脚一滑，摔到在地上。我扶起她的时候，篮子里的鸡蛋就坏了几个，而奶奶为了护住鸡蛋不受损她的手掌被碰破了。我尖叫着：“奶奶，你的手掌碰破了，我们回家去包包。”奶奶抹着我的头：“傻孩子，肉破了就会长起来。鸡蛋破了，就不能够卖钱了。奶奶没有事，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回去了不是白白走这么远的路了。走，继续走。”
看奶奶的非常疼痛，我心里真的是不好受的。可是奶奶坚决继续走，我也无可奈何了。矿区的小集市非常小，除了来卖东西的农民外，就是几个矿区的人。矿工们也知道，多走几里路到大集市去买东西，可以省下几个钱。可是，一般人还是不愿意多跑路的，就在这里交易了。我们刚蹲下来，就来了个黑大汉子。他拿起奶奶的鸡蛋惊奇问：“怎么破了几个。”我低声说：“奶奶半路摔倒了，手掌都碰破了，可护住鸡蛋就才破这几个。”奶奶诚恳地说：“破的鸡蛋就减价卖给你，拿回家吃不影响的。”那个大叔望着奶奶破了的手掌，没有说话，数了数鸡蛋，递给两元钱，转身就走了。奶奶说：“找你钱。”那个大叔说：“几分钱就算了。我的妈妈也在老家农村卖鸡蛋。我知道你的艰辛”
奶奶望着他，感激的忘记说谢谢了。
我高兴和奶奶在矿区的小商店里买了我喜欢的红蓝铅笔。我脑中闪现小丽拿我帮助老师改的作业本，看见有100分的标记，高兴地笑了。
这些天也许事情太多，或者就是小孩子好忘事，我给上海爷爷写信要求买玩具小汽车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小军的小汽车也不希罕了，我们这个农村学校，安上了水泥乒乓球桌子，我在课余时间又喜欢上打乒乓球了。家里穷困，买不起球拍，是找叔叔用木板帮助刻了一个。他现在学习木匠活，刻这样的乒乓球拍完全没有问题。刻好的乒乓球拍虽然没有海绵，但是打起乒乓球来，还是比用硬纸片要强多了。小丽、小军当然也到我打乒乓球的行列里来了。我们是好朋友，就是形影不离的。
多年后，小军曾经在一次聚会上指责我，我们是形影不离的朋友，这形影不离给你带来了青梅竹马，给你送了好媳妇。而我当你的马卒了，只有望着我的青梅竹马投入你的怀抱。我骄傲地说：“如果我当大官，你当我的马卒够幸福了。伙计，你没有听这样的话‘情场失意，官场得意’吗？”是的，在实际生活中，他混的比我强多了，现在是个局里的什么大科长，是某个要员的乘龙快婿，前途无量呢。而我只是个小办事员，天天为生计奔波。不知道什么原因，许多在学校混好的人，到社会里都不如意。
我们三个人在学校打完乒乓球快乐回家了。我一走进家门，就遇到一脸怒气的爸爸。家里生活不好，我知道他就是这样，有许多的困惑，脸色经常不好看。我没有敢和他说话，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找爸爸的眉头，弄不好他会生气了给我两个耳光的。我想悄悄躲到堂屋写作业了，可是没有躲掉。家里就那巴掌大的地方，根本也躲不了。他把我喊到身边，我看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生气，真的要准备教训我了。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胆战心惊声音像蚊子一样小声问：“爸爸，你有什么事？”不要看我在外边是个小老虎，可是在爸爸面前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了。
爸爸气冲冲开门见山就问：“是你写信问爷爷要买小汽车了？”

阿年

要爷爷买小汽车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知道这个时候爸爸怎么知道这事了。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可我还是拍着脑子装着思考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对，对，那天小军拿小汽车玩，我想要一个。你没有钱也舍不得给我买，我就想让爷爷给我买了。”
爸爸教训我的时候，奶奶是从来不护我的。她说那样不是护孩子，而是害孩子的。现在奶奶倒插话了：“孩子，你和我一起去卖鸡蛋了，看见我们挣一分钱都是不容易。你怎么狮子大开口，就这样问爷爷要汽车。一个小汽车，要花多少钱。你是二年级学生了，就好好算算，买一个小汽车的钱，要卖多少鸡蛋才够？”
我低头琢磨，这个一个小汽车我不知道多少钱，可至少得几元钱啊。那天我和奶奶卖鸡蛋，跑了十几里路，卖了一篮鸡蛋，才卖了两元钱。要是拿那卖鸡蛋钱买小汽车，真的是舍不得呢。
爸爸又继续追问：“是哪个要你写信告诉爷爷的？是那个帮助你给爷爷写信的。”他还在生气，平时他经常教育我，不要麻烦别人，有什么事情和爸爸妈妈说，征求大人的意见。我写信就是违背了他的意愿，当然他不高兴了。
我低下头嘟囔着：“爸爸，这事与别人无关，完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就是想压压小军。信也是自己写的。”
“你自己写的信？”爸爸显然不相信，我这个上二年级的孩子能够写信？他不相信真的是我写信。可是他的脸色柔和了，语气也客气了许多：“新生，继续说，我看你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怎么写信的。”
我老老实实，前前后后，一五一十把写信的经过、完完整整告诉了爸爸。
没有想到爸爸听后脸放晴了，他忘记还在发怒，突然抱起我来高兴喊着：“啊，我的儿子不简单了，小小年纪就会写信了。听说许多五、六年级的学生还不会写信呢。你这个二年级的小娃娃会写信了。”他把我抱起来转悠起来。我记得，那是爸爸唯一抱我转悠的一次。这是对我最大的奖励和鼓舞。以后我喜欢写作文，再以后喜欢写作，应该与那一次转悠有关系。本来爸爸应该是劈头劈脸给我一顿猛磕，可是因为这封信，而化险为夷了。
在爸爸批评我的时候，妈妈也是从来不插嘴的。就是对爸爸管理有什么意见，也是悄悄和爸爸说的。我就听见过，有 一次我问爸爸要钱买铅笔，爸爸给我一个耳光说不是才买过吗。我躲到里屋委屈的哭了。妈妈小声说爸爸，不能这样打孩子。现在她走了过来说：“他爸，新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抱不动了。小心吓着孩子。
爸爸放下我，妈妈又说：“新生，我们已经够麻烦爷爷了，你又添乱，我们于心不忍啊。孩子，以后不能够再这样，不准问爷爷要东西。”
为什么不准问爷爷要东西，我还是不明白，他是我爷爷啊。
后来，爸爸当我的面写信给爷爷赔礼，并且介绍我的情况，现在喜欢打乒乓球，喜欢写东西。作文非常好。
那天，我和奶奶说话时候，突然想到了爷爷的事就问奶奶： “爷爷他为什么不回家？人家爷爷和奶奶是住在一起的。我们家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奶奶把我拉在怀里说：“爷爷他不是你的亲爷爷，怎么会住在我们家？”
我突然想起《红灯记》李奶奶的一句台词：“爹爹不是你的亲爹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我怎么与戏里的人物相像。我瞪着大眼睛问：“爹爹不是我的亲爹爹，奶奶也不是我的亲奶奶吗？那我是哪里来的？”
奶奶瘪着嘴笑了：“新生，你也瞎猜疑了。告诉你，你的爹爹是你的亲爹爹，你的奶奶也是你的亲奶奶！就是你爷爷他不是你的亲爷爷。他和我们家非亲非故，他一直帮助我们家啊。”
我不明白了：“非亲非故？他不是我的爷爷吗？那他是谁？他为什么经常寄汇款单给我们家？”

放飞

字太小了，看得俺两眼酸涨，建议楼主更换字号。

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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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关注和支持！根据你的要求，现在字体已经改成大一号。敬请批评指教。

洛神

很感人，我一直没时间看，向楼主道歉，真的写的很好，很感人

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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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和支持了。再发一节。

阿年

四

唐山大地震的灾情后，党中央、国务院的领导迅速建立抗震救灾指挥部，解放军和全国各地的救援队伍、医务工作者都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到达了唐山。亲人解放军们把雨衣披在了灾民的身上，冒雨用血手扒开坚硬的废墟、碎石，抢救着父老乡亲；医务工作者来不及喘息片刻,就直接投入到抢救伤员的战斗中，一辆辆解放车拉着伤员去外地医院救治。
我们家的小山村，也来了许多援救大军。看见这么多的援救队伍，爸爸奔走相告，激动地哭着喊着：“父老乡亲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看着一个个伤员被抬上车，看见那么多的医务工作者围着伤员嘘寒问暖，爸爸偷偷掉下了眼泪。他自言自语叨叨着：“要是爸爸能够熬到现在有多好啊。他一定能够得救的，一定能够得救的。可惜，就是没有来得及救，还不到50岁的爸爸就早早离开了我们。”
妈妈轻轻推了推爸爸：“有苦埋在肚子了，也可悄悄告诉我。一定要忍住痛苦，不要在妈妈面前提爸爸的事情，她身体还非常虚弱，不要让她难过再伤了身体。”
说是不让奶奶听见“爸爸”两个字，他们的话奶奶还是一字不漏听见了。她没有插话，只是伤心的抹泪。突如其来的灾难，人力难为啊。
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们，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现在爷爷去世后，本来还有玩心的爸爸一下成熟起来了。家里的一切一切都要爸爸去顶了。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现在家里有奶奶，妈妈和叔叔全靠爸爸去支撑了。对，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这样重担就落在22岁的爸爸身上了。
伤员太多了，本地的医院已经无能力救助这么多的伤员了，**就安排许多伤员到外地医院去救治。在那年，全国许多医院都安排了唐山的伤员。腰椎折断的奶奶躺在一块门板上，和同村的几个人被抬上了卡车，准备送到东北营口大医院去治疗。伤员太多了，每辆汽车都已经装满了伤员，伤者无计其数,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容身的地方。想随亲人一起去的亲属们根本无法安排上车。上级无奈规定，伤员亲属一律不能上车。车上的领导保证说：“放心好了，那里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看护。我们保证，送走的人，一定会完全康复回来。”
爸爸怎么也不放心奶奶单独到陌生地方去救治。他已经失掉了父亲，他要伴随着奶奶去那个不知道地址的医院，到那里为她做能做到的事情。他把妈妈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我一定要去陪妈妈，她一个人在外地我不放心。我走了，家里的事你负责了，一定带好弟弟，还要保护好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
妈妈为难了：“人家不给上，你怎么去。
爸爸拌着鬼脸：“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临时决定。”
妈妈拉着他的衣襟：“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家。”妈妈知道，现在她不只是个小媳妇，而应该无条件做好留守家里的一切事情。有什么事情必须自己去做。虽然身体不方便，可是为了这个完整的家，她必须同意并且支持爸爸的决定。
送伤员的汽车启动了，就在那一刹那, 爸爸手疾眼快的抓住栏杆,一下子跃上了卡车。车上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还是挤出一点立足之地让他站住了。他高兴站在车上，挥手向妈妈和叔叔告别。在人群里的妈妈，听见有人后悔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可是妈妈明白，如果大家都想这样的办法，一定一个人也去不成。汽车上确实容纳不下更多的人。
爸爸陪着奶奶，同伤员们一起在火车站换乘了火车，向东北营口方向驶去。
营口人民医院是个比较大的医院，可一下子来灾区的这么多伤员，这里就显得非常拥挤了。奶奶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大屋子里，这是一个大仓库临时改的，可是比那个矿区医院条件还是好多了。拥挤是拥挤，可是伤员还是都有自己的病房和病床，都能够得到很好的医治。这足让我们这些唐山人满足了。想想那天晚上在矿区医院的走廊里，没有药，医生也来不及去给伤员治疗，妈妈去医生那里求止痛药空手而归，爸爸就激动想哭。
在医院里爸爸接触的第一个陌生人就是小张护士。小张护士是个20岁左右的清秀的姑娘，她脸色苍白，两个会说话的大眼睛扑扑闪着。她帮助把奶奶的病床安排好，又对爸爸说：“同志，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联系。”

阿年

从农村出来的爸爸，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爸爸，在异地他乡面遇到这样热情的小张护士。她说：“当我一下子看见来了这么多的伤员，真是惊呆了。我想像到唐山地震一定有许多伤员，可还是没有想到这么严重。来了这么多的伤员，我突然就有了责任感，就千方百计想让这些伤员完全康复回到自己的家乡。”
爸爸叹口气说：“如果我不是来自那个灾难的地方，我也会非常惊讶的。像我们唐山这样大的灾难世界罕见啊。”
小张护士对待所的伤员都很热情，遇到有的伤员烦躁发脾气的时候，她总是笑笑。就一天时间里，这个病房里所以的人，都喜欢这个姑娘了，感觉她就是大家的亲人，是这个集体不可缺少的一员。
奶奶的腰部整个被砸断,人根本无法动弹。由于伤势过重，开始几天她一直是高烧不退,滴水未沾，嘴唇干得起了白皮。奶奶是小张护士照顾的重病号。她帮助爸爸转动奶奶的身体，帮助爸爸给奶奶擦洗身子。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那电风扇在拼命摇动着，可吹出来的还是热风。没有小张护士的照顾，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可不容易渡过这危险的几天啊。
经过几天的治疗，奶奶的病情逐渐好转。爸爸看见奶奶一天好似一天，一时好似一时，那愁眉不展的脸有了笑容。那天夜里，奶奶高烧退了，身体无力，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梨……我想吃个梨……解解渴……”
爸爸听着奶奶说话声音，激动跳了起来，他攥着奶奶的手:“妈，你在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梨去。”
小张护士闻讯赶了过来对父亲说：“你去吧，我会照看好老人家的。”
爸爸望着她那苍白的脸和布满红丝的眼说：“不要麻烦你了。你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去歇息一会吧。”
小张护士只是推着爸爸：“你快去吧，老人家等待着呢。”
爸爸说拜托了，就离出病房快步走上大街了。要是现在这个年代，出医院到门口就可以买到水果了。可是那个年代，物质还不丰富，商贩也很少。白天的市场就比较萧条，何况已经是夜间11点多，就更没有什么水果可买了。爸爸无方向在大街上转悠，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串了一条巷又一条巷，还是没有找到要买的犁。他不死心，又扩大了转悠的圈子，终于看到一个商店的灯还亮着，就喜出望外赶紧跑过去。
这个小商店真的没有关门，在门前的大树下有两个中年男人在乘凉。爸爸干咳着上前打听商店有没有梨。爸爸浓重的唐山话一开口，两个人就惊奇望着爸爸。其中的一位干瘦的大叔立即站了起来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是唐山人吧？唐山遭遇了那么大的地震，情况很严重吧？小伙子，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情况吗？”
爸爸简单叙述了唐山人民的遭遇，老人唏吁不已。爸爸又说奶奶和同乡人转院到此，受到了很好的治疗。他今天到这里，就是想给奶奶买个梨吃。
两个人领着父亲到了小店里,问话的人指着一袋子苹果和梨问:“小伙子,这袋子苹果和梨够不?”
爸爸看见这么多的水果，心里突突直跳。他是想多买啊，可是兜里仅有六毛钱啊！而这六毛钱他可要一分一分地花啊，不能够一下子花光的。好半天,爸爸才红着脸说:“我妈妈吃不了那么多,买两个解解渴就行了。”
那位大叔不等父亲说话,就扎上水果口袋：“你们那里不是有许多病号吗?拿回去分给大伙吃!”
爸爸看低着头嗫嚅着说:“大叔,我今天带的钱不够,买不起这么多水果。”
那位大叔慷慨地说：“小伙子,这钱不用你花，由我付。你们唐山人遇到了这么大的灾难，我也帮不上什么，就这点水果就算我慰问一下大伙吧!”
萍水相逢,爸爸怎肯收受他人的东西?老实厚道的父亲推辞了。
旁边的那个人说，这个小商店的主人不在，自己只负责打更不知道水果的价格, 爸爸趁机说：“那，我就等明天白天再来买。”
那位大叔人对打更的人说:“有多少斤你记上,明天我跟你算帐,你还信不过我吗?”大叔又转身,一手拍着父亲的肩膀,一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小伙子,你就让我为你们唐山人做点儿什么吧!要不,我这心不安哪!”说话间，那位老人眼里闪着泪花。
爸爸拎着一大袋子梨和苹果流着眼泪走了。他一边走一边回望那个商店,他要记住那条街、那个商店、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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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期待继续。0516kbbs60com

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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