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kafvka

一天晚上我们睡觉。半夜周梦跑到阳台上哭。哭声凄厉，女鬼一般。我坐起身，望着版画上的奥黛丽赫本，抽起烟来。夜很静谧，只有哭声。我取来那本无字的书，默默看着。伴随着周梦的哭声，我想起了苏幕。我一字不差的记得她给我写过的一封信。

    前略

    我认识到了生死相依的道理。生本身孕育死，因为死是无法避免的。无论你如何绞尽脑汁都好，我们也无法挣脱它。生与死的界限虽然模糊，但我以为只要能跨过横在我青春岁月的那道坎，死便就此离去，我也得以安生。当时我正是那样的想法，所以，就算活着再艰难，再痛苦，我也仍旧坚持。不过，说到底，还是对于生的依赖和憧憬无形中支撑着我。因为那时对于人生我还无法彻底堪破。于是，你知道，我活了下来，并答应你要好好生活，生活给自己看。我也相信，假如命运成全，我就能够和一个男人平静的活下去，或许这正是我的憧憬也未可知。但不幸的是，很快我便认识到这唯一牵连着我与尘世的因素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错觉，或者说，它本就不属于我，无论怎样努力都是徒劳。可能你不会相信的，我记得你常挂在嘴边的话，只要努力去做，去改变，你就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你正是如此不厌其烦的鼓励我，让我感到温暖，并几乎相信了你的话。不过，你我都必须承认，那只是你可爱的坚持，仅此而已。自然，只要坚持到底就没有理由不能成功，但毕竟，坚持本身我无法做到。离开你之后（离开你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吧。毕竟你有你的生活，尽管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我清楚这样将会拖累你，尽管以前我一直在拖累你，但我不想如此进行下去，那对你太不公平了。那也不是什么你愿不愿的问题，至少我不想那样。）离开你之后，我也曾试图冷静的生活。刚毕业父亲安排我在北京的一个朋友的公司上班，在二十天后我便离开了，因为那里不适合我，那已不再是努不努力的事了，就像是北极熊被送到赤道，或者是河鱼被圈在自来水里，那不再是努力的问题了。有时我很惊奇那些人怎么适应的了被规定好了的生活，总之一想到自己将以那样的生活方式重复着生活而衰老下去，心里就会一阵恐慌，整个人也立即松垮。当然，无论怎样的生活方式，说到底都只是重复而已，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人们在重复中悄然死掉，新生命在重复中无所谓意义的轮回。只是，安稳的在那宛如牢狱的公司里上班对我来说确实是无法接受，与其那样，我倒更愿放逐自己。于是，经过再三的尝试与失败后我选择了漂泊。因为我必须那么做，不然，我就会进精神疗养院。我记得你在信里说你又有了新的伴侣，那样太好了，我真心祝福你们，真的。我希望你幸福的活着，结婚然后生孩子，在让你们的孩子给我这个阿姨写信，是吧，会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坚持始终未曾改变。不过，有件事很抱歉，我决定就此止步了。尽管很难向你开口，但不说便再没机会了。事实上，写完这封信我边着手死去这件事。别难过，也别做徒劳的挽留，我相信你该能无声无息的接受才是。其实想法并非偶然，你知道的，在我的体内三年前就潜伏着死的种子，如今也该开花结果了。没什么的，只是觉得有点累而已，也没有心思继续折腾下去，因为已不再有那样的必要了。人真的会成长，只不过，成长未必就值得庆贺。你说，在死之前，人到底能行走到哪里呢？什么地方才是我们这些迷惘渺小生命的归宿之地呢？或者从来也没有那么地方。撒哈拉沙漠因为三毛而美丽并被人熟识，不过，沙漠永远只是沙漠，再没有人有必要为了追溯什么而去欣赏那片荒凉，它只是一种符号，并且只属于三毛一人。她在那里诠释着自己的 精神之旅，不过，人究竟能活到什么地步呢？到底走到怎样的生存状态面前才会有一个理所当然的满足呢？三毛的生命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终结了，但那并非是什么人生的尽头，而不过是个念头罢了。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心情，想要离开的心情。那心情是平静的湖面，那里无所谓永恒，也无所谓短暂，无所谓平凡，也无所谓永垂不朽。那只不过是一种平常的心情而已。事实上，时常的，我也真切的感受到那种了解此生的心情，就像在春日的草原上行走，偶然觉得累了便停下来就此死去。因为我们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往何处，我们之所以行走不过是为了脑海里的某种鲜为人知的意志而已。或者称之为宇宙意志也未尝不可。每每我在为“人”这一奇特物种疑惑时边产生那么一种关于宇宙意志的想法，在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宇宙意志，我只是把自己交给它而已，在它的引领下偶然的降生，悄然的死去，死只是作为回归，一种无所谓意义的回归。我时常这么安慰自己。有时我甚至认为，人的意志最终都会回到宇宙之外，尽管宇宙之外是怎样的地方、还能否称为宇宙我并不明了，不过假如真能回到哪里，以另一种生命形态继续流转，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到那时我便再次见到姐姐，和她对话，和她聊聊在地球上没有来急聊的关于她死之前的想法和心情，以一种宛如谈论童年的语调和口气。这是曾在一个冬日的暖阳下一晃而过的对死的憧憬。或许当我们对死亡有所憧憬时，死便离我们不远了。老实说，对于每个人共同拥有的死与生，我并没有要故意追求的心情，就像它们本身也不需要追求一般。我们生来就毫无准备，死去也无须顾虑太多，不是吗？我并不期待死亡，同样，在这个世界里，我也不期待生存。所以，只是漂泊，只是对心灵的放逐，只是无所谓牵挂的行走。

     再见，珍重。

     附：人生不过是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麦克白》

海棠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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