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

初蕾

伯父
      2003年5月21日，清晨，唢呐奏响的哀乐在沂河岸边鸣泣。女人们悲恸的哭声淹没了整个村庄，男人们沉痛的眼泪捶打着脚下的黄土。灵柩厅内外挨挨挤挤，乡亲们都自发地前来送别我的伯父。出棺了，我们女人被挡在一边不准跟随。我多么想在伯父长眠的沂水堤畔亲掩一把黄土，告慰伯父多年的疼爱之情和教诲之恩。可是，祖宗承传的习俗，仙去的老人入土时，只有男儿才被允许。问父老皆不知其理，我只好暗自揣摩：怕是女人们软弱的眼泪、无助的哭泣搅扰伯父的英灵天国里难安吧。想至此，我便虔诚地驻足村口，怀抱那莫测极深的愿望，要我的伯父安息，安息......！
    晕晕眩眩间，往事在我的泪光中闪烁而来......
    早年，伯父行医乡野。每归来时，必有瓜果、糖块之类的零食掖进我的围兜。总惹得兄长和姐妹的馋涎，便在伯父离开的时候一哄而上。我也在那童真的嬉戏中将那些香甜与他们同分，共尝果味的甘美，共享伯父的厚爱。若有闲暇时，伯父就会把我顶在肩头遛至田埂，教我识别各类庄家、物种，并为我讲述它们的习性。还有，很多诗词、童谣也是在那些时候，伯父亲自教给我的。
    伯父承袭了爷爷身上所有特长，对工匠的灵感有过之而无不及。农闲时节，把日常烧不完的干柴火棍，巧妙地刨刨、刮刮、凿凿。做成小板凳，并在板凳内外题诗赋词，以警子嗣万事学为先。全村百余户人家，家家赠之。又在中医学领域潜心学习，为十里八乡的百姓救死扶伤无数。解放初期，邳州市官湖镇西坊村有一病儿奄奄一息。诸多资深的老郎中都摇首悲叹，伯父却不肯放弃一丁点儿令到其生还的希望。昼夜看守，中西医调治，硬是将那生命垂危病儿救了回来。现在，他也有60多岁了吧。
    那年月，伯父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一大家子生计都指望着他。月余归来，他衣衫褴褛，形容憔悴，两袖空空，爷爷惊问？他慑懦着解释道，那家人已经是悲苦万千，实难领受一草一木的谢馈。
伯父不仅医术精湛，更勤于耕种。老家门前，那口干涸的汪塘，在他的铁锹下被修缮的整整齐齐。半边翠竹，半边果木，中间是深凿的水渠，旱时可引水上岸，涝时可作储水库。宾客远来又可垂勾而钓，执箸把酒品天下第一鲜美。
    有一年，我携小儿还家。四处打听，才在东湖桑园中找到伯父。远远地望去他像一个小黑点，忽而起忽而没。那是伯父踮起脚采叶，又躬身把摘取的蚕食放进筐篮中的背影。见我来，欲急转回家，豆大的汗珠从他虚黄的面上滚落泥土，那旧式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浸润得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微曲双腿，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将那一筐沉沉的桑叶驮上他的背，又几个趔趄摔倒在地。霎那间，我的鼻息里满是酸楚的眼泪，便劝他放下农活。伯父自言自语：“人生苦短啊！”这一语虽然不是出自伯父的口或者笔，但是我却从他深长的语调中读懂了对我的教诲。他老人家是要告诉我，要用勤劳二字去充实生命中的每一天啊！
    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伯父仍自勉于学习。案头是未干的墨宝，枕边是一摞摞医卷。每扇院门的诗词歌赋均出自他的手笔。如“院植热带花果木，室藏医政文墨书。”“百花香怎比读书，万事好何若孝勤。”“持家百计不如俭，教子千方莫若勤。”......伯父的诗文字字句句都透露着他纯朴的品质，做人的风格以及对寻常人生的境界。
生活中的伯父嗜好烟酒，可谁见过他悠然地吞云吐雾，谁见过他清闲地执杯喝酒？不过是累极解乏罢了。人们最常见的是他背着药箱或者背篓小跑着的脚步，匆匆来回的背影。
    伯父走了，走在春中时节。他耕种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季节，他无愧于生命赋予的每一天。而我，伯父最疼爱的孩子，还有更多的子孙后代，都将沿着他的脚印，一步一个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我爱我的伯父，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
    书完此文，我仍然无法界定，我的伯父应算是个医生？农民？还是诗人？
                   {初蕾草书于090620}                    

永远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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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农村人

佩服楼主的文笔，学习文中伯父的精神！

初蕾

佩服楼主的文笔，学习文中伯父的精神！
地道农村人 发表于 2009-6-20 21:19

谢谢你啊，我是新手，第一次在新沂的城市论坛发表自己的文章，还不成熟，请多多指教。

初蕾

喜欢你的文字
永远的故乡 发表于 2009-6-20 19:53

谢谢朋友，我是一个看上去忧弱的人，我的文字并不成熟，请多多指教啊。

初蕾

伯父走了，走在春中时节。他耕种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季节，他无愧于生命赋予的每一天。而我，伯父最疼爱的孩子，还有更多的子孙后代，都将沿着他的脚印，一步一个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感触。
牛王 发表于 2009-6-20 17:48

您是想告诉我，文章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吧。我想过的，谢谢。文笔不成熟，请多多指教。我是邳州人，下岗了，没有聊，就又开始像个学生一样摆弄文字来了。请多多提宝贵意见。

地道农村人

邳州多才俊

初蕾

邳州多才俊
地道农村人 发表于 2009-6-21 22:02

过奖

枫叶流丹

悬壶济世，儒雅睦邻，辛稼尽瘁。
农民的质朴，医生的智慧，诗人的才情。
还有，老子的淡泊，墨子的仁爱，孔子的儒雅……
——楼主之伯父，自当无愧一方宗师！

初蕾

悬壶济世，儒雅睦邻，辛稼尽瘁。
农民的质朴，医生的智慧，诗人的才情。
还有，老子的淡泊，墨子的仁爱，孔子的儒雅……
——楼主之伯父，自当无愧一方宗师！
枫叶流丹 发表于 2009-6-22 21:32

的确如此，伯父是我人生的楷模和典范。失去他使我多年来无比的忧郁。

悟天克斯

文笔很好啊！
人生有得就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