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先生认为“女孩子打臭男人的胡子脸,完全是西洋人文化”,中国女人擅长的是抓脸。若说中国男人带着满脸的胶带去上班,一见同事就拿手遮脸并撒谎说自己得了眼病怕见光,一度可算中国特色的话,那“抓脸”也在多数人印象中与“泼妇”划了等号。
有趣的是,这类所谓“泼妇”,和善时也可以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省下每一口肉给老公给娃,一分钱掰成四半花,全副精力的投入,要求的回报是百分之二百五的忠诚,一旦发现老公在外面有风吹草动,动辄扑上去抓几下、留下点纪念,乃至鱼死网破,跑到单位闹也不稀奇,状告领导,掘地三尺,找那“小骚货”“小狐狸精”。
“抓脸”显示的是一种近身的纠缠、撕扯,披头散发的样子,抓了扯了,明明占了上风,却一会又要上吊,又要跳井,嘴里喊着“我要跟你拼命”“有种就打死我”,明为示弱,实际上是要挟和得意,因为一般人都没那“种”。
相对来说,打耳光是一个男性化的姿势,首先从站立而不是拦腰抱住男人或抓扯男人衣服这一姿态和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表明的是一种具有平等意味的对峙。其次,从“打耳光”动作的拆解来看,伸手—打—收手,三个动词,干脆利落,一点也没有“抓脸”的拖泥带水和虚张声势。
都是女人打男人,都是对着脸“施暴”,但方式不同,折射出的男人的境遇也大不一样。如果男人顶着一脸的抓痕去上班,人家的议论大约会集中到他老婆身上,结论是他老婆是一只母老虎。面对非同凡响的母老虎、母夜叉之类的尤物,人们有理由虽败犹荣,男人也因为把母老虎养在自己家不让她祸害别人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牺牲精神,而有权博得舆论的同情。
但要是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被女人打了一记耳光,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一个男的被老婆在席间打耳光,说他从此抬不起头来,想必也不会太夸张。差别的关键就在于,“抓脸”是典型的女人方式,男人被女人用女人方式打,并不耻辱,好男不跟女斗,而女人打男人耳光,是对男人的权利的僭越,男人自尊上的被冒犯感远远大于满脸的抓痕。所以,家有虎妻的男人不免有息事宁人又可笑的请求:当着人的面别打我就行。
柏杨先生说的“西洋人文化”,实际上是西方女性的独立意识。随着女性对社会事务的参与和工作能力的彰显,女性的“雄性化”可说是大势所趋。
今天,在被渡边淳一称为“女性占绝对优势的时代”,环顾四周,男人大清早脸上贴创口贴的,确实已不如从前普遍,不说为男人福利着想,即便是为了和自己学*插花、练瑜伽、购物完毕在星巴克小坐片刻的一系列优雅主妇的形象配套,也不能轻易动用“抓”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于一个愤怒的女人来说,打耳光也实在是优质之选,修长的手掌扬起,指尖带风,风到,耳光到,待男人反应过来,已双眼含泪转身飘走,留下一个刘胡兰一样宁死不屈的节操背影。
真的,这种情形,作为男人,你要是摸着自己的脸,白痴一样问“为什么打我”,就显得非常没面子,可你要是还手了,也未见得能挽回面子,挨过的耳光已不再是重点,关键是有女人敢这样对你!所以,对于男人来说,挨耳光之后还能挽留住面子,这实在是一门学问,需要好好琢磨。
或许,自我解嘲是最佳途径。自我解嘲的核心就是——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演到逼真,这一招是所谓坏男人之“坏”的必要演技。
像电影或MV里常见的桥段:女调酒师在吧台内工作,男人食指朝调酒师勾了勾,意思是跟你说句悄悄话,女孩当真朝前倾,男人快速在她的面颊亲了一下。身为调酒师的这位年轻女孩,风情万种的从吧台走出,到男人面前,脸上也是一副半是调笑半是“嘿,我说老兄……”的吊儿郎当,然后甩手给一耳光,再若无其事扭着小蛮腰,扭进吧台,接着做事。当着周围人的面,“坏男人”嘴角向一边微微扬起,舌尖抵在牙齿,做出一副很是留恋女人指尖香气在自己脸上飘过的样子。
或者也可像坏男人的经典代表楚留香,被女人打耳光后,还会温柔的凑上前询问:“亲,你的手打疼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