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栀子

如雪

    五月伊始，那一日，你仓皇失措逃离他。约莫清晨五时光景，你望着昏昏晨光里醉酒熟睡的他的脸，安详平和，无辜得可耻。你的泪唰唰落下，不能了，已经不能琴瑟相和度一生。
    你轻轻掩了门，去往来时的路，通向那来时的城。
    他手机里有你留下的四个字：不能瓦全。聪明如他，一见，定是心中雪亮。
    你坐在车里，眼睛发涩，头又微微痛起来。不能想。不能想。深夜，他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喊着你，宝贝儿，宝贝儿。你蹙眉，哄他回了床上睡。转身，他手机响，你拿了看，是短信。一下就天昏地暗了。
    你平静地看完，望他熟睡的面容，犹自沉浸梦里。你想，终将不能白头偕老。
    默默上楼梯，坐在天台上，望天际灰黑的光影。脸贴着墙，昏沉中睡了醒，醒了睡。
    天长有多长？地久是多久？
    南方小城的夜来得早，夕阳刚卸了脸儿，月亮便盛妆上场。你习惯夜夜游走于光影流离的天色里，出了庭院，入一条小弄，拐过长长的斜坡，赴一场近乎自己与自己的约。你想起熊天平的歌来。
    等我爬过长长的斜坡／风也变得温柔／梦太脆弱／一放手就错过
    这个有着洁净眼神清丽声音的男人，在你很年少时，曾一次次温暖你的眼睛。你突然觉得伤感起来。
    伤感蔓延如斜坡旁小河岸上漫天漫地的栀子，肆无忌惮，散发浓郁清香，整个淹没你。
    绿叶朗朗青翠，花瓣洁白芬芳。
    你折一支盛放的栀子，藏在发梢带回家，插在大瓶的清水里，一整夜芬芳。
    你突然拥有了整整一个夏天。那么漫长漫长的夏。你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你每天光脚走在豆绿色的细石英地板上，凉风自窗口进出，你席地而坐，笔记本放在矮小的木桌上，有音乐隐隐约约，书散了一地。
    后来你睡着了，长长的丰盛的黑发落了一地。
    梦里，你看见你们初次相遇。是秋天，阳光闪着金芒不住跳跃，空气里隐约有橘子的清芬。你穿了绛红的细毛衣，藏青色牛仔裙，裙摆的白色栀子在风里飞扬。
    你们目光相触，你在心里轻叹，噫，是他，就是他。
    你们去爬山。你坐他车里，唇角含笑，眼睛微微眯着看他。他有些慌乱。天渐次暗下来，竟在山里迷了路。婉婉转转，蜿蜿蜒蜒，山路一道又一道，远方，已亮起万家灯火。
    他转头望你，笑着问，怕么？你轻轻笑，摇头，默语。
    此时，你心灵似一个小孩般洁净。你信任他，是信任你的神。
    你信任他。是的。
    你信任他，是信任你的神。
    你惊醒，眼角有泪滑落，一手心的冰凉。
    你去厨房弄面条吃。盛在很大的木碗里。你慢慢吃着。你知道，你的寂寞，自给自足。
    很多年来，你不联系别人，别人亦不联系你。你日日沉浸自己的心灵，你日日依赖他的笑容。每晚，你必要枕了他手，依了他怀，方能安然入眠。你知晓，你中毒已深。你亦知晓，你如此爱他，为因着你如此爱自己。
    你那么聪敏，你什么都知晓。
    你那么清醒地，放任自己沉溺。
    沉溺成一枝盛放的带有毒性的辛辣芳香的栀子。
    然后，你出去散步。你汲着木屐，叭踏叭踏走路，晃过一条又一条街，买了冰激凌吃。
    然后，你又晃去一个旧书店。你看见一套董桥的《英华沉浮录》，你爱他字，你心甘情愿花三倍价钱买下，欢天喜地抱了回家。
    放一张碟子看。没注意，歌声响起，才看见，是《开往春天的地铁》。徐静蕾和耿乐。
    你心不在焉看着。泡一杯乌龙茶喝。又削一个苹果吃。中间还跑去阳台看了两回夕阳。看到最后，你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看得你竟然落泪了。快乐简单。伤心亦简单。
    你想，你只是看碟，才看得落泪。你想，你并不是想他，才落泪。
    你想。你想。
    夏天已经过去。栀子已经开完。你的手机已经睡眠四个月。
    你害怕看见他的只字片言。你害怕自己忍不住又回去。你更害怕，看不见他的只字片语。你更害怕，自己已经回不去。
    矛与盾。哪一个都不是你。哪一个都是你。
    栀子的浓郁清香已经散尽。你氤氲香气里的面容开始清晰。
    这一日，你突然想，你这一生，难道就这样，像栀子般，像栀子般这样地，被人无法得到地深爱着？
    后来那一日你看见他。四个月，他终于循你足迹万水千山寻来。
    你在想，你是要无法调和地决绝转身离去？还是卸下满怀心事回他怀入他抱安然睡去？心事不可捉摸。
    心事容不得你捉摸。他已揽你入怀。你心霎时安宁，是尘埃落定，你偎着他怀，泪眼迷离。心里叹一口气。
    你不是栀子。
    你不要那样地，被人无法得到地深爱着。
    你不是栀子。

纪宇利

心事容不得你捉摸。他已揽你入怀。你心霎时安宁，是尘埃落定，你偎着他怀，泪眼迷离。心里叹一口气。
忧伤的开始，美丽的结局！

梅雨季节

终究是不免俗事的人 我选择原谅

纪宇利

快乐简单。伤心亦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