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的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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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林踮脚向里张望，见厨师们正大口吃着，每人面前都放着几碗菜，他们吃得那样香甜。 ...

    下午会议的入场电铃声响起，林拎着馒头布袋和棉袄纸袋，羞怯地走进会场。他实在不好意思坐到前面去，便选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坐下来，将两个袋子放在身旁空位上。
    刚坐稳，林就看见入场的人流中，出现了申编辑的瘦小身影：他手里依然提着那个拉杆旅行箱一样的大录音机，挺胸阔步地走到台上，将录音机放在主席台的正中位置；等主席台上的人都就坐后，申编辑在录音机上按了一下，便在众人瞩目下昂头走下主席台，径直来到林的身后。

    这时，已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坐到了林身后的座位上。
    “曹主任，马部长，”申编辑一见那两人，便眉开眼笑说，“两位领导对这次会议报道有什么具体指示？”申编辑的殷勤亲热语调里充满着谦卑。
    “申编，散会后，好好剪辑一下，把范书记讲话的主要精神都保留下来，在晚上新闻联播节目后插播范书记的讲话录音，同时要配发评论员文章一起播出。”林听出这发自身后一个干部口中的浑厚男中音，很有威严的气场。
    “是！曹主任，您放心！范书记讲话的主要内容，我会一字不漏地全部保留，保证按时播出；评论，我回去就写，写好后立即送您审查。马部长，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我没有什么意见，一切按曹主任的要求办。”声音有点沙哑的马部长也开口说了话。
    下午会议的规格很高，县里的重要头头们都在主席台上；除了正中间的范书记披着一件黑呢子大衣，其余人都披着清一色的草绿色军大衣，像是部队统一发的。

    会议刚开始，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人行道上；他衣着十分破旧寒酸，头上的蓝帽子已经发白，帽檐破处露出了里面发黄的硬纸板，可能硬纸板折断的缘故，半个帽檐耷拉下来。老者脖子前挂着一架老式海鸥120照相机，脚上趿拉着一双很不跟脚的旧布鞋，两个脚后跟裸露在外。他一出现在会场人行道上，动作就开始夸张起来，一会手舞足蹈，一会又趋步快跑，像个喜剧演员，立即引起会场里一阵骚动和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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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会议的入场电铃声响起，林拎着馒头布袋和棉袄纸袋，羞怯地走进会场。他实在不好意思坐到前面 ...

“这个彭部长！”声音沙哑的马部长第一次主动发声，“他也真能拿得出，安排一个摄影记者来还不行吗？偏要自己来出洋相，唉，我们宣传部的脸面，全叫他给丢尽了。”

“老彭这个人，有时是有些不注意个人形象，”浑厚男中音的曹主任在接话，“怎么说，也是宣传部的副部长，该注意的地方还是应该注意一些的。”
“老彭就是个老六叶子，”申编辑好像也有点看不下去，“给他个猪尿脬顶，嫌重，给他个石磨顶，又嫌轻，不知他过去在乡里那么多年的党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那老者已经走到主席台前的护栏边，他立即将帽檐转朝脑后，摆出各种搞笑姿势：身体一会歪向左边，一会又歪向右边，一会弓腰，一会撅腚，一会又侧趴在主席台的护栏上，引得台下人哄笑声不断。那老者每次听到笑声，必得意地转过身，向大家做鬼脸，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做表演一样。
每当范书记讲话到了高潮时，老者便转向听众，伸直胳膊，高高上举，带领大家鼓掌；台下也十分配合，掌声一阵接一阵，高潮一浪赶一浪。范书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微微笑意。
“简直叫人恶心，真是六叶子透顶。”马部长好像已经厌恶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
“这样的人，也能当宣传部的副部长？我儿子臭蛋，才上小学三年级，也比他强多了。”申编辑显然在忿忿不平，为儿子没有当上副部长而抱亏。
“是有点不像话。”曹主任似乎也有点生气。
这时，老者爬上了主席台。那老者也一定看过散文《背影》，不然的话，他爬主席台的动作，为何与朱姓作者描写父亲爬火车站台时的动作一模一样呢？
老者爬上主席台后，撅腚塌腰，缩肩趋步，那架破旧的照相机，几乎送到了范书记的脸上：“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一连十几声。老者拍照完特写，退后几步，换过胶卷，开始在主席台上跪着拍、趴着拍、躺着拍，会场下面阵阵哄笑。嗣后，不知是故意，还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老者双手护着胸前照相机，慢慢“摔”倒在主席台上，下面早已哄堂大笑，许多人拍起了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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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觉得自己表演得很到位很成功，边爬起边向台下吐舌头，左手把照相机夸张地揽在怀中，沾满尘土的右手，故意在脸上抹了一把，老者脸上顿时有了尘土的妆扮，更像马戏团里的小丑。老者举起沾满尘土的右手，叉开食指和中指，作出“v”字型，面向台下，他的“v”字手频起频落。大家笑出眼泪的同时，也十分配合老者，保持着与他手势相同节拍的阵阵整齐掌声。
    “唉，无可救药！当年要不是靠背《语录》爬上来，他在农村就是一个白痴，甚至连白痴都不如。曹主任，向您请个假，部里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一会。”马部长好像再也无法忍受，想借故走开。
    “好的，你部里有事，先去忙吧。”曹主任满口答应。
    申编辑见马部长走出礼堂后门，嬉笑着说：“嘻嘻嘻嘻------，曹主任，其实马部长也是个马屁精，他和老彭一直争风吃醋，两人天天都想当正部长；要我说呀，常委宣传部长，您当最合适。”

    曹主任没有答话，好像在慎重思考问题。
    老者的表演一直到会议结束；脸上的灰土，直到会议结束时，也没舍得擦去。林不知道范书记一下午都讲了些什么，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能机械地，看人鼓掌也鼓掌，看人停下也停下。

    散会时，拎着两个袋子故意走在人群后面的林，发现那老者在人群中快步走向范书记，老者满是灰土的脸上堆着灿烂笑容，他在范书记耳旁不停说着什么；范书记频频点头，好像还对老者笑了笑，后又拍了拍老者肩膀，低声说了几句。老者扭头看见曹主任走近时，便“嘿嘿嘿嘿”地笑着转身走开。曹主任见老者已经走远，嘴里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