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许可使用作品独立部分是否构成合理使用之判断

胡律师

未经许可使用作品独立部分是否构成合理使用之判断
——上海高院判决刘伯奎诉李霞等著作权侵权纠纷案

稿件来源: 中国法院网 发布时间：2015-05-26 14:12:25


　　裁判要旨

　　作品的一部分相对完整能单独使用，可视作独立作品，进行侵权判断时无需考虑其在整部作品中所占的比例。合理使用时的适当引用一般是引用作品片段、部分。作品间存在市场竞争关系、可能导致读者误解的，可认为影响了被侵害作品的正常使用。

　　案情

　　1994年，原告刘伯奎主编的《教师口语——表述与训练》出版，该书第二编第二章第六节第二部分对纵深思维训练的说明部分记载：例2.“8”的深思，现象简述：近年来，数字“8”，身价倍增，电话号码、门牌号码、牌照号码，一沾上“8”就倍受青睐。现象分析：1.这是历史进步的标志之一。中国人不仅不再认为“越穷越革命”，而且在物质日渐富足、生活日渐改善之中，又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喊出“想发财”的心声，无疑体现了历史的进步。2.追求者对“8”的狂热迷恋，又表明了其自身精神的空虚。幸运号码拍卖场面之热烈、成交金额之巨，自然是以富翁们的攀比、炫耀为前提的。在这些先富起来了的大腕身上，“发财后怎么办”的精神文明问题已经出现了。纵深分析：1.“8”之所以如此受欢迎，与当今中国，由于脑体倒挂，由于管理体制上的不合理等诸多原因，使得有的人财发得让人看来莫名其妙有关。商界的瞬息万变，财运的难以把握，使有些人将希望寄托于冥冥，寄托在“8”上。2.“8”的受宠，从更深一层分析，说明中国人传统的心理定式并未改变，信天信地，信“8”信“发”，就是不敢信自己。3.其实，只想“发”，而没有“发”的能力，不知道怎样去“发”，不要说“发”不会从天而降，就是降下来了自己也把不住、握不牢。4.如果中国人再这么沉浸在“8”的迷梦中，敢问“发”在何方？教师评点：本篇演讲通过社会上一部分人对“8”字的盲目迷恋，着重分析了“幸运号码”热后面所沉淀着的民族心理、民族文化、民族素质诸方面的症结问题，具有一定的深度。

　　2012年，颜永平等主编的《演讲与口才教程》出版，其中关于纵深思维部分的作者为被告李霞。经比对，该部分的【经典案例5】《“8”的深思》与刘伯奎书《“8”的深思》实质相同。刘伯奎提起诉讼，要求被告停止侵害、赔礼道歉并赔偿损失1万元。李霞辩称，《“8”的深思》系引自某网站《演讲与口才实用培训》一书，网站称该书是免费读物，自己由于疏忽而未注明作者，根据著作权法规定，这属于合理使用行为，不构成侵权。

　　裁判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控侵权图书使用《“8”的深思》，其目的是为说明问题、让纵深思维易于理解；《“8”的深思》共400余字，在全书中所占比例极小，从数量上看属适当引用；《“8”的深思》作为说明性案例，在作品中非核心内容；被控侵权图书不影响原告著作的正常使用或市场销售；有证据表明被告使用的《“8”的深思》来源于第三方网站。因此，认定被告在被控侵权图书中使用《“8”的深思》属于合理引用，亦未侵害原告的署名权等人身权，故判决驳回刘伯奎的诉讼请求。刘伯奎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李霞在使用刘伯奎作品时并非为介绍、评论或说明问题；涉案案例存在多种表达方式，李霞直接使用不具有合理性；李霞的使用方式会使读者误认为该作品是李霞本人创作。因此，本案不构成合理使用，遂判决撤销原判，改判李霞立即停止侵害、赔礼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2000元。

　　评析

　　1.何谓“介绍、评论或说明某一问题”

　　根据著作权法第二十二条规定，为介绍、评论某一作品或者说明某一问题，在作品中适当引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但应当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权人依法享有的其他权利。所谓“介绍”，是将作品的情况向社会公众进行告知、推广，以方便公众知晓、认识并接触到作品。所谓“评论”，是对作品的内容进行评价，分析其学术价值、艺术价值、社会价值等。所谓“说明问题”，是指在研究探讨某问题时需要引用作品，该被引作品要么是问题或事实本身，要么是论据或理由，如不引用则可能难以说明问题，而且一般应是引用片段或部分。从实践中看，所谓“介绍、评论或说明某一问题”，基本上是基于两种需要：新闻报道的需要或学术研究的需要。本案中显然不涉及新闻报道的需要，因而要看其是否属于学术研究中说明问题的需要。涉案两著作均研究纵深思维问题，但是作为例证，其创意和表达方式均不是唯一的，存在着多种多样的例证，被告不是自己再行创作而是直接使用原告作品，且不指明来源，不具有适当性，其基于“说明问题”的需要而引用之说难以成立。

　　2.引用数量是否重要

　　本案一审判决认为涉案《“8”的深思》文字很少，占全书比例极低，并非作品核心内容，因而属于合理引用。笔者认为，数量标准难以成立。文艺作品本身并无数量判断标准，比如长篇小说可以长达百万字，微型小说可以寥寥几百字，诗歌可以短短数行，只要是一个可以独立存在的具有文学艺术价值的完整作品，不论字数多少，作者皆享有著作权。涉案《“8”的深思》是一个说明纵深思维的例子，作者通过对“8”这一数字倍受青睐的现象，分析背后的社会原因，全文只有几百字，但相对完整，即使单独发表，亦无不可，因此是一个可以独立存在的作品，其在整部作品中的占比无需考虑。

　　3.合理使用的“合理性”

　　根据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第二十一条规定，依法使用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的已发表作品的，不得影响该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损害著作权人的合法利益。本案中被告整体使用原告涉案作品，原告图书与被控侵权图书属同类书籍，两者间存在市场竞争关系，被告的行为有损原告利益。即使如被告所称其是从互联网搜索获取《“8”的深思》，并获承诺可免费使用，其在使用该作品时也应当指明出处，从而可免过错。而其并未指出，这种使用方式会使读者误认为该作品是被告创作，从而损害原告合法权益，与合理使用的制度价值显然相悖。

　　本案案号：（2013）沪二中民五（知）初字第115号，（2014）沪高民三(知)终字第42号

　　案例编写人：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 徐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