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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岳祖母                     （转自邳州论坛）

岳祖母张氏，今年百岁，气色红润，耳背齿没，吃喝正常，体重一百二十斤；小便有时失禁，没什么大病，感冒也很少，只是在2007年患老年痴呆症至今，亲近的人仍认识，头脑时儿混沌时而清醒。

2006年因岳父母身体不太好，而其他亲属均不方便赡养，张氏被送去养老院，她本人也无异义。一年后发现她有幻觉,会反复说一些不现实的事，曾突然把房间内马桶砸坏。再后来，说他周围有料子，并认为电灯、电视等电器会烧烤她。问她什么料子，解释电不会烤她，均不理会。为了躲避所谓电的烧烤，一看见灯光或亮光就躲在厕所或草丛里坐着，无论寒暑，规劝也无用。有时还用手杖打骂阻拦他的人，养老院也只好由她了。诊断为小脑萎缩引起上述状况。

妻是其祖父母提携捧负、百般呵护中长大的。张氏自去养老院，她就隔三差五过去探视。张氏患病期间，因长期坐着，腿脚肿胀，大小便时常弄湿衣裤。妻隔天或天天骑自行车往返七八里地去服侍她：擦洗身体，换洗衣服，送些吃喝之类，每每回家疲惫不堪。

2011年冬天一个深夜，养老院告诉说：张氏在厕所哭很长时间，影响居民休息。此事对我们触动很大，张氏哭叫时应该是较为清醒的行为，以前她从未哭过。下肢胀痛、棉裤湿冷、四肢麻木、一个人坐在黑洞洞的厕所里；叫儿不得，唤女不应，似乎被抛弃；比之当年父疼母爱儿孙绕膝，可想而知的心酸。随后和妻商量如何处理此事。

我们讨论时常说的话题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个天并非神灵造物主之类，它是邻舍亲朋的议论，耳目所见的路人的责赞，也有儿女后辈的模仿；在者就是自己：是自己正反面的意念，或是现在和几年后自己的情感。自然，这些没有必然的因果吉凶报应关系。既有充足的说辞面对现状的质疑，也有立刻改变张氏状况的理由，总有丝丝凉意何薇薇春风的感觉差异。最后决定排除困难将张氏接来我们家。其间也有朋友的影响，一位周大姐说：其母晚年的吃、喝、用、住的费用她全包，只是没能接进家亲自服侍几天，致使母亲过世后一直自我悔恨。子不养兮亲不待，祭之丰不若养之薄，不能留下遗憾。

之前张氏在我家生活累计约有十二、三年，其中在TX地第一起生活就六、七年，我们儿子她看管几年。她不光带孩子，还把自己的退休金贴补我们，接她来家养老，义不容辞。

2011年初，张氏坐上三轮车，我推出养老院，走在大马路上，她很高兴说：“回家喽！享福去喽！”声音很大，我以为跟谁打招呼，回头看一圈，并无能说话的人，只有往返汽车呼啸而过。知道她是在与幻想中的人做炫耀呢。我有些惭愧。

接来TX住地，张氏住在客厅，窗户用黒塑料纸封上，很少开灯，夜间用其他屋内微弱的反光照明。妻还将床四周用布帘围起，并住在窗床前的沙发上看着。后来为防止张氏掀被子、下床，妻还在其袖口、裤脚、被子上面系上铃铛;为固定裤子上尿片而左纳右襻，改来改去。我只能打个下手:张氏上下楼洗澡、偶然倒在地上，妻是扶不动的，这时我得上前。妻爱干净，平时都闲不着，张氏接来后更无闲空。吃一次饭，要洗臉洗手、端茶喂饭、掸床擦地；这件衣服没晾干另一件又湿了，随尿湿随擦洗随更换；无论寒暑，不分昼夜。一次张氏去医院，大夫说：“稀罕，这么大岁数一点味都没有。”听这句话，妻的眼泪没能止住。

最难适应的是，张氏夜里不睡觉，并在自己的幻想中喜笑怒骂；尤其夜深人静更感她底气很足，有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骂人吵架能持续十几分钟；加上定时大小便，这两年我们没能睡个完整的觉。张氏总以为周围有什么料子，常在衣服床铺上拍拍打打，还打人骂人。妻厌烦时会推推搡搡，早先我们还因此顶过嘴，后来发现我的解释反不如妻的声色俱厉，真是人老如顽童。

张氏在我们家没什么福可享，肉吃不动，吃鱼又怕卡，只能喝点汤水，好东西吃几次就够；饭菜多数是黏黏糊糊。她感到不满意，除打骂人外就是要去TX家。比之养老院好些的是：能安静地躺在床上，腿脚也不再肿了，身上潮湿不会超过一小时，从未哭过，也算是她所说的享福吧。

儿子在外地打工，望着他每次初到家紧紧偎依在老太太身边，很是欣慰。一次我们出去办事，张氏由妻妹和儿子看护。事后妻妹说：“没读懂你儿子。夜里他老太的动静和声音稍大点，他都要起来道床前看看；我说不需要，他也不听；该不该整理的衣被，他隔会就去弄弄。”我听后不以为然。

端详着岳祖母，会引起我不少的记忆，也很乐意沉浸其中。正如人时常想回到早年生活过的地方一样，想看看那里的物，有满足感；看看那里的人，更是惊喜，如果能聊上两句话，一同回忆一段往事，那你就要醉了。我是有体验的。张氏就在眼前，时日不多，数年后想见他一面是不可能的。奈何不尽心守护，各有所得呢。

2014年初春   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