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老吴打来电话,说是要我给他说媳子。我一时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无性男,在家宅了二十多年,突然间就动了春心,怎不令人狐疑?怎奈他言之凿凿,末了还叮嘱再三,你一定放搁心上吭,放搁心上吭。放下电话,心中稍感安慰,不禁自语,能想就好,能想就好。
老吴是我的高中同学,二十多年下来, 当年初见的情形尤在昨日,一个大小伙子居然还要家长陪同报名,可笑。那时的三中,还处初创期,教室是几排瓦房,宿舍是学校西北角的一排房子,女宿在东,男宿在西,中间甚至没有一堵墙隔着。每间室内放着八张双人床,住着16个学生。宿舍的内墙由粗砂搓就、密密匝匝地布满小孔。每年夏天,从这数不清的小孔中总爬出无数的虫子,趴在蚊帐的四角,一抓就是一把,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出来咬得人浑身红疙瘩,奇痒无比。这就是我们高中三年要生活的家。那是一个多么朴实的年代啊,三年中,我们埋首案牍,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全然不知岁月蹉跎,季节更迭。三年中,我们互敬互助,演出了一曲曲慷慨卓绝的青春恋歌。
老吴住在我的下铺,中等的个子,胖胖的身材,走路不缓不急的样子,加之他平素喜练气功,更透露出一股威严。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因了一部武打电影的缘故,社会似乎就更加地动荡。新沂河东也涌现出神腿张、少林13棍僧等大侠,许多学生在上学路上下自*回家路上被打,新东的甩子们爬上女厕所的楼板,吓得如厕的女生们嗷嗷叫,百无顾忌的甩子们甚至挨着排地扫荡教室,他们像鬼子一样,肆意推到学生的课桌,看谁不顺眼,挥拳就揍,理科班过后,就是我们班了,甩子们进屋后,先是穷凶极恶地推到前排的几个课桌,并用手指头指着受害的学生们,“你不服吗?”可怜的同学们哪敢出大气?突然,甩子们像发现什么似的,他们手指着,“斗打那个戴帽子的。”向后望去,原来他们指的是头戴老头揪帽子的刘学柏。彼时,学柏早没了篮球场上的英雄气概,一下子缩到了课桌底下。
甩子们的气焰并没有吓到所有学生,一天晚上,老吴穿过锁着铁链的大门,抖抖双手,嗯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门外的几个甩子竟被老吴威严的气势吓到,他们像孙子一样蹩到了一边。从此,老吴便有了威名,“老吴”竟取代了他的原名,成了人们对他的尊称。
饱受压迫的师生们实在忍无可忍了,杜玉贞主任从家中抄出炒菜的锅铲子,大呼到,跟他们拼了。终于,当甩子们扫荡到理复班时,全校师生爆发了。他们端起板凳,高喊着,在偌大的校园里上演了一出激动人心的关门打狗大戏。
枯燥的生活并不乏生气,一天早上醒来,突然听到有人大呼,“唉乖,我裤子呢?我手表年?”大家围过去一看,原来一觉醒来,明非不见了手上的手表、和脱下的裤子。大家不由哈哈大笑。
宿舍的隔壁就是女生宿舍,因为离厕所远,很多人图方便夜间小解就在门前了事,一个冬夜,袄狗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事毕后,迅速缩回了被窝,冰凉的被窝似乎有了暖意,朦朦胧胧中,袄狗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在母爱的温暖中,疲惫的袄狗又酣然入睡。不知何时,啊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沉睡中的袄狗,他一骨碌爬起,看到了惊恐尖叫的女孩和满室引颈而望的女生。“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袄狗带着哭腔跳下床,狂奔而去。
宿舍里没有水龙头,很多人头天晚上就在厨房等了一脸盆的水备翌日早上用。一天早上,书田早早地洗漱好,撂下一句话,走了。“谁个脸盆里水,我用了吭,拜骂吭。”袄狗伸出头,看看自己的盆,不由心痛到,“啊乖,那是我昨晚洗脚水,天晚,我没唬。。。。。。”中午回来时,书田连声呸呸,不停埋怨到,“爱日,你熊东西洗脚水怎不唬带?我还使那刷牙带。”“哈哈哈。”“我知的嘛,爱日,你要使也先跟我说声汉。”袄狗满脸赔笑。
又到了吃饭时候,室友们都去食堂打馒头吃了,偌大的宿舍只剩下我和老吴。早前带的盐豆子早已吃完了,而老吴的咸菜还很多,我一边就着老吴可口的咸菜,一边啧啧夸着他手中细腻的小麦煎饼,“爱日,到底你家是鱼米之乡吭,你看你就有小麦煎饼,而我们山地人只能吃又粗又硬的棒黍煎饼。”老吴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只是用筷子指着他的咸菜,小声说,“吃是带。”
冬日的落阳就像学子匆匆的脚步,吃过了煎饼,我们踏着她温暖的余晖,来到沭河岸边闻大的小屋,那里有免费的开水。
高中毕业后,老吴又复读一年,可惜最终还是名落孙山。老吴的家乡背靠小塔山,西邻沭水,年轻时,我们曾在古老的塔山上漫步,听他讲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我知道他是把周的故事东移了1000公里。)我们也曾在沭水里中游击水。年轻的老吴一度是何其快乐。
后来,老吴就宅在家里,一呆,就是二十五年。青春洋溢的小伙早已是两鬓斑白。其间,老吴错失了许多次结婚的机会,每当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他总是以我不缺为借口而推脱。甚至也不理睬我去沭河里游泳的建议。我一度怀疑老吴变换了性取向,甚至怀疑他是否褪掉了老夹子。
坐在我的宝马里,看着窗外满眼的齐逼小短裙,和白嫩性感的大腿,我问老吴,“想不?”“想”老吴不情愿地回答。“想,那我带你去嫖娼啊?”“俺不。”“我请你。”“那没意思。”
车子驶过新沂三中,我不禁放慢了速度。我知道,这高楼大厦的丛林,已不是我当年的母校;但仍忍不住回首凝望,因为,那里遗落下我们的青春,并给了我深挚的记忆,是老吴家的咸菜陪着我走过了那段如歌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