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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新沂籍作家缱绻蔷薇作品——艳羡(《散文》2012.9) [打印本页]
作者: 旖旎左岸 时间: 2014-1-18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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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
小红姐姐的白炽灯有灯罩,苹果绿色,浅浅的,边缘弯曲着微微水波,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好象一朵开得正好的花。深绿缎带结成麻花辫做的灯线,下端系两个亮闪闪的小铃铛。一阵银质的脆响,柔和的光线就是那朵花长长的花蕊,一直伸到我这儿。
知道小红姐姐回来了,我从一直趴着的窗口下来,径直去找她。推开房门飞来一阵香,小红姐姐的房子总是香的,香气常常不同,和花园里的香会随花事变换一样。
小红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她的房间也是最好看的。她的床,一年四季都挂着粉红色缀着流苏的纱帐,整张床像大房子里透明的小房子。我喜欢她帐子里的所有东西:米白印月季花和浅蓝印鸢尾花的床单,中间绣花枝的被套,镶荷叶边的枕套,毛茸茸的小鸭子颜色的枕巾,夏天青绿的草席,枕边折起一角的书。喜欢她帐子外面的所有东西:压着玻璃板的米黄书桌,桌上的雪花膏、粉盒和胭脂,斑斓的墙壁,靠着窗户那幅保险公司的宣传画,近处是挨挨挤挤一大片花,远处是繁密得只看见绿的森林,我看着看着就想走进去。
如果我到小红姐姐这年纪,我一定也挂薄纱蚊帐,天冷了也不许妈妈摘掉,书桌放整块大玻璃,把我春天采的木香、蒲公英、紫花地丁,夏天摘的艾叶荷花瓣,秋天捡的金黄的银杏叶和醉红的乌桕叶全收在下面,墙上要贴满画,我想走进去的那种——我望着小红姐姐的白炽灯出神,不一会儿眼前就飞舞起暗绿的大花。
小红姐姐的歌声也飞起来了,她比幼儿园阿姨唱得好听。阿姨们总是踩着那架老掉牙呼呼作响的风琴,唱一句用一成不变的目光扫视我们一眼,命令:唱!我要坐得笔直,双手抱在胸前一句一句学,那歌唱得刻板、沉重。小红姐姐唱得是鲜润的流动的,我的想象也跟着鲜润地流动,她唱《牵牛花》,我看见柔蔓的藤从地下伸出快活地攀着竹篱笆蔓延一大片,吹起红红紫紫的小喇叭。她唱《康定情歌》,我看见白色的云朵飞过油绿的山坡悠悠飘远,看到香蕉色的新月漂浮在暗蓝的天空,还有月下小城靛青色的剪影。
她的歌写在一个塑料封面的笔记本上,她翻开插页教我认识宝塔、凉亭、假山,在一首歌和另一首歌之间我结识了马可波罗所说的世界上最美的城市苏州。她突然指着某个字考我,常常考得我望着她傻笑。小红姐姐睫毛好长,黑黑的密密的,向上一闪,薄薄的单眼皮上就叠起浅浅的木槿花瓣褶皱那样柔美一痕,眼睛十分清亮,我偷偷摸着自己厚厚的眼皮,期盼岁月也给它画出小红姐姐一样秀气的褶痕。
不唱歌的时候她喜欢摆弄毛线,她的抽屉里藏的毛线颜色比我颜料盒里还多,她一圈圈把毛线缠在橡皮筋上,那么快,一转眼一大把黯淡的橡皮筋染成了紫红天蓝翠绿的,她给我扎了满满一头,也顺便选一个把自己的卷发从前面挑一束梳成公主头,露出光洁的前额,眉毛飞入鬓角,真的像她唱过的那一句“双燕飞过长江水”。她会在毛衣上织向日葵、天鹅,还会用钩针做各种花色的头花、围巾、帽子。她每天带毛线去上班,我站在商店门口,指着飞针走线的小红姐姐,得意地对小朋友说看那是我姐姐,同伴们无比艳羡地说,真漂亮啊,比露露阿姨还漂亮,露露是幼儿园最漂亮的阿姨,上了小学我们还对她念念不忘。她望着我们笑,更好看了。她生气也好看,冷冷地白一眼她喋喋不休的母亲,敲打桌子训斥顽皮的小侄子的样子,让我后来每每看到白玫瑰或白荷花就想起她。冷艳的前提是天生丽质。
我虚荣地跟在好看的小红姐姐后面走在小镇上,她的高跟鞋神气地在石子路上铿锵有声,她和各色的笑脸寒暄,我说姐姐你认识的人真多,她说是认识我的人真多。她好高,架上的紫藤花一串串轮番装饰她波浪舒卷的黑发,她手一抬捋了一把深红的桑葚给我,我对它们可是垂涎很久了,吞咽着酸甜的汁水想长大,和小红姐姐一样高。
我去小红姐姐那里,老碰到月梅。月梅是我表姐,我从名字开始喜欢她。月光。梅花。月光轻笼梅花,清冷、素洁,放在文学里就是好意境。月梅头发好长,一直到腰际。她们在书桌前谈论马海毛、紫罗兰粉,口红、指甲油,也偷偷背过去嘀咕什么,我看见两匹瀑布,一匹寂静无风,一匹微风吹拂。她们好久都不转过身来,我只好一张一张翻看明星照连环画,那时候张瑜、丛珊、龚雪还有着小红月梅一样的娇嫩容颜,每一册十二张,每张后面都有歌词,我当时认为《小城故事》《大海啊故乡》就是她们唱的,当然小红姐姐都会唱。月梅从不去我家,虽然我爸爸也是她舅舅,如果我也十九岁、二十岁,和她们年龄相等,月梅一定也来我家,小红姐姐也来,我,小红姐姐,月梅表姐,一起说她们不给我听的事情。我孤立地坐在她们的背影里,一直这么希望。
那年六月,满街飘舞着花布长裙,小红姐姐有好几条,裙幅很宽,裙带长长的系在背后,走起路来随风招展。我也做了一条,和小红姐姐一样的洋红带百合花垂感很强的布料,但妈妈给我做的很短也没有裙带,妈妈说小孩穿得那样拖沓脏了谁洗。我像只羽翼单薄的丑小鸭,看着小红姐姐骄傲的孔雀一样在我在眼前飘来飘去。
傍晚放学路上,一只手绵软地拂过我头发和颈背,抬头看见小红姐姐坐在我爸单位小胡医生车后面。风吹起她的长裙,一片花地在街心起伏,边缘扫过我的小腿,空气中飘来一阵香。小胡医生的白衬衫也飘成一片云,带着小红姐姐的花地一直飘到梧桐书绿得迷迷濛濛的地方。
小红姐姐不再花好多时间跟我玩,我去找她,她随便丢给我一本书。她在镜子前煞费心机地把美丽的脸画的无以复加的美丽,有时也问我,你看我的丝巾是这样扎好看呢,还是那样好看?我失落地把那些书拿回家,听着她轻快的脚步渐去渐远。我翻阅着那本我要不停地查字典才能阅读的《中国古代史》,整个灵魂沦陷进去,北京人、山顶洞人、秦始皇、张骞、唐太宗,骨针、玉钺、司母戊方鼎、锦绣绢纱、敦煌壁画、景德镇瓷器,百家争鸣、王朝更替、改革变法,一个我未知的世界在文字间纷繁熙攘。还有一本叫《泪洒聊斋》,两年后的暑假我才翻开,五个故事组成,分别是陶渊明、杜甫、李清照、蒲松龄、曹雪芹的传记,他们正直、执着、才思敏捷和无休止地思考让我年幼的血液流淌出青春似的冲动。后来,我整日站在讲台上给那些花季少年讲地球上过去的事情,也常常坐在屏幕前敲击着我的回忆想象和对这个世界的见解,都与小红姐姐有莫大的关系。或许在无意中,她规划了我的人生,注定了我现在的生活方式,她对我的影响远远大于我的父母。
但在当时,注意力的转移并没有减轻我对小胡的愤恨,我讨厌他的金边眼睛,讨厌他女人一样白的皮肤,甚至讨厌他的姓氏,让我联想到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也讨厌他带走我小红姐姐的凤凰自行车,我曾偷偷溜进车棚,把一块粘粘的糖吐在他车座上。
小红姐姐院子里的一串红、指甲花、步步高出苗的时候,她出嫁了,我郁郁地坐在窗口,看婚车慢慢开过去,连她笑靥嫣然地对我挥手都无动于衷,十岁的春天,我世界里最美丽的风景,被一个男人席卷而去。
作者: 西风·瘦马 时间: 2014-1-18 16:02
标题: 好文,拜读。
好文,拜读。
作者: 火热的冰 时间: 2014-1-18 16:22
标题: {: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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